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好小子,原来你是孤独老人的传人,他那一式梅花三弄竟被你得了神髓!”
随着话声,一个锦袍蒙面人幽灵般闪现。“三眼魔人”惊呼一声“诛心员外!”猛可里弹退丈外,满脸俱是骇色。
“祝氏三枭”的老大老二,也跟着向后疾退,一下子退了两三丈之遥。
黑衫书生那看来永不会起变化的冷面,此刻竟也现出了激动之情,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寒声道:“来得好!”
“诛心员外”且不理黑衫书生,目光一扫“三眼魔人”等三人,语如冰珠般的道:“你们都与老夫滚!”
祝氏两兄弟倒有自知之明,互望了一眼,由老大负起老三的尸体,疾掠而去。
“三眼魔人”却有些犹豫不决,看样子,这魔头对那柄“石纹神剑”仍不死心。
“诛心员外”一挪步,道:“你大概是想留下?”
“三眼魔人”咬了咬牙,道:“诛心员外,别太目中无人,咱们走着瞧!”这不过是场面话,声落人又飞奔而去。
“诛心员外”冷笑了一声,这才面对黑杉书生道:“长恨生,你在开封道上,追踪老夫,老夫适有要事,无暇料理,现在你说说看?”
此际,夕阳余晖尽敛。北邙山又笼罩在苍茫暮色之中。暮色中,四下里人影浮动,有如幢幢鬼影,竟不知来了多少江湖人物.
“君山二老”得到“石纹神剑”的消息不知怎样传出江湖的,这风波可闹得不小。
黑衫书生目光四下里一扫,然后才冷冷的开口道:“诛心员外,区区一向不喜欢藏头露尾的人!”
“哈哈!长恨生,你算老几,敢说这种狂妄的话?”
“区区不在乎是第几,总归一句话,区区不喜欢故神其秘的人,君子坦坦荡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的意思是不惯老夫蒙面?”
“有这么一点,长话短说,阁下现身的目的何在?”
“为了你,也为了剑,明白了吧?”
“为了剑,不必说,今夜到场的朋友,都是风闻神剑出土而来,为了区区…这一点阁下无妨加以说明。”
“诛心员外”两道透过蒙面中小孔外露的目芒,如电炬般照在黑衫书生面上,沉声道“你叫什么?姓什么?什么出身?家里还有什么人?希望你能坦白说出来。”
黑衫书生寒声说道:“阁下无权过问,区区也不会告诉阁下,倒是希望阁下能展示其面目。”
“你认为办得到么?”
“非办到不可!”语气坚决,字字如钢。
“诛心员外”厉声道:“长恨生,老夫只有一句话问你,你只有一位母亲,父亲不详,对么?”
黑衫书生全身一震,目中杀机陡炽,一扬手中剑,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厉声道:“你除不除面巾也是一样,我要杀你,我己经知道你是谁了,我要用剑穿进你的胸膛!”话声中,长剑凌厉绝伦地攻了出去。
“诛心员外”电闪弹开数尺,厉喝道:“且慢动手,你知道老夫是谁?”
目光如利剑,似要刺穿对方内心。
黑衫书生咬牙切齿地道:“你没有人性,你是畜生!”手中剑斜斜一伸,陡地一连三变,剑尖幻成无数芒影,指向“诛心员外”要害大穴,似已存心要致对方于死地。
“诛心员外”左闪右突,以玄奥无比的身法脱出圈外,再次厉喝道:“长恨生,你再不报来历,老夫要杀你了,你别自误,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黑衫书生目中恨芒几乎凝聚成了形,显示出他怨毒之深,大叫一声:“不是我死,便是你亡。”手中剑再次攻出,仍是那凌厉无匹的一招三式。
“诛心员外”身形似风中残荷,连摇急摆,“嗤”地一声,锦袍右襟裂了半尺长的一道口。 黑衫书生厉喝一声道:“拿命来!”长剑第三次出手。“锵锵……”一串连珠密响。
“诛心员外”出剑迎击,剑花爆射中,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诛心员外”栗声道:
“长恨生,你娘要你杀我吗?”
“可能是的,你揭开面巾,让我辨认一下…”
“你明知这办不到”
“那只有用剑解决了!”
了字方落,长剑又告攻出,双方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招招夺命,式式追魂,惨烈至极。明月上升了,驱走了短暂的黑暗。四下里幢幢人影,又逼近了许多,无数双贫婪的目光,全投向埸中,看这鹬蚌之争,都打算收渔人之利。
这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双方展尽所长,舍死忘生。七十招之后,黑衫书生先机尽失,险象环生,但他仍猛扑不休,只攻不守,这就是拼命的打法了,身上已连中数剑,血渍殷殷。“诛心员外”厉叫道:“长恨生别迫我杀你,说出你娘在何处,事情总会有个了断……”
黑衫书生喘息如牛,但手却不停,一味狂攻猛扑。堪堪到了百招,只听一声闷哼,黑衫书生跌坐地面,手中剑被震为三截,手中只剩尺长不到的剑柄。
“诛心员外”的剑尖,抵上了黑衫书生的心窝。
“说,快说,长恨生,你说呀!”
“老匹夫,你可以杀了我……”
“我不杀你,只要你说出你娘现在何处?”
“办不到,你如果不下手,错过今夜,我一样要杀你,听着,我要杀你,你怕么?现在尽可下手,否则你将后悔莫及,我三寸气在,誓必杀你,哈哈哈哈…”
“诛心员外”窒了片刻,突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收回长剑,颓然道:“长恨生,你…走吧。”
黑衫书生抬头扫了对方一眼,站起身来,目中的怨毒并末稍减。也就当他起身的刹那,三条人影扑了过去.
“诛心员外”疾迎上去,剑芒打闪中,惨号顿起。三条人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栽了下去。
黑衫书生咬着牙道:“你不必对我示惠,我恨你,我有一天会杀了你!”
“诛心员外”只叹了口气,没开口。
“诛心员外”静立不动,双眼无神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黑衫书生抛去了手中剑柄,踉跟跄跄挪动脚步,四下的人影,也随着他移动,气氛在诡谲之中透着恐怖。
“诛心员外”在丈外之后跟进。
走着,走着,来到一座巨冢之前。只见墓门洞开,像一头张口噬人的怪兽,人影群中,一个声音道:“这就是君山二老得手石纹神剑的古墓.”
另一个声音道:“贪欲是人的本性,以二老的名望修为,仍不能免!”
那原先的声音道:“若非见利忘义,蔫有此下场!”
另外的概乎言之地道:“这叫做武道斫丧矣!可叹!”
这古墓占地颇广,正面约莫五丈之宽,两旁俱是虎视眈眈的武林人,黑衫书生已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一场恐怖的杀劫,似又在酝酿之中。
“诛心员外”靠近了黑衫书生两步,沉声道:“长恨生,你走,我替你挡一阵!”
黑衫书生冷酷无情的道:“用不着!”
蓦地,又有四五条人影,扑向了黑衫书生。
“诛心员外”暴笑一声,扑上前去。“哇!哇!”惨号又告破空而起,所有人影,蜂拥而上,黑衫书生陡地拔出了“石纹神剑”,拼聚残余内力迎战。
恐怖而疯狂的场面,显现出来。黑衫书生真力未复,兼之身被剑创,流血过多,而这柄所谓仙兵,毫无神奇之效,反而因尺寸不够,难以发挥威力。混战开始才一会工夫,黑衫书生己告不支,一退,再退,竟退入了墓门之内。
人群飞蝗般扑向墓门,突地,“隆!隆”声起,墓门霍然自动封团,栗耳的惨号起后,有两人不及退避,被挤成了肉酱,一个剩下双腿,一个剩下上半身,抽搐在墓门之外,惊呼之声,响成一片。
黑衫书生被关闭在墓道之内,眼前一片漆黑。
他心想,外面那群贪婪之徒,势必会千方百计,打开墓门,自己决无法应付,这类古墓暗道杂陈,不如先避开一时为上。心念之中,摸索着向深处走。东拐西弯,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走了一阵,下意识地胆寒起来,不自觉地停了脚步,心头怦怦不已。
突地,他发现远处似有灯光,登时精神大振,举步朝有光处走去,不久,来到了光亮之处。定睛一看,是间巨大的墓室。但是大部分被土石埋没,抬头望去,顶上开了一个天窗,只尺余大小,被乱草交叉掩住,下面则是个大窟窿。看样子,这窟窿是墓室崩塌所致,还有些崩而未落的巨磐,虚悬半空,煞是惊人,那天窗恰像是小颈的巨瓮开口,离地至少也有四丈高下,月光从穴口射入。再低头查看,还有些金甲武士像和一些殉葬之物,未被埋没,这证明这古基当年必是王公贯胄的长眠穴。
忽然,他瞥见脚旁地上竟有干粮水袋,不由好奇地拿了起来,干粮未腐,仍可食用,水袋中还有大半袋水。这一喜非同小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了。
他退到墓室门外的通道中坐了下来,他不敢停留在墓室内,如果墓顶再崩塌,不被巨石砸死也会被活埋。
墓内静如鬼域,什么声音都没有。他闭目运功疔伤,他必须恢复功力,以备应变。
功毕醒转,眼前又是漆黑一片,想只月已西沉。他用了些粮水,等待天明。黑暗中如要仗功力飞升越那天窗,是相当危险的,他不能一举冲出,松动的墓顶,很可能一触即崩。而且,那些江湖人可能还守在洞外。
死寂枯坐中,他想通了一个事实,必是“君山二老”无意中发现了这塌陷的穴口,于是入墓查探,巧获这柄“石纹神剑”。二老在四下搜巡之际,误触机关,于是墓门开启。出墓之后,二老共同检视所获仙兵,定是有所争夺或谈论,巧被人窥听到,消息便不胫而走了。
后来,正如在墓外人群中所发的言论,贪欲是人的本性,二老均想占为己有,遂发生了以功力拼高下,最后两败俱亡的惨剧。二老己死,这判断是否完全正确,死无对证了。
在百般无奈之下,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想到自己坎坷的身世,不由悲从中来,滴下了伤心之泪。童年那一串日子,是由血泪织成的,不堪回首。然而,却又忘不了,不能不想。
自从有记忆起,他每天看到母亲以泪洗面,他虽然处身在锦衣玉食之家,但母子俩没有地位,不是主子,又不是仆人,是非常尴尬的身份。
八岁那年,——一天夜里,在睡梦中被一个蒙面人击成重伤,他恍惚记得母亲抱着自己去投河,却巧被一位武林异人所救,就是恩师“孤独老人”。
十二年黄山习艺,师父“孤独老人”归了天,母亲由于哀伤过度,也在艺成出山那年撒手尘寰。在世上,他没有一个亲人,孤子一身。
他永不忘记母亲临终时痛苦的神情。母亲是含恨而殁的。她临终遗言,要把长剑刺入仇人的胸膛,当他照遗命寻到仇人故居时,昔日钟鸣鼎食之家,竟变成了废墟,仇人生死下落不明……想着,想着,朦胧睡去。
梦中,他持着“石纹神剑”剌入了“诛心员外”的胸膛,他看着仇人在剑下呻吟哀号,在鲜血流尽之后断了气…一觉醒来,墓顶的天窗又透入了亮光。他知道,这是第二天了。他想,现在还不能出去,墓外定然有人守洞,也许那些贪婪之徒正在挖掘墓门.“君山二老”留下的粮水,足够一个人五六日之需。但一个人枯守在古墓之中,总是寂寞难耐的,于是他抽出了“石纹神剑”仔细审视,看看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忽地,他发现剑身上刻着字迹,密密麻麻,竟是运用这神剑的十句口诀,这一发现,使他欣喜若狂。在一阵激动之后,他又气馁了。那十句口诀,玄僻而艰深,想要悟透可不是件易事。然而一个习武的人,对这类事物,是喜好成癖的,于是,他聚精会神地钻研。一天。两天…五天过去了,他只参悟了六句口诀,水粮已罄,势不能再逗留下去,只好收拾起苦参的心情,作出墓的打算。
目前唯一出路,当然是穿墓顶小穴而出,先头不去深想,事到临头,问题可就大了,四丈高的距离,毫无借力攀援之处。而穴口只尺许大,要飞身而出,是难上加难。但舍此别无他途,墓门业已封闭了,又不识机关。考虑再三,他决定盲险一试,觑准方位,竭尽全部功力,飞身而起,在三丈高下时,弓腰缩腿,右足猛踩左足背,借力再升高近丈,堪堪到达穴口,伸手急抓穴沿。刚觉手抓处不着力,人已疾坠而下。立知情况不妙,勉力凌空一折,落向墓室靠门处。
“轰隆”之声震耳欲聋,墓顶土石粉坠而下。他忙一个翻滚,进入了通道。只刹那工夫,整个墓室被掩埋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黑暗,恢复初入墓门时的黑暗阴森。
他咬牙自语了一声“这一下是死定了!”
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足发麻,脑海浑噩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回过神来,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此路不通,只有另觅他途,于是,摸索着想回到墓门方向。进墓室是误打误撞,要出去可就难了。转了半天,计算着已超过入墓模索到墓室时间的三倍,却仍在墓道中打转,他颓丧的坐了下来,一筹莫展。想来想去,又无端地想到剑身上的口诀,苦思暗索之下,居然又被他参悟了两句。但心是难以定下来的。接着,他又开始找寻出路。不分昼,不分夜,眼前是无尽的黑暗。筋疲力竭,饥渴交煎,墓道像是迷魂阵,又像是永远走不完的路,他绝望地坐了下来,心头罩上了死亡的阴影。
别说找不到墓门,就算找到,又如何开启呢?至终,仍是绝路一条…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在想象中,可能是一天,甚至两天。这当中,他找了三次。最后,他虚弱的倒在墓道中,眼前幻象丛生,他看见死去的娘向他走来,亲他、抚摸他但用手去抓时却是空的。他感觉时间不多了,死神已向他招手。他绝望地呼喊道“娘啊!孩儿不能完成您的誓愿了,孩儿快要来与您一道了,娘啊!孩儿是多么的不孝…”
凄切孤雏泪,断人肝肠。
他下意识地抚着那柄使许多江湖人物丧生的短剑,心想,活活饿死,太痛苦了,自己因此剑而入绝境,就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吧!神剑,竟是不祥之物…正要把剑尖剌入心窝时,忽发奇想,还剩两句口诀,如不悟透,真有些死不瞑目,于是他又开始了冥想。
生已无望,心反而静如止水。时间对他己无任何意义,他参研到不能思想为止。灵智一通,他忽然参透了!他忘形地玷起身来,照诀施为,剑身突然发出阵阵白色的光晕,照亮了两丈方圆内的墓道。
蓦地,他发现存身之处墓道十分宽阔,壁上有箭形记号,指向前方,痕迹仍新,这一发现,使他欢喜若狂。这记号无疑地是“君山二老”所留,一股求生的欲念,支持着他虚弱的身躯,他持剑循记号所指方向奔去。一转两折,墓门在望,过度的兴奋,使他几乎支持不住身形,他倚在石壁上,闭目喘息了一阵,然后走近墓门,再次运起神剑,借那光晕寻找开启墓门的枢钮。他仔细观察每一寸地方,竟然被他找到了!
那是“君山二老”在寻找试探时所留的痕迹,那是一个石雕的龙头。看上去是壁饰、龙舌缺了一个口,他试着用手去按,没有动静,又改为旋。向右旋,丝纹不动。向左旋,龙舌松动了。一圈,两圈,三圈,墓门起了“隆隆”之声,巨大的墓门封石,向旁边移了开去,一道亮光射了进来。他迫不及待地奔出墓门。
青天,白云,一片蓬勃的生气,这像是奇迹,从鬼门关打了一个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