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龙越皱着眉往旁边退了两步,远离我的身侧,似乎才明白过来它们看的人是我,同样侧身不敢置信望着我。
当我进入大战场的那一刻便隐隐明白过来了,这一切的变故:丧尸的暴动的主因是我。
虽说我无法解释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她”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比强烈的指明灯,号召着周围的丧尸聚拢而来。
正如楚宁所说,这样的变故是毫无预兆的,却也足够给人以灭顶的绝望。
我无法再在人类社会生存下去了。
场面静滞之时,忽而有双手从握住了我微微收拢的拳,并不强烈的力道,修长的指尖微凉。
嗓音平静而宁和,“苏淮,我带你走。”
☆、第60章
当情况有了定论,反而与我的决策无关了。
丧尸被我暂时控制之后,军队迅速清扫了战场,并修复墙壁。这都是苏沉亲自下的命令,就这么两句,并没有给我什么其他的“审判结果”。
我自觉地站在墙根边,远离人群,即便如此,还是不住有眸光时不时的扫来,确定我的具体方位。军队的人一个都不曾撤离,远远守望着,黑漆漆的枪口既没有垂下也没有端起,是个潜意识戒备的状态。
墙根边的风很大,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抱着胳膊浑身发冷。
斐易挂掉电话后,从避风口地过来。身形修长高大挡住了风寒,被拉长的影子投射在我的身上。
我靠着墙壁,蜷缩得更紧些。
他就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伸手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发,然后将军帽取下,戴在了我的头上,“冷吗?”
我摇摇头,说不冷。
当想通现在的处境之后,我便不会奇怪斐易为什么会穿着一身该亚基地军官的制服,混在军队中来到了我的身边了。
我身体的异变发生在昨夜或者更早之前,他身为一个与我相处过段时间的“活尸”,自然可以感受到这种变化。只是这样的事情前所未有,他和苏沉一人知道因,一人知道果,却都持有怀疑的态度,不愿意将这件事归咎到我的头上。
所以苏沉将我送到战场进行试验,还特地派送了两个武装机器人护卫,而斐易则亲自来到了这。
我能理解他,有些话的确难以启齿,就好比要家人亲自对癌症病人道他只有几个月的生命。而我虽然隐隐有了心理准备,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是有点懵,我原就不是多么大无畏的人。
“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恩,方圆近百公里的丧尸都在往这边围拢。我必须带着你转移,不然该亚基地很有可能会沦陷。”
斐易的帽子给我戴着大了些,往前垂在我的额边,故而我虽然没有低头,看上去却像是搭耸着脑袋,“苏沉怎么说?”
“我刚才有和他通话,他那边也是一样的意见。该亚基地没有可执行调度的“活尸”,我会先将你送去一个废弃的小型私人基地,那里的研究室设备还算完善,科研医务人员之后会赶到的。”
我静了一会,站直身体。松开抱住自个胳膊的手,上前一步,低着头靠进斐易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我现在感觉不太好。”
斐易短暂的静默过后,双臂轻轻用力地抱住我,声音沉稳,“我知道。”
……
三个月后,a市。
楚宁脸上顶着从废弃的商场拿的遮阳帽,瘫在地上挺尸。烈日炎炎,湿热的空气让人浑身都似抽空了气力。
未久,相隔三条街的地方传来一声爆炸的闷响,百来层的高楼顷刻间坍塌,灰尘乘着气浪涌过来,楚宁猛然咳嗽两声,爬起了身。
我灰头土脸从发生爆炸的街道处跑过来,同他挥了挥手,示意任务完成了,咱们可以撤了。
……
两个月前,斐易重新启用的那个私人基地,在我们挣扎对抗数日无果后仍旧沦陷了,科研人员尽数转移,但还是存在着不小的伤亡。
其他该亚基地不知从何处共享了我存在的秘密,趁乱而来。事已至此,苏沉和斐易干脆提出谈判,要求其他基地同时提供尖端医疗科研人员,共同研究sr。
谈判持续了两周,我被关在极深的地下监狱,暗无天日等待着审判的结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丧尸朝我围聚的原因尚且没有查出,但是可以确定是通过空气传递信息的,只能将我隔绝在地底。类似于气味吸引,可研究人员并没有检测出这种气味,也不可能有气味会散播得那样广泛。
该亚基地联盟最终答应了共同研究的事项,但必须确定我是保持着清醒且无害的。因此我接受了几轮心理诊疗,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不一样的是,为了活命,此次我也有意遮掩了“她”的存在。
数位心理学家得出我并没有严重精神疾病的结论,只有一位持怀疑态度,说我似乎有意引导并改变了测试结果。这一事件导致联盟附加了一个条件,让我独自完成a市丧尸清缴的任务,一是因为联盟准备启用的一个隐蔽的研究所就在这里面,二是确定我并没有反人类的欲望,愿意为他们所用。
整个事件里面的暗涌我一概不清,当我接下这个任务之后,有人给我带了句话,说让我不要过多使用异能。
于是我便仅是在大厦内提前安装好起爆装置,将丧尸们吸引聚拢到建筑内,由专家远程提供帮助,精确起爆,完成了清缴任务。
……
楚宁有气无力地跟在我身后走着,原本苍白的脸被晒黑了不少,“已经和他们联系了吗?”
“联系了,他们让我们等两天。”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灰,“说是那些设备运过来需要时间。”
“早干什么去了。”楚宁嗤了一声,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递给我,“不是跟他们说了会在今天爆破。”
我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拉开小区的铁门,让身进去,“求人办事不就是这样。”一顿,“哎!我前几天种的白菜出芽了啊。”
“水是给你洗脸的。”
楚宁摘下帽子,脸色惨白,见我根本没在听,有气无力,自己转身上楼去了。
末世爆发后五六年了,城市里可食用的东西早就点滴不剩,偏偏他这人讲究得很,过期的东西不吃,说压缩饼干不好吃也不吃,饿成了人干。其实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的身体差不多都坏死了,只要是食物,可以补充能量就行,又不会食物中毒。我倒是试着种了点白菜,可要成熟还早。
完成任务后,我回到自己暂时的住所,洗了个凉水澡,定上两天整的闹钟,然后睡觉。
楚宁就在隔壁。
我最近的日子就是这样过的,完成任务后就强制待机,像是个不用充电的机器人,避免其他思考,也不愿意思考。人一旦放空,想的就是我为什么还要活着这样的问题。我成为了sr的活载体,没有人会再将我当做一个“人”来看待,没有乐趣,没有意义,没有未来,更没有必要活着。
唯一尚存的,是还有在意的人,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可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常常忽略这一点,愈发消极。
吃下安眠药后,我很快陷入睡眠,等待着吵醒我的闹铃声。
不知过了多久,睁眼的时候天是全黑的,城市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光明。惊醒我的是规律而沉稳的敲门声,我以为是楚宁,上前把门打开,就转身往沙发那走,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我闹钟还没响,两天时间还没到吧。”
浓重的黑暗之中有了一阵沉默,清晰起伏着两人呼吸的声音。
“是我。”同样低低的,沙哑的声音。
我窝坐在沙发内,抱着膝盖的动作一僵。
我差不多一个月没有见到斐易了。联盟的判决下来后,各方利益打点周旋,天空之城的事项都得需要他去处理,不可能留在我身边。于是他将721放置在我身边,每天给我打电话,直接导致721来到我身边的时候,身上带的最多的就是电池。
我从一开始的配合,到后来渐渐无话可说。他是我生存的唯一理由,也是牵绊住我,不让我逃脱这漫无止境的痛苦的最后牵绊,无从挣扎。
我觉得很累。因为无力改变什么而对他愧疚,同时又负担,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所以在爆破完成之后,暂时关闭了721的系统,让他就呆在市中心的某个房间内,关闭手机,没有再和斐易联系。
没有想到斐易会亲自找来,而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情绪左右,做出了这么幼稚的事,又给他添了麻烦。
“对不起,我没事。”我低声嘟囔了两句,底气不足,“要坐吗?你往前走两步就是沙发,注意不要磕着脚,那边有个矮桌。”
斐易没有说话,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沙发微微陷下去一些,连带着,让我感知到他的存在,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叫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不起。”我又道了一句,甚至于希望他开口骂我懦弱,我心里也好过一些。
“我是不是很自私?”他的音调和平素的处变不惊略有些差异,和前段时间遥遥的从手机那段传来的沉稳可靠亦不一般,低哑着,尾调断得很快,像是要遮掩掉那份颤抖。
我笑了笑,抱着自己的膝盖,“说什么呢。”
“苏淮,我请求你,即便是为了我,活下来好么?”他微微低下头,“我不能承受没有你。”
我的眼泪来得很快,毫无预兆的,从眼眶坠下。
良久,轻轻吸了口气,“可我撑不下去了。”
心口的郁结,抒发的时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平静,“‘她’又出现了,在我被关在联盟监狱的时候,‘她’让我帮忙隐瞒她的存在,我为了活命就答应了。可‘她’并不打算接受治疗,也不愿意改变现在这个格局,不打算将自己当做一个人类,站在丧尸的对立面。楚宁应该告诉过你,我会变得慢慢控制不桩她’,我知道你想救我,可没人能帮我。那么多mr的研究室,研究了五六年毫无进展,我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常常想这里这么大座荒城,没有一点人气,阴森又恐怖……”一顿,意识到自己又在变得消极,毫无意义笑了,“你说,我怎么这么脆弱呢?”
☆、第61章
什么样的安慰都苍白无力。
过往的脆弱是因为孤独或委屈,希望能有一双手扶着我,给予依靠和温暖,如今却只是想了无牵挂。
室内寂静,斐易始终没能开口说一句欺骗式的安慰。
我说句困了,转过身体,抱着膝盖侧躺在沙发上。斐易一言不发,却固执地倾身过来,从背后轻轻抱着我。
两人都醒着,沉默地过了一夜。
清晨时,阳光透过高楼的间隙,投射进落地窗。从前喜欢看的日出,如今却觉得有点刺眼,我埋了头,让眼睛躲避开光线。
见我有动静,斐易给我枕着的手动了动,将我圈紧些:“要起床了吗?早上吃什么?”
过于惺忪平常的语调让我霎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斐易不待我回答,起了身。
直待他在房中一阵忙乎之后,我这才坐起来,眼睛有点肿,想起和他说:“厨房没有吃的了。”
“我来的时候带了些。”斐易从厨房抽屉里拿出围裙,外门应声而开,一个我没见过的管家机器人拖着个小型冰箱进门来。
我顿时便想起了被我拘留,然后和我一起流放a市,差点饿成人干的楚宁:“隔壁还有一个人。”
斐易头都没有回,“吃剩了再喊他。”
我哭笑不得,揉了揉肿得有些疼的眼睛,最终还是笑出声来,“也行。”
家里是721打扫的,虽然是间简单的商品房,来的时候积了厚厚的灰尘,现在也给他收拾得纤尘不染了,连用不上的锅都洗得干干净净。
这家是吧台式的小餐桌,我简单洗漱过后,走过来坐在高脚椅上,抱着手臂趴在桌上看着斐易忙碌。有些老旧的围裙穿在他身上都仿佛提了亮,身量修长挺拔,一举一动优雅矜贵。“怎么突然想起来做饭?还特地带吃的来。”
“721说你瘦了好多。”
我静了静,“我还好,楚宁才是,已经成人干了。”
斐易从一个冰块碗里面取出来个东西,走过来放在我手上,“敷一下眼睛。”
是两个不锈钢的调羹,冰冰的。
我听话的将它贴在干涩发疼的眼睛上,“下午的时候联盟的人就会过来了,我一会要去把这两天游荡过来的丧尸清理掉,你呢?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他直言不讳,“我没有计划。”
没有了理性,哪里还有计划?从来到这里开始,一切都在计划之外。
我只觉心里一疼。
转了高脚椅,让自己背对着斐易的方向。眼睛上贴着两个东西,只要我不想“看”,就什么都看不到。
“我听说当你身边朋友想要自杀的时候,有这么种劝法。”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吧台上,“同她描述一切死状的惨烈和痛苦,说不定她一害怕就不死了。”让开一个调羹,侧眸看着他,“你要不要试试?”
他说不用,将洗好切片的糖拌西红柿端到我面前,“因为你不会舍下我。”
我吃了一惊,“有你这样说自己的?”
……
将饭菜煮熟之后,楚宁不请自来,看向斐易表情有点微妙,但一句话也没说,有气无力坐下来后只埋头吃东西。
斐易之后接了个电话,到房间里去了。我胃口一般,匆匆吃过了,起身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联盟的人好像比预计来得早了点。我们可能要现在就准备,清理丧尸了。”
“他们带人来,不会连这么点丧尸都处理不了,你这么积极做什么?”
将柜子里放的枪拿出来组装。“想找点事做。”
斐易适时从房间里出来:“是一部分先驱部队先到的,都是武装战斗人员,一会会直接先到这边,你不用准备出去了。”
我哦了一声。
楚宁奇怪道:“直接到这边?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
“我的手臂里面植入了追踪的芯片,说不定附近也还有监控。”不然怎么会有人给我传信说,叫我不要用异能。这说明只要我用了,就会有人知道。
“芯片的追踪信息并不是公开的,只有少数人可以知道。”斐易道,“先驱部队大多是从天空之城调过来的,都是活尸,前几年研究院的产物,性状稳定。能够感知到你存在的方位。”
天空之城在研究mr方面一直走在最前沿,一来是因为末日之前他们家族挖去了大量顶级科研人员。二来则是态度。该亚基地抓到活尸之后,要么切片研究,要么做残忍的活体研究。活尸一旦被发现,多在短期内死去。天空之城则有将活尸运用到一些特种部队中去,比如当初去接斐易的夏晨。
天空之城这种隐在台面下的极端研究,为该亚基地多数领导者强烈反对,因为这可能导致mr永远无法绝种,任何一个人起了坏心就会有致命性的打击。但正是这样的研究,天空之城先进的研究成果才导致第二次世界末日没有如第一次般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我静了静:“如果维护武装的人员都是活尸,那怎么会有研究人员愿意来这?”
极莫名的,斐易弯了下眸。浅淡而转瞬即逝,我几乎是缓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他刚才是笑了。“总会有几个胆大的。”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直升机的轰鸣声接近,我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在对面的商业楼顶上降落。
楚宁收拾好东西,过来拍了下我的肩:“走了。”
坐在一边的埋头看文件的斐易很是突兀地抬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