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身上所有能给白玉吃下吊着他命的药丸全部给他吃下了,没走多远就累得再也走不动,把白玉放在地上,不住地摇晃着,难过地哭道:“白玉,白玉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已经顺利出城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她的眼泪,是唯一温暖的东西。啪嗒一下,落在了白玉苍白的脸上。良久,他才动了动眉头,双眼眯开一条缝,里面的光泽比沉沉的天光还要暗淡,嘴上却笑了,道:“我没事。”
英姑娘忙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不留余力地努力把白玉背起来,尽管有一大部分是拖在地上的,边走边道:“你一定要撑着,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回去了。”
话音儿将一落地,身后不想有一个士兵睡了一个觉之后醒了,出来转转,结果远远地就看见二人,当即喝道:“前面是什么人?!”
英姑娘浑身一僵,随后拼尽全力拖着白玉就往前缓慢地跑。
那士兵觉得十分不对劲,立刻去召集了林子里正熟睡的其余几人,紧接着就追赶了上去。
莫说英姑娘是一个女流之辈,她现如今还拖着一个人,尽管白玉也已经拼尽全力自己艰难地挪动着双脚,但都比不上对方跑得快。眼看着他们就要越跑越近了,而英姑娘和白玉离城门外的那个树林还有很长的距离,抬眼能看见其轮廓,他们的马正被栓在那林子里。
越是心急如焚就越难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英姑娘一直定定地瞧着前方的树林,她能看见就在前面,可他们总是跑不过去,不管怎么努力,总觉得距离一点都没有缩短。
“前面的,站住!”
后方的追兵越来越近,英姑娘脚下冷不防一绊,和着白玉一起双双跌在了地上。不等英姑娘爬起来把他扶起,他忽而往外将英姑娘推了一把,英姑娘怔愣了一下,听他道:“别管我了,你快走!”
英姑娘摇头:“我不会走的,我们都出城了,只要再跑快些,就不会被他们追上了。我们有马,一定能顺利回去的,快,你快起来……”
白玉又把她往外推了一把,苍白的脸色因为焦急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凝目冷声道:“你快走啊!我不需要你管了!”
英姑娘看看那些跑近了的士兵,再看看白玉,一时间六神无主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抱着白玉死活不肯撒手,哇地大哭了起来,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再也不想看见身边有人在我面前被杀死了!”
纵然是白玉狠下了心想要推开她,可那一刻,都不忍心再拒绝她。白玉道:“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你何必要……”
“你不是!我是大夫,就算你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我也能把你拉出来的!”
“可是如果你自己也死了呢?”
英姑娘没有回答,仍是想做最后的努力,看着那几个敌兵渐渐露出了邪恶狰狞的笑容,拖着白玉艰难地往前爬行。白玉闭了闭眼,道:“英子,你放下我吧。”
“不,不……”
很快,士兵就把他二人围了起来,英姑娘抱着白玉颓然坐在地上。她想起自己还有药,还可以把他们统统都毒死,这无疑给了她莫大的希望,赶紧伸手往怀里掏,可是她发现除了水什么都没有。那些防水的药,定然是在她拖着白玉出城的时候全部搞掉了。出城不比进城,进城的时候她特意捂好自己的口袋,但是出城的时候她实在分不出那份心。
南瑱军中全是男人,他们哪里见得一个女人。英姑娘头发湿淋淋地披在肩上,可分明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因而这几个士兵一见,就跟狼见了肉一样,眼睛发亮,垂涎三尺。白玉见已经逃无可逃,他便咬牙撑起伤痕累累的身子,强硬地将英姑娘护在身后。可那些士兵岂会就此罢休,非要去把英姑娘拖出来。
白玉扑上前,一手抱住他们的腿,张口就用力地咬。那些士兵也不客气,直往白玉身上招呼。白玉嘴角全是鲜血,回头眼神决然,“快走,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白玉——”
人死了不可怕,两眼一闭,就此长眠。可怕的是活着的人,一生都挥之不去这种痛苦的阴霾。这辈子,英姑娘已经淋漓尽致地体会过一次了,可是现状老天爷要她再体会第二次。
她痛得浑身抽搐,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痛,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英姑娘泪眼模糊地爬起来,咬唇苦出了声,回头满脸泪痕地再望了白玉一眼,然后开始往前跑。
白玉在身后虚弱地笑:“好,很好……英子,不要停……不要回头……”
那一刻,英姑娘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绝望和无助。她没跑几步就停了下来,前方泪眼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楚沙尘弥漫,脑中嗡嗡作响也听不清楚马蹄纷纷。她仰头大叫:“叶姐姐,救救他——”
她不能求老天救他,因为老天爷不会眷顾她。她所能依赖的,就只有她的叶姐姐。可是心里明明又很清楚,叶姐姐相隔那么远,不可能的……
英姑娘通红着双眼,回过身去,有气无力地站在原地,望着白玉。他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死灰复燃。
晨风扬起的尘渐渐扑近,缭乱了英姑娘湿湿的长发。她将将一喊完一转身,不想几支离弦之箭,气贯长虹,堪堪从她的耳畔擦过,连空气也似乎被摩擦点燃,散发着微微的热度,让她的耳朵有些热鸣。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箭直直精准地将几个狠辣地往白玉身上抡拳头的敌兵当场射杀在地。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睁着的双眼里一瞬间浮现出莫名的诧异,然后瞳孔便开始涣散。
马蹄声卷着沙尘,模糊了空气。呼吸时连胸腔肺部都在剧烈地颤抖。
英姑娘捏着湿湿的袖子,哭得撕心裂肺,却又欣喜若狂。她奔过去,将敌兵的尸体搬开,独独抱着地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白玉,肝肠寸断。
沙尘之下,是叶宋匆匆带人前来接济的简便几人队伍,当英姑娘看清她严肃而凝重的面容时,简直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泣不成声道:“叶姐姐,叶姐姐,快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大夫可以面不改色地救世间无数人,可是他们并不是没有七情六欲和爱恨憎恶。遇到自己在乎的人的性命岌岌可危的时候,他们也一样会失去分寸。而英姑娘,是一名年轻的大夫,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大夫,自己还可以救人。
白玉的伤情极重,又泡了那么脏的河水,伤口感染不说,遭敌兵一顿毒打,已是九死一生。
英姑娘不能独立完成救治他的过程,她需要有人陪着。军医在旁给她做副手,叶宋更是一刻不离地陪着她。整个过程,她拿银针亦或是小刀子的手都是颤抖的,最后这种需要精准下手的活还是交给军医来做的。
英姑娘浑身哆嗦着,回头望着叶宋,她眼里蒙着一层晶莹的眼泪,咬着唇道:“叶姐姐,白玉、白玉他快死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叶宋抿唇,看着英姑娘浑身都是脏兮兮的,眼神动了动,伸手将英姑娘揽进怀中抱着,像疼爱自己的小妹妹一样,怜惜地顺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闻声软语道:“怎会,白玉命硬,又怜香惜玉,不会这样不近人情的。英子,只要你努力了,他一定能醒过来,你相信自己,这个世上就只有你能做到。你是最厉害的大夫。”她知道这次的任务异常艰巨,白玉和英姑娘又一天两夜没有消息,她实在等不住,才冒险亲自出来接应。叶宋到现在也还有些后怕,若是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如今,太为难英姑娘了。她知道,英姑娘的压力最大。
英姑娘在叶宋怀中深吸两口气,哽咽着点头道:“对,我是最厉害的大夫,除了我没人能救得了他。我一定要治好他。”
☆、第198章:劫杀太子
隔天,益州城南瑱支援的粮草还未到,城中便出现了突发状况。南瑱的士兵们在值守时突然发生浑身无力、发痒发痛以及口吐白沫的症状,军医还不及发现是什么病灶时,士兵们便有大片惨死。
这病情蔓延得极快,军医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研制出控制病情的药,结果一时间益州城内死伤无数。
这是南习容无法预料到的。他大发雷霆,第一时间想到水源问题,便将镇守附近的士兵仔细提审,结果发现了端倪,果真是有人在水里动了手脚。但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来预防也是无济于事,南习容气得把值守的士兵统统斩杀。
益州城里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南瑱的军营不得已往后撤。偏生这个时候,苏静和叶宋率领着镇守柳州城的北夏将士,并肩作战,奋勇杀敌,突然进攻益州城。
南瑱的士兵已经没有一点攻击力,结果被北夏军轻而易举地攻破城门。益州失守,南瑱仅剩的敌军往后方逃窜,撤回到名撒。
往南出城数十里,南习容回头看着那高高的益州城墙上重新插上北夏的旗帜,只眯了眯眼,邪气逼人,脸色却异常苍白,不服输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好戏还在后头。”
北夏夺回益州,一举大胜。
而城里死伤无数的南瑱士兵,被像他们当初残忍地对待益州的平民百姓一样,扔进了万人坑。只不过,为了避免病情再度传染,一把火将他们的尸体全部烧了。
火燃了三天三夜。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焦糊的气味,令人作呕。
只不过,只要有战争,每天都是如此,北夏的将士们早已经习惯了。但有那么几个人不太习惯,比如刚努力适应下来的包子,一闻到人被烧焦的味道,就会吐半个时辰。
包子的嗅觉十分敏感。英姑娘为了减缓他的症状,暂时用药封住了他的嗅觉,让他再也闻不到任何味道。只是英姑娘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胃口和之前相比是大大地减小了,偏生她自己不能封住自己的嗅觉,她需要闻药材,需要给白玉治病。
而进入益州城首要该做的事情就是,英姑娘要去水源处往水里投下解药,如此北夏的将士们才能放心饮水。
苏静和叶宋抵达益州之后,只做了草草安顿,便带人从城南飞驰而去。按照计划,他们此刻要去追南瑱的太子,南瑱的士兵大部分惨死,剩下的一定不多,而且除非他们没喝水,一旦喝水了必定身体虚弱,就连南习容也一样。若是能够在这时劫杀南习容,对于北夏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否则等到南习容回到名撒之后,无异于放虎归山。
苏静叶宋两人并驾齐驱,风扬起了两人的发,和马上红缨鬃毛。身后飞骑更是严谨跟上,队伍十分井然。他们匆匆往山间跑过时,飞扬的尘土像是一条黄褐色的绸带。
索性他们往南没追几十里,果真就追上了南瑱回撤的士兵。一路上都不断有士兵死去,到最后活下来的十分少众。士兵们中间,护送着一顶华丽非凡的轿子,仿佛那就是一个活靶,等着叶宋他们瞄准目标。
结果双方陷入混战之中。南瑱士兵犹如强弩之末,碰一下便倒一个,明显不敌,很快便被打得七零八落。有人惊惶道:“快快护送太子殿下离开!”
叶宋瞅准了那顶轿子,几只利箭射过去之后,又挽起铁鞭,一鞭扇过去一下子就把轿子扇成了几大块。
怎知,那轿子里没有南习容的身影,里面空空如也。
但南瑱的士兵却相当卖力,尽管他们命在旦夕,反正横竖是一死,七零八落地很快又聚拢起来,前赴后继地冲上来。北夏这边就是将他们一个个砍杀,也须得花费时间和力气。
苏静始终挡在叶宋的前面,素手剑起剑落,鲜血飞溅,不染他半点眸色清寒。仿佛只要有他在前面,血雨腥风他都会为叶宋当下,岿然如山一般令人安心。
这时,叶宋正四下张望,试图搜寻到南习容的影子。既然轿子里面没有人,那他也不可能跑这么快的,一定还隐迹在这混乱的人群中。只不过刀光剑影、打打杀杀,实在太混杂,每一个人只要穿上军装长得都差不多是一个模子,着实令人很难分辨。
突然,一枚暗器破空飞来,趁叶宋毫无防备的时候。
苏静生性十分警觉,前一刻他还斩杀敌兵于手下,下一刻猛地抬起头,桃花眼中一片肃杀之色,朝叶宋的侧面看来。那枚暗器倒映在他深邃的瞳孔之中,影像越放越大。
“阿宋小心!”话一出口,叶宋还不及反应,苏静冷不防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竟凌空将她拉起,从赫尘的马背上翻转一周,落与自己的马背上。
而那枚暗器堪堪擦过叶宋的另一只手臂,射了一个空,却转而落在赫尘的马腹之上。
赫尘扬蹄吃痛地嘶鸣,当即踢死数个南瑱敌兵。
叶宋手臂顿感火辣辣的,看了一眼赫尘的马腹,见那上面插着的赫然是一枚以琴弦做引的飞刀。叶宋循着方向再望过去,见那边缘处,两个南瑱士兵模样打扮的人,其中一个是刚刚对她发暗器的南枢,而另一个可不就是乔庄之后的南习容。此刻的他,嘴角噙着一抹挑衅的笑容,仿佛永远不能被打败。
他和南枢正混迹在混乱士兵当中,一点点往前离开。
叶宋岂会让他们得逞,苏静一边驱马一边斩杀临近的南瑱士兵,而叶宋则长鞭呼啸,一鞭下去犹如闪电呼啸。可是南瑱的士兵户主心切,一门心思用血肉之躯将他们阻挡,而叶宋眼睁睁看着南习容和南枢各自乘上一匹马,准备奔驰离去。
叶宋顺手把鞭子扔给了苏静,当即端起手上的机弩,眯了眯冷厉的眸子,瞄准了南习容的背心。本是万无一失的,可就在她准备放出箭的刹那,突然手臂上的痛感加剧,朝四肢百骸蔓延,她胸中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忽然垂头便是一呕,竟呕出了一口鲜血。
而那箭也偏离了原先该有的轨道,没能射准南习容的背心,仅仅是击中了他的发髻,顷刻发丝散乱。他只匆匆回眸一眼,随后一夹马肚匆匆逃离。
与此同时,苏静熟稔地将叶宋的鞭子抛出,南枢的动作慢了一步,却被鞭子套住了马脚。他手臂一收,南枢所骑的那匹马便翻倒了去。
苏静回头,眼神落在叶宋的手臂上,语气中渗出丝丝凉意:“飞刀有毒。”
叶宋喘息了两下,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中了飞刀的赫尘,无力地仰倒在苏静胸前。幸好赫尘无事,令她松了口气。可能是因为赫尘中了飞刀还没有剧烈奔跑运动,导致毒性暂时还没有扩散。
整个场面很快便控制了下来,而南枢也被制住,从马上逮了下来,跪倒在地上。她所戴的头盔落地,及腰的青丝长发随之流泻,十分美丽。她微微仰着头,不悲不喜地看着苏静抱着叶宋跳下马,一步步朝她走来。
起初叶宋挣了挣,她很不习惯苏静这样抱着她。血腥之中,让她嗅到了那一方淡雅到了极致的梅香。叶宋皱了皱眉头,推拒着苏静的胸膛,只是苏静强硬得不容被拒绝,握着她腰际的手又紧了两分。
“解药拿来。”苏静站在南枢面前,面对这张久违的熟悉的脸孔,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也没有任何一句寒暄,径直就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道。
那是命令的语气,没有往日的笑语春风,也没有一丁点商量的余地。
苏静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他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事实上,却不是如此。他好说话,是因为旁人还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而如今,他的底线便是叶宋,谁也无法更改,更谁也无法伤害。
北夏的将士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跟随着苏静叶宋出生入死,因而即便南枢是一个看起来娇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