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叔……夏特语……和通用语又是什么?”卡莉法傻愣愣的看着他,后者吐了个烟圈一脸理所当然的回望过去,“该死的,杰夫那个书虫没告诉你我们平时交流说话用的都是家乡话么?”
“啊?”卡莉法更加一头雾水了。
“该死的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想学我们这些矮人的家乡话呢,杰夫那书虫绝对是老糊涂了吧。”史托的语气突然变得暴躁起来,然后他用力抓了两把胡子,“算了算了,回去之后再和他说吧。”他泄气的拍了一把皮利,然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补充道,“我先教你几个能用的……嗯,一到十,然后是酒……”他一边赶着骡车往集市的方向走,一边对卡莉法絮叨着一些词。
她不久后要用到的词。
在集市的时候卡莉法在后面数铜子——虽然说语言不太一样,但是通行的货币计算方式还是相同的,加上她的算数好,所以也算是帮上了忙。
当他们回到赶集和购货越冬的人会选择的小旅店的时候,卡莉法觉得累的想直接躺倒到床上去——说是床,其实也就是垫着一堆稻草,上面铺着看上去脏兮兮的麻布的草堆而已,史托一脸嫌弃的拎起她那边的脏床单,“妓|女床单。”
卡莉法打了个颤。
史托又接着说道,“没事,穿着衣服睡就行。”
卡莉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旅馆下面就是小酒吧,到了晚上其实很吵,下面总是有人大声笑,粗鲁的叫嚷着什么,虽然在铁匠铺里面也经常会听到打铁的吵嚷声,但是这两种感觉是完全两样的——她被楼下的喧哗声吵得头疼。
“要是真睡不着,”史托咕哝着翻过来,“下去给我买杯啤酒来,不用说太多,一个铜子一杯的那种黑麦酒就行。”这样说着迷糊着爬起来从不离身的钱袋里掏出一个铜子丢给卡莉法。
卡莉法罩上罩袍,从门口溜了出去——下面的酒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吵,她匆匆的扫了一眼,看到的就是喝酒醉的冒泡的壮汉,穿的少得可怜浓妆艳抹,因为长时间纵欲过度而皮肤松弛的女性,他们打闹着,相互推搡着踢翻了墙角穿着破烂的吟游诗人面前的破陶罐。
到处都是听不懂的语言,她往吧台那里挤过去,不知道谁撞了她一下,她一个没站稳扑在了吟游诗人的身上,顿时一股难闻的味道冲进鼻子里,她被那个不知道几个月没有洗过澡洗过头的吟游诗人揪住领子,他叫的很大声而卡莉法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怕得要死就像是一只兔仔被丢进了都是猛兽的笼子里,吓得发抖,差一点就要哭出来,只能用夏特语不停的嘟囔着“对不起”。
有人挤过来揪住她的胳膊,一边笑一边说她听不懂的话,她只能听懂他说了“十”“一”这样的单词,然后一声非常响的女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卡莉法擦了擦因为害怕而哭肿的眼睛,望着发出那声怒吼的人——她身材壮实而敦矮,穿着围裙,肩上还扛着一个橡木桶。
她冲那群起哄的,臭烘烘的男人们吆喝了几声,颇有些威胁的意思在里面,然后把橡木桶丢在了一边——里面装了不少黑麦啤酒。男人们面面相觑,一哄而散,完了之后,她走到卡莉法身边,用夏特语说到,“别哭了。”
卡莉法擦了擦眼泪,吸了下鼻子一脸怯生生的看着面前的壮实矮人妇人,“谢谢。”
“还好我还能听懂你说的是夏特语。这是我的酒馆,他们别想在这里欺负一个讲夏特语的小姑娘。”妇人,也就是这家“矮人与酒”酒吧的老板娘,双手叉腰神气活现的说这这番话的同时一脚把那个吟游诗人踹到了一边,他灰溜溜的从酒馆里面跑了出去。
老板娘拍了一把卡莉法的腰,“我叫莉莉卡,你看上去不像是夏特人,也不像是混血——好吧,史托那个老东西从哪儿捡回来的多尼?”
在夏特语中,多尼是“外乡人”的意思。
顺便说一句,“莉莉卡”的含义是“貌美如花的”。
卡莉法听到夏特语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擦了擦眼睛和鼻涕挤出一个微笑,“史托大叔让我下来给他带杯黑麦酒上去。”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给他加两块冰。”莉莉卡眨了眨眼睛,卡莉法突然觉得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非常漂亮的夏特姑娘。
……但是,她确定了一件事情,回去之后,一定要找杰夫先生,学习通用语。
听不懂别人说什么的恐惧感,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也许会有第三次,第四次,但是至少,她得至少学会几乎所有人都会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学会了一门语言结果发现是方言
☆、第三章
卡莉法讲自己手上的肉涂上盐放到火架上去用烟熏烤——由于柴火还稍微有点湿,她被呛得咳嗽不止,还弄的自己一张脸上都是碳黑色,最近几天她都在帮着村里面的女人们熏肉,所以手指指甲里经常都是黑色的。
夏特村会在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后,同外面的世界开始漫长的,长达一个冬季的隔离——大雪会将群山封住,山外面的人就无法再进入山里面了。
现在村子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挂着腌制的鱼,肉,还有一些熏肠,冬天凌冽的寒风会帮助这里的居民们保存它们,而每家每户的地下室里也摆放着不少麦酒和经过处理的腌菜,麦粉——这些东西足够让他们度过大雪封山的冬天。
至于龙爷的牙,卡莉法找了颗树划上标记之后把它埋在了下面——龙牙剑这种东西,请自备材料。
而且龙爷都老成这样了,她才不会傻到用一颗乳牙去给他惹麻烦呢。
不过虽然是头老龙,但是绝对能比自己的余生过的更长吧?她这样想着,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蹒跚到了杰夫长老的小屋,低头钻了进去——当她打开门的时候,门外的风卷着一部分的雪花呼啸着涌进房屋里,让房子里的篝火颤抖了几下。
“呼……外面冷死了。”卡莉法用手拍着手臂,她身上披着熊皮的斗篷——它鞣革的不是很好,闻上去有股奇怪的味道,但是在这样严冬的天气,她真的不能要求太多。她把熊皮斗篷脱下来挂在一边,做到火炉旁边好让火烤热自己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脚。
就算有着靴子,山中寒冷的雪也会由外而内夺走你的体温。
杰夫长老推了推眼镜,“又来了啊?史托那边的工作做完了?啊……带回记得给他带点药过去,他那个关节炎一到冬天就发作个不停……”比起史托那脸红色的,如同火一样显眼而凌乱浓密的胡子,杰夫脸上的胡子就显得很整齐,而且还是白色。
他是村里的长老,同时也是村里唯一的医生,学者以及牧师。
卡莉法不是很清楚他信仰的是哪位神明,事实上她从来没记清楚他们之间的区别,什么神是做什么的之类的。
杰夫长老一大把年纪了,还每天早起祈祷,而且看上去还能再活个九十年什么的。
卡莉法点了点头,走到书架上从下层拿出了杰夫给自己准备的通用语教学——事实上这也不算是什么“教学”,只是一些单词,语法之类的东西——他们没有那么系统的教学方式,不能教每一个孩子识字,但是他们至少会教会孩子们算数和手工。
系统的通用语教学,那是大一点的城镇里面才会有的东西。杰夫曾经在那种大城镇里面呆过一段时间,然后将这些课本带了回来。卡莉法安静的坐在一边对着韵母和单词一个个记下那些自己不熟悉的新语言。
她也曾经是这样花了三年时间学习夏特语。
然后她发现,比起交流效率极高却也很难掌握的夏特语,通用语的语法更加简洁,虽然单词的数量大概是夏特语的十倍——杰夫还在每个单词后面写上了对应的夏特语解释——卡莉法不傻,当然理解了杰夫长老的意思。
他并不是老糊涂了才只教自己夏特语的,他希望自己先至少掌握夏特语,然后再由夏特语迁移到其他语言,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但是这种掌握方式更加的牢固。
她抬起头来看着用羽毛笔在他那本大羊皮本上写写画画的杰夫长老,为自己前不久还抱怨他为什么不直接教自己通用语感到脸红。
杰夫从他那亮晶晶的水晶老花眼镜后面抬起那双看上去依旧很有精神的小眼睛,偷偷瞥了卡莉法一眼,“嗯——”的一声拉长了声调,然后咳嗽了两下,“有一些语言学者认为,夏特语,浦苏语和精灵语是现用通用语的三大可能的起源之一,理由是不少在通用语中能找到的单词,语法,以及大量的典故都能在这三大语言文化体系中找到相对应的传说或者单词,名字……”他这样说着,喝了一口一边的姜茶暖暖喉咙。
卡莉法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杰夫长老捋了一把胡子,将手上的羽毛笔夹在大羊皮本里,不知道为什么卡莉法觉得这个一直都文质彬彬的老头突然露出了一副很难过的表情。
“浦苏语已经失传了,精灵语只有王之森的精灵们使用,而且随着部落的分化,他们的语言也渐渐出现了分歧——很久以前还有人专门记录这些东西,通用语发展起来之后,就很少有人去在意这些东西了。”杰夫坐到卡莉法的身边,用慈祥的眼神望着这个聪明的学生,“你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通用语更加方便快捷,而且使用的人多。”卡莉法认真的回答道。
杰夫笑着摇了摇头,“是,也不完全是。”
卡莉法一脸好奇的看向他,后者爬上椅子,从书架的最高处取下了一本书——这本书很厚,上面写着大大的《通用语史》两个单词,然后坐到卡莉法身边翻开它,“现在使用的通用语风雏形出现在距今五百年左右,”他对着第一页的地图说道,“随着不同种族的来往,商业的发展,夏特语,浦苏语和一部分精灵部落的精灵语同古人类语在机缘巧合之下融合,渐渐成为了大部分人类使用的语言。”然后他翻到第二页,“随着人类国家的形成,各种政治行为,商业需求的发展,通用语被传播到了每一个有人类的地方。”
他的小眼睛里闪耀着一种卡莉法看不懂的神情,每次讲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都总有一种难以自制的幸福和兴…奋感,那是一个学者对于知识的渴望,也是一个教学者对于自己的知识能够得到传承的欣慰。
卡莉法安静的听着杰夫长老,也是她唯一的老师讲述着语言的变迁,和变迁的原因,第一次,被这个睿智而博学的夏特老人,带进了一个原本还算遥远的世界。
他给她打开了一扇名为“大陆历史”的门。
☆、第四章
卡莉法切了一块熏肉,在铁锅上擦上一小块黄油——这种黄油味道有点重,她刚来的时候不是很吃得惯,但是一旦习惯了这种味道的话,这似乎还是挺好吃的。她把熏肉放在黄油上煎着,旁边是炖煮着蘑菇汤的瓦罐。
史托大叔的关节炎又犯了,躺在床上不能动,所以卡莉法来帮他做饭。红胡子的老矮人一边烤着火一边喝着热热的蘑菇汤,狠狠的咬了一口黄油煎熏肉,咬的肉块嘎吱嘎吱作响——那吃相简直让卡莉法忍俊不禁。
“啊……真是舒服,在这种天气能尝到一口热热的蘑菇汤。”他忍不住这样感叹道,“要是再来点麦酒我就满足了。”
“关节炎不能喝酒吧?”卡莉法眨了眨眼睛——这样的严冬里还想着喝麦酒,那东西等到开春再喝啦,放着又不会坏掉。
史托粗着嗓子咳嗽了两声,一脸尴尬的看着同样捧着蘑菇汤坐在桌子上喝着的卡莉法,心里生出了一种养女儿的幸福感——他也曾经有过两个儿子,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他们都没能活到长大成人,妻子也早就去世了。
在夏特历里,这样的隆冬岁月被称为“冰雪月”,也是夏特历中唯一不是以植物命名的月份,卡莉法打开门,一头扎进了冰雪中——她做完午饭还要出去一趟,她完全不担心一个人——不,是一条龙住在山里的龙爷,这种大雪封山的时候,龙爷应该在冬眠。
风雪越加厉害了。
从史托大叔的家到杰夫长老的小屋需要走上一段距离,冷风吹得她直流鼻涕——这天气,哪怕是鼻涕流下来了也会马上被冻成冰霜的,这样想着她只能努力的吸了两下鼻子,拉紧熊皮外套,只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她看到前面的地上隐隐约约躺着个人。
虽然被冰雪盖住了一部分,却能从身形中看出,他(还是她?)绝对不是个夏特人——他比夏特人看上去高多了。卡莉法深一脚浅一脚的冒着风雪走到他的身边——如果没有人救救他的话,在这样的风雪中他很快就会被活活冻死的。
卡莉法走到他的身边,发现以自己的力气完全不能搬动他,想了想,跑着折回村子,挨家挨户的敲了敲门,村长在听说村口倒了个人的时候,这些好心的夏特村民立刻套上自己御寒的兽皮大衣,将那个可怜人抬回了村里。
这样的严冬,他的身上却穿的很单薄。“大概是误入山中的吧?”玛娅对卡莉法这样窃窃私语到,这个可怜人的两只脚都已经冻的青紫——杰夫在为他诊治了一番之后,悲伤的发现他至少有两根脚趾保不住了。
也不知道他在雪地里窝了多久,杰夫扒光了他的衣服用雪擦拭他的身体,让这个人短暂的回了温,然后再给他灌了一些抗寒的药物,总算是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一直在杰夫的小屋里面睡了三天左右才醒过来。
卡莉法正在一边看书,看到他醒过来便放下书凑了过去,用不太熟练的通用语对着他询问道,“怎么样了?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面前的人似乎有点冻傻了,他愣愣的看着面前黑发黑眼的女孩,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包扎起来的双脚——那里少了几根脚趾,他还是有点蒙——在他最后的记忆里,他倒在了一片雪地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而现在,一边的火炉上咕噜咕噜的煮着什么,闻上去很香,似乎是蘑菇汤……还是野菜汤?他抬起手,还好,自己的手指都还在。卡莉法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嘿,你叫什么名字?”她的通用语还说的不是很好,只能用一些简单的问候语。
“卓林。”男人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用生硬的通用语和他说话的女孩,终于意识到:
他的救了。
没有死在肆虐而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之下。
卡莉法满意的点点头,微笑道,“我叫卡莉法。”
在这样几乎有点犯傻的交流下,卓林点了点头,“嗯……你好。”
然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过了一会又道,“谢谢。”谢谢什么呢?当然是谢谢她救了自己——这里应该是她长辈的房子吗?但是所有用的东西都比正常人类小一号呢。还是……矮人?卓林皱起了眉头,他的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咕噜一声,卡莉法轻快的笑了一声,“你等等。”然后跑到火炉那边端了一碗蘑菇汤出来,“有点烫哦。”
“谢谢。”卓林捧住碗,蘑菇汤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子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越发觉得肚子饿了,猴急的喝了一口,瞬间舌头被烫的蜷缩起来,又不好吐,硬着头皮咽了下去,然后张着嘴拼命吸气。
卡莉法忍不住笑了,“你的吃相比史托大叔都不如,话说你怎么会在这种大雪天迷失在山里啊,还好你遇到了我,就算是在村里,这种下雪天大家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等到有人发现你估计你都成冰块了。”她语调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