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荣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她不如姐姐,上一次有个丫鬟无意间在她面前提到舒觉美丽大方,就被她狠狠地掌嘴,把人打得都昏了过去,一张清秀的脸又红又肿,稍微张一下嘴都疼,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以致于如今舒荣是城里出名的美女,舒觉则默默无名。
其实多数见过舒觉的人都觉得大小姐比二小姐要美得多,脾气又好,不像二小姐,稍有不顺心,动辄打骂,要不就是拿一些事刁难他们这些下人。
真不明白老爷和夫人为什么只宠着二小姐,要不是老爷还会关心大小姐的前程,他们都想替大小姐鸣不平了!
“花丽年纪尚小,活泼好动,爹娘自当多关照点。”舒觉轻易安抚了下人的不平,“我知你们是为我好,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莫叫外人给听到,惹上是非。”
“没事,院子里的大伙哪个不是向着您的?断不会给您惹麻烦!”
“我是替你们担心啊,祸从口出。”舒荣早就想抓这院子里下人们的小辫子,那番抱怨的话落到她耳朵里,少不得拿你们开涮!
那个妹妹的性格舒觉太了解了,凡是她有的,舒荣就想得到,无非是幼稚的好胜心,更因为舒荣是养尊处优的小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被爹娘捧在掌心呵护着,个性难免更加跋扈。
“以后别再犯了。”舒荣叮嘱道。
“是,大小姐!”下人们连忙应声,看他们的表情,心中仍有些不以为意。
舒觉轻轻摇头,最多日后她多注意着点,她也不喜欢自己的仆人被外人挑刺。
“前些天花丽跟我要了不少布料,我记得她上个月才做了好几身衣服,虽然她每个月都要做不少衣服,但这次要那么多布料,就算一天一件也穿不完吧?绿珠,你知道她最近在干什么吗?”
“大小姐您还不知道啊?对了,您很少出门,所以没听说。”舒觉的贴身丫鬟绿珠赶紧向主子汇报情况,“二小姐要去升山!老爷和夫人也同意了!”
“升山?”舒觉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原来如此,夏至快到了,今年天气怪热的,透气的布销量会更好。”
闻言,一片倒地声。的
绿珠蹒跚着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幽怨地看着她家主子:“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布料的事?”
“那要想什么?”舒觉轻笑着转过头继续织布,“我的话花丽从不肯听,既然爹娘都同意了,就随她去吧,想必爹娘也会给她备上人手多加保护。”
“您明知道我们想说的不是这事,大小姐,您就没想过去升山?您明明更合适,老爷刚才不也来劝您出仕……”
“绿珠!”
舒觉的一个眼神堵主了丫鬟剩下的话。
升山?为王的责任啊,沉重得尝过一次就不想再背第二次,住在宏伟的宫殿,手握大权,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同样的,肩上也要担负万民的期待,王不是享受,是苦是难!
若是普通人倒也罢了,终有一死,或带着美名,或背负骂名,可王是长生不老的,王死只能是因失道,不排除活腻了自动上蓬山请求退位,但到那个时候,估计也离失道不远了,十二国的王没有流芳千古,只有遗臭万年!
现在的日子过得轻轻松松,她对公文早已厌倦,连出仕都不愿意,又何苦跑去升山凑热闹,不管谁是王,都与她无关。
理由
黄海位于世界中央,是和一个国家那样大的土地,虽说是海,但没有水,只有沙漠和树海,被沼泽和岩山环绕,是妖魔妖兽的住处。因此,普通人进入黄海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在黄海的深处有一座神秘的小岛“蓬山”,普通人穿越黄海来到蓬山,被麒麟选中的人就是王,这被称作“升山”。
要升山,首先要进黄海,也意味着将面对无数的妖魔妖兽,自动送上领地来的人类对它们而言是上好的食物,断没有错过之理,到达和离开蓬山都要经过黄海,随时有被袭击的可能,而普通人在黄海中很难找到食物。
因此,自舒荣态度坚决地提出要去升山,舒家两老就为她准备了最好的衣物、粮草和骑兽,有精心挑选出来的仆从跟随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两老只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舒荣搬上,舍不得她受到半点委屈和伤害,自然,也请了武师保护。
业内的人都知道,瑛州武艺最好的就是舒家的大小姐,那位小姐深居简出,鲜少在人前露面,然而和她接触过的武师都对她的武学天分表示惊叹。
虽然从舒大小姐打败城中最强的武师之后,外头的人就再没有听过关于她的消息,但内行人觉得舒家大小姐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高手,自己家就有现成的武师,还到处花重金聘人,未免可笑了,舒老爷不是在故意整他们的吧?
再说,黄海那是多危险的地方,随时可以遇上人力不可敌的妖魔,就算是大男人,也未必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没人敢保证自己可以在黄海活着来回。
听了众人的话,舒老爷总算再次光临大女儿的院落,他深觉这些年他和妻子对大女儿的关注实在太少,原以为武师请辞时对舒觉的谬赞是借口,觉儿分明还是比花娇弱的模样,竟然都不知道女儿能有那等身手,实在惭愧。
觉儿什么都好,就是太静,静得让人忘记她的存在,不似荣儿一般活泼,人未露面声先至,只怨不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唉,她们姐妹差别太大,觉儿沉稳干练得像个经验丰富的老人,还是荣儿能让他们有为人父母的感觉。
院落里,舒觉坐在凉亭弹奏琵琶,凉亭外的池塘中夏荷开得正美,远远就可闻见清新的荷香,似乎是随着曲子荡漾于空气中,又仿佛在为曲子染上芬芳,乐曲与花香在纤纤玉指的舞动中巧妙结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好!”
曲终,舒老爷忍不住开口赞叹。这就是他家的才貌双全觉儿啊,无论做什么都是出类拔萃,别人一生都达不到的巅峰,她却像是信手拈来,果然是得天恩宠的奇才!
近年绸缎庄已被觉儿接手,生意不但没因为乱世而衰落,反而越做越大,半年前绸缎庄的收入已经盖过了舒家其他产业的总收入。
有时候舒老爷真不敢相信,运筹帷幄仿佛把一切握于掌心的女子是他的女儿,平日看似文静娇弱的女儿,在面对流水账的时候反应敏捷,决策武断不容质疑,尤其是打压对手毫不留情,非要彻底绝人后路,把对手东山再起的机会一一切断,心狠手辣得使他这个老商贾都咋舌不已。
对待自己的员工,觉儿又成了温和体恤的好老板,她知人善用,从不看手下员工的出身,只要有技巧、有才华,就算是半兽也能得到她的重视,她很懂得笼络人心,绝美的面容和安详的气质赋予她无与伦比的亲和力,再适当给予恩情和关怀,令到手下之人皆对她忠心耿耿。
起初把绸缎庄交给舒觉不过是想要她多织几匹布卖出好价钱,如今绸缎庄彻底成了舒觉的产业,舒老爷自知就算他要将绸缎庄收回,也收不回人心,这是舒觉最高明的一手,她要保证自己的胜利果实不会被别人窃取。
好手段啊!舒老爷想不透自己是何时被女儿算计诱入陷阱,觉儿若是为官,凭她的聪明才智,处事机敏,迟早能进金波宫,为何她偏是要拒绝呢?
思及此,舒老爷又忍不住摇头,也许是觉儿的目光太冷,心计太深,让他感到害怕了,他才尽量避开和觉儿碰面的吧。
行商多年,看人的眼力他还是有的,觉儿必然不是池中物,家里出了这样的人物,不晓得是福是祸啊!
听到叹息,舒觉回头,轻声唤道:“爹,您来了?快请坐。”
绿珠立即上前接过主子的琵琶,一旁的丫鬟也不用舒觉吩咐便机灵地端上了茶水,然后自觉退出凉亭,把空间让给他们父女谈话。
舒觉端起茶杯,吹了吹气,斯文地轻抿一口,抬头对舒老爷说:“您来得正好,女儿有事要和您商量一下。”舒觉等舒老爷把茶杯放下,才说,“爹,我要和花丽一起去。”
舒老爷的手一抖,把刚放下的茶杯碰倒在桌上,茶水都洒了出来,他震惊地看着女儿:“觉儿,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瞧您,这么激动是做什么?”舒觉神态如常地浅笑一声,拍了两下手,听到声音的绿珠立刻从凉亭外走进来,手脚麻利地抹干净桌子,把打翻的茶杯撤了下去,丫鬟很快又送来一杯新茶。
上好的茶叶飘出袅袅清香,可惜舒老爷已无心品尝,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儿,就等她开口,已有皱纹的手死死按在桌上,青筋凸起,可知他的震惊。
扔出炸弹的舒觉反而跟个没事的人似的,平静地重复:“我说,我想和花丽一起去黄海,不过您放心,我不是去升山,我只是想要一头驺虞做我的骑兽罢了。黄海四周是金刚山,无法攀登唯一能进入黄海的四令门只在安阖日打开,要去还得挑时间才行。”
“胡闹!在黄海,人人唯恐被妖魔当成腹中餐,你自己靠上去岂不是更危险!不行!”舒老爷觉得自己从来没听过那么荒谬的事情,他把桌子拍得作响。良久,他才缓过气来劝说女儿放弃那荒唐的念头:“觉儿啊,你要骑兽,用钱买就可以了,驺虞的价格是贵了点,但咱们家负担得起,这些年绸缎庄赚得不少,何愁买不到一头驺虞?”
“爹,您有所不知了。有兽性才叫兽,沦落为商品的不过是些没有尊严的宠物而已,我想要饲养的是最忠诚的猛兽,就要用自己的能力去驯服它,那它也必然会全心全意地为我所用。”舒觉脸上带着傲气,她不是在和舒老爷商量,她只是说出自己的决定而已。
比起谁喂给食物就对谁摇尾巴的宠物,她更欣赏只臣服于强者的猛兽,它们的高傲是以自身的强大为后盾,而他们的忠诚也只对自己所承认的强者付出。
“何况,爹您此次前来,不也和花丽此行有关吗?”
“那是……”舒老爷无言以对,觉儿在他心里确实比不上荣儿,多年来的相处,他们夫妻把荣儿当成女儿,可是对觉儿总有些生分,竟然没注意到此去黄海,有可能会失去两个孩子。“觉儿,爹知道这些年我和你娘都冷落了你,可是,你终归也是爹的女儿,爹只想请你送荣儿到令乾门,再给她找些经验足够的刚氏,可没要你也跟进黄海去啊!荣儿自出生以从没吃过苦,指不定半路她就受不了折回来了……”
舒荣明眸半掩,甜美的声音肃然道:“您不必说了,我意已决。同样是进黄海,升山和捕捉驺虞没什么差别,不,那一天升山的人也许更加危险。妖魔不是全无脑子,从十二国存在以来升过多少次山?相信它们很清楚哪条路上的食物多。”
明明是温柔的声音,却叫人无法违抗。舒老爷总算明白下人们对大女儿的评价是什么意思了,此刻他只想就此臣服,觉儿身上的气势强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把她看作一个久居高位的权贵,而非是懵懂的花季少女。
舒老爷忽然有种“她可能就是王”的想法,就算此刻麒麟跪在她面前扣头认主,他大概也不会觉得奇怪。
“爹,茶已凉,女儿还要准备前去黄海的事宜,恕我招待不周。”
舒觉明显是在下逐客令,舒老爷竟也顺从地站起身,直到走出凉亭外很远,他才恍然回神,想起之前的种种,不由汗颜。
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产生折服的念头,看来他的确是老了,且不论觉儿是否是庆的新王,以她的聪明才智,日后必有出人头地的时候,若她不是王,舒家的未来或可交到她手上!
舒老爷离开后,绿珠走进凉亭,嘴角仍有抽搐的迹象。
大小姐喜欢用语言刺激人实在是个坏毛病,好在他们这院子里的下人都习惯大小姐时不时冒出两句“惊”人之语,随身服侍大小姐的她尚且受不住,何况是不常来见到小姐的老爷,估计刚才被刺激得不轻,瞧他离开的脚步有点虚呢。
“大小姐,您当真只去黄海捉驺虞,不试试去升山吗?没准您真能成为新王……”
“那种无聊的事,我不做。”舒觉斩钉截铁地回答。
特地在升山的时候跑到黄海捉驺虞,难道就很有意义吗?!
绿珠在心中狂吼:大小姐,您可以更无聊一点,真的!
“您怎么就想去捉驺虞呢?”绿珠觉得自己快掩面而泣了,“您是小姐啊,居然特地跑到黄海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舒觉单手撑着下巴,慵懒的媚态足以使所有男人为之心动,只听她淡然道:“没什么,我只是单纯喜欢飞到天上的感觉,既然准备养骑兽,就要养好一点的,才不浪费我的饲料。”
虽然一开始就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原因来,但是这个理由让绿珠不能不抽。
天啊,为什么我要跟这么个主子?这心脏啊,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住刺激而衰竭的!
性情
舒家经营有方,再加上靠近王都州军的守卫较严,很少受到妖魔的袭击,因此家中的财富在乱世中也得以累积了下来。
这一次为了两个女儿要出发去黄海,舒家两老都是愁眉不展,但仍帮她们各自准备好行李。
比起舒荣拖沓的几辆马车,舒觉的行囊显得简单多了,虽然也有仆从跟随,但不多,只有绿珠一个丫鬟了两个壮丁,行李带得不多,不过舒觉倒是带上不少钱,每到一个城镇都能买到需要的衣服和药品,而没用的东西则适时丢弃,行装一直是比较精简。
路上遇到过几次妖魔袭击,但只是一些偏弱的妖魔,靠雇来的武师就能打退,事实上自先王驾崩的前几年,庆就时常有妖魔出没,武师们也有一些对付弱小的妖魔的经验,不至于惊慌失措。
让舒觉没想到的是,舒荣竟然会把她也纳入保护的范围。
再次审视舒荣,舒觉掩嘴笑着道了声谢,果然是一个别扭的孩子,骄傲,又任性,终归不是完全忽视家人。
舒荣似乎愣了好一会,才轻轻点头,尽管她迅速别过头,舒觉还是看到了她泛红的耳朵。
“那真的是二小姐吗?”绿珠用力地揉眼睛,显然她也看见舒荣失态的一幕了,“不会是别人假冒的吧?”
舒觉坐回马车里,示意绿珠放下车帘:“别揉了,再揉眼睛就要被你给揉出来了。我每个月都要见花丽几次,还会认错自己的亲妹妹吗?花丽啊,只是被爹娘宠过了头,不晓得应该怎么表达自己而已,她的本性不坏。”
可是她对我们这些下人很坏啊!!!
绿珠掩面,大小姐总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还没看过二小姐刁难他们这些下人时跋扈的模样,只要是大小姐院子里的下人出错被二小姐发现,她非把人往死里弄!
所以说,还是大小姐的笑容太有魅力了,绝对是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真不晓得有谁能抗拒大小姐的盈盈一笑。
舒觉好笑地欣赏绿珠纠结的表情,伸手抬起车帘朝外面看了一下,不经意地问:“绿珠,还要多久才到港口?”
绿珠立即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认真回答:“快了,中午就能到,大小姐,您是要自己雇船,还是和二小姐同艘船?”
抬了抬眼皮,舒觉奇怪地看着绿珠,答道:“若花丽不反对,自然是和她同船,没必要多弄一份开销。”
顿时,绿珠的表情又塌了下来。
呜!她不喜欢和二小姐相处,不,她简直是不想和二小姐碰面啊!每次二小姐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讨厌的东西,要不是一直跟在大小姐身边,她怀疑自己会被二小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