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一样?”
“现在你和你大哥还住在同一个宅子里,日后你成家了若是搬了出去,我一定是留在这里陪你大哥的。等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会和你一起了。如果是你的娘子,就会和你一起搬出去。”
“那我成家了不要搬出去。”永潇坚定道:“可是,嫂嫂,成家是什么?”
“就是你娶了妻子。”
“缥碧说嫂嫂本来是我的妻子,现在嫂嫂嫁给了大哥,我还能娶妻子?”
就连一旁的锦杏都不由偏头瞅了他一眼。
估计小孩子的脑回路构造和想法都是和大人不同的。永潇这说法是要为她这个嫂嫂守身如玉一辈子吗?
“自然。”
“成家就一定要搬到外面去住吗?以前娘都没说过。”
“也不一定,也是可以继续住在永宅的。”只是以现在永沇对老夫人的恨,等哪一天他逼死了老夫人,他会让老夫人的孩子继续留在永家吗?
到时候如果永沇真的不念手足之情,要把永潇赶走——
罢了,那都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而对于永潇来说,那一瞬,他突然好希望嫂嫂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他大哥的。
不过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他一直都不成家,就能一直住在永宅。还是能和嫂嫂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还有——
“嫂嫂,你说以后要带我一起出去玩的。”见虞西黛表情一愣,他忙说道:“嫂嫂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虞西黛干笑了笑,“那是自然。”末了,她说道:“只要潇儿不和娘一样讨厌嫂嫂。”
“潇儿喜欢嫂嫂。”
对于虞西黛来说,永潇所说的喜欢肯定是孩子的单纯的喜欢。因此也未在意,只是笑了笑,带永潇走出卧房。
正房后面有一片还算大的空地,似乎比前庭还要大一些。那里本栽种了许多竹子。只是这永家的竹子太多了,正房与东厢房之间的竹林占地面积就不小,前面是竹子,后院还栽种竹子,显得过于单调了。
问了在正房里在永家呆的最久的嬷嬷,只说是以前在给后园栽种竹子的时候多出来的笋苗,没处放,就随意种在了正房的后面的庭院。后来竟然发展成了一片小竹林,这是她从以前在永家服侍过的嬷嬷嘴里听到的。
确定不是永沇或永老爷特意栽种的,虞西黛心里也就有了底。打算找个时间把这些竹子都修整修整。移掉一些,留出空地,让山茶在后面的庭院种些花草,其中还要有驱蚊驱虫的花草,到了夏天不用愁蚊虫叮咬骚扰。再让人在树下做一个藤椅秋千,夏天好乘凉。
心情不好或空闲时也能去坐坐。
昨日永沇回家后山茶就不见了踪影,其实是虞西黛忘了,她昨日去了丰城的几个花庄,订了一些自己喜欢的花草,订了一些可入药的,也有山茶说过的药草,吩咐花庄的人要在入夜之前送到永宅。
结果他们果真到了快入夜时才送过来。看门的家丁前来通报时被山茶拦下了。永家的家仆只知道虞西黛身边有个锦杏姑娘,对下午才被虞西黛带进家的山茶没有印象,本是不愿意听山茶的话的。正巧让山茶碰到了老管家,让老管家证实了自己的身份,那家仆才肯相信她,让她替虞西黛处理了花草的事。
之后她就一直都忙着将新送来的花花草草培入土中。她动作快,也抓了几个正房里的丫鬟家丁帮忙,后面的庭院很快焕然一新,原本只有一片竹林衬托幽静,如今成了后园那样的后花园。
春意盎然。
不过昨晚栽种的匆忙,有些花草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和正确的方法栽种,现在得了空,山茶也没有再叫帮手,独自一人摆弄着花花草草。
蒋庆最擅长配药,常年和药草打交道,也培养出了一些熟知药草药性用途的药童。山茶不只是药童,从小就被蒋庆逼着认识各种药草,学着怎么培育怎么处理入药。一开始山茶是极讨厌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然慢慢转了性,喜欢起药草来。
几近到了痴迷的地步。
蒋庆对此也是喜闻乐见,还嘲笑了她几次。说若不是他当年的苦心栽培,哪有她现在这样对药草的大爱。是他的苦心造诣,给了她一生都不会丢弃的兴趣爱好。
蒋家先祖在遗训中说过,最重要的不是做你喜欢做的事,而是喜欢你做的事。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永宅后园花草树木都很多,药草却没几株。就算有也只是被利用了观赏价值。永潇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老夫人从来都不允许他出去乱走。头一回见到这么多药草,有的长得像杂草一样,有的就像以前在厨房里看过的葱苗,有的还长在水里。最奇怪的一种,是他用手去摸的时候,叶子竟然会合拢来。
真是好不奇怪。
永潇对那些药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不一会儿,来丫鬟说永兰来了。虞西黛让山茶教永潇识别识别药草,自己去了卧房。
永兰已经等在卧房,看着锦杏脸上的伤,满脸的疼惜。口中数落着永花的心肠狠辣。
“嬷嬷,现在来娘不会发现吧?”
“夫人不知。老夫人每天午膳后都会小憩一会儿。”
虞西黛点头,“娘可还有别的作息习惯?”
“老夫人每晚睡前都会在佛堂诵一两个时辰的经,说是为大爷和二爷祈福积德。”
“娘一般都会小憩多长时间?那永花嬷嬷呢?会不会发现你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
—041—
“永花的脸肿了一边,觉得没脸见人,得了老夫人的恩准,回了自己的房间。”永兰说,“现在老夫人身边是平日里比较亲近的芸丫头照顾着。夫人不用担心。”
“如此就好。”虞西黛点点头,坐在锦杏旁边。锦杏本想起身,被她伸手拉回去坐着。“你就坐在这里别动。”
她说着,又让永花搬了椅子坐在一边,把锦杏整理好的卖身契一叠一叠放在桌上。
“请嬷嬷来,是想让嬷嬷帮忙看看,这里面有哪些是娘的人。”
永兰听了,“夫人这是——”
“嬷嬷也见了,如今大爷不在,我在永家的处境如履薄冰,也没人肯服我。除了锦杏和山茶,这两个从虞家带来的丫鬟还算贴心,另外就只有嬷嬷你了。我要用最短的时间在永家培养一些自己人,这样以后才不会再出现今日这样的事。”
“幸好夫人赶来的及时,不然杏丫头可就——”永兰没有再说下去。
“是啊,连自己的丫鬟都保不住,我还当什么永家的女主人?嬷嬷是自己人,我也不打算瞒着嬷嬷,还请嬷嬷来搭上一把手。”虞西黛道:“找几个娘的人出来杀鸡儆猴,让其他人看看,我虞西黛也不是好欺负的。”
“夫人说的老奴都省得。”
“娘是我和大爷的娘,我不能对她不敬。但眼下娘对我的态度嬷嬷也看见了,我若再不做点事,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大爷回来的那天。——万一我哪里又做得不对,娘趁着大爷不在,一纸休书丢给我,我连同我们虞家,可都没法在丰城再待下去了。不但被赶出永家成了弃妇,还令家门蒙羞,我还不如死了实在。”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永兰不知道她对生命的看法,设身处地想想,像虞西黛这样的情况,不顾父母反对嫁入永家,最后还被婆婆一纸休书赶出来,换成是哪个女人,估计都受不住。
不但名誉不保,还殃及家人。
实在是……活不下去。
心中顾虑全无,永兰道:“老奴现在就找。”
虞西黛点头。
“原本拿来的时候比较杂乱,我整了整。放在嬷嬷最左边的那一叠是后园的,第二叠是二爷房里的,第三叠是正房里的,最右边的一叠是东厢房的。还有一些做杂事的婢子家丁和嬷嬷,全都放在了一叠里。”锦杏在一旁解释道。
永兰点点头,一叠一叠查看,把印象中老夫人向她提过的人一一挑出来。
“对了,嬷嬷。”
永兰动作微顿,抬头看向虞西黛。
“这正房里的家丁我要换一换,”她顿了顿,“我想把嬷嬷的几个孩子都调到身边来。”
永兰瞬间激动了。
她下意识地双手在衣衫上擦了擦,道:“我那大儿子如今在棉花地里做活,到了收获季节和春培时期就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二儿子在衣坊里日日染布,小儿子在茶馆里当伙计。大儿子也想过托我在宅子里给他们捞一个轻松一点的活,只是我——”她说着,手紧张的搭在桌子上,捏着一叠卖身契的角。
“那如今正好。”虞西黛伸手覆在她手上,“过几日让他来宅里。还有嬷嬷的二儿子和小儿子,若是嬷嬷能让他们和嬷嬷一样做我的人,我想提拔他们。”
“夫人放心,他们绝对对夫人忠心耿耿。如果敢做对不起夫人的事,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
“那好,嬷嬷继续看吧。看完了早些时间回去,不要让娘生疑心。”
“哎!”
见她全心全意挑着卖身契,虞西黛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一旁的锦杏见了,也不由笑着。小姐真的变了,把以前在商场的手段都用到了这里。记得以前跟着她为虞家的生意四处奔波,与人交手时,那是的小姐是最帅气的。穿上男装,器宇轩昂,比那些男人优秀不知多少倍。
后来嫁进永家,全心都扑在永沇身上,几乎忘了胸中的沟壑,也忘了她本来的睿智,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落得个被毒死在小妾手上的下场。
——四年后,不是她们死,就是我们活。
四年后一定是那些小妾都死掉,而她和小姐活得好好的。
不管是谁,都不是小姐的对手。
……
……
永潇离开馥雅居时,馥雅居里有一个嬷嬷悄悄离开,在东厢房门口被永兰截住,她是老夫人安排在永潇身边时时照看传递消息的。
是以,老夫人不知道永潇现在正房里和虞西黛一起。
在永家的老嬷嬷都不会签卖身契,永兰挑出一些卖身契后,又把平日里老夫人安排在各处的嬷嬷的名字都让锦杏操笔列了出来。
平日里老夫人身边最红的三个,两个嬷嬷,一个丫鬟。
永花躲在自己房里等脸消肿,永兰口中的芸丫头叫永芸,是正巧在老夫人给永家大换血的时候被卖进永家,之后一直在老夫人身边。芸丫头一直都很温顺乖巧,也从未对两个男主子有特别表露,老夫人曾说过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她拒绝说要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
平日里也从不与人发生冲突,虽为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待其他人却很友善,赢得了许多家仆的喜欢。
老夫人午间小憩时虞西黛差了人来,当时也不知是从正房来的,永兰让永芸继续照看着老夫人。去正房前也只是交代了永芸两句,不说明是何事。永芸也不多问。
从虞西黛那里回来,老夫人还在睡着。
永芸靠着床沿坐在床下的木板上,永兰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一时无言。
如果虞西黛动作够快,现在兴许已经找到那些个老夫人的人,开始她的计划了。这永家,好像是要变天了……
如果老夫人没这么固执,大夫人也是个温和孝顺的人。她们婆媳的关系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几乎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大夫人一定是被老夫人逼急了,她对锦杏那么的好,锦杏却差点被卖到青楼去做妓子。大夫人若不做点准备以防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才是说不过去。
正发呆,只见老夫人身上的被子突然抖了抖,她急忙起身走到床边。永芸也发现了,忙站起来。
老夫人悠悠转醒。永芸上前扶起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问道:“老夫人这可是梦魇了?”
老夫人沉默着不答,过了半晌,似乎才回神过来。由永芸扶着下了床。
“几时了?”
“仍是午时,老夫人睡了约莫两刻钟。”永兰答道。
“金鸡寺的大师也该来了,”她说,“潇儿那边可有消息?”
永兰犹豫。
老夫人见了她的样子,催促道:“怎的?快说!”
“方才老夫人睡下后,二爷房里的赵周氏前来说,二爷出了馥雅居。”
“怎的突然肯出来了?他去了哪里?”
“说是随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走的,往正房去了。”见老夫人由永芸扶着起身就走,她忙跟上去,“老夫人这是要往哪去?”
“去正房!我倒要看看那个贱人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博得潇儿的欢心。”她可记得上一回下人给永潇讲了鬼故事的后果,怎么这次换成虞西黛,永潇不但只闹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还肯出门了。
她们刚走到门口,正好碰到门房的小厮飞奔过来。
“老夫人,金鸡寺的大师来了。”
老夫人心思百转,立即道:“大师现在何处?快带我去。”
三人来到门房,来的不是往年一年来一次永家诵经的老和尚,而是个看起来可能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和尚。头顶光溜溜的一片,还未点戒。老夫人有些疑惑,怎么老和尚不来,来了个小和尚?
她轻轻推开扶着她的永芸,慢慢走到小和尚身后。
“大师?”
小和尚闻声转身。
“阿弥陀佛。”
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这个小和尚生的如此俊俏,比她的潇儿毫不逊色。
飞入云鬓的剑眉在他那双满含了仁慈的眼睛上,加在一起减少了眉宇间的威压。一双丹凤眼,瞳孔是漆黑的颜色,仿佛能度化世间所有的恶魂,也能轻易将一个人的魂魄吸进去,实在是多看不得。俊挺的鼻梁,薄幸的薄唇。
这样一个俊俏的男子竟然看破红尘,不正是印证了“薄幸”这两个字?
在小和尚平和的注视下,老夫人回神。
“小师傅,请。”
和尚的目光轻轻扫过一旁的永芸,很礼貌地行了个佛礼,跟在她身后。
永芸和永兰跟上他们。永兰方才无意间看到了和尚看永芸的目光,平和无波。可永芸,却在与和尚相视一眼后一直低着头,这是她第一次见永芸不安的样子。
“不知小师傅如何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妖孽
—042—
“小僧法号慧根。”小和尚答道。
老夫人心中还有很多问题,但知道这样冒昧的试探他人的信息不妥,好歹是忍住了。
“无涯师父近来可好?”
“很好。”慧根答:“师父让小僧下山,交代顺道替施主家做了今年的诵经。”
似乎看出了老夫人的忧虑,他又说:“小僧十一岁跟随师父出家,如今虽未点戒,也已在佛前诵经修行八年。”
他的意思老夫人自然也能明白,她对他的疑虑明显是不信任,没想到他能看出来,还马上做了解释,这令老夫人有些尴尬。
“老身并无他意,还请小师傅见谅。”
慧根头微偏向她行了个佛礼。
“听闻是施主家中的二公子受了惊,还请施主带小僧去看看。”
……
……
要说虞西黛对慧根的第一印象,一个字——
差。
当时她的想法是:也不知道老夫人从哪里找来的这个神棍,见到她的第一眼竟然就开口吐出两个字:“妖孽”。
简直就是作死!
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吧?这个家伙为什么说她是妖孽?这样一来岂不是落了口舌,以后老夫人更有理由对付她了。
本来还猜想他是不是老夫人找来配合她演戏的,后来知道慧根确实是从金鸡寺来的,以前还未见过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