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往后一瞥,漫天遍地的有无数道银光,像是一道闪雷划亮了漆黑的夜。我知道那是蛊虫,君青琰给我示范过的。可此时此刻这么多蛊虫铺天盖地地落下,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君青琰的背影纹丝不动。
蓦然,他喝道:“跑。”
我回神,继续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天空当真响了一声闷雷,随后不过弹指间,风起叶飘,暴雨如注。
我的衣裳瞬间湿透。
我打了个寒颤,脚下倏然一滑,我打了几个滚儿,只觉身下一空。我心中紧了又紧,待我反应过来时,臀部在火辣辣地疼着。
我环望周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我估摸着我方才误打误撞不知道踩空了什么,不过幸好的是,这里虽然黑漆漆的,但是风雨吹不进来。我一摸地面,也是干燥的。
我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
淋了一路的雨,现在冷得我瑟瑟发抖。不知道君青琰现在如何了,那么多的蛊师,也不知他能否应对得过来。
不过,我夜不归宿,宫里现在应该乱成一团了。
我叹了声。
打从黑衣人一死,我的日子就变得奇怪。若非今天要去追那个偷贼,也不会这么凑巧遇上君青琰的仇家。
一想到方才万虫齐下的场景,我的心就砰咚砰咚地跳着。
太……可怕了。
我又打了个喷嚏,此时头有点晕晕乎乎了。我的身子打小就不怎么好,正道大师说我是阴气过重的缘故,但君青琰来了这么久,我也是时不时要病一病的。况且我活了将近二十一年,哪里受过今日的苦。
我摸了摸额头,似乎有点烫了。
若是我命丧于此……
刚这么想,我忽听一阵衣袂窸窣的声音,尽管在外头的风雨声之下显得十分轻微,但我仍然灵敏地听见了。
“明玉?”
话音未落,君青琰就出现在我面前。他一擦火折子,火光顿现。我此时方看清君青琰的模样,没有半点损失,还是那般绝代风华。
师父没有受伤。
我松了口气。
“师父是怎么找到我的?”
君青琰说:“迷踪蛊。”他看了看我,道:“你的脸色不对劲。”我扯唇一笑,说道:“我……好像有点发热了。”
君青琰伸手往我的额头一探,宽大的手掌贴上我微热的前额。登时,我觉得两颊也在热辣辣地发烫。
他道:“是发热了。”
我说:“师父,你的手好凉。”
君青琰说道:“方才淋了雨。”我的目光缓缓往下移,我说:“可是师父你全身未湿……”干得像是外头的风雨都不过是我的错觉。
君青琰道:“为师用了蛊。”
我恍然大悟。
“原是如此。”我问:“师父还有其他蛊么?我浑身湿漉漉的很难受……”我又打了个喷嚏。
君青琰说道:“用完了。”一顿,他又补充道:“他们还在外面,现在不宜出去。你忍一忍,待他们离去后为师再带你离开。”
我还以为君青琰以一敌百,将一众蛊师都解决了。
仿佛看出我的疑惑,君青琰说道:“我用了障眼法,拖延住了他们。”君青琰脱了身上的外袍,披在我身上。
我还是觉得冷飕飕的。
君青琰似是想起什么,又道:“你坐在这里别动。”他摸出一个拇指粗的银白蛊虫,又说:“此处山洞不知会不会有猛兽,若有的话,你便抛出此蛊。”
说罢,君青琰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我的眼前。
“师父要去哪里”六字只能硬生生地憋在喉咙里。君青琰的衣裳有股淡淡的竹香,我认得出来,是他常穿的那一件半旧的淡青外袍。
我摸了摸袖口,就着火光仔细一看,我方发现上边的青竹其实绣得一般,一点也不精致,甚至有几分上不得台面。可君青琰却当作心头宝一样,几乎天天穿着。
心头似是有一股酸涩。
君青琰离开了很久,久到我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身子也在一阵一阵地发疼。我无意识地嘤咛了声,脑子里的梦境走马观花。
“明玉?”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像是君青琰的声音。我说:“我不是明玉,我是阿妩,我是容妩,明玉是我的封号。”
话不经脑子就出了来。
半晌,我听到有人轻叹一声,说:“果然烧糊涂了。”
“明玉。”
我固执地纠正:“阿妩!”
“明玉,张开嘴。”
“明玉,张嘴。”
……
“阿妩,张嘴。”
我乖乖地张嘴,心中窃喜。我从小就固执,我认定的事情撞破南墙也要继续。嘴里传来一阵苦味,我想吐出来,未料下巴倏然被抬起,我只能硬生生地咽下。
我被呛得猛咳。
“竟然如此粗暴,本宫要罚你吃葡萄!”
我听到带有笑意的声音响起,我使劲地睁开了眼,映入我眼帘的是君青琰的身影。他穿着素白的中衣,手中握了一株……紫黑色的药草。
火光下,满头墨发的光泽温暖而柔和。
我伸出手,下意识地握住一缕青丝。
他看着我,有些怔忡。
我忽然笑道:“君子如玉,师父的墨发真好看。”我微微用力,扯断了数根,然后像是护着稀世珍宝一样死死地捂在胸口上。
“谁也不许和本宫抢。”
师父的青丝是我的我的我的!谁敢和我抢,我就让他一辈子都吃葡萄!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谢谢祈望的长评!好有爱!
昨天因为心情低落木有更新,今天恢复元气啦~~~我会努力日更的!么么哒
☆、第十七章
我醒过来时,身上的湿衣已经干了。
我环望周遭,半晌方反应过来昨天我和君青琰遇袭,我不小心掉到山洞里了。后来君青琰来寻我,再后来……
我使劲地想了想,什么也没想出来。
幸好我早已习惯我的记性不怎么好,遂干脆作罢。不过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君青琰真的来寻我了。只是现在山洞里却没有君青琰的身影。
我从地上爬起,刚想拍一拍身下的灰时,我蓦然发现手中有一缕青丝。
我愣了下。
此时,君青琰的声音响起。
“他们已经走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一见到君青琰和手中的青丝,冷不丁的,脑里就浮现出昨天夜里的画面。我似乎死皮赖脸地硬是扯断了师父的头发?
我顿觉窘迫。
君青琰走前,看了看我,问:“还有发烫么?怎么脸还是红的?”
我赶紧摇头,说道:“不,我没事了。”我不着痕迹地扔掉手中的青丝,而后佯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走吧,师父。我一夜未归,估计皇城里都乱成一团了。”
出了山洞,我忽然想起一事。
我好奇地问道:“师父,眦麟是什么?”昨天那群衣着古怪的蛊师一副与君青琰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模样,仿佛君青琰对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似的。
君青琰道:“是蛊虫。”
我恍然,道:“原来是蛊虫的名字。”我又问:“那些人为何说要让师父归还龇麟?莫非师父把龇麟给抢了?”
我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见君青琰不说话,我又道:“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蛊师之间亦然,师父……抢得好!”
他瞅我一眼,说:“为师没抢。”
他皱了皱眉:“是他们出尔反尔,与为师无关。”
“哦——”我拖长尾音,一脸诚恳地道:“师父品德高洁,好呀!妙呀!”君青琰又瞅我一眼,我干巴巴地笑了声。
就在这时候,几十步开外忽然多了道玄色人影。
我站定脚步。
本来想着去寻那个偷贼的,如今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的手中握着我的袖袋,站在说一棵枯树之下,虽然不是那天给我送第三位驸马字条的小二,但此时此刻我可以相当肯定,他准备要告诉我杀死第五位驸马的凶手。
君青琰说道:“我回避一下。”
我颔首。
君青琰转身离去,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我也迈开步伐,走到玄色人影身前。我开门见山就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将袖袋还给我,然后问道:“公主想知道什么?”
我问:“是谁杀了我的第五位驸马?”
他又问:“公主还想知道什么?”
我道:“第三位驸马的字条又是什么意思?到底谁是幕后之人?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
他道:“苏状元与公主成亲当日,因服用五石散过多才会产生幻想,也因为如此才会投湖自杀。公主可知苏状元在与你成亲之前遇到了什么人?”
“何人?”
他道:“魏青。”
我愣了下:“魏青又是何人?”我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字。
他又递给我一张纸,道:“草民已经将魏青的画像画下,草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但草民可以肯定以苏状元的为人,定不会做出自杀的事情。草民只是一介百姓,势单力薄,但以公主之力,定能揪出幕后凶手。”
我问:“你是驸马的什么人?”
他说:“数年前苏状元曾对草民有恩,而草民恰巧见到了这一幕,是以才冒死告诉公主。苏状元之死并非偶然,一定是有人蓄意为之。还请公主莫要让苏状元含冤而死。”说着,他神色一紧,道:“有人来了,公主,草民家有老少,还请公主勿与任何人提起草民今日所说的话。”
说罢,不等我说些什么,那人便溜得飞快。
果真有做偷贼的潜力。
君青琰走过来,说道:“有人过来了,应该是宫里的人。”我点点头,我不见了这么久,宫里的人也该寻过来了。
他看了眼我的手。
我道:“是一幅画像,那人说苏驸马投湖之前曾经遇过一个名字叫做魏青的人。”
。
我倒是没有料到来寻我的人会是周云易。
周云易乃是大理寺卿,近来京城里出了一桩大案,按理而言,周云易应该忙极了。前些时日,我与刑部侍郎的夫人李氏闲聊时,得知刑部侍郎已经整整六日没有回府了,据说是连用饭的时间也少得可怜。
所以我见到周云易从马背上下来时,我愣了好一会。
他紧张地问:“公主可有受伤?”
我摇摇头。
“周大人怎会在这里?”
周云易说:“云易昨夜查案时刚好遇见羽林郎君,细问之下方知公主不见了。云易担心公主,遂也一起寻人。寻了一夜,今早总算见到公主了。”
顿了下,他又道:“公主无恙,云易也放心了。陛下在宫中也十分担心公主。”
此时周云易的目光落在君青琰身上。
他道:“上回在秋日宴中远远一瞥已觉君公子非池中物,今日一见,果真人如其名。听说君公子擅长蛊术?”
周云易笑了笑,又道:“我前些年也曾遇到过南疆的蛊师,在其协助下顺利破了一棘手的案件。我们大安王朝求贤若渴,若君公子愿意,不妨来大理寺。有云易和公主的举荐,以君公子之能平步青云也不在话下。”
君青琰淡淡地道:“多谢周大人好意。”
我道:“不必了。”师父入宫是来帮我压制阴气的,周云易这么光明正大地在我面前抢人是什么意思!我又道:“师父入宫是为了寻人,再说大理寺有周大人也足矣。”
“倒是巧了。”周云易笑道:“我前些年遇到的南疆蛊师也是在寻人,兴许与君公子寻的都是同一人。”
君青琰眼神微闪。
“寻的是什么人?”
周云易说道:“只说是个姑娘。不过说来也怪,要寻人却不知所寻之人的容貌,只说一旦见到便能认出来。”
我一听,不由得一怔。
这不是跟师父的说辞一模一样么?莫非也是在寻菀儿?
君青琰问:“蛊师姓什么?”
周云易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协助我破案的蛊师并没有透露姓名,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蛊师是个姑娘家,颇为孤傲,喜欢抚琴,且有些古怪。”
我问:“古怪?如何说?”
周云易颔首:“我与她相处了数日,她不曾进食过。”
咦?乍听之下,俨然是另外一个君青琰呀。除了喜欢抚琴这一点不同之外。
我看了看君青琰。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回宫时,我悄悄地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有个阿妹?”
君青琰道:“是。”
我说:“周云易所说的南疆蛊师会不会是师父的阿妹?还是说和师父是同个门派的?”
君青琰摇头。
“我的阿妹早已离开人世。”
我又问:“她也在寻菀儿么?”
他若有所思地道:“有可能。”
我好奇极了,“师父,菀儿也是蛊师么?”方才听周云易的语气,那蛊师定然是有本事之人。君青琰寻菀儿是为了心上人,那么其他人为什么要寻菀儿?
我愈发好奇菀儿的身份。
君青琰说菀儿就在皇城里,那么她到底在皇城的哪里?君青琰寻了数月,宫娥都见了这么多,为何还没有寻到?
我想了想,猜测道:“师父,会不会菀儿也用了蛊术隐藏起自己的行踪?所以师父寻了这么久才没有寻到人?”
君青琰道:“不,她不是蛊师。”
我道:“师父又怎知菀儿一定在皇城里?”
君青琰斩钉截铁地道:“她一定在宫里,我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
我抿抿唇,垂下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抽得更不上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更……
咩,我po了一个小短篇上来,是个轻松欢脱的古言~~大家可以来瞅瞅,已经完结了的~~
☆、第十八章
回宫后,我刚走下轿子,便见到秋桃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公主,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一时疏忽……若是公主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奴婢……”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滚落。
我摆摆手,说道:“无妨,本宫也安然无恙地回宫了。”
秋桃说道:“都是奴婢眼睛不好使,追着追着不仅仅把人追丢了,而且一转过头连公主也丢了。”
事已至此,瞅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我想着还是不要告诉她追错人了。不然以她的性子,铁定会自责上数月。再说,那玄衣人既然有意单独与我相见,定然是做了准备的,也难怪秋桃会追错人。
我道:“罢了,本宫也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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