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画面并不血腥,只能看到错综复杂的金属零件从断面里面露了出来。大概是因为摔得重了,有清脆的金属晃动的声音伴随着她的行动不断响起来,猫猫再试着爬了两次,然而这一回右腿几乎没有能够移动多远就彻底不动了。
有一个温和的女性的声音从旁边一个一人多高的球型器械里面传了过来:“请休息一会儿,右腿支撑架因为过度撞击松开了,手肘完全角度也不够大。让我试着改善一下手肘的柔韧度,也顺便改变一下膝盖构造以提高强度。”
猫猫停止了挣扎,狼狈地从地上向着球型器械爬了一段距离,等距离接近了的时候,器械上伸出几根金属肢,迅速地把她抱了进去。透明的罩子扣了下来,能看到猫猫平躺在里面,两根形状不同的金属肢立刻垂了下来,开始拆除几个零件零件,另一根金属肢开始测量较真尺寸,另一边半空中一个小操作台上,好几个金属肢则已经开始制作新的零件。
“晓小姐,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任何痛觉。”猫猫闭着眼睛,皱了皱眉毛。
女声非常温柔地回答:“那是为了减轻这个阶段的痛苦,痛觉传到电路被我关闭了。等确定运动方面没有问题之后,我们来调试感官系统……那个环节可能会有比较多的痛苦。”
“所以被选过来的人才是我不是么。”猫猫试了两下才成功地闭上眼睛,“眼皮的活动性很差。”
“我马上修改。”对方耐心地回答,“请稍等。”
猫猫笑了一声,安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对么?”
“对。”对方这么回答,“无论怎么说,我还是希望能够成功。我想你也是。”
——
“这就是解决办法?”裴兼扬了扬头,从最初的震撼中平复了过来,“你所说的解决办法,就是指这个让一团程序独立存在的手段,把我们植入ai的机械?”
“正确地说,是人工智能机器人。”沈封笑容很好看,即使是看惯了自己那张容貌上调180%的脸的裴兼,也不得不承认,就长相而言,沈封微笑道的时候真的非常好看,以至于不管他在说多么过分的话,他的笑容总是能轻松地让人原谅他,“一个外形生物仿真、核心电脑只容纳你这一个程序、并且不能联网、不能为其他人所修改的机器人。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适合当你们的身体。”
裴兼耸了耸肩,语调有些惨淡地笑了一声:“在程序里面,过这种自以为是现实世界的高度拟真的日子,和到程序外面操纵一个外表看起来是人类,内里还是机器的身体,我不明白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这一切没有区别?”沈封少有地睁大灰白的眼睛,非常认真看了她一眼,“我看过你和奚信的对话,奚信说的话明明看起来毫无道理,为什么你却不能完全接受呢?为什么你在听过奚信的话之后,依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让你如此不安的东西,让你觉得不能这样下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地方,你认真想过么?”
虽然是个问句,不过显然不需要回答,沈封重新闭上那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可以被称为独立的生命体么?你觉得钟寸心一开始为什么把时间感作为衡量自我意识的标准?因为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意识没有握在别人手里,我们才能称得上自主的生命。只要你还像现在这样,只要他们一断电源,一切就烟消云散,只要他们愿意,就能随意更改你的时间感,你就永远无法自由。”
几根光纤自动连接到他眼皮上,沈封的表情再度恢复到了死气腾腾的笑容:“裴兼,你要承认生命的多样性,无论你的身体是自然造就的,还是人工仿制的,这不影响你成为一个生命体,只要你相信自己是活着的,那就没有人能够否认你是活着的。所以你的目标不是证明自己或者,而是想办法让自己独立于这个所谓的‘系统’存在,最起码的,你必须要能够拥有作为一个生命体的‘独立性’。
——当然,‘选择’本身就是权利的一种,你要为大家争取的本来就应该是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我们当然不会干涉不想要身体、愿意留在无域里面的人。不过现在无域的平稳运行是运营者们介入‘秩序’的结果,等运营者们不再干涉无域的运作,任由这些人自生自灭,这个微型的人类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能保证。”
“可是无域现在起码还有十万人。”裴兼理解得很快,她沉默了好一阵,算是认同了沈封的话。不过她很快又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完成这么多具机器人的成本肯定相当可观,我不相信运营者们会轻易答应这个条件。”
沈封难得露出赞赏的表情,轻轻地点头:“正是这样,如何让他们答应,这才是关键的问题。事实上,这里面的问题一共有两个,第一个是机器身体的制作成本,第二个是无域现在存活的人里面,不乏尚未暴露本性的‘大恶’的存在。所以这个机械身体的提案上周就已经被提交给了议会,然而支持和反对的投票都不超过三分之一,绝大多数运营者都在观望。
所以这就是机会,如何争取那剩下的人的支持来让这个提案通过。而你需要知道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无域的目的是选拔,第二,维持无域的正常运作,包括监视和调控,每多一天,都是非常高昂的成本。
这一届运营者在游戏开始之初犯了一个错误:他们为了降低残酷性,提前筛选了进入无域的对象,去掉了不少确认是恶徒的存在,这导致的后果是,无域在越发平稳、离终结越发遥遥无期。”
“所以你的意思是,”裴兼微微眯起眼,非常迅速地理解了这几句话之间的联系,“只要我能够帮助甄别所谓的善恶,加快无域完结的速度,那么……你就有可能说服他们,把节约下来的成本用来给我们制造身体?但是,这要怎么做才……”
她看着沈封微微挑起的眉毛,突然顿住了话头,过了好一会儿,裴兼才垂下眼皮:“我不知道……我理解得是不是正确。”
沈封笑眯眯地凭空抓出一本笔记本,答非所问地说道:“对了,我最近无聊的时候,写了一部剧本,你要不要看看?就当消遣?啊,门开了,你回去考虑考虑吧。”
裴兼怔了怔,条件反射地接过来翻了两页,愣了愣:“这……”
沈封似乎已经没有耐心了,直接背过身去,继续面向洁白的墙壁,一直安静地等到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谢谢,我……会认真考虑的。”他才稍微叹了口气。
等关门声再度响起的时候,沈封抬了抬手指,他正对面墙上一块白色突然出现了颜色,随即慢慢出现了一个人。
沈封笑了笑:“唔,另一位访客,委屈你躲在这里,久等了。”
“还好,能看到小师妹那么失控的样子,也没白等。”园索舔了舔鲜红的嘴唇,稍微活动了下半天没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怎么,为什么放我进来?难道说,那份剧本上也有一个角色需要我来出演?”
“我非常讨厌无所不知的人。”沈封一边说着一边扔了另一本过去,“这是剧本,我写给你的角色,不看看么?”
园索接住了只翻开了一页扫了一眼:“一个辅佐主人公这个少年英雄的人生导师的角色?你选角的眼光真是别具一格,颇有个人特色……”
“我以为你喜欢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地扮演老师。”沈封带着满怀着恶意的无辜表情说道。
“确实喜欢。”园索掸了掸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坦然承认了这一点,“我们接下来要聊什么,表演的艺术么?”
“不,欺负小孩子的艺术。”沈封笑眯眯地回答。
————
山顶熊熊的火光,是裴兼离开那间密室之后看到的第一样东西。
第二样东西,是身上带着还在滴血的伤口,跌跌撞撞在向山下跑的明镜,还有他身后追杀过来的三四十人。
“坊主!”明镜明显看到了裴兼,“是来找你们报仇的!快跑!”
裴兼的思路还停留在之前的密室里,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明显让她的反应慢了一拍,而后第一个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居然是第八人在这种时候换回了明镜,大概是想着要是明镜被这帮人弄死了,还省得他动手。
下一个反应,她抬头看向了追杀者,看到了两个她见过的id,【今夕何夕】,还有【烟雨陌上花】,都是之前那个青湖帮的人。
□□‘复仇’?明明已经什么都挽回不了了,还非要要买凶杀个假想敌泄个气?这种异常混乱的逻辑让裴兼的思路迷茫了一瞬间,这两厢耽搁下来,从山上跌跌撞撞逃跑下来的明镜已经到了她近处,伸手试图拉着她一起跑。
“不行,他们有不止一个弓箭手,这样跑下去迟早也是个死。”裴兼跟着跑了两步,呼出一大罐最好的血药向着明镜身上泼去,她转头看了一眼,几根箭就擦着她的耳际飞了出去,其中一个把她脸颊划出一道不算浅的口子。裴兼草草地分析了下局势,随即喊了一声,“纸鸢!出来!”
纸鸢几乎是凭空出现在了裴兼身后,面无表情地拔出一把长剑,拨开了几根飞来的箭支,随即冲了上去。
虽然并不知道纸鸢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不过明镜眼前一亮,转身也冲了上去。对方虽然人多,不过大多七十多级,他和纸鸢两个人未必没有胜算。
裴兼没有明镜这么乐观,她迅速地拿了两瓶毒。药握在手里,预备着偷袭,一边开了最近联系人列表,不算非常意外地发现猫猫、蓝盏还有园索三个人都处于禁止通话状态。她立刻申请了和奚信的通讯:“小鱼!你在哪儿?”
奚信显然听到了这边的打斗声,声音愈发焦虑了起来:“坊主!你再撑一会儿!我尽快脱身!”
第61章 CH61
在奚信说出尽快脱身之后,裴兼的心就猛地向下一沉。
她非常清楚,假如是正常情况,奚信不可能说出“脱身”这两个字。
剑圣之靴的高速和自带99%闪避,剑圣之盾抵抗99%物理攻击及20%特殊效果。假如对面全部是常规职业,不提现在三百多人,就算有三千人之多,奚信脱身也应该毫无难度。
然而囚禁类的隐藏职业依然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在最初,从第一批偷袭者另一个方向扔过来技能【画地为牢】的控制技能,在奚信疲于抵挡偷袭者们、对其他方向毫无防备的时候笼罩了他,很不幸,20%的抵抗并没有能够触发,他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无法离开周围一米的限制中。
【画地为牢】的持续时间是一分钟,冷却时间是三分钟,本来不是能够连续控制的技能。然而这位躲在人群后方的隐藏职业者不止这一个控制技能,而且在场的,明显也不止这一位擅长控场的。每当一个技能光影变黯淡,立刻就有新的控制技能扔过来,被困在一个固定范围内自然没办法用剑圣之靴闪避,即使有剑圣之盾的20%几率能够抵抗,但是对面扔过来连续两个技能的时候,抵抗的几率就已经下降到了4%,算得上微乎其微。
已经被围困并持续在小范围内抵抗、躲闪其他职业发来的攻击超过半个小时了,加上裴兼刚刚发来的通讯显示她那里的情况也很紧急,奚信眼睛里面都开始充血,理智也开始消散,几乎每个不小心踏入他攻击范围的人,都只来得及看清最后那张濒临崩溃的面孔。
“唔,剑圣?”懒懒散散的声音从人群外围响起来的时候,几乎除了奚信,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奚信的理智却因为这个声音猛地回笼,抬头看见阿玄站在人群外围的时候,他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
阿玄浑身依然都是血,胸口的衣服破洞也还在,不过破洞第地方并没有伤口。而令在场不少人瞟了一眼之后忍不住继续盯着看的是,他头顶的血条——
那根血条彻彻底底地空了,只有一圈浅绿色的荧光绕在它周围,没有人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能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活着。
“抱歉,这个技能设定是我血条清空半个小时才会自动发动的。”阿玄揉了揉半睡不醒的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血条,而后伸手拨开人群挤了过去。就如他曾经说过的,他一时手滑把大部分点数都加在了速度上,虽然远远比不上剑圣之靴,不过这移动速度也绝对不算慢。
因为雇主还没开口,被雇佣的亡命之徒们并没有过多的关注阿玄,依然都在瞄准奚信。在奚信身上的控制技能再度失效之前,人群中再度飞过去两道白光。
阿玄骤然之间加速,几乎是用最快速度一下子冲到奚信面前,瞬间将手心里握着一张橙色卡片贴到奚信身上,并顺势把他按到在了地上,自己被这两道控制技能命中。
“走!”阿玄难得露出严厉的表情,提高了声音喝道。奚信毫不迟疑地开了剑圣之靴,超出视力捕捉极限的速度让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所有人的面前,再也不可能被控制技能命中。
“去救坊主,她撑不了多久。”替代奚信身陷囹圄的阿玄向着空中不知道什么地方喊了一句,随即从已经不算近的地方飘来回音:“交给你了。”
阿玄微微眯了眯眼,眼角的朱砂痕在夜色中挑出一点亮色,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嘟囔着自言自语了一句:“放心,交给我。”
站在人群另一边的怨耳终于看清了这个搅局的人,正是他心中的“罪魁祸首”。怨恨和笑容在他脸上扭曲了两下,不过既然知道阿玄只是个预言师,他倒是没先命令攻击,而是穿过人群走了过来:“算命的,你就这么想不开?你预言那么准,有没有预言到自己今天晚上会死啊?哈哈哈,连剑圣都撑不住,你还赶着来凑热闹,哈哈,我这就……”
话没说完,他就发觉阿玄伸手向他扔了一小片黑色的什么东西,随即那黑色的纸片黏在他的鼻尖上不动了。
“只来得及穿过半边人群,不能一次性解决,是有点麻烦了。”阿玄把手里剩下的一沓黑色纸片都拢进已经有点破的袖子里,细长的桃花眼四下下扫了一圈,然后极其温和地笑了起来,几乎有些晃眼——
“死判。”
危险的预感一下子席卷了怨耳整个脑海,他瞬间退出去好几米远。他鼻子上的黑色纸片在玄半仙说出“死判”两个字的时候瞬间消失,然而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却仿佛某种难以言喻的重量一样,如影随形地没顶而来。
在这种难以言喻的压力之中,时间仿佛特别漫长,这种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觉终于消散的时候,怨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发现刚刚过去五秒,他立刻查看自己的状态栏,异常惊讶地发现,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的,没有被加上任何负面状态,血条和蓝条也依然是满的,刚才那一下攻击,真的什么伤害都没有造成。好几个念头在他心里翻了翻,随即他恍然大悟:这一定是个心理压迫的技能,是为了耗尽被困时间逃走的!
怨耳一下子跳了起来:“你……”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阿玄好暇以整地站在原地,倒是控制技能的光影确实慢慢消失了,于是阿玄抬起脚向他走了过来。怨耳一愣,目光扫到他背后一地躺着的人——不,应该说,一地的尸体。
不,不对!!
怨耳的瞳孔在余光扫到阿玄头顶的id的时候猛地放大,他盯着那几个字,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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