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幢光圈好似秋夜的萤火虫尾部发出的光芒,正好将顾剑南全身都罩祝郑无心眼见这等奇景,心中大骇,忖道:“这是什么怪人?身上竟能发出光瞳!”
他毕生之中,也没有见过有人能使本身的内力渗出身外,形成光瞳,加之方才又眼见顾剑南没被砂石击中的怪异情景。
所以此刻一见这等骇异的奇事,心中大为惊奇,还以为顾剑南是练有他所从未知晓的一种护体神功!
要知武学之深浩渺无边,在八荒四野之地,有许多奇人异士是练有超人想像的神奇功夫的!
郑无心既然认为顾剑南身外现出光瞳是一种超人想像的护体神功,他便不能不顾及自己发出般玄神掌之后,被对方护体神功的反击力量计算在内。
他自己明白,此刻他双足钉进地中,施的正是苗疆的“一柱擎天”功夫。
若是他发出的掌力受到对方的反击,那么他将会立身不住,而跌落悬崖。
虽然这种高度并不会使他受伤,但是他不能预计自己受到对方护体神功的反击后,还能不能安然落地!
武林高手在面对敌人之时,必然会在心中将对方与自己衡量一番,而凭藉自己的经验,计算胜负的差数。
郑无心在这一刹那已将许多意念在心头比较过,他很快的便已决定了,宁可自己估计错误,而不要冒险一试对方那怪异的神功。
他深吸口气,将发出的七成功力收回四成之多,顺着双掌回收之力,整个身躯借着双足足尖为轴,旋空打了个转,倒翻出三尺之外。
顾剑南双手攀勾在石壁中,根本就没有想到月光隐没在云层后的一刹那,他已经历过一次死神的考验。
他根本没有顾及自己衣中所藏的四颗明珠在这一刹那发出的奇异的光芒,因为空中一阵异啸之后,随着便是一道有如狂涛汹涌激荡的劲风当头压下。
他一听便知是那金衫人发出的劈空掌力!
一阵骇惧的情绪立即流过全身,他暗忖道:“我命休矣——”可是他并非像以前那样双足不能动弹,他的双脚已经不再瘫痪了!
出于人类本能的反应,他一感到呼吸困难,头涨欲裂,全身血液几乎就要凝结之时,双手便自然而然的挥舞起来,欲要保护自己,抗拒那份巨力的压迫。
他双手十指一直没入在石壁之中,这下猛然拔,手竟能毫不费力的将两块碎石抓了出来!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抓住手中的两块碎石,使劲的往上抛。
随着两颗石块有如流星殒石般的激射而上,他的身子也因为失去依恃,而快速的跌落下来。
顾剑南身形急速落下,可是他却没有感觉到一点恐惧,因为此刻浮云掩月,谷中一片黑暗,根本就不能感觉到这份高度的可怕。
耳边风声急响,他双手将石块抛出,这才想到自己是往下跌去!
心中刚刚泛起恐怖之念,他的双脚已接触到地面。
一阵大力自脚底传来,他体内的那股力量自然而然的与之一冲一导,顾剑南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身体在地上打了几滚,已安然站起。
他楞楞的站着,真不知道是怎么跳下来的,摸了摸身上竟毫无伤痕,他惊忖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浮云缓缓飘过空际,那被遮的月亮又显露出她的笑靥,谷中一片皎洁……顾剑南抬头望了望那高有六尺,方才吊在上面的石壁处,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暗忖道:“这真是奇迹,我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却没有跌死,不但这样,而且连一点伤那没有……”这是什么原因?
他脑海中掠过一个意念:“莫非又是爹的阴灵在暗中护持我不成?”
他除了这个想法之外,已没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释,因为他并不知道他本身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中,会起了如此大的变化……仰首望着当空的皓月,他痴痴的道:“爹你老人家永远不要离开南儿一步,我……”眼中一阵模糊,泪水立即充满在眼眶之中,话声一停,他顿时说不出口。
泪水盈盈,当空飘浮的彩云,倏地好似是顾明远那魁伟轩昂的身躯……那张乐观的脸孔,对着他在不断的微笑……顾剑南不由白主的奔了两步,唤道:“爹!”
在眼睛中打转的泪水落了下来,他眼前映现的父亲遗容已经又隐去了。
空中那身有什么顾明远?除了几片浮云之外,便是皓洁的月亮……顾剑南痴痴的望着穹苍,陡地,在他的视线中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顾剑南目光一转,只见站在绝崖之上那人,正是那穿着金衫的郑无心。
郑无心俯视谷底,只见顾剑南似是毫无顾忌的仰望自己。
他勃然大怒道:“好小子,你敢渺视我郑无心,你把师承替我报出来!”
他一生狂妄之极,也是只凭本身好恶行事,从不问什么理法宗则,更不讲什么门派友情,若非是年轻之即眷慕一个女孩子,而居留于此达十数年之久,那么江湖上又将不知起了多大的风波!
因为琴圣郑无心之名举世皆知,他那一手琴艺,更是绝世之技。
在传说之中,当年琴圣以一把金镂天香宝琴,曾在第七次南北绿林会盟大会中,仅凭琴音便将黑山十三妖与勾漏三怪一齐震死……这种以音杀敌的功夫,较之摘叶飞花,伤人致死,尤为神奥……因而琴圣身居天下七大绝顶高手之中,十余年未出江湖,而武林中人并没有忘怀他!不但没有,甚而对他的失踪江湖,反而更生起无限的神秘感。
顾剑南虽然出身于武林世家,血手天魔也是天下七大绝顶高手之一,但他自幼即因残疾而不问武事,对于剑圣,琴圣、苦海离乱人等等武林绝顶高手毫无所闻。
他又怎知道此刻对自己说话之人就是琴圣郑无心?郑无心三字对他只不过是代表一个人的名号而已!
他闻声讷讷道:“师承?什么师承?在下没有什么师承?”
郑无心狂妄一生,那曾见过这么一个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的少年人?他原先还是因为看到顾剑南一身奇异的护体神功,而有所顾忌,所以才询问对方的师承门第!
此时却见对方如此回答,显然是有渺视自己之意。
他的眉宇之间涌出一丝杀气,狞笑道:
“好一个无知的小子,你真活得有点不耐烦了!”
顾剑南双眉一皱道:
“前辈为何如此说话?在下并没有得罪于你,前辈何必非要取在下的性命?”
郑无心最忌讳别人称他前辈,他一生都以风流潇洒,俊俏郎君自居,最恨别人将他说得太老。
他这习惯,江湖上可说是人人皆知,但是顾剑南又怎么知道呢?
郑无心暗忖道:“好小子,你几次故意如此称呼我,显然有意触我楣头,我若不下辣手,岂能对得起自己?”
他畅笑一声,道:“小子,你怪不得我了!”
顾剑南远远望去,只见郑无心自背后解下一张金光闪闪的长琴,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只觉得此人全身皆金,俗不可耐,且又言语无味,狂妄之极。
他暗忖道:“与此种无可理喻的人说话,真是枉费精神,他虽然出言无状,我却不可与他一般见识,还是去找一找看,这谷里是不是还有出路……”他望了一眼,只见郑无心左手拿着金琴,右手抚在琴弘之上,似乎要开始弹琴。
他也懒得再看,转过身去,向方才银姬出现的地方走去。
……………………………………………………………………
第九章残琴·苦海·红剑御空
空中忽地飘起一缕轻柔的琴声,顾剑南才走了几步,便被那和悦美丽的琴音所感动,而停下了脚步。
他暗忖道:“这人虽然出言无状,言语可憎,但是这琴声却是有如仙凌,真亏得他能弹奏得出来……”一念刚起,突然和柔的琴音里,“铮!”的一大响。
那一声短促而又极高的琴音,宛如在一片落飘之后突然刺出的一柄利剑,根本使人无法提防得到。
顾剑南只觉突然之间,全身血液都为之凝结,那一缕琴音有如利刃,刺进心底。
这时,他的全身鲜血又是一阵翻腾,全身骨节根根欲散,再也立身不住,忍不住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仆倒地上。
琴圣郑无心眼见顾剑南跌倒在地上,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渐渐的这丝笑意愈来愈浓……他昂首苍穹,仰天大笑,笑声震荡,在断肠谷不停的回荡……好一会儿,笑声方歇,他沉声自语道:“这不能怪我辣手,是你这小子自寻死路……”他的话声突然一顿,凌厉的目光随着幽谷中突然出现的一个白色人影而变得柔和起来。
那条白色的人影在月光下飘动着,像是随着晚风凌空虚步而下的仙子……她全身雪白,轻纱蒙面,长发垂直,衣袂飘飞,浴着淡淡的月光,绝尘脱俗,圣洁空灵,使人一见之下,便能立生敬慕之心,而不会有渎亵之念。
郑无心目光柔和无比,投注在这白衣人身上似乎被她身上发出的圣洁之光逼得立身不住,而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那白衣人虽似缓缓行来,但是衣袂飘飞,脚下有如行云流水,轻盈灵巧,很快便已到了顾剑南卧身之处。
她垂首望着顾剑南,看了好一会儿,方始抬起头来,仰望站在绝壁之上的郑无、心。
郑无心全身因为兴奋而起了微微的颤抖,他讷讷地道:“素素!”
那白衣人默默无语,就那样站在好一会儿,方始幽幽地叹了口气。
只见那蒙面轻纱微微一动,空中响起一阵似银铃的话声:“你的恶性还未改变,真是令人可叹!”
郑无心全身一震,道:“我……”
他深吸口气,大声道:“江湖上谁又不知道我的脾气习性?他屡次用言词冒犯于我,且又打伤了玲玲,所以……”白衣人缓声道:“据银姬说,这孩子不是你的徒儿?你怎又下得了如此毒手?”
郑无心道:“但是,他……他不该冒充是我的徒弟,所以我要将他杀了!”
白衣人缓缓摇了摇头,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这样对付一个孩子!他毕竟还小,怎么能挡你的‘残琴之操’?你这样岂不是太毒辣了?”
郑无心辩道:“我也曾几次警告他,但是他一点都不听,逼得我只好……”白衣人叹了口气道:“你十多年来还没改掉臭脾气,我……我对你真是失望得很……”“素素!”郑无心叫道:“我……”白衣人道:“我想,我已没力量改变你,唉!当初我又怎会有这个念头呢?到底人的本性是不易改变的……”郑无心急声道:“素素,你不会想要赶我离开断肠谷吧?我发誓下次绝不再犯,我……”白衣人摇摇头道:“没有用了,再也没有用了,我已对你完全灰心了!”
郑无心大声叫道:
“素素,难道你不能原谅我的无心之过?我本来就是无心的……”白衣人俯首望了一眼顾剑南道:“可怜这孩子,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到断肠谷来……”郑无心见到白衣人没理会自己,几乎想要跃下断肠崖,但是好几次他都压抑住了,似乎有所顾忌,而不敢这么做。
他大声道:“素素。你难道不能再一次原谅我吗?如果你想要这种小娃儿解闷,我可以为你走遍天涯海角,找他十个八个……”白衣人凄然摇首道:“心已碎,情已断,我还有什么闷好解?”
她转过身去,道:“你走吧!今后我不希望再见到你……”郑无心大吼一声,眼见白衣人转身正欲离去,他情急之下飞身便待跃下断肠崖。
白衣人倏然转身,叱道:“郑无心,你待如何?”
郑无心人已凌空,身躯正缓缓向绝崖落下,一听白衣人之言,急忙右袖一拂,右手着金琴横伸而出。
琴圣郑无心的那张金琴两端各雕龙之状,此刻他人在空中,手持的金琴疾剌过去,立即将整个龙首插进崖壁中。
他就借着那份力量,整个身躯微微在空中一顿,立刻便疾射而起,凌空翻跃,带着那张金琴,竟又跃上崖壁。
他这份借着琴首一刺之力,将那疾落之势煞住,而又翻扑飞起的功力,的确是已将轻功中几种最精奥的秘诀都使了出来。
可是白衣人似对郑无心不屑一顾,她缓缓的又转过身子……郑无心望见白衣人又要转身离去,他急忙叫道:“素素,你难道真的认为我已不值一顾了么?”
白衣人默默无言,依然缓缓向石笋后行去。
郑无心高声道:“素素,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走好吗?”
白衣人依然默默无言,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郑无心低声哀求道:
“素素,你……你难道连再听我为你弹奏一曲都不肯吗?”
白衣人身形微微一顿,不再向前走去,郑无心大喜道:“素素,你听听我昨夜新写的这首风雪操,看我的琴技是否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白衣人缓声道:“你的琴技,在十年前便已登峰造极,举世无双,但是你的心性在十年前尚不至万恶无赦,没想到十年之后,竟已是登峰造极,恶不可赦了!”
她这一番话像是一柄利剑,深深刺进郑无心的心坎,他名虽无心,其实那一颗心却较任何人都要敏感。
他痛苦呻吟一声,喃喃道:
“素素,你,你真的认为我们之间已经无法挽回了?”
白衣人轻声道:“我心早已碎灭,你也知道它早在十年前便已随着祈郎而去,我与你之间并没有什么牵连,既无开始,也无终结,你去吧!”
郑无心全身一震,那金色的衣衫无风自动,显见他的心情激动至极。
月夜之中,他发出裂帛似的一声大吼,凄然道:“天哪!我郑无心何其不幸!”
白衣人似是被这悲恸的话声所感动,她娇柔的瘦削身躯颤动了一下,脚步略停片刻。
只听她幽幽的道:“你去吧!这十多年来我感谢你在此陪伴我,但是江湖辽阔,你尽可驰骋在天涯海角之间,勿须回顾。”
她的话声微微一顿,继续道:“临行之先,我只有一言相告,你若是依然仗着绝世琴技,造无边杀孽,那么我靳素素绝不容你逍遥江湖!”
她的话开始说得很柔和,到了最后却凌厉至极。
郑无心微微一呆,狂笑道:“好!素素,我总算认清了你!”
靳素素低声道:“时间也许太晚了!”
郑无心道:“靳素素?我早就知道你与祈白之间的事,但我却一直容忍你,希望以无比的忍耐换取你的感情,谁知十年来你依然故我……”“不但如此!”他提高声音道:“而且你还这样的对我,真是使人痛心!”
靳素素语声冷漠之极,说道:
“我早就说过,我心已碎,情已绝,你自己执迷不悟,我又有何办法?”
郑无心一听大叫道:“气死我也!”
他手捧金琴,不顾一切从绝壁之上飞身跃落下来。
靳素素倏然转身,望着飞跃而落的郑无心,冷冷道:“郑无心,你忘了我在十年前对你所说的话?”
郑无心立身于三丈开外,狂笑道:
“我怎会不记得你的话?不许踏进断肠谷一步,否则便将要以利剑取我首级!”
靳素素寒声道:“你既然知道便行了!”
郑无心沉声道:“我郑无心一生纵横,历经九死之境,还怕项上首级无存?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他双膝一盘,跌坐于地,将那张金琴横置膝上,沉声道:“爱恨之间,不容一线,我郑无心更是如此,我若不能得到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得到你。”
靳素素寒声道:“你今日是要与我一拚了?”
郑无心狂笑道:“你我之间,早晚便会如此,我郑某人就以‘残琴之操’三篇,领教你苦海离乱人的‘红剑御空’之术吧!”
靳素素虽然面上蒙着轻纱,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可是她面上的面纱不断拂动,显见她的情绪也是非常激动。
她默默无言,像是一尊玉刻的雕像站立在谷中,好一会儿她方始说道:“你既然要如此,也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