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扶了扶他,善意地提醒道:“相爷小心,若要是在这里摔了,就又是我的不对了。”
李相嫌恶地拂开她,转身怒瞪着双眼,颤声道:“又是因为你!故儿的死是因为你,现在如意进冷宫还是因为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祸国殃民的妖精!为什么皇上屡次三番地被你迷惑!”
他一醒来,就有门臣向他汇报近日朝中的情况,自然免不了叶宋入宫一事,以及李如意被打入冷宫究竟是何缘由,也是清清楚楚。
叶宋温和地对李相笑说:“不管是叶家还是我叶宋,向来都是恩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相爷对我叶家做过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李故的死你还要旧事重提的话,恐怕你该怨的人不是我而是相爷自己。至于贵妃娘娘李如意,若非她投毒蓄意谋害我,会有如今的下场吗?”
李相颜色变几变,愤恨地甩袖冷哼一声,道:“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既然如此,那就走着瞧!”
叶宋负着手笑睨着李相离开,道:“不管你这老东西有何招数本事,尽管使出来,我要是怕你,现在就不会好生生地站在这里。”
等到李相走出朝殿大门了,叶修才道:“阿宋,你不该惹怒他。”
叶宋问道:“我不惹怒他,他就不会找上门来吗?”
“你和李如意究竟怎么回事?”叶修一边走一边问。
叶宋淡淡道:“就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方才你也听到了。”
“她投毒害你想要你的命,那只是一点不愉快?”
叶宋前脚跨出门口,抬头对叶修笑了一下,道:“对于我来说,是。大哥用不着担心。”
叶修抿了抿唇,道:“目前看样子,李如意在冷宫中必是已经待不长久。”
叶宋没有再回答他,将将走出门口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转身回头看向朝殿门口的带刀侍卫,愣了愣:“陈明光?”
眼前的侍卫,一身飞鱼锦服,脚踩黑靴,腰佩红带长剑,端端正正,英姿飒爽,可不就是陈明光。他这般穿戴,竟有种别的说不出的刚健英气。
陈明光弯身行礼,道:“二小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宋看着他问,且这飞鱼锦服不是一般的侍卫就能随便穿的。
陈明光道:“大统领有令,先在这里适应一段时间。”
“你不是禁卫军吗?”
“现在成为受皇上直辖的大内侍卫了。”陈明光转而又道,“陈某在职不宜多言,二小姐请便。”
回去的路上,叶宋问叶修:“是禁卫军好还是大内侍卫好?”
叶修道:“官奉待遇及品阶的话,当然是大内侍卫好。且看陈大人那一身锦服便知。只是真正的大内侍卫训练十分严格,百里挑一。陈大人是个正直的人,看来皇上已经把他收归己用了,能得大统领亲自调教的话,前途不可限量。”
“怎么个不可限量法?”叶宋挑挑眉。
叶修看她一眼,道:“他会是下一任的大内侍卫大统领。”
大内侍卫大统领,听起来是很光鲜,只不过他会为皇上鞠躬尽瘁,许多事都不能自主,如归已那样,连娶妻都做不到。可是这对于一个被贬职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很大的机遇。
出了皇宫,叶宋随叶修一道去教练场。她已经很久没有去那个地方了,身手有些生疏,就连赫尘也变得非常乖张,似乎在埋怨她很久不带它来马场酣畅淋漓地跑上两圈。一到终点,叶宋勒住马缰,赫尘蹄扬黄沙,嘶鸣不已,很是痛快。
叶宋骑马回来,刘刖迎着阳光眯着双眼,斯文笑道道:“多日不见,二小姐的马技还是这么好啊。”
她手里挽着长弓,扬臂一箭射出去,正中靶心,回头看了看刘刖,道:“我不仅马技还是这么好,其他的功夫也一样的好,你要不要试试?”
刘刖刚说了一个“不”字,冷不防一条鞭子如银蛇从叶宋手上蜿蜒而来,直逼他面门,他腿一软就蹲了下去,堪堪躲过,惊道:“二小姐,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轻易动手?”
“刘刖你要不要脸,你他妈一次、两次,见一次就坑我一桌,你不欠揍谁欠揍?”
众人一致点头:“对,这样太不要脸了,委实欠揍!”
刘刖抽着嘴角道:“喂,你们才不要脸,难道你们没吃?吃得比我还多吧?”然后鞭子又来了,他一边躲一边劝,“二小姐别这样,大家很久没见面,高兴嘛……那天反正不是二小姐掏钱,二小姐这么着急作甚?难道替贤王心疼了钱不成?”
只要叶宋想实抽,刘刖不管怎样躲都是躲不掉的。她鞭子末梢,十分灵活地往刘刖手背上打过,霎时出现一道红痕,刘刖痛得直抽气。她道:“我最烦欠人人情,你好意思让贤王请客,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又不是我们欠贤王人情……啊当我什么都没说!”
傍晚时,叶宋骑着马往街上飞驰而过。稳稳当当地在素香楼门前停了下来。
素香楼里今晚可算热闹,里里外外亮着红灯笼,姑娘们于门前揽客好不风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她也是从白玉口中听说今天晚上素香楼里要举办一个花魁大,为了与同行竞争,这样的花魁大次数是越来越频繁,但前来看热闹的客人们一点也不见减少。
叶宋算是其中一个。她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况且今天晚上,大家伙一致被迫同意把叶修拖住,好让叶宋在素香楼里玩耍个痛快,权当是兄弟们对她的补偿。
临走前,叶宋往他们身上一人摸了一把,将他们身上的零钱全部搜出来揣进了自己的兜儿里。
季林就很心疼,因为他身上搜出来的最多,有近十两,哭丧着脸道:“二小姐,那可是我娶老婆的钱,你悠着点儿。”
“娶老婆,等你有老婆了我加倍还你。”
叶宋掂了掂手里的二十几两银钱,道:“说实话,就这点儿,想买个姑娘塞牙缝儿的都不够。只能听听小曲儿就罢了。”
“呵、呵呵……二小姐去那种地方,也只能听听小曲儿,还想干点儿别的啥也没工具啊!”
众人憋笑。
眼下叶宋从马背上一跳下,便有小厮来帮她引马,另有两位姑娘争先恐后地上前揽着她进去,道:“这位公子今晚可算赶着好时候了,快快里面请,现在还能找个好位置坐下呢。”说着两位姑娘就各自上报了自己的名字,并央叶宋一会儿一定记得看她们的表演。
这等于是变相地在给自己拉票么。
只不过楼里真正的红牌是不会出来这般迎客拉票的。
楼下大堂里拥堵得座无虚席,楼上的空位倒是很多,只不过一个桌位需得花十两银子,没有多少人舍得。在二楼落座的都是一些便服达官显贵。叶宋上得二楼来,环视一周,视力颇好,就能认出几个大约眼熟的。
叶宋也随意找了一个位置落座,将桌位钱放在小厮的托盘内,小厮就安静地退下了。这里的布置与梨园里的相差无几,桌位与桌位之间用纱帐隔起来。这纱又是用的粗纱,将视线隔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叶宋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后仰着,靠着椅背,双腿笔直交叠齐平地搁在另一张椅子上,不由歪了歪头看着隔壁。
隔壁坐的什么人也不是很清楚,他身边依偎了一个姑娘,两人你欢我爱调情挑逗,眼看着就要收不住火了。男人的手掌在姑娘身上游来游去,衣衫半敞半落,难以抑制地低吟出声,欲拒还迎的模样,说着:“官人你好坏”
叶宋单手支着侧脸,眯了眯眼,看得兴味缭绕。
她始忆起,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看见隔壁在上演着这样一出戏码。
那男人实在太猴急,忍不住就把姑娘压椅子上埋头乱啃一通,姑娘哪里受得住,娇喘两声,一偏头,恰恰撞上叶宋饶有兴味的眸子,惊了一惊,忙推了推身上的男人,声音娇软得似能滴出水来一样,道:“官人别……别这样……有人在看呢……”
☆、第104章:不是什么人都能逛青楼
男人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看着叶宋,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快活吗!你要是憋得慌,也可拉个女人来快活。”
叶宋笑笑道:“我没有恶意,你们继续。”
那姑娘不怎么愿意了,可男人正在兴头上,不顾姑娘软绵无力、有还胜无的挣扎,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就把姑娘摁在椅子上就地正法。
叶宋没再看,视线落在楼下的台子上。可能是隔壁的两人知道她能看见也能听见,遂更加的兴奋敏感,叶宋耳边回荡的一直是那令人羞耻的喘息声。
叶宋勾唇笑了一下,忽而开口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后来男人直接搂着那姑娘离座进房去快活了。
叶宋支着下巴,眼睛看着台上老鸨已经开始在对看客们说话了,惹得下面一片哄闹声。她眼睛虽在那里,但思绪却飘得有些远。
这样的场景未免太过熟悉。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第一次见到苏静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合吧。
那时她觉得苏静的确是一个烂得透透了的烂人,京城王爷的名号安在他身上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可是这样一个人,她也没想到后面会和他越走越近。只能说明,她也不是什么大好人,否则怎么可能会和一个烂人有那么多趣味相投的地方。
人就是这样,内心里越是寂寥的时候,越是想要往人多的热闹的地方凑,越是想要努力地迎合这个世界,不管它有多么的糟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觉到自己还没有被抛弃。
苏静的行为再放荡,可他的内心里永远有一片纯白的不是谁人都可以踏足的地方。
现在再想想,叶宋依然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大好人,但苏静绝对不是什么烂人。叶宋想起有关他的过去的种种,时间过得飞快,短短就是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唇边不禁漾开一抹说不清苦涩也道不明欢喜的笑容。
正逢第一位姑娘出台表演,她表现得就好像看着姑娘在微笑。
这时,纱帐被打开,清秀端正的小姑娘端了两杯上好的茶,放在叶宋桌边,袅袅茶气瞬时将空气也浸染了那芬芳扑鼻的茶香。叶宋回过神来,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端起一杯吹了口气,小抿了一口道:“这茶也是免费送的?我不记得我有点过茶,只不过既然你已经送来了而我也已经喝了,你再告诉我你是送错了地方我也不会另付钱的。”
小姑娘在这楼里磨得圆滑,每天接待来来往往的客人也算见惯了人情世故,但像叶宋这样穿着体体面面的但是说话却如此直接、摆明了耍无赖的人却是见之又少。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并没有慌乱,而是侧身指了指外面道:“外面的公子已经为这位公子付过茶钱了,公子请放心饮用。”
“付过茶钱了?”叶宋眉梢一抬,随着小姑娘出去时也循着看出去,恰好纱帐被撩开,外面的公子缓缓走了进来。
叶宋又愣了。
苏若清这几日倒像是阴魂不散,叶宋感觉他闲得很蛋疼。他撩了撩绣着暗色云纹的精致的衣角,在叶宋旁边落座,随手拨了另一杯茶,语气闲淡道:“没来过这里,这茶如何,还能入口么?”
叶宋道:“对于我们这些粗人来讲,这茶已经算是高雅。但对于有些高雅的人来讲,可能就是粗茶了。”
苏若清还是用茶盖拂开上面漂浮的茶叶,端起来品尝了一下,道:“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入乡随俗才最好。这茶也不算粗茶。”
叶宋不想跟他拐弯抹角,径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等苏若清回答,眼眸一转,眼底浸着惯常的笑意,只不过对着他时再也不如当初那么温暖,反而像是敷衍,“莫不是你也听说了今夜素香楼选花魁,来瞧热闹了?那可要好好看着,这楼里的姑娘有些相当不错,丝毫不比你后院里的那些差,若是看上了清伶,带回去安置在后院里也很好。听说,大臣们都在催你甄选皇后了,如果你想在这里……”
苏若清打断她道:“我是来微服出巡的,碰巧撞上了就进来坐坐。在座的,有不少朝廷当职官员,还遇上了你。”
叶宋云淡风险地笑着长吁一口气,手往后搭在椅背上,道:“是啊,每次都好巧。”
随后叶宋没再和苏若清多说什么,两人静静地看着下面台子上不断更替出现表演的姑娘。楼子一片盖过一片的欢呼声和掌声,将两人的沉默驱赶到无人发现的角落里。好似这些热闹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随后姑娘们全部出现在台子上,由看官出价,竞价最高者当晚可抱得美人归。许多姑娘的初夜都被人以不菲的价格买走了,一些红牌平日里甚少接客,因而今晚抢着要红牌的出价也不低。
这里的出价都是以黄金计算的,当选花魁的姑娘最高价被抬高到了五百金。
原以为五百金就算不错了,当年叶宋在这里时花魁最高才三百多金,不想这时有人淡淡道了一句:“六百两。”
再无人往上抬价。
叶宋左右张望,都不见叫价的人是谁。直到苏若清轻轻叩了两下桌面,叶宋侧头看着他,一口茶水险些没喷出来。
这根本不是苏若清的作风。起码在叶宋的认知里,苏若清忙得从来没有时间逛青楼,他的后宫那么凋零,根本对这种事不感兴趣,现在苏若清来则来了,居然还出价买下花魁。
叶宋也不晓得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像是被一根尖尖的鱼刺卡着,强行挣扎不得,否则定是血肉模糊。苏若清低低笑道:“所谓一掷千金换佳人一笑,也不过如此了,只是这样,我会不会提早成为一个昏君?”
叶宋点点头,道:“会的。”
“但是我也想能够有一段时间拿来挥霍,让我觉得这世上除了阿宋的笑容,一切都觉得没所谓。”苏若清缓缓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段时间长或是短。”
叶宋怔住,那根鱼刺从心尖卡到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花魁的确美艳不可方物,她上楼来朝苏若清走来,双瞳剪水尽是温柔笑意。那烈火般的红唇,白瓷般的皮肤,以及妖娆的身段,无不彰显着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尤物。苏若清又是一位清俊公子,身上流露出来的冷清气质,非一般人所能比拟,花魁姑娘看样子在为苏若清买下她而感到庆幸。只不过要是把她放进后宫里,定然是不合适的,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风波,在外面玩玩就好。
叶宋把心中所想如实地告诉苏若清。
苏若清起身,低垂着眼帘看着她,道:“走吧,去房间。替你买的。”
叶宋:“……”
花魁姑娘的房间无疑是整个素香楼最豪华的姑娘房,里面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垂地帘帐、紫炉香烟、桃粉绣床,无一不彰显着一种撩人的韵味。除此之外,房间里的琴棋书画,也一应俱全。的确是个风流与风雅并存的所在。叶宋和苏若清落座以后,花魁姑娘尽管有些诧异两位公子同时进房,但还是从善如流地亲手烹茶,红袖生香美不胜收。
叶宋玩味道:“今夜我与这位公子都宿在姑娘房里,不知姑娘可否会介意?”
花魁姑娘怔愣了一下,随即万种风情地笑道:“既然两位公子买下了我,今夜我便是两位公子的人。”
叶宋捧着茶,笑眯眯地端视着面前美丽的女子。她在给苏若清斟茶时,身子若有若无地往苏若清身上靠去,衣襟下那两抹若隐若现的酥胸简直令人血脉喷张,只不过苏若清却不为所动。
叶宋真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