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忖思道:“莫非他也是遇到什么伤心事,所以失望之下,隐名埋姓匿居此地,看来他可能厌倦江湖,或是结有什么大仇才这个做,自然他的武功不再进步,身体也一天天的胖了起来。”
他正在忖思时,周胖子已将昔日与高、刘两人结有梁子的经过很快的告诉了他。
顾剑南轻声道:“我们该怎么办?”
周胖子道:“他们对我颇有顾忌,却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尤其那姓高的恃着练有朱砂掌的外门掌力,最喜欢与人硬拚,你只要把握先弱后强的原则,尽力与高成财拚上三掌,他必会在不提防你有那么雄厚的内力下,因一时轻敌而致受伤,那时你便可往后院奔去,在花园的那座八角凉亭等我,我会很快赶到……”他把话说得很快,顾剑南点头道:“我只要用你教我的‘太极三式’便行了!”
周胖子低声道:“记住不要让他的手掌触及你,太极三式你已练得非常纯熟,在他太意之下必能取胜,哦!那八角凉亭中的石桌便是地道入口处,如果你等半个时辰我还没有赶到,你自己便移动石桌,进入地道……”顾剑南有点惶然道:“你呢?我看最好还是等你赶来再……”周胖子凄然笑道:“我希望我能够赶到!不过为了争取时间,你绝不能等我太久……”高成财阴险地笑道:“你们说够了吧?”
刘成钺道:“周兄,我看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一起去见宫主吧!何苦这样……”周胖子没等他把话说完,捏了一把顾剑南的手,喝道:“走!”话声出口,他扬起黑旗,飞身向刘成钺扑去。
高成财见顾剑南往左侧奔去,喝道:
“小子,你能往那里跑?”身形一闪,迎向顾剑南而来。
顾剑南喝道:“让开!”左掌拍出,高成财面门斜拨而去。
高成财阴笑一声,道:“小子,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不知道厉害。”
他那有如蒲扇的手掌扬起,淡淡的月光下竟是一片朱红,似是刚从火炉里拿出来烧红的铁掌一样。
顾剑南紧记着周胖子的话,不与对方的手掌相接,左掌收回,右掌陡然穿出,一招“太极归元”,迎着高成财那朱红的手掌拍出。
手掌方一递出,一股雄浑的掌劲立即从掌心涌出,气劲旋激发出咻咻之声。
高成财根本没有把顾剑南放在眼里,朱砂掌只施出四成力道而已,他以为对付这么个孩子,还不是一掌便可将之收拾了。
谁知他一见对方挥掌斜拍掌风竟然发出异声,顿时脸色一变,连忙加重掌劲疾拍而去。
“砰!”的一声,双掌距离还有数尺,掌劲便已在空中相触,高成财手腕一震,只觉对方力道大得出奇,竟使他几乎立身不祝身形摇晃了一下,退后半步,他脚下的琉璃瓦格格一阵轻响,已碎裂一大片。
高成财愕楞片刻,干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深吸口气,他的脸上浮起一阵狞笑,运起九成功力,陡地又是一掌拍出。
顾剑南一掌将对方震得后退半步,心中胆气大壮,把握着周胖子告诉他的“先弱后强”的原则,连接将“初分两仪”,“四象布天”两招使出。
高成财刚接下第二掌,立即便觉得不妙,因为他运足九成力道劈出的一掌,竟被对方掌力挡了回来,“砰!”的一声,他全身一震,整条右臂被他震麻了,忍不住又退了两步,方始站稳。
一口气还没有转过来,顾剑南第三掌已经拍出,掌上劲道如同排倒海似的涌来,高成财咬紧牙关,竭尽全力之力,又拍出一掌。
他的手掌方始伸出,对方那重重叠叠,有似波涛般的掌劲,一波接着一波涌到。
只听得一声巨响,气劲飞旋,掌风激荡,高成财惨叫一声,那矮胖的身躯如同一只断线的纸鸢,跌下屋去。
从他的嘴里牵引出一条长长的血丝,随着他身躯的飞出,成狐形的洒落瓦上,溅滴在碧绿的瓦面,似是草地上平生不少的小红花。
顾剑南望着高成财跌飞出去,整个神智似乎都停顿了,眼中泛现一丝迷惘之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凭藉雄浑的内力把高成财击落屋下。
望着还未收回的手掌,他舒了口气道:
“这便是‘武功’!凭藉着武功,我不必像往日那样四处逃窜了,虽然我的武功并不高,但爹爹若在此地,当他晓得我会武功了,不知他会怎样高兴?”
他这种情绪正如一个刚刚完成了一件连自己都没有自信的任务后,心中的感触一样,交杂着喜悦与惶恐……尤其一个武人,当他凭着本身的武功击败他人时,这种情绪更加强烈,因为,他晓得从此他将没有宁日,他必须投身江湖,纠缠在武林恩怨中……收回在空中的右掌,顾剑南侧首望去,只见周胖子手持那面黑旗,正与刘成钺激烈地拚斗着。
刘成钺双手各持一柄怪异的兵刀,似轮非轮,随着他矫捷的身形,进退之间,布出两幢光影,几将他身外八尺方圆全都罩祝周胖子那面黑旗极尽卷、拍、扫、缠之功,但是在对方如电的方位变化与诡奇的招式下,显然已落在下风,尤其最吃亏的是他那肥胖的身体,虽然他用黑布扎得紧紧的,可是,刘成钺行动如风,招式似电,他根本没有攻击的机会,看来正在苦苦撑持,完全是一副挨打的局面。
顾剑南暗替周胖子揑了一把冷汗,也为自己的能击败高成财而暗自庆幸。
他现在已明白若没有神奇的招式,仅凭雄浑的内力是不足以在武林中立足,距离高手的境界,他还有一段漫长的路程。
看到周胖子狼狈的样子,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上前助以一臂之力,但是一想到本身只会那三招太极散手,恐怕上前动手,也无法帮周胖子取得胜利,而且周胖方才那样嘱咐他,要他把握时间逃生,他岂能置之不理?
略微考虑,他不再犹豫,向后院的方位飞奔而去。
越过重重楼房,他已闻到前面飘来的阵阵花香,淡淡的月光下,远处那尖尖屋顶的八角亭已经在望。
他加快速度,飞越二丈瓦面,已来到了连绵的屋宇边缘,俯望下去,短短的粉墙和圆圆的月亮洞门外便是那大片花园。
晚风拂面,夹着浓郁的花香,他将宫前的喧闹都已抛诸身后,双膝微曲,涌身飞跃而出。
张开的双臂兜着晚风,仿佛变成了长长的双翼,使得他轻盈灵巧的越过那堵高有二丈的粉墙,落在三丈之外花丛间的小径上。
花径上的泥土被夜露沾湿,踏在脚下软软的,好像踏在厚厚的木屑上,令人有一种舒适的感觉。
顾剑南提起脚尖,飞快地向八角凉亭奔去。
凉亭里摆着四张石椅,中间是一张圆形的石桌,支撑凉亭的四根柱子每一根都有如海碗般粗细,上漆朱红色彩,围着的白色栏杆,都是镂空的十字形,颇为美观。
顾剑南一跃进亭里,便蹲伏在地上,目光透过镂空的栏杆,向外望去。
不远的假山,在树影下望去,好像是蹲伏着的一只巨大黑兽,正等待机会噬人。
顾剑南目光扫过假山,从那片花海移到远处的屋宇上,便一直定在那里,没有离开。
虫声唧唧,晚风飒飒,他就那么蹲着等待周胖子的来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自己腿都麻了,还没有见到人影出现。
沉吟半晌,他思忖道:“看来他真是凶多吉少,否则这么久他早该赶来……”从周胖子想起,他的思潮如涌,立即想到了梅冷雪,他真不知道她该如何向朴夫人解释,不过,他认为以梅冷雪的身份,朴夫人绝不敢对她怎么样的,梅花上人的声望较之岭南幽客朴摩天那是高得多了,朴摩天无论如何都不会得罪梅花上人。
一想起梅冷雪,她那娇艳的容貌,差怯的神态,全都浮上心头,不由顿生浓浓的惆怅惘然……他喃喃道:“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够重见到她……”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他的思绪突然被一阵人声打乱,定了定神望将过去,他只见一条火龙从月亮洞门穿了过来,接着便是朴立人那狂怒的声音传来:“每一个角落都要搜查,分一队跟刘先生到厨房去,非要把那小子抓到不可。”
顾剑南心中大惊,只听到刘成钺阴沉的声音道:“老夫看见他往后院而来,绝对逃不了多远,保证可以抓到那小子。”
话声中,火龙一分为二,一条循着小路往厨房的那扇铁门而去,另一条火龙急骤的散开,分为十几个火炬,在花丛中搜索而来。
顾剑南抓住桌沿用力地向左右推动,果然周胖子告诉他的话没错,这个石桌是可以移动的。
地面上传来轻微的轧轧之声,桌面仅栘开两寸,在他面前的一块青石地面连着一张石椅已挪开一个尺许的空隙。
藉着微光,他见到有石梯通往地下,毫不考虑的俯身进入地道。
往下走了十多阶石梯,他只觉地面微微一沉,那挪开的石梯已恢复原状,将地面上的一切声音都隔绝了。
一股潮湿的气息扑上鼻来,顾剑南见到自己处身在一条长长的地道里。这条地道全是用麻石砌成的,石壁上插着两枝火炬,火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壁上厚厚的一层苔藓,以及潮湿的地面。
静静的伫立一会儿,他取下一枝火炬,往地道深处走去。
地道寂静如死,只有他的脚步声回荡着,随着跳跃的火光,他缓缓的一步步行走,一直走出十多丈远,他才看到地道的尽头又是一座石梯。
上了石梯,他推开头上的石盖,立即一阵清凉的晚风吹来,将他手上的火炬吹熄。
他探出半截身子在地面上,四下一望,只见离离荒草,丛丛小树,堆堆土坟,块块石碑,他才发觉这个出口之处竟在乱坟之中。
树影摇晃,月光黯淡,他不由打了个寒噤,浑身起了一片疙瘩。
定了定神,他掷去手中熄灭的火炬,走出地道出口,立身在一座土坟前的墓碑旁。
他苦笑了一下,忖道:“看来当初建造这条地道之人,也亏他会想得出将出路放在乱坟堆里,谁又会注意到这荒野乱坟之间会有这条暗道?”
转身将石板掩上,他正要离开此地,找寻道路出去,突然听到一声惨厉的呻吟自荒坟乱碑里传出。
他心中一跳,喝道:“是谁?谁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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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假面·山庙·天龙禅功
秋夜瑟瑟,寒风如泣,在这乱葬岗坟堆之中,顾剑南才出了地道便听见漫漫的草浪里传来一声惨厉的呻吟,顿时心头一惊,全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深夜,处身在荒坟遍野的乱葬岗里,任何人都会心寒胆颤,顾剑南仅是一个孩子,自然不会例外。
他毛骨悚然,闻声倒退半步,背脊贴在墓碑上,双拳本能地护在胸前,提防那长及膝盖的荒草里会突然跑出一个鬼物来。
定了定神,他让体内的真气飞快的运行了两匝,沉声喝道:“谁躲在那里吓人?快点出来。”
话声在夜里传了开去,除了簌簌风声,他没有听到任何回音,极目望去,树影摇曳,虽是幢幢魅影,可是他那锐利的目光却已看透了那只是树叶的投影罢了。
自嘲地笑了笑,他忖道:“也许是我听错了吧,那只不过是晚风刮过树梢的声音,爹不是曾经说过,天下许多事都是幻由心生,在坟堆里自然会害怕有什么鬼物出现,其实鬼这个东西谁也没有见过,怎知道世界上确实有鬼?”
这么一想,他的心里镇定许多,立即不再害怕,迈步向前行去。
他记得周胖子曾说过出了地道不远便是一座山神庙,在那座山神庙中碎玉金环会派有接应之人。
在他的记忆中,他没有见过方奎,但是凭着那枝铜管,他可以猜测得出碎玉金环方奎可能便是丹珠活佛布置在金缕宫的耳目。
当然,他并不能完全确定如此,不过他对丹珠活佛虽然没有好感,却知道现在六大门派及金缕宫的人对他追索颇急,唯有回到父亲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但在未到汾阳之前,他只要接受丹珠活佛的保护,便可以避免许多危险,至低限度丹珠曾受到顾明远救命之恩,他不可能加害顾剑南。
所以他心中略一盘算,立即便决定到方奎所提及的山神庙走去一遭,就算里面没有接应之人,那么他在庙中等到天明之后,再寻路出发也不晚。
他一步步的缓缓行走在草丛中,尚疏林旁的高岗行去,在这野草遍生的墓地里,他只有靠自己找路走,他相信这乱坟堆虽然荒芜甚久,以前必定有路可通。
拨开及膝的野草,他才走了几步远,便又听到一声低沉的呻吟声传来。
刚才他在猝不提防的情形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呻吟声吓了一跳,而分辨不出声音传来的方向,而现在那一声呻吟刚刚响起,他便已发觉来源所在。
他根本没有考虑许多,一听到伸吟声,立即便飞身扑将过去。
长长的野草在他脚下急速溜过,他身在空中俯望下去,只见前面一大片丛草偃地之处,躺着一个老者。
淡淡的月光从疏林边缘的空隙照射下来,落在那仰卧在草丛中的老者身上,使得顾剑南身形还未落地便已看清楚那个老者的形貌。
轻轻的落在那老者身旁,他凝神望去,只见那老者发髻披散,身髯凌乱,面上全是血痕,身上一袭青衫破褴碎裂,满布血渍。
顾剑南眼中射出疑惑的光芒,凝望着老着,好半晌方始问道:“这位老人家你……”那青衫老者脸上血痕斑斑,已看不出他的面目,顾剑南处身在这诡密的荒野,心中惊疑不定,警惕的念头油然而生,他没有立即俯下身去查看那老者的伤势,便是提防对方仅是故意如此装扮而会突施暗算。
问了两声,顾剑南只见那老者隐蔽在乱发下的眼睛睁了开来,微带抖颤的缓缓移动他那张血迹斑斑的脸。
“你……”他颤声道:“你是……谁?”
顾剑南只见他那闪动的目光涣散而呆滞,不像是未受伤的人能够假装得出来,于是向前走了两步,俯身下去,低声道:“在下顾剑南,老丈为何……”那老者全身起了一阵颤抖,上身一侧,似要坐起来,可是仅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立即便又倒了下去。
顾剑南这时才发现那老者一条右臂齐肩断去,两条腿方才被丛草所掩盖看不清楚,随着他身躯一动,全都露了出来,竟也是齐膝断去。
浑身汗毛直竖,顾剑南切齿骂道:“真是好狠的心。”
他赶忙伸出手去扶起那个老者,道:“是谁这样残酷?老丈,你能告诉我吗?”
那老者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哑声道:“你……你是顾……我……方奎……”顾剑南大吃大惊,道:“你是碎玉金环方老前辈?莫非是……”方奎嘴唇翕动了一下,道:“朴……摩天,破雷……锥,他……”顾剑南问道:“你是说伤在岭南幽客朴宫主的破雷锥之下?他不是被你擒住了吗?怎么却……”方奎喉中咕噜噜一阵轻响,吐出一口血来,颤声说道:“丹珠……活……不要……”他的话声一断,尽管嘴唇不停颤动,却是怎样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剑南听得莫名其妙急急追问道:“你说你是丹珠活佛的人?为什么又说不要?不要什么?是不是不要去见他们?莫非他要害我?”
方奎的呼吸非常急促,喉结不停地上下挪动,似乎要告诉他什么事,却又说不出来,只有嘴唇在颤动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顾剑南脑海之中闪过许多的疑问,刚想要继续追问,方奎全身起了一阵哆嗦,头一歪,已呼出他生命里最后一丝气息。
楞了一下,顾剑南轻轻的叹息一声,伸出左手将方奎圆睁的两只眼睛慢慢阖上,然后放下他那逐渐冷去的身体。
他缓缓的立起身来,脑海里泛过许多问题,可是解答这些问题的人已经死去,他只能胡思乱想。
沉思了好一会儿,他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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