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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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堂-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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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蟒蛇将杨纪堂连着大树一起卷起来,越缠越紧,杨纪堂心中叹道:“我真是笨,竟被畜牲算计,”又想到,“饿了这些天,临死也要吃顿饱的,”一口朝蟒蛇咬去,蛇血入口,更觉精神大振,又猛吸起来。

    三九时节,天气寒冷,蛇血本就是凉的,又破了伤口,片刻被冻住许多。杨纪堂不管不顾,喝了个饱,身上的压力渐渐松弛,蟒蛇竟然没了气息。

    死里逃生,喝足了百年蛇血,身上竟微微发热,内力流转,身上伤痛也轻松许多。

    自小便听闻蛇胆是疗伤圣药,杨纪堂又找了个尖锐石头,用牙咬着,将蛇皮划开。杨纪堂从未吃过生肉,闻着一阵阵血腥恶心,也自己劝解道:“肚子啊肚子,今天也别挑食啦,有得吃总比没得吃要好,蟒蛇大哥几次害我,没想到竟成了我的盘中餐,全都是天理报应,你若不接受上天这份好意,接下来没饭吃了,你定会后悔的,吃吧吃吧。”

    俯下身子,将蛇胆吃了,经历了多般苦难,已无不可入口之物,这苦涩的蛇胆,也不觉有多难咽。

    天还未全亮,杨纪堂浑身疲惫,就地睡了,蛇血蛇胆均是难得的灵药,杨纪堂几日未食,药力全部吸收,进了周身血脉,内息较以往又浓厚了许多,连手脚筋脉俱断的疼痛,也消减不少。

    待药力散尽,杨纪堂才被寒风打醒。天已过午,杨纪堂更觉饥饿,双手不能使力,又用嘴把蛇皮撕开,生吃了许多蛇肉。

    看到昨夜的山洞,蟒蛇已死,应该也没了危险,杨纪堂又爬进洞穴,准备再睡一觉,待天明继续吃蛇肉,否则浪费这么多的鲜肉,定会遭天谴报应,让自己饿好多天肚子。

    只是杨纪堂也未发觉,一天之间,自己再进山洞,灵巧不少,身上未被划出一处伤口。

    进得山洞,没了蟒蛇的腥味,香气更纯了些,及至最深处,黑暗之中,竟有一微亮的物事,靠近一看,乃是一棵小草,草尖坠着黄果,发出微光,草叶自下而上呈红蓝绿三色。

第三十章 否极泰方来() 
杨纪堂心道,“好香的果子,”一口将果实咬下,甘甜清冽,进了腹中,暖融融的好舒服。

    还未来得及享受,手脚开始发痒,似蚊虫叮咬,而后越来越痒,有如将全身皮肤揭下,然后放上几万只蚂蚁,来回叮咬,在地上打起滚来,把手脚、身子在地上使劲擦,直到鲜血淋漓,牙龈也咬地渗出血。

    之后全身奇痒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挫骨削髓的疼,冥冥中,仿佛有人把自己骨头全部剥开,一根根打折。不知多久,再无力气挣扎,半晕半醒。

    日月交替,躺了不知几天,杨纪堂迷迷糊糊中用手撑地,疼的吸一口冷气,跪坐起来,突然大喜,双手能使力了么?又伸手在地上按了按,依然疼痛难忍,杨纪堂一时抽搐一时大笑,疼,至少证明你还活着,至少手脚有了知觉。

    爬到洞穴边缘,扶着墙壁,杨纪堂试着站起,疼的浑身打颤,还是站了起来,杨纪堂想放声大笑,可是,只发出了哼哼哼的声音,不知是疼痛还是笑。

    黄色果子名唤释迦果,有滋养血肉、固本培元的能耐,此蛇幼时爬进山洞,每次受伤,在此歇几日,便能恢复,故能在这虎豹丛生之处活过百年,甚至有了灵智,成了山林霸主,纵是如此,释迦果长成又凋谢,巨蛇也不曾毁坏半分,若非腊月寒气,纵有十个杨纪堂,也成了巨蛇腹中之物。

    忍受着挫骨的疼痛,刚走一步路,又摔了一跤,骨肉新生,不敢使力,杨纪堂还是趴了下来,爬出了山洞。

    用牙齿和双臂把蛇肉撕下来,塞在衣服里面,杨纪堂还是出发了,他要回家。

    凭着太阳东升西落判断着方向,走了十几天,终于看到了田野,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时时试着能否站起,如今也能用两根枯枝当做拐杖,缓缓行走,打听行人,才知此处是济州之南,走上了官道。

    一匹高头大马飞驰而过,此马通体乌黑,神骏非凡,骑马的人身材消瘦,也是黑衣,不由多看一眼。这马跑过不远,又急停转来,停在杨纪堂身侧,杨纪堂木然看过,原来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女子举着马鞭朝杨纪堂甩过,杨纪堂手脚行动不便,只能躲过头脸,打中了肩膀,火辣辣的疼。

    每日沿街要饭,已经忍受过许多的凌辱,杨纪堂向她瞪了一眼,扶着拐杖再往前走。

    女子笑道:“看你那蓬头垢面的样子,差点就被你逃了,”马鞭前伸,绑起杨纪堂,又一回拉,杨纪堂飞起,趴到马屁股上。

    女子双腿使力,喊一声“驾”,马儿疾驰,杨纪堂未坐稳,先是朝后滚去,仗着马鞭拉着才未掉下,又赶忙向前使劲,身子碰到了女子后背,女子回身看杨纪堂浑身邋遢,好不恶心,又一提马鞭,将杨纪堂甩了下来,拽着杨纪堂飞奔起来。

    杨纪堂双腿不敢使劲,只能拖拽着向前滑,本就褴褛的衣服,更剩了不多少,,双腿全被磨破,满是血红。杨纪堂怒喊:“你是谁,我招惹你了么。”

    女子道:“把水龙吟拿出来,我给你个痛快,”又喊一声“驾”,马跑地更快。

    身上疼的麻木,心里却澄明许多,这声音…是剑门偷书之时,遇到的武艺高绝的女子,本以为自己成了丧家之犬,剑法之事早已了结,没想到还有人相逼。

    杨纪堂闭口不言,女子勒紧缰绳,停下疾驰,下了马来,猛的一甩马鞭,将杨纪堂扔起,飞身一脚,踹中杨纪堂胸膛,杨纪堂吐出满口鲜血,女子又问道:“你说不说?”

    杨纪堂躺在地上怒目直视,“剑法就是在我这,你杀了我吧,看我说不说。”

    女子连扇了杨纪堂几个巴掌,又问,“你说不说,”杨纪堂虽然脸上红肿,白了她一眼,依然不答。

    女子不怒反笑,“江湖传言,清澜门人杨纪堂自废筋脉,独自承担盗取剑门水龙吟之责,看来是真的,果然是硬骨头,”伸出手指凌空对杨纪堂足底涌泉穴点去。

    涌泉穴位于足底,点中之后大笑不止,生不如死,只是凌空点穴力道本就弱了不少,杨纪堂内力颇深,稍稍一麻,已将劲气化去。

    见杨纪堂安然,女子更气愤,若是杀了,剑法不知去哪找,若是打他折磨他,想着就恶心,宁愿不要剑法。

    无奈之下,又拿马鞭将他绑了,纵身上马,拉着杨纪堂飞奔起来。

    女子越想越气,苦心孤诣许久,本应到手的剑法被人抢走,也不管市集还是荒野,纵马乱闯,杨纪堂疼晕又醒来,女子跑进一城中,又气又累,突闻一声断喝。“放开他,”青面黑须的汉子骑马追上。

    女子本就疲累,听人挑衅,不管其他,扔下杨纪堂,猛踩马蹬跃起,脚尖一点马头,右掌朝汉子拍去,杨纪堂虚弱的看向汉子,欣喜道:“大哥,”这人乃是易嫁轩。

    易嫁轩端坐马上,运足内力,出掌相迎,女子跃起发力,仗着前冲之势,劲气更大,易嫁轩坐于马上,无从借力,单凭掌上内功,女子落地退了三步,易嫁轩晃了晃身子,高下立分。

    女子拔出短剑,朝易嫁轩马头刺去,易嫁轩双手成虎爪,跃过马头,右手入白刃,将剑朝左拨去,左手下击女子小腹,使出一招“瞒天过海”,女子转身避过,挥剑平砍,易嫁轩矮身避过,虎爪猛击,劲气扫到女子,再次将她打退几步。

    女子见易嫁轩武艺高强,又不想就此退去,持剑转身奔向杨纪堂,先劫人质。却听暗器之声,女子翻身避过,这一停顿,杨纪堂身边已站了两个持剑之人,女子朝杨纪堂刺过,二人挥剑挡住,女子趁这空隙,向旁跨过一步,纵马狂奔。

第三十一章 义气堪再造() 
易嫁轩扶起杨纪堂道:“兄弟,你还好么?”杨纪堂有气无力地喜道:“大哥,没事了,没事了。”

    一旁两人乃是洛阳的公孙世家的公孙赞、将军韦皋,易嫁轩扶着杨纪堂,简单介绍了,杨纪堂轻轻点点头,算是答话。

    韦皋道:“易兄,还是先接杨兄弟回府休养吧,”公孙赞也道:“我去买辆马车,让杨兄弟也舒服些,”易嫁轩将钱袋从怀里拿出,说道:“公孙兄弟,拿着银子,”韦皋笑道:“易兄,公孙兄弟银子比咱们都多,还用得着你破费呀,”公孙赞白了他一眼,说道:“就知道欺负我,易兄,下次喝酒让老韦花钱,”转身去买马车,二人大笑。

    易嫁轩找当地名医给杨纪堂问了诊,敷了些草药,三人骑着两匹马,轮流驾着马车,杨纪堂伤痕累累,不能颠簸,行了三五日,到了淄州。

    易嫁轩任淄州录事参军,官居六品,主管一州官员监察和文书事宜,宅地也有十几间,住这些人,倒也宽敞。

    易稼轩三人将杨纪堂安置好,又为杨纪堂安排了一名仆从,置办了些衣衫。

    杨纪堂吃尽了世间苦头,元气大伤,在易府这几天,三餐有下人照料,大哥早晚探望,吃住都舒坦,每天睡着的时候,倒比醒着的多。

    伤势慢慢恢复,又没什么江湖恩怨,杨纪堂心情大好,让人搬了火炉放在身旁,正烤火取暖。

    易嫁轩来探望,一进屋便笑,“呵呵,看来兄弟今天精神不错,早饭吃过没?”

    杨纪堂笑道:“刚刚吃了,这些日子劳烦大哥了。”

    易嫁轩坐在床边,责怪道:“你我兄弟还用得着说这些客套话么。”

    杨纪堂道:“这几日没见到公孙大哥和韦大哥,我还未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易嫁轩道:“临近年关,他们前几日已经走了,当时向你辞行,你睡着了,也就没喊你。”

    杨纪堂叹道:“这二位侠义心肠,我连个谢字也没有,真是失礼,”易嫁轩摆摆手,“等兄弟恢复了,再和他们把酒言欢,日子长着呢。”

    杨纪堂伸展了身子,问道:“大哥,一直没问你,你当日是恰巧碰到我么?”

    易嫁轩笑道:“剑门剑法被盗的事啊,已经传遍江湖,我听人说,杨兄弟自断筋脉,我就邀上几个好朋友,去找你了,你被那女子欺辱,被一个好朋友看到,我们寻着踪迹,总算找到了你。”

    杨纪堂苦笑道:“她拉着我在大街上招摇,总算也有好处,呵呵。”

    易嫁轩扯过话题,问道:“你可知今天是何日么?”

    杨纪堂愣道:“我每天净睡觉了,连月份都不记得了。”

    易嫁轩笑道:“夜里是除夕,明天就是元日,今天是腊月三十啦,”杨纪堂问道:“过年了么?”

    易嫁轩说道:“等会儿咱兄弟两个把桃符挂在门上去,哥哥也备好了屠苏酒和椒柏酒,今天你可是要喝上一杯的。”

    挂桃符是家中主人的活计,杨纪堂虽然住的舒心,也一直把自己当做客人,听了易嫁轩这几句话,心里暖融融的,把一块柴火放进火盆,笑道:“一切听大哥安排。”

    下人帮衬着杨纪堂挂了一扇桃符,易嫁轩挂了另一扇,下人也一改往日的安静,说说笑笑,午间二人吃了些酒水,各自回屋歇了。

    天已擦黑,易嫁轩和杨纪堂在饭堂坐了,满满一桌子菜肴,易嫁轩和杨纪堂坐下,刚喝了两杯屠苏酒,易嫁轩喊了一个下人,说道:“周老六,去问问都忙完了么,一起来这守岁,”周老六躬身说道:“老爷,哪有下人和老爷一桌子吃饭守岁的道理。”

    易嫁轩放下碗筷,说道:“怎么不能,大过年的,一块儿喝酒聊天,乐呵乐呵,”周老六笑着说了一声是,去喊人了。

    杨纪堂本就是穷人出身,见易嫁轩对下人随和,也是高兴,人都聚齐,坐上酒桌,易嫁轩又是劝酒又是调侃,不一会儿,众人再不拘束,聊着家乡趣事,有的拍手大笑,有的想念家人,暗自抹泪,易嫁轩道:“这几月劳烦诸位照顾,我多年征战沙场,如今也是养的一身赘肉了,哈哈,今日佳节,我也许下一个诺,诸位今后若是想回乡,只需和我说一声,我便把卖身契给了。”

    下人们更是欣喜,走下餐桌磕头跪拜。易嫁轩笑道:“过节呢,都又哭又跪的,不成体统,拿纸笔来。”

    有人抬了条桌,备好纸笔,易嫁轩走下堂来,挥笔写道:“寒冬料峭三九天,战衣盔甲皮肉连,山东暖炉佳肴伴,陇西溪流成冰川,沙漠营盘多霜雪,戈壁残阳伴狼烟,男儿宁死战沙场,何能拂郁守青田!”

    写完将笔一扔,转身拿过酒壶,大口喝了起来。杨纪堂劝解道:“大哥,日后必能再上沙场,挥军西下。”

    易嫁轩说道:“兄弟,你未曾去过战场,可知两军交战,尸骨遍地,百姓多有死伤,若异族入侵,我大好河山沦为敌手,大哥之意,并非挥军西下,而在固我河山,兄弟,你武艺高,年纪小,以后成就不可限量,当心怀百姓二字。”

    易嫁轩说起自己在边境所见,百姓流离失所、士兵尸体堆积,满堂气氛沉郁。夜已过半,周老六说道:“老爷,子时了,”易嫁轩笑道:“本来佳节,我又提这些伤心之事,又是新年,咱们同饮一杯。”

    下人们向易嫁轩磕头跪拜,说了些福延新日、庆寿无疆之类的吉祥话,讨了喜钱。

    院外已传来爆竹响声,易嫁轩说道“在院中摆上火盆,纪堂,咱们也去点爆竿”,二人各拿了一个竹竿,伸到火盆里,噼啪作响。

    满堂的喜庆,杨纪堂思乡之意更浓,说道:“大哥,我想回青州老家了,”易嫁轩道:“再休养几日,等身体好些,两地不远,一日就到,”杨纪堂也觉得自己伤重,奶奶看到难免担心,不如过几日再回。

第三十二章 祖母再难见() 
易嫁轩交友甚广,每日迎来送往,杨纪堂倒是乐得清净,每日吃吃喝喝,伤势好了大半,已能自己缓缓走路,手上也有了些力气。

    晚间,闲来无事,易嫁轩和杨纪堂对坐品茶,见他精神一日胜似一日,易嫁轩问道:“兄弟,你遭逢大难却心无挂碍,当真是心胸宽广。”

    杨纪堂道:“大哥,我又能怎样,一切都是造化,直至今日,我才有前所未有的轻松,”易嫁轩问道:“何来此言?”

    杨纪堂答道:“我师叔祖虽骗我盗书杀人,却教了我武艺,师门虽将我驱逐,却在我年幼落难时收留了我,王伯伯教我内力心法,也因我受人屈辱,剑门找我为难,也是因为我先行了不义之事。我自断筋脉,了却种种恩怨,再也没有挂碍,以后侍奉祖母,再不习武,再不踏入江湖一步,岂不是无物一身轻。”

    易嫁轩沉吟片刻,说道:“能想开固然是好,为兄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杨纪堂道:“大哥,我现在已经好了大半,想明日就回青州了,”易嫁轩道:“如此明日我送你回去,也算认了兄弟家门,以后去了青州也有地方落脚。”

    杨纪堂心知易嫁轩不放心自己,劝阻道:“大哥事务繁忙,我自己回去便可,已经劳烦了许久,”易嫁轩说道:“哎,莫非兄弟不欢迎大哥么?”杨纪堂无奈笑道:“大哥知道我并非此意,那…咱们就同去吧,”易嫁轩笑道:“哈哈,本该如此。”

    天还未明,杨纪堂简单收拾了行装,易嫁轩已等在院中,二人吃了些饭食,走到院外,杨纪堂见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其一载满了木头箱子,另一辆乌篷车厢。

    杨纪堂纳闷问道:“大哥,这是?”易嫁轩说道:“我给咱奶奶准备了些见面礼,”杨纪堂阻拦道:“拿这些干嘛,回咱们自己家,哪用得着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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