他缓缓的立起身来,脑海里泛过许多问题,可是解答这些问题的人已经死去,他只能胡思乱想。
沉思了好一会儿,他决定还是到山神庙去一躺,因为那儿既是丹珠活佛的连络站,必然还有其他人在,他不相信丹珠活佛真会对他不利。
此外,他还有一个奇妙的想法,那便是朴摩天既然在受伤之后还能杀死方奎,可见伤势并不很重,他在杀死方奎之后,必然不会还在附近逗留,可能已经回到金缕宫去了。
这么一来,那间山神庙岂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顾剑南既然作了这样的推测,他便不需要在这荒坟堆里再作逗留,身形起处,往疏林右侧的山岗跃去。
两个起落之间,他已登上这高仅丈许的土岗,站在高处望去,淡淡的月光下,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村落,虽然朦胧,却也看得清楚。
果然在这延伸出去通往山下村庄的一条山径旁,矗峙着一座飞檐斜穿空际、高墙巍巍峨立的庙宇。
远望过去,那座山神庙虽不如金缕宫里的楼阁,但在这荒野的小村庄里,算来确实也够得上雄伟壮丽了。
顾剑南默默的立在高岗上,目光扫野四野,没有看到一丝人迹,除了远处村庄里传来的犬吠声,他听不到还有其他的声响。
秋夜有点凄凉,顾剑南飞马在山径上,只觉心头沉重得很,他似要藉着这一阵飞奔,来发泄心中沉郁的感觉,一口气跑到山神庙前的土坪,方始停下身来。
站在庙前,他打量了那紧闭大门的山神庙一眼,突然从心底涌起一丝奇异的情绪,既想要转过头去离开这儿,但又想推开门进步。
就在犹疑不定的这一刹那,他只听“呀!”的一声,面前那紧掩的山门突然缓缓打开了。
顾剑南目光一闪,凝神望去,只见两扇庙门朝里面洞开,斜月照映进去,投落在冷冷的麻石地上,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他皱一皱眉头,略一沉吟,沉声道:“庙里有人吗?”
除了他自己的声音空洞地回荡在庙院里,没有人回答他,甚至连个鬼影都没有。
顾剑南笑了一下,又道:
“庙里面的朋友何必跟在下开这个玩笑?若没有在,大门岂会自己打开?”
庙中一片寂静,顾剑南等了一会,依然不见有人出来,自言自语道:“谁在里面装神扮鬼?莫非他是……”他全身一震,退了两步,高声道:“朴摩天,他身为武林七大高手之一,藏在庙里缩头缩尾的也不害羞?有种的你就出来吧!”
庙里依旧无人应声,顾剑南等了片刻,又高声道:“朴摩天,你再不出来,我立即就走,你以为这样故作神秘便能引诱我进去吗?嘿!我可不上你的当,你就趴在那里干瞪眼吧!”
说罢他果然掉头就走。
一连奔出十多步,他回过头来,看到庙门依然洞开,没有一个人影出现。
“咦!”他住了脚,忖道:
“真的庙里没有人?朴摩天若是在里面,听了我这些话会毫无反应?”
想了想,他转过身去,缓缓而行,直到走近庙门,他突然飞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跃进庙里去。
他这一尽势飞掠,跃出三丈多远,落下地来已是站在神案之前。
双手护住胸前,他急速转过身子,凝神而立,目光乍闪,已藉着从门外射进的月光,打量了庙内一匝。
庙中寂静无声,也没有一丝灯光,但是顾剑南那闪烁的目光掠过殿内的麻石地面,突然凝冻住了。
敢情他身在暗处,往亮处望去,较之方才从庙外望进来要清楚得多,刚才他并没有发现大殿里有什么东西,现在却看到月光投落的麻石地上有一片赭黑色的痕迹。
他心头一颤,凝聚目光再一次看个仔细,果然发现那一大片赭黑色的痕迹是鲜血干涸后留下来的!
有了这个发现,他惊忖道:“看来这山庙里在不久之前曾发生一场恶斗,虽然受伤的人已被移去,但是那凶手在匆忙中还来不及拭去血渍,以致留下痕迹。”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顾剑南骇然忖道:“除了要诱使别人进来,否则何必如此麻烦?显然凶手此刻仍然在庙里……”一想到这里,他已警觉自己处境非常危险,意念飞转,便待奔出庙去。
他身形方动,那两扇敞开的庙门突然急速关闭起来,顿时庙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顾剑南微微一征,不敢站在原来位置,身子一闪往左侧跃了过去,贴在石柱旁!
就在此时庙中突然响起一阵狂笑,笑声回荡在大殿,震得尘埃都簌簌掉落。
顾剑南知道自己果然落在人家的陷阱之中,他等到笑声一落,沉声道:“你是谁?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好笑?”
话声一了,他立即又移换位置,稍稍往神龛旁滚去。
在地上一直滚了七八尺远,他的身躯突然碰到一条伸直的手臂;心头一惊,他右足跪地,一拳捣出,往那人手臂下的肋骨处攻去。
“噗!”的一声闷响,他只觉拳面击落之下已将那人的肋骨击断数根。
可是说也奇怪,那人肋骨折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是早已死去的人……顾剑南惊疑未定,殿内又传来一阵大笑,接着便是低沉的话声:“那已是死去的人,你何苦又把他的肋骨打断?这样岂不是太残忍了点?”
顾剑南大骇,听到那人的话语,仿佛他的一切行动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在这漆黑的大殿里,那人竟能看得见他一切行动,这等功夫岂不使人为之震骇,使他为之惊心。
顾剑南一阵惊骇,立即便回复镇定,沉声问道:“你是谁?莫非就是朴摩天?”
那人在黑暗中笑道:“老夫正是你所骂的缩头缩尾之人朴摩天。”
一点火光乍闪,那人已燃着了一根火把,殿内立即明亮起来。
顾剑南凝目望去,只见一个黄袍老者,手持一枝火炬,昂然站立在门前。
在金缕宫里三个多月,顾剑南从未见过朴摩天一面,只有昨日午后在朴立人的书房外,听到朴摩天的说话声。
此刻他一睹朴摩天的面目,不禁暗吃一惊,忖道:“在我的印象里,朴摩天该是阴险毒辣之人,怎么生像却是如此端正,真是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量,以外貌看人往往会有错误……”敢情朴摩天长得面如白玉,眉目英俊,三絮柳髯,不但没有一丝阴险相,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朴摩天微微一笑道:
“你不需讶异老夫为何长相如此,事实上你所见到的并非老夫真正的面目。”
顾剑南讶道:“你难道是戴着面具?怎么……”朴摩天道:“老夫化身千万,普天之下除了我妻儿之外,有谁见过老夫真正的面目?”
顾剑南真是怎么也想不到天下会有如此精巧的面具,竟使人看不出一点虚假,他不相信地道:“你在武林中数十年来竟没有第三人看过你的真正面目?你又怎能掩盖天下人的耳目?”
朴摩天自傲地道:“当然没有人看透我的真正面目,如果有的话,那人也早已被我杀死了,死去的人又怎能说话?自然不会有人发现。”
顾剑南恍然道:“怪不得方奎会被你杀害!他平日见到的你已不是真正的你,在紧要关头,你只要将面具往别人脸上一戴,他又怎能分辨出真假?他杀了那人还以为是杀了你呢!”
朴摩天得意地道:“的确如此,你是老夫平生所见最聪明的人,怪不得立人非要置你于死地了!”
他的眼中突然射出凌厉骇人的光芒,沉声道:“像你这等聪敏之人,老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的,若在平时你早就死在老夫手上,还能容你卖弄机智,辱骂老夫?”
顾剑南笑道:“只因为你要留着我有用,你既不是家父对手,又想要晓得天灵上人藏珍图的下落,若是杀了我,谁还能告诉你?”
“你果然很聪明!已猜到了老夫的用意。”朴摩天阴沉地道:“但是老夫却不是如你所说并非你那老子的对手,而是老夫将丹珠击败之时,被他以‘天龙禅功’震伤,以致金缕宫罡气不能发挥出十成效果……”顾剑南笑道:“不管你怎么说,你的确是曾被家父击败过,否则又何必躲在地道里养伤?”
朴摩天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不怕老夫将你杀死?”
顾剑南大笑道:“杀死了我,谁又会将天灵藏珍图之下落告诉你?”
他指了指身后叠在一起的七八具尸体,道:“你若要杀我,也不必在击毙这些人后,费尽功夫将他们的尸体藏在神宠后,却非要等我进庙之后才敢现身出来,这一切只因为你想要生擒我!”
“好利的嘴!”朴摩天凝目望了顾剑南一眼,突然笑道:“老夫对顾明远竟然有点羡慕了。”
顾剑南笑道:“你不必羡慕家父,事实上你的儿子也不错,吃喝嫖赌样样都会,还被江湖上目为未来第一高手……”朴摩天那张英俊的脸上微微起了一阵抽搐,狠声道:“顾剑南,你别以为老夫不敢杀你,便如此大胆的讥讽我,老夫虽然不杀你,却可以在擒住你之后,让你尝尽人间所有的毒刑,到那时……”“到那时我也不会将藏珍图的下落告诉你!”顾剑南握了握拳道:“只要我今日得以不死,我发誓将来要当着天下武林人士之前将你那宝贝儿子击败,使他丢尽你颜面……”朴摩天怒吼一声,握着火炬的左手突然轻轻一抖,那火炬疾快地飞出,直插在他身前七尺之外的地上。
火光乍黯复明,顾剑南已见到那根以竹筒做成的火炬直立在地上,敢情是整根竹筒已没入石地底下一半以上。
他暗暗的吐了下舌头,已听到朴摩天沉声道:“你再敢胡说,我先将你四肢斩断,然后再一寸寸的将你身上的肉割下来。”
顾剑南道:“四肢全都斩断人还能活吗?流血过多便会死去,我若死了,对你有什么益处?那时你的希望岂不落空了!”
朴摩天沉声道:“老夫有的是止血灵药,岂能让你活活死去?何况……”他眼一烁,道:“据我推测,那张藏珍图此刻便在你的身上,我只要将你擒住一搜,便可以搜查出来。”
顾剑南心里吃惊,可是面色不改,撇了撇嘴道:“你认为家父会像你这么笨?将那张藏珍图放在我身上?他自己收藏起岂不更安全点?”
朴摩天冷冷地道:“如果不在你的身上,老夫更有杀你的理由,就因为那张图在你的手里,所以才让你多活一阵子。”
顾剑南狡黠地笑道:“就算他老人家交给了我,我不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吗?除了我之外,大概天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朴摩天缓缓向前走了两步,道:“所以我要生擒你!哼!到了这个庙里,还能容你逃出去?你也不用无谓的抵抗了,你那点微末道行,在老夫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顾剑南往后退了几步,避开那几具堆叠在一起的尸首,让自己后背贴在墙上,沉声喝道:“你若敢再向前走两步,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朴摩天缓缓行近,闻声笑道:
“你还能抵挡得了老夫一击?嘿!还敢说什么不客气?天下武林之中,还没有人能够杀死老夫的!而你此刻除了杀死我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避免被生擒了。”
顾剑南道:“我虽然不能杀死你,但是我却能杀死我自己,我要自杀,谁能阻止?”
说话之间,他已举起左掌,按在自己头上,作势欲待下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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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坠崖·气势·虚室生像
朴摩天怎样也想不到顾剑南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他一征之下,果然不敢前进。
此时,他心中真后悔方才没有趁顾剑南飞身跃进庙时将之擒住,而要故作神秘的戏弄对方。
在他的想像中,尽管顾剑南武功不错,但是在他控制之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要一进庙中,逃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到时候可以威吓一番,最好能看到顾剑南跪地求饶……谁知顾剑南却胆大包天,见到他之后毫无惧态,反而敢发誓将来要当着天下武林人士之前,将朴立人击败,并使他遭到侮辱……他了解到顾剑南在说这些话并非儿戏,而将来也非常可能做到这一点,因而在震怒之下,预备动手擒人。
怎么也预料不到顾剑南竟会在危险关头,突然来这么一手!
的确,顾剑南若在未说出藏珍图之前自杀身死,他的希望岂不是落空了,而他也不必费这么大的劲,早就可以将他杀死了。
他一怔之下,立即停止前进,站在那火炬之旁,默默地望着顾剑南好一会,方始笑道:“你不必在我面前来这么一套!你还想见到你的父亲,还想练成绝世奇艺,当着天下武林人士之前击败立人,又岂会让自己这么早便死去?”
顾剑南肃穆地道:“我虽然不想死,可是你逼我去死,我又有什么办法?说不定我只好自己杀死自己了!”
朴摩天道:“谁说我在逼你?老夫的目的是那张藏珍图上,你既不交出来,我只好将你擒住!”
顾剑南道:“一张藏珍图又算得了什么?你若想要,我给你就是了!又何必出言威胁我?
逼我出此下策?”
朴摩天眼光一闪,道:“你真的愿意将藏珍图交给我?”
顾剑南道:“我不明白你身为武林七大高手,在江湖上已是罕逢敌手了,为何还对那张藏珍图如此急迫企求,莫非你是想仗着易容之术称霸武林吗?”
“小孩子懂些什么?”朴摩天叱道:“老夫神功绝世,岂是欺世盗名之辈?”
顾剑南道:“那就行了,你还要什么藏珍图做何用?”
朴摩天道:“你把举在头上的手放下来,让老夫慢慢告诉你。”
顾剑南道:“好!不过你先退回你原来站的地方去。”
朴摩天眼中泛过一丝怒意,可是他自己晓得即使再快,也没有办法在顾剑南手腕落下之前将之擒住,于是只好依言退回原来站立之处。
望着顾剑南缓缓放下手来,暗忖道:“老夫纵横天下二十余年,今天若是斗不过你这么个孩子,将来还想做什么武林第一高手?”
顾剑南笑道:“我手放下了,你可以说了!”
说罢,两只手放在身后,凝目注目着朴摩天。
朴摩天深吸口气,抑下心头的怒气,说道:“武林之中数十年来,只有七个绝代高手,那便是包括老夫与你父亲在内的七个人,我们这七人之中,虽然梅花上人有剑圣之称,曾被江湖上称为第一高手,但是他的武功在我们眼里并不能算是第一,事实上,谁也不能说第一……十六年前你父亲初闯江湖,独上华山冷梅山庄,向梅逸夫挑战,当时他以双拳对神剑,虽然后来败在梅逸夫剑下,却不能算是真正的败……”顾剑南道:“家父空拳赤手,梅花上人手持兵器,自然不能算是败落!”
“话不是这么说!”朴摩天道:“武功修为到了我们这等程度的人,就算是一草一木也可以作为兵器,以梅逸夫的剑上造诣,一替树枝在手有如一柄利剑,但他面对顾明远时,却不敢以树枝代剑,而拿出真剑,在气势上他实在已先输了一着!”
顾剑南暗暗的咀嚼朴摩天的话,似乎有点懂又不太懂的喃喃道:“在气势上他输了一着?这是什么意思?”
朴摩天缓缓的向前走了一步解释道:“每一个练武的人,由于先天禀赋的不同,以及后天的修练各异,每个人都有他的特性,因为这种特性的影响,使得他在施出武功之时的习惯动作,与经过时间所培养的气概汇合成一股特异的力量……这种力量多半是属于精神方面的,随着招式的发出,而能使对方感觉得到仿佛是一种实质的劲力。”
他话声一顿,只见顾剑南默默的贴墙而站,脸上浮起一层奇怪的神情,眼睛呆凝地注视在微微跳动的火炬上,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朴摩天心中疑惑不定,弄不清楚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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