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屋子不相称的一张硕大玉床摆于房间东面,荆门冥天蹲在床前紧紧的拉着床上人的手,轩辕夜站在一旁。
屋子很静,几乎不带一丝人气,两个高大巍峨的男人此时浑身流淌出一股子悲伤,子赢心里一暗,轻咬了下唇慢慢的走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心锁
原本被二人遮住的床面慢慢露了出来,一个四十来岁苍白的女人静静的躺在床上。殢殩獍晓“娘,天儿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天儿”荆门冥天幽幽的说着,目光紧锁在女子苍白的容颜上。
女子毫无所动,静静的就那样躺着,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娘,他将你毒晕丢在这里二十年了,你还要守多久才肯醒来”荆门冥天悲伤的说着,眼中带着点点的泪光。
“冥天,你可找到解救姨娘的办法了吗?”轩辕夜忽然出口问道荆门冥天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些年我走遍各地,寻遍各种珍惜药材,熬制的丹丸无数,已经都给娘服下,莫离说不是药物未起作用,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意愿醒来”
荆门冥天幽幽的说道“莫离说,娘身上所用药物已经足以化解当年失魂散的药性,只要有些意志便可转醒。”
“可是……”说着,荆门冥天的眼中忽然带上了一丝狠戾“娘,你为什么不醒来!你还在等什么?在盼什么?”,说着忍不住的双手抓上女子的肩膀,用力摇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子赢上前一把扯住荆门冥天的胳膊。
轩辕夜眸色一沉,大手环上子赢的纤腰,轻轻一带就将她环入自己的怀中。
荆门冥天重又握住女子的手,明亮的黑眸此刻一片悲伤,静静的注视着床上的女子。
子赢抬眼看向轩辕夜,轩辕夜简洁明了的解释道“这是舒太妃,是先皇的舒妃,只因当年先皇过于宠溺,现皇太后一族上书说是红颜祸水,联合所有朝臣一致要求处死舒太妃,先皇不舍,给她饮下了失魂散,置于寒玉床上,从此便人事不省,但人却不会薨去”
“太妃这情况若是一般女子只怕早就去了,可她硬是不去,这样就过了二十年”
真是最薄帝王情啊!子赢这算是隐隐的明白了,想来荆门冥天是舒太妃的儿子,那不就是轩辕夜同父异母的兄弟?
“娘,你还要睡多久?”荆门冥天满脸悲伤,喃喃自语道此时的舒太妃面色苍白,昏睡了二十年竟然还未死去该是多么意志坚强的人,可是她将自己禁锢在心底的牢笼里不愿出来。
即是她的身体在荆门冥天各种奇药的医治下已经无碍,但心却不愿醒来。
她,可还是在等待?
她就那样静静的睡着,丝毫不知面前的人有多么悲伤。
子赢心念一动,拍了拍轩辕夜环着她纤腰的手臂,轩辕夜不满的一紧,子赢不妨他有此一招,胸前的柔软刚好贴上他坚实的胸膛。
子赢抬眼对着轩辕夜狠狠的瞪了回去,用力的扳开腰间的大手。
轻轻的上前在舒太妃的头侧蹲了下来,荆门冥天疑惑的开了子赢一眼,不着痕迹的向旁边移了一下。
舒太妃惨白的脸颊没有丝毫血色,一看就是长久不见阳光的缘故,呼吸清浅绵薄,好像一个不注意就会断掉。
子赢伸手轻轻的理了理舒太妃脸侧的碎发,二十年的昏睡,耳边的发丝都已干枯发叉,缺乏营养没有一丝光泽。
“舒太妃你好,我知道你能听见我,我知你心里一片清明,我只是想和你说会子话,你一个人二十年不寂寞吗?”
“他当日那样对你,你心里必是不甘心的吧?你憋着口气既不肯薨,又不肯醒,你,可是在等他给你个说法?”子赢轻轻的问到“自古薄情帝王家,你心里只怕也是明白的吧,只是不敢相信,仅仅是为了流言,为了江山他便弃你于不顾,你也是怨着恨着的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子赢喃喃的念着,犹如情人间的耳语,她知道,她说的,舒太妃都知道,只是不愿去想,不愿醒来,还给了自己一个希望,她唯有将这个希望戳破,她,才会做出选择。
“我知道你心里明白,却不愿去相信,可是事实终究是事实,你即使锁住你自己也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子赢幽幽的叹了口气“不过一个男人而已,至于你如此么?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三宫六院(和)七十二妃,你不过是他三千佳丽中的一人,多你或少你,对他并无很大的分别”
“而他,却是你人生的全部,他只分你千分之一的宠爱,你却给他贡献了一生,你觉得还不够吗?”
“在我的家乡,有一首我很喜爱的诗是这样说的”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你已经给了他所有,你的心还要自我禁锢吗?”子赢伸手轻轻的抚了抚舒太妃的脸颊,“你昏睡之时,荆门冥天还很小吧,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在他很小的时候你没有尽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和义务,现在他这么大了,你准备他下半生你也不要管吗?”
“你醒过来吧,你等的那个男人他已经不在了,你应该活出自己的人生,让荆门冥天给你生一窝孙子,春天麦田如浪,你就带他们去放风筝”
“夏天烈日如火,你就带他们去滚池塘,抓青蛙;秋天,瓜果遍地,你便带着他们去采果实,养蚕桑;冬天,大雪纷飞,你就和他们堆雪人,抓麻雀”
“这是多么美好的人生,不是吗?”子赢眼神悠远舒太妃仍旧静静的躺着,轩辕夜他们肯定会以为自己是个怪物,对着昏睡二十年的人长篇大论,可是子赢知道,她能听见子赢抓起荆门冥天的手,让他握住舒太妃的手,然后转头对荆门冥天说道“你亲亲她的面颊”
荆门冥天抬眸望了子赢一眼,薄唇微抿了下轻轻的在舒太妃脸颊上印上一吻。
“你感觉到了么,你的孩子正在亲吻你的面颊,你有多少年没有亲吻过他,他,亦在等你啊,醒来亲亲他,抱抱他吧”
子赢轻轻的说着,今天是最好的时机,前面已经下了猛药破了舒太妃的幻想,现下只要破了她心中的执念,她,必会好转!
荆门冥天似乎触动了心里最脆弱的心弦,轻轻的吻过后竟不停的轻吻舒太妃的面颊,一滴泪滑下眼眶砸在女子苍白的脸上。
子赢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母子两,良久,一滴泪慢慢的溢出舒太妃的眼眶,顺着发髻滑了进去。
第六十章 女人间的争夺
荆门冥天大喜,一把抓紧舒太妃的手“娘,你终于肯感觉我了么,你要醒来了是不是,太好了,太好了!”
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抓住舒太妃的手不停的喃喃自语,轩辕夜冷静的唤来宫女,让立即请御医过来。殢殩獍晓很快就来了四个御医,围着舒太妃又是把脉,又是扎(和)针忙的不亦乐乎,最后四人围成一团商议半天终于给出一个结论——太妃有清醒的迹象。
“太医,你说舒太妃有清醒迹象不知何时可以清醒?”轩辕夜清冷的眸深不见底,隐隐可见一丝喜色。
“回正王”,老太医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慢慢悠悠的答道“舒太妃昏睡时间过长,现在只是身体机能有苏醒的征兆,至于能不能苏醒,何时苏醒,老夫实在不敢妄言”
子赢不由得翻翻白眼,这太医还真会说,照他这种说法谁都能当太医了,反正醒不醒,何时醒,都不知道。
荆门冥天脸色不由一沉,鼻间冷哼一声,这帮庸医,只知道拿君俸禄,根本靠不住事,还是得把冷莫离叫来看看才是。
“好了,你们退下”,显然轩辕夜所想和荆门冥天一致,也不再多说什么,好在莫离最近都在京内。
荆门冥天温柔的注视着床上依旧静静躺着的舒太妃,心里激动异常,不管如何,这么多年来,她总算是有反应了,她竟然流泪了,说明她的心也在痛,是不是?有感觉就代表着有希望!
“冥天,要和我去大殿吗”轩辕夜忽然问道。
“不了,我京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就直接回去了” 荆门冥天头都没抬的注视着舒太妃,淡然答道。
“也好”轩辕夜沉吟了下,“如此你便在此多陪会太妃,和她多说说话,也许会有好处,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嗯”荆门冥天淡淡的应了声,忽然想起什么猛然抬头,对上子赢璀璨若星辰的眸子,郑重的道,“谢谢你!”
子赢一愣,讪笑着挠了挠下巴,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轩辕夜目光复杂的看了子赢半晌,最终低叹一声,拉起子赢的小手,便准备走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子赢只觉头晕眼花的越发厉害,刚迈出殿门脚下虚浮一个趔趄,便直直的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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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来已是月挂柳梢头,洁白的银辉铺满大地,照的窗外树影斑驳,婉约柔美,室内的角落里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的满屋温馨舒适。
子赢觉得整个人好似被爆打过一般,浑身疼痛,头晕的只觉天旋地转,喉间干哑的犹如干旱了几个月的黄土高坡急需滋润。
“嗯……”不舒服的轻轻哼了一声,像要动下却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醒了?”一个好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子赢轻轻的勾了勾唇角,引起唇瓣撕裂般的疼痛,“嗯,你怎么在这里”,子赢艰难的睁开眼睛,眼睛困乏而干涩。
“喝点水吧”轩辕夜起身倒了杯茶水过来扶起子赢这水正是子赢此刻最想要的东西,软软的将身子靠在轩辕夜怀里,就这他的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喉间稍稍舒适了些。
“慢点喝,让别人看了去还道我正王府连口茶水都不给王妃喝”,轩辕夜见子赢一口气将杯子喝了个底朝天,眼中瞒过淡淡的心疼本想给她再倒一杯,可子赢正靠在他怀中,软玉温香,到叫他舍不得放下,于是嗓音微提了些看向门外“晨竹”
“奴婢在”晨竹推门进来了,手上端着一个食盘,放着一碗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
晨竹一直就在门外候着,王爷吩咐了准备了清粥小菜,厨房也早已备好,就等着王妃醒来。
看见托盘上的粥子赢才发现此刻自己的肚子早已前心贴后背了,淡淡的粥香不停的冲击着她的鼻腔,肚子顿时唱起空城计。
发现子赢的馋嘴轩辕夜宠溺一笑,拿起托盘中的碗,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后递到子赢嘴边。
子赢贪婪的将一碗粥喝了个底朝天,肚子终于舒服了一些,粥虽好,就是过于清淡了些,要是能来个鸡腿,烤个乳猪什么的就幸福了。
“别想”轩辕夜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子赢气结的抬眼看去,有这样的人吗,自己都还没提要求就被拒绝?
轩辕夜俯首亲了亲子赢的唇瓣“你今日中了余毒,莫离特别交代不可食用荤腥”
“你的意思是本小姐身中剧毒还不能补补?最近还要被当成兔子来养?”子赢气结的看着满眼冰冷的男子。
“不是身中剧毒,是有一点余毒未清”轩辕夜皱了皱眉,口气不善的纠正道,心里很不喜欢子赢的这个用词,子赢再度气结,有区别吗?反正都是不能吃肉!
也懒得再和他争辩,只是舒适的放柔身子窝在轩辕夜怀里,最近她好像越来越适应轩辕夜的怀抱了。
“赢儿”轩辕夜轻声的唤了声
“嗯”子赢清浅的应
“你,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轩辕夜轻轻的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很淡,可子赢偏偏就扑捉到了,心里有一丝的震动,微抿了下干涩的嘴唇。
身子转了下想面对轩辕夜,轩辕夜的手臂却是一紧,身体更紧的贴了上来,将下颌搁在了子赢的肩窝里。
“赢儿,你有没有奇怪你进宫这么久却从来未见过太后,就连你我即将大婚她也未曾召见你?”轩辕夜沉寂了一下后缓缓说道“唔?”不说好像还没有意识,经轩辕夜一提好像确实是这样“为什么?”子赢把身子蠕动了下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懒洋洋的问道。
“当年,皇后宁氏一族独大,而先皇偏爱舒妃,一年不曾去其他妃嫔宫中一步,皇后仗着家族的势力,让其父联系朝政集体上书,说舒妃红颜惑国,妖女转世,要求先皇处死舒妃”
说到这轩辕夜顿了下,语气间带着一丝凛然,想来当时的情况也是较为惨烈。
“先皇顾念国体,但众臣所迫,无奈之下只好屈从,但他心里却不舍得舒妃,于是给舒妃饮下失魂散,又找来万年寒玉床,将舒妃就安置在宫中偏殿”
子赢只觉轩辕夜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硬“给舒妃下了失魂散后先皇曾一度消沉,日日流连各嫔妃宫中,独独不去皇后的凤翔宫,皇后心腹已去,但也失了宠爱,心里又生一计”
轩辕夜微微的顿了顿,声音越加清冷“她知舒妃曾有一双生胞妹,只是已许了人家,于是,她便想法设法拆了他人姻缘,给那女子种下毒蛊,又制造契机让皇上与其相遇”
“先皇果然为其长相所惑,宠爱至极,只是,那女子不过是个傀儡,爱的人不能相守,还要处处受制于人,几年后终于抑郁而终,临去前求了皇上怜悯,将儿子送到宫外学艺”
“那个孩子……”子赢啜嚅的喃喃自语“不错,那个孩子,就是我”轩辕夜目光森寒“我临去之时才只有四岁,可宁氏却出十万重金买我项上人头”
子赢浑身一震,很难想象一个四岁的孩子每日面临着众杀手的围杀是个怎样的场景,心蓦的一紧,心脏如被人生生的揪了把疼痛难忍。
身子越发的偎向身后男人宽阔的胸膛。
“别说了,夜”子赢轻轻的说道,轩辕夜这般的剖白自己,生生的将早已结痂的伤疤再度扯裂,子赢只觉疼痛难当,再也听不下去。
轩辕夜环着子赢轻挪了下,让她侧靠在怀中,下巴轻轻的蹭着子赢的头顶“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沉默半晌后轩辕夜轻轻的念着。
心底有种不知名的恐惧,今日听子赢吟出这样的诗句心底的震撼一句两句只怕是说不清的。
她,竟有这般的思想,他,心底竟有了丝丝的害怕,怕有一日,她会毫不犹豫的离他而去。
皇家,有皇家不得已的无奈,而他,早已不是当年孑然一身的他,他在一次次敌对他国的外侵中,早已成了天齐的战神,成了天齐人民的精神支柱。
可她,是只自在的小鸟,他怕,总有一日,鸟儿会离开这个看似美丽的牢笼,那时,他,可受得了?
“赢儿,有朝一日,你可会离开我?”轩辕夜轻轻问道。
子赢浑身颤抖起来,几不可控的惊鸾,喉间如堵了什么般吐之不出,咽之不下,心里翻江倒海,抓住轩辕夜衣袖的手不由的收紧。
轩辕夜似是感知到子赢的惊颤,眸色顿时暗沉下来,抱住子赢的手臂下意识的收紧“我……”子赢抬头,被男子眼里阴鸷狠厉还有深深的痛苦一惊,顿时失了神智,一行清泪丝毫没有预兆的滑下脸颊。
子赢心下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将一切说与轩辕夜听,“轩辕夜……”
“别说!”轩辕夜很快的打断子赢的话,心下竟有些怕她说出不想听到的答案。
泪滴落男子的大手,只觉男子浑身一震。
“若我说此生只你一人,你,可愿留下?”男子大手抚上子赢的面颊,拭去那一道清泪,抿了抿唇忽又开口说道。
子赢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