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道:“也是,总归已经到了京城,早一日见晚一日见也没什么所谓,将家里收拾好了,母女也能安下心来好好说说话。”
裴氏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个说法。”
裴氏又问蒋氏:“你院里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蒋氏道:“我东西少,倒是收拾得差不多了。”
妯娌两个又聊了一会,接着裴氏换了一身衣服,正准备与蒋氏一起去王老夫人院里请安,一个丫鬟突然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大夫人,二夫人身边的苍兰来问您要出府的对牌。”
裴氏点点头,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道:“你让她进来。”
丫鬟道是,然后出去了。过了一会,苍兰从外面撩了帘子进来,给裴氏和蒋氏行了礼,又说了要对牌的事。
裴氏问道:“要对牌做什么?”
苍兰答道:“湘姨娘今日有些不舒服,又呕又吐的,二夫人让奴婢过来问大夫人拿对牌,好出府给湘姨娘请个大夫瞧瞧。”
又呕又吐这个词总是很能让人产生联想的,裴氏偷偷抿着唇笑了笑,然后才道:“湘姨娘的症状瞧着像是有身子了,有没有问过她身边的丫鬟,湘姨娘有多久没换洗了。”
苍兰的脸色颇有些不自然的道:“问过了,姨娘身边的碧儿说,湘姨娘上个月开始就没有换洗了。湘姨娘原以为只是自己身体不好让月事推迟了,又不好因为自己耽误了大家赶路,便一直没说。直到回了京,湘姨娘一直有些犯恶心,这才觉得可能是有了身子,这才告诉了二老爷和二夫人。”
又不是没经过事的小姑娘,连女儿都生了一个了,是身体不好还是有了身子还能不知道,谁信啊。不过能看原氏笑话的事,裴氏向来不怕台高,便笑了笑,道:“你去问唐麼麼拿吧。”
苍兰出去后,蒋氏道:“这个湘姨娘,小心思倒是多。”
蒋氏在自己的事情上虽然有些心肠直,但不表示她看不清别人的道道弯弯。这个湘姨娘一看就是故意将自己的肚子瞒着的。
裴氏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道:不仅小心思多,而且够能忍。
若她猜得不错,湘姨娘肚子里的那块肉至少有三个月了。湘姨娘怕是在金陵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子。只是那时候原氏正一心要将她留在金陵,有了身子不能奔波劳累是多好的借口。一个小妾,没了男人的宠爱就算生下儿子又如何。
再说了,真以为主母不在她就能平安生下孩子了,没有二老爷在跟前护着,原氏就是隔着十万里,伸伸手也能让她肚里那块肉掉了。等到二老爷身边重新有了新人,她就是能活着到他跟前喊冤,二老爷都未必还会管她。你看,人家想得多清楚。在金陵的时候愣是没说,在路上的时候也没说,一直到了京城,尘埃落定了才说出来。
且坏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前三个月是最不稳的时候,从金陵一路舟车劳顿,湘姨娘不仅瞒下了众人,还能让肚子那块肉安然无恙,就凭这份本是都不能小看她。
不过湘姨娘再如何也碍不着他,她乐得她去给原氏添添堵。
☆、第22章 肖想
二老爷从湘姨娘的屋子里出来,接着直接去了正屋。撩帘子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原氏正对着他的一个通房绿萝发脾气。
绿萝跪在地上高举一个托盘,原氏手里端着一个茶碗,对绿萝骂道:“这么烫的茶你也端给我喝,你想烫死我是不是。”说着就准备将碗里的茶水全部泼到绿萝身上,直到看到二老爷从外面进来,才有所收敛的将茶碗放到绿萝手中的托盘上。
绿萝看到二老爷,从地上站起来屈膝给他行礼。二老爷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然后自己做到原氏旁边的椅子上,道:“别一不高兴就来作践这些姨娘通房,别忘了,绿萝可是当初你给我的。”
绿萝确实是原氏主动给二老爷的,当初湘姨娘得宠,风头都快压过她这个正室了,绿萝长得有几分姿色,她原是想用她来分湘姨娘的宠。结果这绿萝却空有美貌没长脑子,别说去跟湘姨娘争宠了,见了湘姨娘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得远远的。想到这里,原氏越加恼恨湘姨娘那个狐狸精。
原氏恼道:“哟,老爷可真是怜香惜玉,这些姨娘通房做错了事,我这个主母是连管教都管教不得了。若是这样,不如我到母亲那里自请下堂,让你将你的小心肝扶正了可好。”说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出去。
二老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给我坐下。”
原氏被二老爷这一巴掌吓得缩了一下身子,过了一会,才有些不甘愿的坐回椅子上。
二老爷又道:“她们若真是犯了错,你这个正室管教她们是应有之义,但你自己说说你有多少是故意找她们的茬。想想这些年你对湘儿和栩姐儿她们做的事,若不是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我找休了你。”
原氏被气得心口疼,站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好啊,你总算说了心里话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替你生儿育女,管理后宅,现在就想休了我给你的心肝腾地方了。我告诉你,与更三年丧,我可是给你爹守孝的,想休了我,你门都没有……”
“你住嘴,你再吵,凭着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便是不能休了你,也可以将你送到庄子上去。”
原氏被“送到庄子上”这个词吓到了,连忙闭上了嘴。二老爷又道:“也就湘儿性子单纯,还相信你是个良善的主母,要将自己的胎托付给你照顾。我警告你,湘姨娘的胎你给我照顾好了,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原氏恨湘姨娘恨得直咬牙,咬牙切齿的道:“老爷既然这样不相信我,何必让我来看顾她的身子,那让她自己来照顾好了。”
二老爷“哼”了一声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的,整个府里,想要湘儿不好的,除了你这个主母没有别人。”
原氏开口正要反驳,二老爷又接着开口道:“想当初怜姨娘是怎么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原氏听到“怜姨娘”三个字,立马有些心虚的闭上了嘴。
怜姨娘原先是王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小丫鬟,名叫怜儿,后被二老爷摸上了手。儿子招惹上母亲身边的丫鬟原是丑事,王老夫人为替儿子遮掩便将她送给了二老爷。
怜儿被抬为妾室后,很是得宠了一段时间,一边将当时最受二老爷宠爱的木姨娘压了下去,另一边更是常常来打她这个正室的脸。原氏恨得要死,偏偏她是王老夫人所赐,原氏几乎拿她没办法。
后来怜姨娘怀孕,大夫还诊出里面的是儿子。那时她的儿子源哥儿还小,她怎么可能让妾室生下儿子来,于是便在怜姨娘生产的时候动了些手脚,顺便将此嫁祸给了木姨娘。
当年木姨娘趁着她怀孕爬床生女,她早就恨得要死,这样一石二鸟的计策,她使起来一点都不手软。后来怜姨娘果然难产而亡,生下的儿子也是个死胎,二老爷好一阵伤心,气势汹汹的说要查谁害了怜姨娘。
结果这一查,就从木姨娘屋里搜出了毒药,又有木姨娘的贴身丫鬟指证她早就想害怜姨娘。木姨娘辩无可辩,最后被二老爷一杯毒酒灌下去没了,对外只称她是暴病而亡。
二老爷当时只顾伤心没想清楚,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回头想想,再加上一些有心人的点拨,他哪里还不明白木姨娘是被冤枉了的。
木姨娘一个妾室,平时连出门都不容易,哪里能从外面弄进来毒药。就算能弄到毒药,她一个不管家的妾室,又怎么可能买得痛怜姨娘身边的丫鬟把毒药放下去。整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只有原氏,而能将手伸进妾室屋里的,也只有原氏这个主母。
想到这里,二老爷又对原氏气愤了几分,道:“家里三兄弟,大哥有三个儿子,三弟也有三个儿子,只有我这一房,只有你生的源哥儿一个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使的那些手段。我告诉你,这次湘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若再出了事,你以后就在庄子上生活吧。”说完就站起来出去了。
原氏气得,直接拿起傍边的一个花瓶砸了下去,接着坐到椅子上捂着胸口,只觉得胸口疼。
苍兰从外面掀了帘子轻手轻脚的进来,轻声的对原氏道:“夫人。”
原氏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苍兰劝道:“夫人,老夫人一直疼您,要不我们去找老夫人主子。”
原氏捂在嘴巴上的手一挥,制止道:“找什么找,找她就有用。说是疼我,也不过是跟裴氏和蒋氏比罢了,跟她亲生的儿子比起来,我这个侄女又算得了什么。”说着顿了顿,又拿了帕子捂着嘴哭起来:“若是真疼我,就不会这样害我了。当初将我接了来,说什么三个表哥随着我挑,结果我说想嫁大表哥,她用老太爷已经帮大表哥定好了人家来敷衍我,我说要嫁三表哥,她又说三表哥的婚事他祖父祖母才做得了主。结果只让我嫁了最没出息的二表哥,这算哪门子疼我……”
苍兰见原氏说的有些不像话,急忙出言提醒道:“夫人。”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原氏可是有肖想大伯子和小叔子之嫌,这名声可全没了。
原氏也知自己失言了,一不小心将自己的心里话全说了出来。抹了抹眼泪,才指了指地上的碎片吩咐苍兰道:“那花瓶是公中的,你将碎片包起来拿到大夫人那里去把册消了。”
苍兰屈膝道是。
而另一边湘姨娘的屋子里,荷儿对着湘姨娘不解道:“姨娘,你怎么跟老爷说,要让夫人来照顾你的身子?夫人哪会盼着您和肚里小少爷好。”
湘姨娘正坐在床上吃着酸梅子,听见荷儿的话,开口道:“不懂?”
荷儿点点头。
湘姨娘道:“这后院里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呢,你若是看得比我还透,那姨娘的位置就该你来坐了。”
荷儿以为湘姨娘是怀疑自己,急忙站起来要表忠心。湘姨娘挥挥手阻止她道:“放心,我不是怀疑你。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自然知道你的忠心。”
荷儿这才放心下来。
湘姨娘见了不由一笑。其实若说相信她的忠心,还不如说她相信她的智商,就凭她的心机,哪怕她真能勾搭上二老爷,她动动手指也能捏死她。
这世上的人,除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女,还有谁能相信。
湘姨娘见荷儿仍有些担忧,便又解释了几句道:“在后宅里,正室毕竟占着天然的优势,正室要伸手到妾室屋里,再容易不过了。要想让她不敢对我动手,只有将我的安危与她的利益挂上钩。”
荷儿仍有些半懂不懂的,湘姨娘也没再多解释,便又抱怨原氏道:“夫人也是,大少爷都要娶妻生子了,就算我生下儿子还能碍着他不成,何必跟我过不去,反而落个不贤的名声。且看二老爷喜新厌旧的性子,我还能得宠个几年,我也不过是想要个安身立命的本钱罢了。”
说着又叹口气,到底是为妾的悲哀,一生争抢惶恐,不得安宁。若是能做正室,谁不愿意做,到底是天不由命罢了。
她本是贱籍,自小被人牙子领着买来卖去的,辗转奔波,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后来被一家姓许的人家买下,那许家的老爷原想让她做妾,只是他的老婆却是个河东狮。他不敢摸她上手,卖了她又觉得可惜,便将她送了二老爷,她这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湘姨娘自怨自艾了一会,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对荷儿道:“你等一下帮我去看看栩姐儿,记得送些银子给她。我这些日子怕是没精力看顾她,你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让她该使唤银子的时候不要手软。再有,若是她嫌无聊,你让她多去找她八姐姐玩,跟她说,她与八小姐是姐妹,总不要生分了。”
☆、第23 章 王榕
王檀正在屋里看书,香橼从外面进来道:“八小姐,大姑奶奶回门了,三夫人让您一起去老夫人院里见见大姑奶奶。”
王檀是知道王家大小姐王榕今日会回娘家的,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香橼又道:“三夫人说她先过去了,让您换了衣裳与五小姐一起也快点过去。”
等王檀换了衣服梳好了头出来,王楹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见她出来,连忙过来牵着她,道:“走吧,去晚了不好。”
姐妹两个带着三四个丫鬟一起并肩走着,进了王老夫人的院子,还没进门就隐隐的听到里面有笑语声传来:“……这几年祖母不见老,反而看起来年轻了,果真是老家的水土养人。”
王老夫人哈哈的笑起来,低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站在门口的丫鬟掀了帘子,王檀和王楹走进去。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裴氏原氏蒋氏都在,王椒,王槿和王栩跟在原氏身边,裴氏的旁边坐着的则是王桢。
王老夫人坐在最上首的椅子上,一手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大的五六岁,小的三四岁,皆得粉雕玉琢。一个穿石榴红遍地金褙子,梳着牡丹髻,髻上插赤金拔丝丹凤口衔珠簪子的贵妇坐在她旁边的一张黑漆太师椅上,正语笑吟吟的与她说着话。那贵妇长得细眉细眼,皮肤雪白,与裴氏有几分相似。
这便是裴氏的长女,王家的大小姐王榕了。
王檀对王榕并不熟悉,她来到这里的时候,王榕正值出嫁,基本没什么机会见面。她对她的印象,只有她年节回娘家时的几次见面。
王檀和王楹一起上前去给王老夫人行礼,此时王老夫人正拿了糕点去喂她膝边的两个小男孩,听到他们请安,只是抬起头来随意的点了点头。反而王榕,看见她们,笑盈盈的道:“这是檀姐儿和楹姐儿吧,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王檀和王楹给王榕行了一个礼,同声道:“见过大姐姐。”
王榕一手一个将她们牵了起来,先是对王楹道:“几年不见,楹姐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说着便啧赞起来,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模样儿出挑得连大姐姐都忍不住羡慕了。”
王楹抿着唇笑了一下,然后才道:“大姐姐才是国色天香般的人儿呢,听说大姐姐未嫁时,看重大姐姐品行样貌而来提亲的人家,将咱们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我又哪能跟大姐姐比。”
王榕笑道:“看来不仅是模样儿出挑了,连人也越加伶俐了。”
与王檀说完,又转过来与王檀说话,道:“檀姐儿可还记得大姐姐?”未等王檀回答,却又自己先道:“当年你们离京的时候,你才四岁,如今五年未见,想来你都已经不记得了。”
王檀笑道:“我记得呢。嗯,我记得大姐姐以前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玫瑰卤,那玫瑰卤甜得很。只是可惜,我娘怕我吃多了不好克化,每次都不准让我多吃。”
王榕高兴的笑了笑,道:“我这次也带了玫瑰卤来,你若喜欢,我让人多给送一些。”
王檀道:“谢谢大姐姐。”
王榕笑了笑,又从身上拿了两样东西出来,一样给了王檀,一样给了王楹,给王檀的是块一寸见方的羊脂玉,玉面莹透无暇,上面雕了海棠春的纹路,一看就是好玉。给王楹的是两颗拇指大的东珠,东珠洁白圆润,犹如凝脂,无论是用来做耳环,还是用来镶嵌簪子,都是非常好的用处,正适合送给王楹这样到了定亲年纪需要打扮起来的姑娘。看得出来,这两样礼物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王榕道:“这是大姐姐给你们的见面礼,你们拿去玩吧。”
王檀和王楹纷纷道谢。王榕又对王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小团子招了招手,道:“瑱哥儿,玥哥儿,过来给两位小姨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