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墨溯祈淡淡说着,一句话不及出口,便是抚胸咳嗽,转头一口鲜血溅出。
“王兄,王兄!”墨若薇惊呼着,将他扶住。墨溯祈推开,擦了擦唇角渗出的鲜血,摆手道,“无妨。”
“王兄……。你伤的这样重。”
那苍白如雪的容颜,一如离去时的好看,却是早已失去了血色,仿佛被剥离了灵魂,将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尽数道出。
“族中怎样?”墨溯祈拍拍她的肩头,面色出乎意料地凝重。
墨若薇会意,屈膝行了一礼,噙了眼泪,“全数落于冰凝雪之手。”
“父王怎样?”
“父王已崩,尸体被傀儡术控制,继续命令着魔族众人。”墨若薇凄声,平静地将这一切报上。
墨溯祈顿了顿身子,却是没有过多惊讶,这一切,原本都在意料之中啊。只是……心中逐渐漫上的酸楚,竟是如此难以抵挡,将他寸寸淹没,逼得墨溯祈不由得闭了眼去。
“何不自立为王?”他睁眼,严肃道,“父王崩,我被困,为何不除了冰凝雪?朔凌将军,梦琉璃何在?”
墨若薇身子颤抖着,惶恐跪下,“我试过,败了,朔凌亡,梦琉璃……梦琉璃叛变。”
墨溯祈闻言笑了,俯身将她扶起,“无事,冰凝雪蓄谋已久,非你能敌,”他低吟,“琉璃叛变?我的人,必然不会如此,是被某种药物摄了心魂吧!”
墨若薇低眉,“王兄想的极是。”
“那你……你可是答应了她什么事情?十年了,你也帮她做了不少事情吧,妹妹。”
墨溯祈的脸色一分分严肃,透出不容逼视的威严,将眼前的女子打量许久,方才说出了那极端残忍的话来,“还是,你在……为虎作伥。”
第一百四十章 七叶龙珠(5)()
墨若薇后退一步,手中末日君威起,劈手一刀将那脚下寒冰裂开三丈,歇斯底里呼喊,却是压抑不住的悲鸣,“为虎作伥么?王兄,我能怎样?我还能怎样,眼睁睁的看着王兄被困,看着魔族被灭族,看着……”言至此,她周身抖动,末日君威再也握不住,咣当一声落地,她掩面,早已泣不成声。
“我现在就是她手中的提线傀儡,冰凝雪要我杀人,我就得杀,要我害人,我就得害,她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不然我还能怎样?眼睁睁的看着大家惨死,然后一个人丑陋的活着,沉沦,或是复仇,然后悔恨终老?”
墨溯祈凝视着眼前悲泣的女子,抚胸轻咳着,面容更显苍白,“小妹……”想要安慰几句,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什么来。
“王兄,你放心吧,我和冰凝雪立下血契,再为她做一件事情,一件就好,她会离开,那时候,魔族就永享太平了。”她喃喃着,声音逐渐转为坚定,扬眉望着自己的兄长,眉宇之间荡起几抹笑意,“所以,王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等你回来,魔族定会雪耻!”
是啊……。一件事情,只要再做一件事情,这一切都结束了,连同所有的肮脏污秽。不管是魔族的劫难,还是自己的……谎言。如果,她能将这个谎言圆下去,圆一辈子,那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滴了下来,将那一地白雪染透,绽开朵朵紫罗兰。
墨溯祈定定的望着自己的妹妹,抵不住心头酸痛,恍惚一句,“值得吗?”
“可我已经做了。”女子仰头,紫色的眼眸盯着他,那般痛彻心扉,恍然一声无奈苦笑,似无心,似释然,“做绝了。”她转头,“还问什么值不值得。”
墨溯祈转身,“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她抹泪。“无妨,”言至此,低声道。“与王兄相比,这些算不得什么的。”
墨溯祈仰头,望着那绵延不绝的飞雪,脚下的寒冰瞅了他失神的空儿,蔓延上来。将他整个小腿包裹住。墨溯祈扬手,碎了寒冰。十年……。对他们这些拥有千年生命的种族来说,惊鸿一瞬罢了,只是……终年呆在这里,面对着无尽的飞雪,真有够无聊。这。可不是普通飞雪啊
!瓣瓣无瑕,却是如同蚀骨毒虫,血盆大口张着。将其中之人的灵力,汲取个够。即便是天地间最为强大的神灵,也禁不住这样的汲取吧!
魔族……墨溯祈闭目,几经踟蹰,终于将那个犹豫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十年来。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
“琳儿……。她,她怎样了?”
“王嫂很好。一切安好,我骗她说,你去打仗了,过很多年才能回来,她呆在魔宫里,一切如常……”墨若薇转过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眼神闪烁着,似在掩饰什么。
“说谎!”不及她仓皇说完,墨溯祈便是一语喝住。
“王兄……”她哀婉着,声音几近乞求。“不要再问了……”
他闭眼,几分颤抖,“琳儿她……是不是死了?”
“是。”墨若薇咬唇,他既说破,隐瞒也是无益,还不若将一切告知,这样,似乎会坦然一点。
墨溯祈转头,一口鲜血便是溅出,碎在斑斑白雪上。“王兄!”墨若薇匆忙扶住那几欲倾倒的躯体,脱口一声惊呼。
墨溯祈摆手将她推开,闭目轻声,“谁杀的?”
饶自强抑着,墨若薇仍是听出了那话语中的咬牙切齿。她低眉,将所有的一切轻声报上,“王嫂十年前归国的那一日,就已是死去了,冰凝雪……”
“冰凝雪……冰凝雪……”墨溯祈握紧了拳头,眼中已是锋芒尽露。又是冰凝雪!这一切……这个结局,其实在很多年前,他便已猜到了吧。心理早是做足了准备,可当这一切真实的确定之时,斑驳的画面仍是那么鲜血淋漓,痛彻心扉。几欲让他失去风度,恨不得将这千年冰牢摧毁,将那妖冶的女子撕成千块万块!墨溯祈手掌微松,徒劳的事情,自己已是无心再试。
她,终究是死了啊。
墨溯祈推开身侧的小妹,踉跄一步,唇角鲜血漫下,一滴接着一滴。
“王兄……”墨若薇追上前去,心里忽的后悔起来,却又停住脚步,苦笑几声。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未免太过伤害,只是,如今还有隐瞒的必要吗?王兄总会知道的,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半个时辰到了,我的,公主。”九天之上,妖娆女子一声媚笑,飘忽之间,吐出的是几近冰冷的言辞,将这对十年不见的兄妹生生拆开。
“不——”女子掩面,一声哭号,直向面前的男子追过,只见他扬了扬手,墨若薇的身形便是出现在熟悉的魔宫之中,那场千年不绝的飞雪,所有的一切,随着浅浅一声“好自为之”消散无痕。
墨若薇俯身恸哭,泪如明珠,碎了一地。
一身红衣的冰凝雪斜倚在金座上,身侧是死去多年的魔王,尸体关节处被看不见的银线贯穿着,那妖娆的女子手指一动,银线牵,那枯木般的尸体便是抬起手来,将她揽于怀间。女子美目流盼,与那尸体耳根厮磨,做出一副恩爱模样。
“休要侮辱我的父王!”墨若薇见状怒起,上前一步想要切断尸体之上的银丝。冰凝雪抬手,扣上她的手腕,唇角维扬,几分轻蔑,“如果这算是侮辱的话,本宫侮辱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公主是第一次见么?真是大惊小怪。”
墨若薇拂袖,黯然退后,双目一闭,两行紫泪倏忽而下
。绝望,悲戚,失神,屈辱……所有的一切,在那眉弯处,现地异常鲜明。
冰凝雪掩面,佯作诧异,倏忽转为欢喜,“难得见你露出这样的神情,可真是美丽万分啊!”
紫色的身影转过,木偶般僵硬,一步步向着内宫迈去。看不见脸上神情,只见身形萧瑟,一步一颠,将那不住滑落的清泪,寸寸踩散。女子紧握的双拳收在冰凝雪的眼底,一抹红纱掩了面去,玲玲笑声自薄纱透出,化为几抹血色,将这凄冷的魔宫,尽数漫住。
皓连古都姑儿山蓝亭。
不知是机缘还是隐忧。阴差阳错之下,江安拜了幻王为师。没有任何仪式,甚至没有任何言语,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江安已是幻术之始祖——幻王的弟子了,此等机缘,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无疑是三世修来的福气,江安自是不例外。只可惜……江安瞥了眼身侧的蓝衣女子,不寒而栗。这……这样的机缘,已经不能用美玉微瑕来形容了,甚至已经转变为一种折磨,抑或是,一种考验。
魔女楼潇潇轻蔑,将幻王新收的徒弟打量一眼,“师弟,跟我走吧。”空灵的声音里,洋溢着调笑。
江安低头,身体却在微微颤抖,额头上甚至也淡出冷汗,自己……真的要跟这魔女学幻术?心里一声无奈,这可真是讽刺,依着魔女的性子,不将自己折腾个半死,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怎样?不愿?”看出了他的迟疑,亦是明了他心中所想,楼潇潇的声音里,飘出几分挑衅。
“没。”江安浅笑摇头,“突来因缘,在下一时适应不来而已,师姐多虑了。”
“走吧。”江安抬手相请,看着面前女子冷哼一声,大摇大摆迈过后,方才跟了上去。我,还有的选择么?他心里无奈嘀咕,纵然是呐喊千遍万遍,也是天地不应,原本的一段奇缘,这样看来,终是化为折磨了。
繁复曲折长廊里,两个身影,一蓝一白,一前一后,相距不远不近,缓缓前行着。长廊两侧,千红争艳,各个季节的花儿,在这一瞬尽数绽开,风中摇曳着,欢声笑语。江安盯着廊畔绽放的梨花,梅花,心中惊异,不觉张大了嘴。何时冬梅与梨花一时开?这何止是乱了时节,简直是逆了天道啊!
两人之间,相距不远,无人出言,气氛一直沉闷着。想来那魔女是无聊了,或是好心将这气氛缓和,回身开口一句,“小子,偷偷的嘀咕什么?别忘了,师姐我可是有读心术的!”
“读心术?”恍若九天惊雷,江安惊诧,将那话语重复一遍。这样的术法,窥探别人的**,未免太过,太过阴毒了。念及此,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若是骂我的话,就不必说出来了。”楼潇潇回头,湛蓝的眼眸夹杂着轻蔑,在他身上翻动片刻。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沉默以对,想来她应是拿自己无法。江安不仅如是想,也如是做了,跟在她的身后,赏着这万花齐放的场景,女子方才的毒舌,已是入不了他心头半分。
迈了几步,楼潇潇想来又是无聊了,白了他一眼,“小子,在装死么?”
“师姐方才说不用讲出来了。”极端挑衅,好脾气的江安,终是无奈,反唇相讥。
“你还真敢骂我!”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七叶龙珠(5)()
楼潇潇火冒三丈,脚步凝滞,大有动手架势。
“创世神门下,严禁自门。”江安抬眼,好意提醒道,“师姐可是要我这个师弟帮你提醒?”
“自门?教训师弟,也算是自门?”楼潇潇嗤鼻不屑,狞笑着,“打残你,也不过是养伤百日。”
“师姐要动手,我就自尽。”江安无奈,为了避免某种冲突,只好耍起无赖来。
“你……”女子苍白的小脸霎时气的添了血色,抬手,指尖光圈凝聚,对上江安那坚定的眸子,终是不敢发出攻击来。喉间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师姐,我知错。”江安拱手,给那火冒三丈的女子一个台阶,暂时将她的怒火平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算了。”楼潇潇对他的表现极为满意,掩面笑了一声,便是快步疾走而去。江安自是不敢怠慢,向那背影,快步追了过去。
繁复的长廊,不知绕了多久,绽笑的娇花,不知赏了几遍。绕到乏味的尽头,眼前却是豁然一亮,一副绝世画卷,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
竹林溪水,浅淡流云,林木掩映,燕舞莺啼。迎面自然神秀,扑鼻泥土芬芳,漾得江安的心情,亦是好了很多,方才魔女刁难的狰狞面容,一如春风拂去的飞絮,天地间卷了几卷,溅入静水,一扫而空了。
高脚竹楼,古香古色,不若东莱王宫壮丽宏伟,不比秋枫府邸富丽堂皇,却是精巧细致,别有一番韵味,与这青山碧水,鸟语花香配着。更显相称。
楼潇潇斜眼望他,几分调笑,提裙上了竹阶,那轻柔的动作,恍惚添了温婉
。然而,那只是一瞬而已。
她回身,在江安肩头,重重推了一把,“进去!”俯身便笑,没心没肺。
眼前发生的一切。也算是奇了。也不见魔女推门,江安一个踉跄,身体透门而入。脚下一绊,来不及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便是扑倒在堆积如山的卷海中。他脑袋昏昏的,攀上面前一物,那物也是放的危险。哗啦啦几声,若干尘封卷轴滚落下来,砸在江安头上,“咚咚”几声,有些疼痛晕眩。待得江安回过神来,自己的身体已是被那千万卷古籍埋住。
粉尘扬起。漫入他的口鼻,江安挣扎着自书海中爬出,皱眉将灰尘荡开。呸呸吐出口中杂物,方才凝神打量眼前之景。
灰尘漫上,飞入他刚刚睁开的眼眸,不待江安揉眼定睛,扑鼻而来的腐朽气息已是呛得他连连咳嗽。好不容易定睛,映入眼帘的是古老到摇摇欲坠的书架。绘着自己不识字迹的泛黄卷宗,头上蛛网残破,几只丑陋蜘蛛爬着,其上兀自沾着被抽空汁液的蛾子尸体。
真……江安拍拍沾满灰尘的衣襟,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厌恶,真恶心!
女子玲玲的浅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这样熟悉的声音,江安终其一生都会记住的,那魔女的声音。她玲玲笑着,夹杂了狂妄,“师弟,这满屋的宗籍,想来是够你消磨段时间了,竹楼门上布着结界,你若是找不出方法打开,在里边闷死,或是饿死,师姐可是不想看见哦!你若是死在里边,充其量算是个意外,算不了自门吧!”
闻得此话,江安心头一惊,知是中计,三步并作两步扑至门前,飞身欲出,却被一道无形的蓝色光圈挡住,弹了回去。那股力量,真是惊人,只是微微的一个反噬,江安被震得倒在地上,转头呕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已受创伤。
那魔女好似来了兴致,声音变得小小的,恍若是在他耳边低语,“这,是传授功法,可不是自门哦!”一语终罢,玲玲笑声又起,恍如昨日长风,逐渐淡去,消散无痕。江安咬牙切齿,终是忍不住,几日的忍耐于一瞬间爆发,歇斯底里一声呼喊,“楼潇潇!”雄浑呐喊,倾泻了心中所有怨恨,震得那竹楼都战栗起来,然而四周一片静谧,听不见任何答复,只留几声回音,在那尘封的小楼之上荡来荡去,恍若几丝无主游魂。
江安颓然坐于地上,望一眼堆积如山的卷轴,再望望木门上氤氲的蓝色光圈,如斯诡异,宛如修罗圆睁的双瞳。天啊……江安握上剑柄,只感觉周身所有的勇气,被一点点抽走。
怎么办?脑中嗡嗡着,炸成这样一声惊雷。要强力破开么?这个念头只一掠过,江安不由得嘲笑起自己来,愚蠢,真是愚蠢至极!方才的教训,还不够让你明了么?幻术……对自己来说,那根本就是未知的世界,如何破开?
江安起身,埋入那浩如烟海的古籍中,心中犹自抱着一丝幻想,能够在其上找出什么破解之法来。将自己困死在这里?他丝毫不怀疑,那魔女做得到。从一开始,那魔女的架势,就是要自己小命啊!
古籍残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