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野道:“一位故人喜欢品茗,我是爱屋及乌,也曾钻研过些日子。”
妇人端来三个大碗,分别放好,有些期待的说道:“三位请尝尝。”
杨纪堂端着茶碗牛饮一口,却转头噗呲吐了大半,茶水布满衣襟,皱着眉头说道:“好苦好苦。”
骆野哈哈直笑,严寒道:“有没有汗巾,给擦一下。”
妇人紧忙在怀里抽出一条粉红的鸳鸯纱巾,却又塞进去,拿出一条灰色的粗布,递给杨纪堂说道:“官人你擦擦。”
严寒道:“有好看的不让使,你干嘛给人用坏的?”
杨纪堂浑不在意,一把拿过来灰色汗巾,说道:“这个就挺好,呵呵。”
骆野也说道:“店家麻烦你了,”端着茶碗,沿着碗口抿一口,“这个茶不错,挺香的。”
那妇人双手在身上擦了擦,“你们喜欢就好。”
“嗯嗯,”骆野又小酌一口,笑道:“水有些热,冷上片刻再泡,香味更好,回去吧。”
待那妇人退走,骆野笑道:“寒寒,那种鸳鸯纱巾是定情的信物,你不能强求别人给你用的。”
严寒道:“我又不知道这些,谁稀罕她的。”
骆野轻轻喝着茶水,“你想要,早晚纪堂兄弟会给你的。”杨纪堂连连点头。
严寒满脸通红,“就你话多,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又拍杨纪堂的胳膊,“别不学好。”
骆野哈哈干笑两声,杨纪堂也说道:“洛前辈,这茶真好喝,哈哈,喝茶。”
“对对,喝茶喝茶,纪堂兄弟,俗话说,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茶可是好东西。”
杨纪堂使劲点几下头,“想不到茶还有这番讲究,你一定给我讲讲。”
骆野道:“陆羽先生写了一本《茶经》,你可以看看,这个茶啊……”
严寒看着两人装模作样,一唱一和,冷哼着插话道:“你们两个装什么正经,一肚子坏水。”
此时,一个将军着装的人领着十几个兵士,大摇大摆的走进茶棚,喝道:“兀那婆子,给咱们来几碗凉茶,哥几个渴了。”
妇人急忙给他们每人盛了,这些兵士大口喝完,又分别盛了三四碗,带头的将军笑道,“真他娘的解渴,兄弟们,也别歇着啦,趁着有劲赶紧上路吧。”
妇人连忙陪笑:“几个军爷走好走好。”
眼看着这些人就要离开,严寒喊道:“店家,这几个人没给你钱呢。”
那妇人说道:“咱们不给军爷要钱,军爷在边疆一去十几年,不容易。”
严寒道:“你是不是怕他们砸你摊子?放心,谁敢欺负人,我给他好看!”
带头的将军喝道:“哪里来的小毛孩子,逞什么能,小心老子抽你。”
第七十章 急赴凤翔府()
要了别人的东西,你付给银子,那是天经地义,杨纪堂道:“欺负一个妇家人算什么本事。”
那将军喊道:“老子就欺负了,怎么地?你这小熊孩子,少他娘的操闲心,要不然别怪老子把你给宰了。”
严寒什么时候受过气,抽出短剑就要打,杨纪堂骤然而起抢先一步,身形一闪,似一道清风,绕着十几个当兵的身边转了一大圈,十几个兵士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严寒也觉他的身法快到有些恍惚,杨纪堂已然回到了方才站立的地方。
“哎呦……”一片痛苦的呻吟,这些兵士,有的抱着膝盖不停打滚,有的捂着肩膀一直嚎叫,每个人头上滴落滚滚汗珠。
那将军虽然跋扈,却是个识货的主儿,双腿打颤,竟然跪倒,求饶道:“大,大侠,我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那妇人也说道:“大侠大侠,切莫打杀他们,他们舍家撇业去和外族厮杀,也是不容易的。”
那将军应承道:“是啊是啊,我们和吐蕃人干仗,都是把头悬在裤腰带上啊。”
杨纪堂眉头紧蹙,“还是将军呢,怎么能随便下跪,站起来回话!”
那将军颤抖着站起,却脚底发软,不住哆嗦,严寒轻轻走到那将军身边,伸手要打,那将军啪又跪下,一股屎黄顺着裤脚流下来。
严寒收回手掌捂着鼻子,一把将那将军推倒,“以后不许随意欺压别人,滚吧。”
那将军勉强站直身子,扶着同伴要走,杨纪堂道:“你等等。”
那将军立时站下,试探着问道:“大,大侠,您,您有什么吩咐?”
杨纪堂问道:“你可知易稼轩将军?”
那将军道:“我知道知道,易将军是我们敬仰的老大哥,熟得很熟得很。”
“易将军也去前线了吗?”杨纪堂迫不及待问道。
那将军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我不是特别清楚。”
旁边一个抱着膝盖的兵卒疼痛中咬着牙齿,“我……知,知道。”
杨纪堂大步过去,在他膝盖上揉搓几下,那兵卒扭曲的脸色平复许多,“易将军去了凤翔府担任游击将军,早在三月前已经就任。”
杨纪堂问道:“你们又是去哪?”
那将军看出杨纪堂对易稼轩的关心之深,抢道:“我们也去凤翔府,吐蕃围攻凤翔已久,朝廷已经两次增派兵力,我们,我们也是去帮易将军抵抗外敌的。”
骆野轻轻拍桌子,几滴水溅出,右手平平推出,水滴分别打向一众兵士的受伤之处,这些人浑身猛然抖动,然后传来大口呼吸之声,显然疼痛消退许多。
杨纪堂心中赞叹,骆野手法的劲气、角度全部妙到毫巅。骆野慢慢站起,一派高人风范,“你们速速离去,哦,别忘了把账给人结了。”
那将军就要掏银子,妇人说道:“军爷切莫再客气,几位大侠也见谅,我这茶棚虽小,却也知保家卫国,诸位军爷多杀几个敌首,便是最好的报酬。”
那将军一时羞愧不已,“老大姐,今天,我这久经沙场的老兵算是受教了,告辞。”
一行人相互搀扶,慢慢走开。三人落座,严寒见杨纪堂心神不定,说道:“你在担心易将军?”
杨纪堂悠悠叹气,“大哥性子直,着实令人担心。”
骆野道:“既然担心,便早些去看看吧,或许能帮上忙。”
杨纪堂精神一振,拍手道:“好啊,洛前辈学识广博,必然能助大哥一臂之力。”
骆野摇头道:“你们去吧,我要去找宋玉,告诉她我的决定。”
严寒喜道:“太好啦,宋玉姐姐一定会高兴死的,你放心,我和纪堂忙完这边的事情,便去吃你们的喜酒。”
骆野点点头,“纪堂兄弟,咱们且先暂别,日后把酒言欢。”
杨纪堂道:“好,我和寒寒便去凤翔。”
骆野拿出银子便要给那妇人,妇人连连推拒道:“不用不用,你们是好人,这钱,我说什么也不能要。”
骆野见她态度坚决,便把银子放了回去,问道:“大嫂,我们三个初到宝地,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妇人答道:“这里是幽州,去凤翔不过三百里路,向西走个两三天就到啦。”
骆野转头向杨纪堂笑道:“咱们在大山里绕了一圈,竟然走出数百里,我也只好再走回开封,不过,也无所谓了,至少你们离凤翔府已经不远,咱们后会有期。”和杨纪堂、严寒分别告别之后,便独自向东走去。
严寒问道:“纪堂,咱们走吧?”
第七十一章 虎危不可侵()
城墙高达十丈,上面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关中的大风一阵一阵,扫地脸上生疼,守城兵将盘查仔细,足足排了半个时辰的队伍,才轮到杨纪堂、严寒二人。
这些兵士驻扎凤翔年岁已久,长期守城,与城中百姓交往也多,何况狼烟四起的地方,外乡人避之唯恐不及,平素更少见生面孔,何况杨纪堂与严寒打扮、口音都不是本土人氏,不自觉的把刀剑竖了起来,厉声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严寒更不示弱,“你吓唬谁呢?拿着个破刀便以为自己了不起啦?”
二三十个兵士聚拢过来,杨纪堂劝说道:“你们别担心,我们是来找易稼轩将军的。”
那兵士把刀剑撤回了些,“找易将军?你们是?”
杨纪堂笑道:“他是我的结义大哥,听闻凤翔有难,我二人特来助他。”
那兵士喜道:“你们是易将军的朋友,你们一定也是高手吧!”
严寒抄起地下的一个青石砖头,右手成手刀状,猛然一切,石头碎成两块,严寒扔掉手里的半块石头,拍打掉手上的灰尘,问道,“这算不算高手?”
军中传言,有人能一拳打烂青石砖头,至于手掌劈开却是闻所未闻,尤其亲眼见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武力如此高强,一众士兵皆是骇然。
突然听到传来阵阵喊杀声,所有的兵士转过头看向西边,眼中露出厌倦无奈的神色,那守城兵士道:“易将军已经出城迎敌,等他获胜归来,咱们才能汇报,还是请两位在这等会儿吧。”
严寒气道:“易将军多久才能回来?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那兵士无奈的摇摇头,严寒更气,“那是一天还是两天?”
兵士叹息道:“易将军已经连战三天了,能不能熬下来都是……唉。”
当下,吐蕃围攻已久,凤翔府已然草木皆兵,全赖易稼轩武艺惊人,连杀吐蕃三员大将,才堪堪拖住敌军步伐。奈何大齐援军尚未聚齐,易稼轩早已浑身是伤,吐蕃铁骑却又纷纷而至。
此时,有人低声唱起歌谣,随之两人、三人,而后所有的兵卒百姓,尽皆沉声悲哀的吟唱着,如泣如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死一般的沉寂,天空阴沉的可怕,蟋蟀不时鸣叫几声。
杨纪堂急道:“你快让我们过去!我叫杨纪堂,是易大哥的生死兄弟,你快让我进去!”
那兵士道:“可是,可是军令如山,我们也没办法,除非,除非你打进去。”
严寒走近那兵士,道:“你当我不敢是不是?别找不痛快!”
杨纪堂虽然着急万分,却也拉住严寒,“他们也是军令在身。”
那兵士看着严寒,眼中满是催促,“光说不练嘴把式。”
严寒伸手在那兵士身上一推,那兵士呼地退出十步,喊道:“好强的功夫!”
杨纪堂急忙拦住严寒:“寒寒,你别这样。”
严寒右手轻轻一摆,四五个兵士尽皆飞出,喊着“好疼好疼”,严寒又指向左边,三个士兵也一样的飞退。杨纪堂大惊,“你功夫怎么那么好!”
严寒抓住杨纪堂的手:“笨蛋,快走。”
两人快步跑起来,杨纪堂问道:“寒寒,你功夫这么高呀。”
严寒无奈道:“笨哥哥,你看不出么,我一分力气都没使,他们是装的。”
杨纪堂才反应过来,“原来,原来你们在演戏,他们也想让我们进城。”
严寒道:“若非情势紧急,他们又怎么会这样,先去救易将军吧。”
杨纪堂抓紧严寒的手,陡然加快速度,路旁的房屋飞速后退。刚才倒地的士兵全部站起,看着杨纪堂、严寒跑开的方向,默默着急,你们快点、再快点,忽有一人喊道:“往西走,西边城墙,”然后所有人都喊了起来,“西边城墙,你们快去!”
喊杀声慢慢清晰,十余丈的城墙已在身前,城墙上聚拢着上千人,战鼓擂动,震耳欲聋,还有上百人持巨大的原木顶住城门。
杨纪堂紧紧拉住严寒的手,飞身直上,踩着高耸的城墙却如履平地,‘阳关三叠’迅速拔高,连蹬两步,跃上十丈城楼,轻轻放下严寒。
这城楼宽也有七八丈,可容四五匹马并行。直到两人站在城楼的另一侧往下看,方有人注意到,呼喊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杨纪堂盯着城楼下面,说道:“我是易稼轩的结义兄弟,特来祝他一臂之力。”
城楼下面,数千吐蕃骑士身材魁梧,肩膀上斜兜着兽皮外夹子,里面穿着葛麻胡服,驾着高头大马,拿着弯刀、长矛,嗷嗷喊着号子,势若波涛,卷起漫天飞扬的尘土。
大齐的兵将与吐蕃交战也久,深知他们的狠辣,越是兵力不及,越不能队形分散,否则很容易被围而歼之。
杨纪堂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在呼啸的喊杀之中,没有人能够不动容。
一个人倒下,随即另一个人扑上,漫天的枪林剑雨,杨纪堂眉峰紧蹙,纵然多次经历生死杀场,这幅人间地狱的景象却更震撼人心,块块血肉横飞,他强忍着眩晕,让自己更加冷静,终于终于瞥到了易稼轩。
他已经成了血人,两匹死马堆起来,成为一道墙壁,他紧紧倚着两匹死马,手中握着一杆长枪,艰难的挥舞,每一枪下去,都会带走一条吐蕃战士的性命,只是他的枪,越来越慢,身子渐渐下滑,失去性命只是早晚的事情。
城墙上所有人都在看着易稼轩,泪流满面,有人脱下头盔,疾声呼喊道:“易将军!”继而所有人嘶喊:“易将军!”
一把长剑刺入了易稼轩的大腿,易稼轩嘴角带着狂笑,一枪刺入那吐蕃人的胸膛,连枪带人高高举起,冲城楼喊道“大齐不倒,大齐万岁!”
所有大齐将士山崩海啸般的呼喊:“大齐不倒,大齐万岁!”
严寒猛推杨纪堂,“还看什么,易将军不行了。”
第七十二章 战场逞威风()
吐蕃军中见城楼有人飞身而出,纷纷弯弓搭箭,一时箭失如漫天蝗虫飞来。杨纪堂挂念易稼轩的安危,将身法使到极致,双手划开,一招‘烈火辨日’,左手高高擎起,右手前推,火红的罡气径直飞出,前方五丈箭失顿时化为灰烬。
落地之后,更不停顿,似游鱼划水,难以捉摸,数百吐蕃兵将呼喊着杀来,其一百夫长持枪直刺,杨纪堂生生拉住枪杆,将那人扯下马匹,猛向前掷,砸倒数十兵将,他更脚下生风,不过几息之间,已经奔到易稼轩身侧。
易稼轩头上的军盔已然没了踪迹,脸上一片血迹,咧着嘴巴用嘶哑的声音笑道:“好兄弟,你来了。”
杨纪堂扶住易稼轩,“大哥,我带你离开。”
易稼轩摇头,“吾誓与凤翔共存亡,咱们兄弟一起杀敌,若何?”
“我先救你出去。”双臂划成大圈,一股火红罡气三面铺开,十余吐蕃战马嘶鸣着倒地,惊起尘土阵阵。
杨纪堂扛起易稼轩,捡了一根长矛,杀入吐蕃军中。龙从云,虎从风,密林一般的人丛,便是‘逍遥游’的乐土。杨纪堂来去如电,随心所欲,似一头猎豹扎入牛羊群中,吐蕃将士不住放箭,杨纪堂闪躲腾挪,在密林般的人丛中,把吐蕃骑兵当成盾牌,不仅毫发无损,更使众多吐蕃骑兵成了箭下亡魂。
几番冲杀临近城墙,杨纪堂将易稼轩高高抛起,喊道:“寒寒!”严寒心领神会,软鞭向下一扫,勾住易稼轩的腰肢,将其拉上城楼。
大齐将士齐声喝彩,易稼轩已然没了半分力气,却悲声喊道:“援军呢?援军呢?我的兄弟和同袍还在厮杀,援军怎么还没到!”
节度使王允尚未进驻,大将军胡荫泽率上万大军退守城外,若非易稼轩坚持凤翔不能丢弃,城中百姓或已成为累累白骨。城墙内外大军仅有两千,如今大半战死沙场。
吐蕃士兵朝城墙挤压过来,杨纪堂没有半分喘息的空闲,只得再次杀入吐蕃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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