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随后便是哈哈大笑起来。他转头望向那身着紫衣的女子,细细地将她打量一番,只觉她身姿绰约,眉目如画,恍惚天外仙子,颦颦迈步,步步生莲,好似娇花摇曳,弱柳扶风,一双清丽眸子,带着几分惶恐,倏忽闪烁着,恍若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似初生婴儿般,不染尘缘。江安盯住她的眸子,竟觉几分熟悉,恍然之间,竟觉那双清丽眸子里,好似泛起些许迷雾,竟是越来越悠远起来,似真似假,如梦如幻,一种绝美却不可触碰的遥远。
这样的眉眼,在江安的眼中,仿佛和七年前蓉城红叶林中那只翩跹紫蝶的影像交叠起来。阿薇。。。。。。阿薇!他的心底,蓦地爆发出这样的一声呼喊,清醒过来之后,便是徐徐闭上眼睛,喉间发出一丝苍凉的苦笑,自嘲一声,怎么,还是忘不掉么?七年了,始终忘不掉么?那段幼年的痴缠,他早已分不清是童真还是深情,那样重叠交错,映成一湾月下清泉,在他的心中蜿蜒流淌着,源源不绝。那林间的一抹枫红,溅了谁的血丝,漫天而舞,终随业火燃透,化为西天残阳。依稀美梦,恍若水晶,一如梦昙,破碎凋零之后,徒留谁人,用尽一生去拼凑,去怀恋。然而经年几过,沧海桑田,又是谁将繁华的流年黯淡,蜿蜒成一声长长的太息。
“恩恩。。。。。。”听得他喉间发出的那声不经意的叹惋,如此悲凉。叶水芙心中揪紧,不禁蓦然抬头,喉间发出一声沙哑的低问。纤手出云袖,皓腕轻翻,连同掌中紫纱一起,流光飞舞,绘一抹西天彤彩。几番婉转,江安终于会意,虽是此时全身乏力,头脑也昏昏沉沉,仍是强打着精神,浅笑一声,“我无恙,公主莫要操心了。”
江安徐徐闭上眼睛,心里轻轻念一句,想不到栖柠王叶淮,还有着如此蕙心兰质的女儿,即便是对一名俘虏,也照顾地如此尽心。不由得有些怅惘,在心里叹一声,此番乱世,不知又有几人,拥有如此纤尘不染的明眸与心境?
叶水芙坐在床榻之上,徐徐伸手,触摸到江安身上那些粗粗的绳子,不由得喉间发出一声轻叹,抬头对上他的眸子,竟是满眼的悲怆与歉疚。江安见她如此,尴尬的轻笑几声,却不知如何言语。他躺在床上,周身都使不出意思力气,忽的脑袋里,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皱了皱眉头,想要抬手捂住,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牢牢钳制,只好长叹一声,闭了双眼。他的判断力变得越来越低下,耳畔似乎也不再能听到身侧女子咿咿呀呀的呼喊声,意识也逐渐不清楚了起来,江安咬牙,心里挣扎一声,“十里香醉,不愧是迷药之王!”等不得多余的思绪涌入他的头脑,便是一阵晕眩,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人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即便是那脱离于尘世,伫立于云端的??穑?仓站客巡涣苏庋?酌牡乃廾?a沽瓜囊梗?饔┯奈瑁?旒室宦掷试拢?苑缥?幔?院??担?岵铰鞴饩?觯??煌淇跏婪缜椤?p》 酒浓春入梦,窗破月寻人
。如斯夏夜,那栖柠的世子叶缙,却是怎么也养不出睡意,几番辗转,终于还是随手披了衣服,拿了酒盏,迈步出门。
在这锦凉城的偏僻郊外,这间客栈倒是建的极为别致,虽不似繁华城中的宫殿般大气华美,却临水而立,如同山中高士般,隐隐独立,别有一番韵味。风中月下,叶缙一袭蓝衣,立于湖滨,把盏独酌,心中郁积千言,然而此时,除了高空明月,再也无人倾听。遥想当日,出征时候的意气风发,那样的豪情壮语,此番回想起来,竟不觉的有几分好笑。兵败如山倒,那横琴江水,如同巨龙奔腾,狂啸怒吼,将栖柠三万将士的生命,瞬间踩于足下,生生撕碎,甚至听不得一声哀嚎,那溅出来的血花挥洒,融入这滔滔江水,向东奔流而去。江安,江安!每念及此,他指间的骨骼便是捏的咯咯直响,心中怒火万丈,恨不得此时回到客栈,将江安撕成碎片!然而,那个人,算是他的保命符么?栖柠王素来欣赏江安能力为人,此番连环设计,只为除江安一人而来,虽是折损了三万将士,然则活捉江安,若是将他带回栖柠,可否换得自己一线生机?叶缙把酒,望一眼姣姣明月,不顾烈酒辛辣,猛地仰头,将那一杯苦酒尽数灌下,须臾抚胸咳嗽几声,抬手擦了擦嘴角,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略微闭眼,听那凄凄寒风掠过耳畔,生死一瞬,在此一搏耳!
与此同时,在这漫漫长夜之中,无法安眠的,还有远在万州万安宫的东莱王——秦岚。近日以来,西南方向几座城池闹了饥荒,前来请求赈灾的奏折一封接着一封,着实令人头疼,秦岚阅了足足一日,实在是有些乏了,便由御前女官琴香服侍着,上龙榻安眠。不料身子刚沾上榻,眼前却出现江安之事,顿时眉头微蹙,思绪变得极为清醒起来,辗转反侧,仍是无法安眠,便只得长叹一口气,披了龙袍,继续审阅残留的奏折。大王起身,琴香自然是不敢怠慢,只得护了红烛,站在一旁侍茶摇扇。
看着看着,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眼前的奏折竟也浮现出江安的身影来。其实要论本意,秦岚原本如此微薄的兵力,江安必败,兵败之下,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逃出生天,回宫之后,借故治罪便是,即使不是死罪,也得废了他,永除后患。不过,江安败,那聊阴小城,可不能白白与了那栖柠,故而秦岚暗中命令秦凌烟率军绕于敌方之后,断其粮草,同时截断东莱与栖柠的通路,将那三万栖柠兵士围在聊阴,使其首尾不能相顾,从而一石二鸟。若是江安能够死在战场上,那无疑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如今的局势,竟是他始料未及的,江安大获全胜,栖柠三万人马尽皆惨死横琴江中,秦凌烟未动一兵一卒,不战而胜,业已经班师回朝,然而前方却传来消息,王子江安落于栖柠之手,生死不明。
那日,在金殿之上,使者风尘仆仆而来,报告他一个始料未及的消息,秦岚一时惊诧,不顾仪态,竟是忽的一下站起,面色青紫,于大殿之上,厉声问一句,“什么!”,之后便是愣愣地站在那里,良久不能言语。殿下的一众大臣眼观此等情景,皆是心中感动,只念得东莱王仁义,顾念父子之情,无不扼腕叹息,进言安慰。秦岚见状,冷眼扫视诸位大臣之后,默不作声地坐到龙椅之上,虽是不动声色地处理政事,然而十指却紧紧地扣住那龙椅,似要把那龙椅之上的金片,寸寸扒落下来。或许,只有他一人知道,父子之情么,真是笑话!聪慧如江安,前些日子,威逼之情景,必当了然于心,虽是表面平静无波,不知心里作何感想,江安乃是经国之才,栖柠王虽然脾气暴躁,但也并非不智之君,若是趁着江安记恨东莱之际,推波助澜加以策反的话,那么。。。。。。所有事情便不再是如此简单了,甚至,有几分棘手了。
所以。。。。。。秦岚忽的怒起,一拳砸在面前的金案上,将那金案上的奏折全数震飞。眼眸之中透出几抹阴狠的清光来,心念一声,所以。。。。。。江安不能留!那一声的闷响,如同天际惊雷,吓得他身侧的琴香连忙俯身跪倒,颤抖着念几声,“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哎!”喉间一声长叹,秦岚将手中的奏折蓦地摔下,闭眼良久,方才徐徐唤一声,“起来吧!”
第七十二章 安知若薇(5)()
琴香领了大王的命令,惊魂初定,方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忐忑着立于秦岚身后,料得国事繁忙,大王近日来心情不佳,自是不敢多舌。她伫立一旁,偶尔趁着轻摇小扇之际,偷眼打量去,见大王此时脸色稍有好转,心里方才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忙蹲下身子将方才散落一地的奏折纷纷捡起。
秦岚没有看她,径自捻起一支笔,沉吟一番,良久方才落笔,在面前摊开的一张白纸之上,徐徐写下几个大字。琴香眼尖,抬眼瞥见那白纸上的名字,便知是写给万州城主的,一时会意,忙起身去拿了一支信笺,候于一旁。
‘你可真是贴心。‘秦岚瞥一眼她手中的信笺,随即古怪的笑声从喉咙间发出,他停下笔来,将那纸张徐徐吹了几吹,回复了往日慵懒的神态,悠闲地靠于龙椅之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琴香见状,忙放下手中的信笺,立于身后,帮他轻轻锤着肩膀,念一声,“愿大王龙体安康
。”
秦岚双目微闭,悠悠晃着,惬意之时,不经意间回头轻声问道,‘琴香,你来本王身边,多少年了?‘
几分诧异自她的眉宇之间现出,旋而又被巧妙掩饰过去,她的眼眶有些发酸,红着眼睛凄声道,‘回大王的话,已经二十七年有余。‘
‘二十七年。。。。。。‘东莱王重复着那句话,有些失神,略微沉吟,有些感慨,一声苦笑,随即闭眼喃喃道,‘乾坤一转丸,日月双飞箭,浮生梦一场,世事千重变。眨眼之间,慕青王后已经薨逝十七年了。‘
琴香听得大王如此说,身形略微一颤,惊诧抬头,眼观他的面容,此时竟显出了几分少见的凄然。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整整十七年了,他还在缅怀慕青王后么?念及此,琴香的心中,不由得泛起几分酸涩,转过头,便是偷偷地抹了几滴眼泪。
秦岚默然无语,静静地靠于龙椅之上,轻摇慢晃,方才一晃而过的凄然转瞬即逝,他双目微闭,仍是带着几分悠闲。琴香见状,忙上前一步,抬手扑灭几盏烛台,只留得昏暗一只灯盏。大王此番闭目养神,作为女官的琴香,自然是不敢多问的,只得垂首默默地立于他的身后,一把小扇轻轻扇着,带来些许凉风。
“哈。”秦岚的唇角略微上挑,喉间发出一声诡异的轻笑,竟是多了几分自嘲的味道,他的双目依旧微微闭着,那般不经意,恍若是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话题,“方才本王笔下所写,琴香可是看到了?”
虽是风轻云淡一句,却在那摇扇的侍女心间,骤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她的身形顿时僵住,眉眼之中忽的掠过几丝慌乱。手中小扇停在半空,凝滞片刻又重新挥起,琴香转身,罗着小扇轻扑夜间流萤,那般不经意,行云流水一样自然。她忽的转头掩面,唇间发出银铃般地笑声,调笑一句,“大王可是说笑了,莫不是忘记了,琴香本就不识一字。”
“哦?”东莱王双目微闭,依旧徐徐摇晃着,喉间发出一丝疑问,略微一愣,仿佛又记起了什么,摇头一声轻叹,“本王年迈,不得不服老啊!”叹毕,声音里多了几分歉疚,睁开眼睛,目光几番流转,落在琴香身上又倏忽转开,若有深意一句,“诸多事务,所忘甚多。”琴香浅笑欠身,扬了眉弯,默然不再言语。
夏夜盈盈,凉风习习,一帘明月推窗而入,将那清皎月华倾泻而下,凄凄冷光,映照出东莱王略带苍老的容颜。王者之威虽不减,奈何光阴荏苒,岁月无情,愣是在他的额角,种了几丝华发,刻了几抹刀痕,那东莱的君王此时,神情略显悲怆,竟露出几番落拓的光景来。红烛昏暗,烛光摇曳,引着几只不知死活的蛾子,逐着虚无缥缈的光亮而来,被困灯罩之中,扑簌着,几番挣扎,终于无力地瘫倒下去,终于息声。清风入室,几多好奇,将东莱王面前的一纸墨迹徐徐翻动,渐渐风干。
秦岚此时,方才睁开眼睑,望一眼案上方才写好的王令,琴香手中的信笺,悲怆叹得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将方才写好的信件折起,装进琴香手中的信笺,转头轻声命令一句,“明儿,差了几个心腹人,且将此信交与万州城主秦凌烟吧!”
琴香略微愣住,仍是浅笑着,温婉欠身领命,“诺。”
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秦岚的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夜色渐深,清风拂梦,他靠于龙椅之上,悠闲摇晃,眼望着那风中摇曳的残烛,依稀暗淡,此时双眼微朦,方才袭来几丝倦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
。琴香见状,放下手中小扇,上前一步整理了案上零落的奏折,浅笑温婉一声,“大王倦怠,龙体要紧,还望能早些歇息。”
秦岚听得,抬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唇角微笑,也没有看琴香一眼,径自起身,向着内宫而去。拨开珠帘之际,仿佛想到了什么,脚步顿住,略微皱眉,随即回身念一句,“明儿,且将江安陷于栖柠的消息散出去吧!”说道这里,他的声音逐渐转为哀婉,眼里也多了几分不忍,恍然长叹一声,末了加上一句,“特别是,要让瑶华公主知道。”
琴香一愣,一时不知大王是何用意,身为下人,也不好多问,便是欠身行礼,温婉一笑,“诺。”
且说今夜,东莱锦凉城郊,月下湖滨,那栖柠世子叶缙独自一人,临水而立,携了杯盏,对月独酌。那一袭蓝衣,在清风的吹拂下,映着湖水,烈烈而舞。倾诉尽几番不甘,几番抱怨,他不由得苦笑一声,若是明月有心,被这世人的无限忧思所扰,想必是早已恼怒了吧!人世奈何,诸多烦恼不休!清风无心,钻入衣袖,漾起几丝寒意,叶缙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苦笑轻叹一声,“寒心之人,十里春风犹惧冷啊!”念毕,随手将那杯盏抛于湖中,拂袖而去。
路过那间囚禁着江安的屋子之时,心里涌起几丝淡淡不安,狐疑之下,入内一探。眼前所见,一切如常,想必十里香醉的药效,江安躺于床榻之上,早已沉沉睡去。那叶水芙歪在床榻之侧面,亦是睡得正酣,双手犹是抚着江安身上的绳子,浅浅握住。叶缙见状,心中涌起几丝愤恨,顿时怒火又要燃起,念着小妹安眠,惧怕将她惊起,只得暂且压下怒意,上前瞪了江安一眼,俯身将那轻若柳絮的女子懒腰抱起,慢慢离去。
长夜虽是漫漫且绵长,终是挡不住破云而出的金乌,它以光芒万丈之姿,荡涤黑暗,向着世人宣示着崭新一日的到来。近日西北饥荒之事,经过一番处理,有了几分眉目,境况也得以缓解,也许是心情之故,秦岚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步伐也轻快了好多,恍若回到昔日年轻之时。下朝之后,便径自前往永福宫歇息,一路上,只见春风拂柳,万花开遍,莺声燕语,溪水潺潺。流连欣赏美景之际,一抬眼,便远远望见永福宫门口,一女子身着米色纱衣,身姿绰约,几度徘徊,向着金殿的方向踮足凝望着,想来是等候了很久了。秦岚的唇边,忽的泛起一丝浅浅笑意,只一转眼,便是化为一抹悲凉,几分失神,几分恍惚,双目微闭,心里念一声;瑶儿,你还是来了。
那女子一个抬眼,也是看见了他,飞身急匆匆奔跑过来,那绰约身形,一如花间飞舞的彩蝶般翩跹。到了他的身畔,忽的俯身跪倒,牵住他的衣角,两行清泪倏忽滑落,声嘶力竭哭喊一声,“父王,求你饶了江安王兄吧!”
秦岚见状皱眉,眼前此景,恍惚定格成他最不愿见到的一幕。东莱王不由得心里一酸,长叹一口气,俯身想要将那哭泣着的女子拉起,柔声道,“瑶儿,先起来说话。”
书瑶倔强地躲避着他的手臂,抬起头来,双目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她低声呜咽着,挣扎着任性一句,“父王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秦岚听她如此言语,一时愣住,无奈之下,终于不再伸手去拉那哭泣的女子,径自转过身去,声音渐渐转为冰冷,问一句,“瑶儿从何处听来,本王要杀江安?”
书瑶抬头,眼神之中带了诸多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