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陈氏的女儿珍姐儿了。
陈氏将扑上来的女儿伸手扶住,笑着道:“珍姐儿,小心些。”将女儿扶稳后,陈氏又牵起她的一只手,伸手指着蒋氏和王檀王楹道:“这是伯母,这是楹姐姐,这是檀姐姐,快叫人。”
珍姐儿今日穿着一身紫色滚边的衣裳,衣裳上的白色毛边将她的皮肤衬得越加粉嫩嫩的,她胸前挂了一个繁花累累镶红宝石的缨络圈。头上梳了包子头,额前还用胭脂点了一颗朱砂痣。但她依言对蒋氏王檀等人行礼,一边弯腰一边道“伯母好,楹姐姐好,檀姐姐好,我是珍姐儿,欢迎你们来我家玩,你们今天一定要玩得开心啊!”时的伶俐乖巧模样,仿若是菩萨莲花坐下的金童,让人恨不得将她抱回家去。
蒋氏呵呵的笑起来,弯下腰摸了摸珍姐儿的脑袋,道:“珍姐儿真乖。”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玉佩出来送给她做见面礼。
牌桌前的贵妇们也回过头来看着她们,坐在桌子左边一个穿葱绿色十样锦提花褙子的妇人见到蒋氏,先是惊讶道:“呀,这不是玉蕴吗?你可是稀客。”
蒋氏笑盈盈的走上前去,对她福了一礼,道:“姜伯母,许多年不见,您近来可好,您看起来可是越来越年轻了。听闻陵妹妹上个月又给您新添了一个小孙子?”
蒋氏称其为姜伯母,想来这便是今上的岳母,皇后的亲母康国公太夫人应氏了。
应氏的丈夫于六年前去世,现在承爵的是应氏的亲子姜玉。姜玉娶的是裕亲王的嫡长女李氏。而李氏所出的长女冬姐儿,则又是内定的太子妃。不过冬姐儿今年才十二岁,要入主东宫至少还要等上两三年。
应氏笑道:“许多年不见你,你倒是越活越伶俐了,难道是金陵的水土比京城养人?”
蒋氏便道:“伯母记差了吧,我可是一直这么伶俐的。”
应氏听了便呵呵的笑起来。
接着蒋氏又对屋里的其他人都一一福礼。
蒋氏对坐在应氏左手边,穿丁香色仙鹤纹刻丝褙子的妇人说:“林伯母,记得您以前说要将一本《金刚经》亲手绣下来,不知您绣完了没有?”这是永宁侯府的林太夫人,长得高高瘦瘦,面容十分慈祥。永宁侯太夫人自从丈夫过世后就迷上了佛祖和菩萨,最喜欢的就是往京城各个寺庙里撒钱。
蒋氏对坐在应氏右手边,穿米黄镶领粉绿暗花对襟褙子的妇人说的则是:“陈伯母,您现在可学会了打叶子牌了,您今日赢钱了没有”。这是陈氏的亲母陈夫人,五十多岁的人却长得如四十岁许,眉眼美艳,笑得十分亲和。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定也是个美人胚子,而陈氏三姐妹或许长得像她。
陈夫人旁边坐了一位十*岁的少妇,那少妇穿了一身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脸有些黑,长相十分平常,话也极少,但对陈夫人服侍得十分殷勤。蒋氏称其为“陈少夫人”。陈氏无亲子,家中也只有一位姨娘出的庶子,想来这位陈夫人便是她的庶媳了。
蒋氏对坐在应氏对面,穿秋色绣金圆领对襟褙子的妇人说的又是:“应三伯母,您与萍娘向来是孟不离焦的,怎么今日萍娘不在你身边伺候?”这便是应家的三老夫人了。
蒋氏又对坐在林太夫人和应氏身边的两个五十年许的妇人分别称呼为“田二老夫人”“玉二夫人”。田二老夫人出自富山侯田家,玉二夫人出自彭安侯府玉家。
屋里另外还坐了些十几岁的少女和年轻的贵妇。
京城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随便提出两家,七连八连的总能那么沾上点关系。就好这屋里的这些人,陈夫人与林太夫人和应三老夫人皆是亲家,应氏与应三老夫人又是姑嫂,田二老夫人又是林太夫人的娘家嫂子,彭安侯府玉家与富山侯田家又是姻亲。
蒋氏与她们见过了礼,接着又向她们引荐了王檀和王楹,之后又让王檀和王楹去给她们见礼。王檀和王楹依言过去一一拜见,然后收了一圈的见面礼回来。
应三夫人看着她们满手拿着的玉石翡翠等物件,不由笑着打趣道:“玉蕴,你将你家两个丫头带出来,是准备从我们这些老货这里打劫的吧。”
蒋氏道:“京里谁不知道伯母您是有名的散财童子,您可别告诉我,才从手中得了两个物件去您就心疼了。”
应三夫人哈哈的笑起来,然后道:“高帽子你都戴上了,我便是真心疼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还能说出来。”说着又对王檀王楹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过来,道:“来来来,过来让我看看。收了我的东西去,总要让我瞧清楚模样。”
王檀和王楹依言过去,应三老夫人则一手一个拉着她们,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又对蒋氏道:“你这两个女儿倒是出落得一个塞一个的漂亮。”
蒋氏笑道:“承伯母夸奖。”
与她们见过礼后,陈氏又笑着对屋中众人道:“你们先慢慢玩着,我带蒋姐姐去见青姐姐和窦姐姐她们去。”
林太夫人对她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早知道你们不爱陪着我们这些老婆子。你们快些走,也免得嫌我们拖你们的步。”
陈氏笑了笑,接着准备与蒋氏王檀王楹一起出来。
旁边的珍姐儿抱住陈氏的大腿,道:“娘,我也要跟着你去。”
陈氏道:“那你等一下走着可不能嫌累要抱。”
珍姐儿想也不想的立刻点头道:“好。”
陈氏与林太夫人说了一声,然后牵着珍姐儿一起出去了。
陈氏牵着珍姐儿与蒋氏并排走着,王檀和王楹走在后面,她们身后跟着的则是七八个丫鬟。前面的珍姐儿见母亲只顾着与蒋氏说话,并不理自己,便有些百无聊赖的转头往四周望来望去的,等见四周也没什么可看时,便显得有些不耐烦。等回过身见到王檀和王楹时,便眼睛一亮,急急忙忙的挣脱了陈氏的手,走到后面挤到了王檀和王楹的中间。
陈氏回过头,见珍姐儿是跟在王檀和王楹的身边,便也不再管她,自顾自的继续去跟蒋氏说话。
珍姐儿抬起手,一手一个牵着她们,接着便有些好奇的抬起头来,先看看王楹,再转头看看王檀。看了一会,又好奇的问道:“两位姐姐从哪里来,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
王檀见她一副好奇宝宝的可爱模样,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开口道:“我是神仙,我从很高很高的天上来的。”
珍姐儿道:“那姐姐能飞吗?”
“自然能。”
珍姐儿仰着头想了一会,然后质疑道:“姐姐骗人!”
王檀做认真状:“我不骗你。”
“那你飞给我看我才信你。”
王檀:“呃,姐姐现在暂时飞不了。”
“那你就是骗人!”说完用一副“你别把我当小傻瓜”的表情控诉她。
王檀:“……”这里的小孩子真不好骗,她五岁的时候,对她哥哥跟她说的她是仙鹤叼来的话可是保持着十分的信任的。
王楹见着妹妹一副你怎么这么不好骗,没骗到你我好遗憾的模样,不由捂着嘴笑起来。
珍姐儿见这个姐姐太不诚实了,便又转头对另一个姐姐道:“这个姐姐又是从哪里来?”
王楹低头看着她道:“我啊?我就住在京里。”说着指了指王府的方向,道:“就是在那个地方。”
珍姐儿道:“那姐姐从前怎么不来找我玩?”
王楹道:“我以前见过珍姐儿的,珍姐儿忘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什么时候?”
“你很小的时候,大概五个月大。”说着用手比了比,道:“你大概就那么点大。”
珍姐儿用着一种鄙视你智商的表情看着她:“姐姐,我那时候这么小,怎么能记住你。若是能记住,我不是成了妖怪了吗。”
王楹:“呃……”好吧,现在的小孩子果然都聪明得有些妖魔化了。
☆、第35章 永宁侯府游(中)
一行人缓缓而走;去到的雪梅院后边的一个荷花池。
永宁侯府的荷花池比威北侯府的荷花池要小一些;上面亦是种满了荷花。粉嫩嫩的荷花花苞从宽阔碧翠的荷叶上生长出来;满池子都是如繁星点缀般的粉色。
湖中央建了一个巨大六角的亭子;檐上如燕尾一般的六个檐角高高的翘起;檐下的梁上雕了“三阳开泰”和“步步高升”等壁画;梁下的牌匾上用行书写着“观荷亭”三字。亭子的六个梁柱挂了月白色的羽纱缎,轻风将羽纱吹起;隐隐的可以看到上面绣了浅粉色的莲花。
亭子里面的石桌上放了茶盏;放点心凉果的攒盒等物,正中间摆着一个细口的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上面插了山茶花。亭子里的石凳上铺了锦垫,,一群珠钗环佩,丽衣华服的贵妇就在那里谈笑着。
荷花池边的草地上又有一些女孩子分作堆的在玩闹着,这些女孩子主要分作了两大拨,一拨是年龄十二三岁上下的少女,一拨则是*岁左右的孩童。大拨的人中又三三两两的分作了几小堆,玩的游戏各不相同,有放风筝的,有拿了小网扑蝶的,有玩投壶的,有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女孩子的周围都有丫鬟伺候着。
荷花池上架了一座丈余宽的木桥连接着池边与观荷亭,王檀与王楹牵着珍姐儿并排跟在蒋氏陈氏后面,陈氏一边走一边道:“我猜你们就在这里。”
亭中人见到她们,连忙站起走过来迎,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贵妇便道:“前头唱戏咿咿呀呀的,我听着就烦,还不如在这里坐着说说话。”她看起来约三十多岁,穿了一件大红刻丝蝴蝶葡萄纹褙子,梳着元宝髻,头戴赤金观音分心,面容光洁,看起来极和气。
王檀听到陈氏和蒋氏喊她为“窦姐姐”,想来这便是寿阳长公主的长媳窦氏了。
寿阳长公主的生母是曹贵太妃,今上当年争储时,曹贵太妃出力颇多,今上登基后,对曹贵太妃和寿阳长公主也颇多荣宠。宫中无太后,先帝现存的妃嫔中,曹贵太妃的地位最高,而寿阳长公主在其一辈的公主中,亦最得皇宠。另外,寿阳长公主的幼女明玉县主嫁给了永宁候同母的弟弟林三爷,与陈氏是妯娌。
窦氏出身窦阁老府,祖父窦阁老是现在的内阁首辅,父亲庶吉士出身,现在亦做到了正三品的监察御史。
窦氏与陈氏说了两句,又转头对蒋氏道:“玉蕴,你可终于回京了。你再不回来,我都道你要在金陵定居了。”
蒋氏走过去挽了窦氏的手道:“我可舍不得窦姐姐,我在金陵可时时记挂着窦姐姐,恨不得能马上能回京来见姐姐。”
窦氏便笑嗔道:“我看你想回京城是真,想我却未必吧。”
亭中坐了七八位贵妇,大部分蒋氏都是认识的,却也有两三个不认得的。蒋氏或主动或在陈氏的引荐下一一与她们见礼,然后又将王檀和王楹介绍给她们。王檀与王楹上前拜了一圈,然后又收了一圈的见面礼回来。
永宁侯府邀请的虽大部分都是相好的人家,但也不是所有人对蒋氏等人都是心存善意的。
比如说这其中有一位穿绿色衣裳的夫人就显得有些刻薄,斜着眼睛扫了王楹一眼,突然开口道:“王三夫人可真贤良,小妇生的姑娘也当亲女儿似的时时带在身边。哦,对了,听说你家中还有一位前头夫人生的嫡女,怎么不一起带了出来。”说话的是西宁伯夫人林氏。
这话一出,将原本和谐的气氛都带得冷了几分。其他夫人看蒋氏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起来,看西宁伯夫人的眼神就略带了些谴责。外人看王楹的身世,都道是王清一个肖似蒋氏的姨娘所出,蒋氏进门后将她记在名下当做嫡女养。但当着人家的面,外人一般不会故意提起她原本庶出的出身。林氏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太不礼貌。更何况她还提及了前头原配生的子女,又话里话外说她宁愿带庶女都不带原配的子女,指责她薄待原配儿女。
可偏偏林氏却装作没有觉察到周围人的变化,仍是若无其事的看着蒋氏,好似在等着她回答。
世上有一种人,她对别人刻薄并不是因为与别人有仇,而就是因为眼红别人过得太好。比如王二夫人原氏这种人,又比如林氏这种人。林氏是西宁伯的继室,她进门时西宁伯嫡出庶出的儿女都有一大堆了,嫡出的长子更是快娶媳妇了,日子过得实在不好。她跟继子斗争斗了十几年,结果夫妻离心了,中馈的权力被架空了,儿子也没生出来,顺带还得了一个不贤的名声。而作为同是继室的蒋氏,却夫妻和顺儿女成群,这与她实在是反差太大,让她不由的就看蒋氏不顺眼。
蒋氏已经被气得脸色发白,眼中饱含怒气,仿佛马上就要发作出来。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楹姐儿被说成庶出,可是现在她偏偏辩驳不得。
王楹更是眼神黯了黯,藏在袖子下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心里仿佛钻进了千万只虫子,噬咬得自己难受不堪。王檀抬头看着她的神情,不由为她担忧,便伸手进她的袖子,握着她的手,安慰般的轻轻晃了晃。王楹低头看到妹妹担忧的样子,不由弯着嘴角笑了一下,又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不要担心。
陈氏的脸也早就黑了,她都恨不得让人将她的嘴巴封起来。林氏是永宁候的庶妹,出嫁的姑奶奶丢脸,娘家同样会受连累。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小姑子,嘴巴刻薄行事没有法度,偏偏还喜欢自以为是。若不是不请她这个姑奶奶实在说不过去,她都不想请她来。
陈氏对蒋氏和王楹有些歉意,但偏偏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开口训斥,让自家姑奶奶没脸。便极其抱歉的对看了蒋氏和蕴姐儿一眼,接着转头对林氏道:“凤萤,刚刚娘使人来找你,你快去吧。”
凤萤是林氏的闺名。
林氏道:“母亲找我做什么?”
陈氏道:“自是有事。”说着又半开玩笑般的道:“怎么,难道出嫁了,娘就使唤不得你了?”
林氏自然知道陈氏是在找借口让她离开,但她祭出林太夫人这面大旗,她却也不能不去。若不然别人听了,又道她不孝了。
林氏不情不愿的走了,林氏走后,年大奶奶见气氛仍有些僵冷,便笑着开口道:“好了,我知道你们与王三夫人久别重逢,心里免不了有些激动,但也不能不说话呀。”
其他人听了,便也笑着纷纷点头道:“是是,我们坐着说话去。”
将刚刚的冷场归因于与蒋氏久别重逢心情激动,一场尴尬消弭于无形,看得出来年大夫人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一群人重回到亭子前的凳子上坐下。蒋氏对刚才的事虽还有些芥蒂,但也不想破坏气氛,便将不高兴放在了心里,跟着众人一起坐下。
陈氏望了周围一眼,然后问道:“青姐姐怎么不在?”
窦氏道:“她最爱听戏,还在前头听戏呢。她还说听完那一折就过来,结果到现在还没来。”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刚落,亭子外面就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我这不是来了吗。”
王檀随着众人转过头去,然后便看到两个贵妇并排从木桥上走了过来,她们身边另还各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
走在右边的贵妇看起来三十多岁,穿了蜜合色遍地金褙子,头上梳了高椎髻,髻上左右各插了一支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簪,通身给人一种利索的感觉。王檀想,这便该是海威侯府的世子夫人,陈氏称作青姐姐的小应氏了。她旁边的少女穿了一件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下身一件月白挑线群,皮肤细腻如瓷,下巴尖尖,杏眼弯眉,颇为灵动。这应该是小应氏的女儿,小应氏的长女已经出嫁,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