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兰道:“这样也好,只是苦了星弟。”
赵春城皱眉道:“你们总是爱打趣小弟。”
两女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约莫半盏热茶时分过去,忽听得一阵衣袂振风之声传来,只见东向现出八条身影,快步如飞奔向白眉叟坐处。
八人穿著不一,均以黑巾扎额,覆戴一具鬼脸壳,使人难以分辨。
那少年一跃而起,抱拳笑道:“八位真是信人,时刻丝毫不差。”八人默然不语,寒风中卓立,衣袂飘风瑟瑟作响。
白眉叟丢弃手中最后一块鸡骨,道:“老夫以息隐之身再出江湖,有烦相助一臂之力。”
只听一苍老语声道:“不敢,我等遵守昔日诺言,但仅限一事。”
白眉叟阴阴一笑道:“这个当然,老夫仅相求能够取得骊龙谷藏珍。”
八人似感一怔,突闻一尖锐语声道:“如此说来,阁下定然取得藏珍图参悟玄奥了。”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倘真如尊驾所言,老夫又有何求。”
一人冷笑道:“这岂是仅仅一事。”
白眉叟怒道:“江湖中事,纷岐庞杂如非棘手难办,老夫怎能相求八位,最终目的老夫只求取得藏珍,不论八位择何手段。”
赵春城低声道:“不好,小弟为了此事费了甚多心血,筹谋甚久,岂容横生枝节?”身形一跃电泻落下,揉身矮伏,蹑望近前。
二女不禁为严晓星之危,芳心忐忑不宁。
赵春城身法迅快,瞬眼已距白眉叟十丈远近。
突听苍老语声又起,道:“可否让我等慎重考虑后再作决定!”
白眉叟目中凶光逼射,慑人心寒,倏即收敛,哈哈乾突两声道:“老夫同意你等请求,但时刻无多,老夫尚有要事待办。”
几人缓缓坐下绕成一圈,用蚁音传声商谈。
白眉叟师徒两人亦瞑目定息。
赵春城取出一粒菩提珠般大小,淡白色小珠以暗劲弹出,在八人坐处上方自动爆裂散出淡淡香雾。
藉着寒风飘散,赵春城连续弹出十数影,在不同方位爆散。
那香味甚淡,送入十人鼻中。
白眉叟十人神智恍惚,昏昏欲睡。
赵春城疾如电射扑出,取下八人面上鬼脸,仔细端详,熟记八人貌像,并搜觅囊中之物,在八人身上做了一处暗记,将面具依然戴上。
再搜觅白眉叟师徒两人全身上下。
盏茶时分过去,那淡淡幽香为寒风吹送得无影无踪,十人逐渐在恍惚中恢复神智。
赵春城已疾逾闪电掠回树顶,只听白眉叟沉声道:“八位想已作了决定,不知可否相助。”
八位虽感觉微微有异,却疑心白眉叟暗施手脚,俾能迫使就范,不禁激动愤怒,暗中提紧一口真气,搜官过穴,只觉阴阳上气畅通无阻,目露诧异神光互望了一眼。
苍老语声答道:“好,我等应允相助阁下取得藏珍,但不容掣肘驱迫,亦不接受其他任何条件,我等可任意行事。”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诸位言出如山,决无反悔,老夫更有何求。”说着右臂一牵其徒,双双冲空,丸掷星射而杳。
八鬼脸人目送白眉叟师徒形踪杳失后,相偕离去。
在八人离去之后,许飞琼嘬嘴放出一声鸟鸣,空中突降下一只白鹤。
鹤性通灵,许飞琼嘱咐了几句振翅噗噗,冲入云霄而去。
三人赶返石室,陶胜三尸体已清除,淮上隐叟祝秋帆及偷天二鼠、病金刚孟逸雷四人在石室中聚谈,桌上暖有壶酒及山珍野味。
严晓星一言不发,命二女移去酒菜,索来文房四宝,濡笔挥毫,沉思绘出八人形貌。
偷天二鼠吕鄯姜大年一生遍历名山大泽,见多识广,交往之人上至达官贵宦,下至凡夫走卒,不知凡几,四道锐利眼神凝注在八帧绘橡上。
祝秋帆道:“二位足迹满天下,见识极广,这八人老朽一个不识,二位是否认出他们来历。”
吕鄯茫然摇首,答道:“恕吕某眼拙,实想不出武林中有此……”说此忽惊噫一声,接道:“老二,你瞧。”手指著一帧绘像。
那是一个清瘦颔下无须老者,蓄发仅长三分,吕鄯道:“此人似是和尚,久未剃头是以发长三分,面像甚是稔熟,但一时间却想他不起,老二你仔细想想在何处见过。”
姜大年双眉蹙在一处,凝视绘像沉思。
石室中寂静如水,呼吸可闻。
良久,姜大年双眉一振,面现惊喜之容,叫道:“哈,姜老二想起来啦,七年前中秋月明之夜,我兄弟俩为追杀淫贼采花蜂蔡章,易容改装成为采药山民,深入五台,追觅两日一夜,毙之在龙蟠石下,因干粮已罄,久未进食,抵寺求食并投宿一夜,我等在香积厨隔邻一间客室中,送食之俗僧不就是他么?”
吕鄯略一思索,道:“是极,我俩与此僧尚晤谈甚久,只觉俗不可耐,语多愚痴。”
祝秋帆道:“看来我等必须前往五台一行了。”
吕鄯答道:“这个当然。”
蓦地,室外长空忽随风传来一声鹤唳。
许飞琼疾若闪电般掠出室外,只见一粗眉大眼,肤色黧黑中年汉子与一只朱顶白鹤立在雪地中。
那中年汉子目睹许飞琼,笑道:“师妹,愚兄奉师尊之命带口信转致师妹,白眉老怪师徒似欲往五台而去,那八面戴鬼脸江湖人物四散走去。”
许飞琼惊喜于色道:“师尊现在何处,他老人家为何知情?”
中年汉子笑道:“师父与愚兄路经丛林中,无意发现白眉老叟师徒形踪鬼祟,似在等候什么人,是以就地隐藏察视究竟,果然不出师父所料,林外只见八个带鬼脸面具武林高手进入,聚坐一处低声商议,半个时辰后八人倏地立起,互道珍重,俟开春后行事,四散离去。”
白眉叟师徒疾闪现身,面现得意阴笑,其徒问道:“我等现欲何往?”白眉叟道:“行事之前,必须澄清数点疑虑,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为师意欲去五台一行,但也不急在一时。”
言毕师徒出林而去。
许飞琼道:“只有这点么?恩师怎知小妹急欲知他们行踪?”
中年汉子笑道:“还不是从雪儿身上猜出。”
许飞琼摇首答道:“雪儿虽通晓人言,却无法说出,焉知小妹不是命雪儿查明恩师行踪么?”
中年汉子似不胜惊愕,叹息一声道:“难怪师父最锺爱师妹常赞师妹,心细如发,料事百不失一,恩师发现八人聚坐一处时,竟脱下面具,但看不真面貌,年岁均在六旬开外……”
许飞琼娇笑一声道:“恩师目光锐利,能在黑夜见物,那有瞧不真之理,不过无法辨识是何来历罢了。”
中年汉子摇首笑道:“鬼灵精,愚兄真服了你啦,师父虽无法辨识他们来历,却从他们嘴唇翕张动作,了解他们所说的话。”
严晓星与偷天二鼠及准上隐叟祝秋帆萧文兰已出得室外,倾听他们说话。
许飞琼道:“他们说什么?”
中年汉子答道:“其中一人谓我等早年欠了白眉老怪救命恩情,自然须知恩图报,力助其成,但不可掀起血腥杀劫。”
另一人道:“你莫非已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那人答道:“藏珍图有二,缺一不可,其中一幅虽为无极帮主得去,却无异废纸,我等应抢先将另一幅藏图攫在手中。”
“另一幅现在何处?,”
“江湖谣言纷歧,有说无极帮主故布疑阵,使武林人物产生错误感觉,坚信另一幅落在神木令主者手中,藉以远祸,俾可从容不迫觅取骊龙谷藏珍,另一说法系落在偷天二鼠手上,但这二种说法均不可能。”
“此话何解?”
“神木令主者之说纯属无稽,我不信神木尊者有传人,但此人必是无极帮之仇家,我等只找出此人真正来历,此事便可迎刃而解。”继而又面现苦笑道:“此言无异痴人说梦,那有如此容易,倘我猜测不错,偷天二鼠纵未取得藏图,却必知一丝端倪,我已思出一策,可引偷天二鼠自动登门……”说到此处,偷天二鼠不禁微微一笑。
中年汉子望了偷天二鼠一眼。
那人又道:“凡事欲速则不达,江湖气候虽较温暖,骊龙谷亦必雪封冰冻,纵然参悟藏图奥秘,眼前亦属无用,我等暂照原定之计行事。”
七人表示同意此人所言,另一人却道:“我等与白眉老怪晤面时,突感神智恍惚,难道老怪暗中对我等下了禁制么?但运气行功,搜官过穴,却未察觉有异,令人百思莫解。”
只见一人道:“我等均已古稀之年,虽死无憾,既应允白眉老怪所求,绝无更改,老怪暗中在我等身上下了禁制,无非惧我等背言寡信,其实老怪是枉费心机。”
“之后他们各自四散而去。”说完,语声一顿,接著中年汉子望了严晓星一眼,又道:“八人神智恍惚,恩师谓除了迷魂谷主秘制的迷香丸无此神效,也除了严少侠外,无法能使陶小燕陶珊珊赠与此丸。”
严晓星不禁面色一红。
祝秋帆哈哈大笑道:“葛天君委实料事如神。”
中年汉子双拳一抱,笑道:“恩师尚有点苍之行,立待回命,在下告辞了。”转身疾奔如风而去。
※※※※※※※※※※※※※※※※※※※※※※※※※※※※※※※※※※※※※※※※
五台,大雪封山,万径人踪灭,似一片琉璃世界。
山道上忽现出一个青衣短装汉子,背戴长剑,健步如飞循白云寺登上崖去。
崖后突传出一声响亮的佛号:“施主请止步!”只见屋后闪出一身躯高大中年僧人,手横镶铁神杖,面色沉肃,道:“掌门人有命,本派不能卷入江湖是非中,是以劝阻武林朋友登山来访,施主请回去吧!”
青衣汉子笑道:“大师奉命劝阻,事有碍难,在下无法勉强,但在下并非江湖人物,奉命有要事面谒贵掌门。”
高大僧人冷哼一声道:“施主这般装束,那份高绝轻功,倘谓并非江湖中人,岂能令人置信。”
青衣汉子冷笑道:“大师枉为佛门子弟,断章取义未免不智,难道略具武功就可断言身在江湖么?”
高大僧人不禁为之一呆,高喧道:“阿弥陀佛,施主强词夺理,志在什么?”
青衣汉子朗笑道:“在下奉命须面谒贵掌门!”
“为了什么?”
“奉命投柬,书信中在下恕难测知。”
“奉何人所命?”
青衣汉子面色一冷,沉声道:“法不传六耳,大师请勿强人所难。”说著双拳一抱,道:“请大师让开一条道路来。”
高大僧人面有愠色,道:“本山戒备森严,由此入山至掌门人处,共有廿一处关卡,施主纵有一身高绝武功亦难安然到达。”
青大汉子道:“若贵派存心掀起一场杀劫,在下也就不再多言了。”
高大僧人沉声道:“施主存心要闯山么?”
“正是!”
高大僧人道:“如此恕贫僧得罪了。”挥动禅杖,一招“屏封云山”,啸风如雷,幻出一片如山杖影,阻住去路。
青衣汉子话未出口,肩上长剑电闪击出,寒在一点投入杖影中,叮的一声,如山杖影立时敛消。
只听高大僧人闷哼出声,身形踉跄倒退出数步,一柄禅杖脱手飞落,叭的一声大响,插在雪土中。
青衣汉子身形如鸟腾起,越过那座冰崖,瞬眼已远在十数丈外。
高大僧人不禁震怒异常,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激越,四山鸣应不绝,引发一处雪崩轰隆雷鸣,远处只见雪尘奔空如雾,宛如山海倒泻,威势骇人。
青衣汉子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一劲飞驰腾跃。
奔出约莫五里之遥,山道转弯处突涌出一股强猛如山的潜劲,随即响起一声佛号,道:“施主仗剑闯山意欲如何?”
只见眼前人影疾闪,掠出五个僧人。
青衣汉子喝道:“在下奉命投柬求见贵掌门,贵山乃十方胜地,任人登临瞻仰膜拜,为何拦阻在下?”
中立一长须老僧微微笑道:“本山虽不禁登山游客,但奉命拦阻江湖中人,此乃不得已之举,望施主见谅,请问施主奉何人之柬须面见敝掌门?”青衣汉子似不愿硬闯,面有难色,略一沉吟道:“无法宣泄出口,大师如能守密,在下可取出大师过目。”
老僧哪有不知青衣汉子弦外之音,四面望了四周一眼,四僧立即会意,身形疾闪隐去。
青衣汉子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在贴身怀中取出一封厚大密缄,缄口上尚有火漆朱印。
老僧接过端详了一眼,不禁面色大变,忙送还青衣汉子手中,道:“贫僧多有得罪,施主请随贫僧登山。”
踏莎行第十四章 龙虎风云会五台
第十四章 龙虎风云会五台
五台掌门维摩上人居于万佛阁上,禅课既罢,独坐蒲团上定息,忽闻一声清罄送入耳内,不禁睁目一怔,沉声呼唤道:“雪山!”
门帘一掀,只见一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小沙弥走入,躬身禀道:“巡抚大人上差求见。”
维摩上人心神微震,哦了一声,身形缓缓立起,道:“就说老衲出迎。”
忽闻门外传来朗笑道:“不劳掌门人亲自出迎,只求勿见拒在下这不速之客就是!”
维摩上人已自快步出屋,定睛望去,只见一气度严肃,目光炯炯背剑青衣汉子,岸然巍立在阁厅中央,忙施一稽首道:“不知大人驾临,望乞海涵。”
青衣汉子微笑道:“不敢!”取出密缄送上。
青衣汉子接道:“有烦掌门人一阅。”
维摩上人接过,肃客上座,命小沙弥献上香茗后,再行拆阅,不禁面现难色道:“巡抚大人之命,老衲怎能相拒,不过本山危如累卵,施主定有耳闻,万一有甚失闪,叫老衲如何担当得起。”
青衣汉子微微一笑道:“贵派高僧明月禅师罹受凶邪禁制在下早有风闻,但身不在江湖,未便过问,抚院之甥乃一文弱士子,借地攻书,与武林纷争漠不相干,掌门人若然推辞,恐与贵山不利。”说至此色一肃,接道:“其实贵山不必如此戒备森严,只须暗中监视提防,一则可免滋生误会,消弭伤亡,再亦可判明敌我之势。”
维摩上人长叹一声道:“自明月师弟噩耗传来,黑白两道高手风闻前来者不绝如缕,老衲不胜烦扰,是以传谕拒见拜山江湖人物,寸衷良苦,乃不得已也。”
青衣汉子正欲启齿,忽地面色一变,右手疾向窗外虚空一拂,觉数根淡白银芒迅如电射穿破窗纸而出。
只听一声惨嗥入耳,接着重物堕地之声。
维摩上人面色激动,大袖一挥,扑下楼去。
青衣汉子如影随形而去,掠出楼外,只见一中年僧人倒在雪地中,面现痛苦之色。
维摩上人沉声道:“悟通,你未奉老衲之命,私自窥探则甚。”
悟通道:“贼徒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弟子是惧掌门人罹受暗算,故来此偷窥这位施主。”
青衣汉子忙向维摩上人示一眼色,笑道:“此乃在下误会了,在下独门暗器异常辣毒,治疗需费相当手脚,可否请送入静室中,救人要紧。”
维摩上人会意,转身击敲清罄。
传罄三响,阁外奔入四个僧人,道:“掌门人召唤何事?”
维摩上人道:“你们将悟通抬至静室,以便这位施主施治。”
四僧领命将悟通抬起,向阁后走去。
维摩上人微笑道:“老衲尚未请教施主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青衣汉子道:“在下复姓南宫,草字子诚,贵派弟子悟通,似有点不尽不实,在下以三寸不烂之舌意欲将悟通说服,自吐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