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可?”青弗冷眼,冷冷一句自口中吐出,话音未落,头上翠竹之间忽的窜出一柄响箭,破空而来,不及紫苏反应过来,已是直直插在她的左臂之上,身侧沐夕惊呼出声,青弗冷眼,“莫要低估了凡人的能为。”
小箭射中的地方,灼痛感袭来,火烧般不可忍受,恍若是谁提了尖刀,将那手臂上的肉硬生生地从骨头上剔下。“哈,”紫苏一声轻笑,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轻蔑,略微昂首,“朱颜粹么?”她摇摇头,“我一直高看了你,就如同你一直低看我一般。”
她抬手运功,当场将那毒血逼出,洒落在那块青石上,昂首凛然一句,“在我身侧多年,你应知月华毒物,对我无用。”
第六十四章 烽火横琴(34)()
观着此情此景,青弗的眼里,乍见几分不可置信。皱了眉头,后退一步,念一声,“怎么会……”,他看着毫发无伤的紫苏,双手颤抖了起来,言语虽是平静无波,心里却掠过几番惊慌,一手握了腰间长剑,昂首横眉冷对。
紫色的眸子直直地逼视着他,如此空隧,噙了几分笑意,似乎要盯进他的心底。紫苏抬眼,浅笑一声,几丝鄙薄掠过嘴角,“朱颜粹么?”轻轻抬手,手臂之上氤氲起紫色的光圈,方才洒在青石上的鲜血倏忽升起,竟徐徐倒流至她的伤处,一瞬间,伤口平复,完好如初。紫色的眼眸犹自噙满笑意,扬头念一句,“怎么不会?”
“你……”惊异之间,青弗踉跄后退一步,口中的话语,都凌乱了起来。满眼不可置信之后,换上了几分绝望的神色。他长笑一声,摇头喃喃,仿佛极端后悔一般,闭上眼睛,“我早该猜到你不是人……”
“如何?”凤眉轻挑,紫色的眸子多了几分妖魅,那万般风情逐渐缠绕成一股凛然杀意,如万年古潭那样深不见底,清澈幽冷,轻蔑笑一声犹带几分凛然,“对,我是你们此等凡人,无法战胜的,魔。”
“好,好,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青弗向后踉跄一步,眼中尽是一败涂地的绝望,此番,不仅是输了,更是输得无地自容
。粼粼细雨纷纷扬扬,将他周身淋个通透,黑云闷压,空气沉闷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天际忽的闪过一声惊雷,轰隆~沉闷的巨响威严且绵长,入了青弗耳畔,犹带几分凄凉。一道闪电划过,将他绝望的脸庞照亮,目光一凛,腰间长剑忽的出鞘,劈手,横剑眼前,纠缠眼角,凛然念一声,“来吧!”
“哈哈哈哈!”紫苏听罢,仰头大笑一声,袖手一揽,便是雨收风住,皓腕再一翻转,竟是彤云密布,六月飘雪,她长笑一声,眼角锋芒尽显,几分调笑,回身凛然一句,“你真以为你能败我?”
青弗横剑,无奈摇摇头,“从未如此以为。”他回头,长笑一声,“绝望之战,若不是别无选择,又有几人愿意?”他的脸上,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略微侧头,唏嘘不已,“一招不能败你,便是我亡,青弗只是想要,死得勇敢一些。”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紫苏浅笑,伸手揽住那漫天飞雪,略微回头,“我翻手能擎九天神雷,覆手能幻人间四季,只是,青弗大人你可知,六月飘雪,为谁而落?”
青弗不明所以,略微皱眉,转头嗤笑一声,“莫不是为了窦娥其冤?”
“风华无双崔锦娘。”
低低一语出后,虽是平静无波,却宛如利剑,直直剜向青弗心窝,他的脸色瞬间变为苍白,眼中压抑不住的几分不忍和凄然,又被徐徐落下的眼睑遮住,掩藏良好。白雪漫天而下,落在离人心间,化为一阵冰寒。青弗忽的转头,嗤笑一声,“果然不是凡人,临死前,还要纠缠我一番,让我即便是死了也合不上眼。”他回头,几分凄然,徐徐拱手,几分赞叹,几分讽刺,“魔之一字,夫人可真是当得起。”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紫苏眼神空旷,望向林间一片苍翠,那生机勃勃之景,似乎与这苍茫白雪极不相合。她回过头来,紫色眸子如同一汪秋水般徐徐荡漾,抬头道一声,“大人可知?”
青弗略微摆手,浅笑反问,“妇人可知青弗心愿,可知这生民流离,战火无边?可知这天下靖平,山河无疆?”一抹凄凉的笑意,漫上他的嘴角,“九重宝塔,天下归心,高官厚禄,明珠千斛,青弗所求的,从来不是这些。”凄凉之中犹带了几分昂然,“山河未定,何以为家?”
“不能齐家,何以平天下?”
风轻云淡,徐徐一句,紫苏目光一冷,纤手轻抬,沐夕手中木盒顿时翻开,一柄诡异莫测的弯刀出现在她的身前,一条紫色的雕龙缠绕刀身,孤傲霸气,双目之处,镶嵌两枚紫色水晶,望一眼只觉得目眩神迷。她抬手,葱葱十指不沾刀身,犹能御刀翻转,赫赫生风,紫眸微抬,朱唇轻启,“此刀为我魔族至宝,名唤末日君威。”
纤指微微一动,刀锋之中突现一道紫芒,闪电之势袭向青弗,来不及横剑相挡,甚至来不及目光追逐,锋利紫芒已是穿透他的胸膛,紫苏的身体,恍若幻影,忽聚忽散,游离之间,瞬间凝于青弗的身后。末日君威刀锋点地,其上鲜血汩汩,蜿蜒而下。
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呼,青弗的身体骤然向后倒去,单膝跪着,剑锋插地,作为依靠,勉强支撑着,不至于倾倒下去。转头一口鲜血,喷在林间,染红了几片落叶。“哈哈,我的一生,简直是一个笑话!”他仰头,一声凄凉苦笑,笑得如斯邪魅,如斯绝望。对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两个民族,这场不用开场便已分出的胜负,着实无味。
紫苏也不回身,骤然一道紫芒自她身后发出,凝成巨大掌印,尽数击在青弗身上,将他击出数十米。染血的身影倏忽滚落,于林间滚动几番,终是落了山崖
。
紫苏扬手,一方紫帕自袖中翻出,轻轻擦了染血狂刀,袖手一扬,随风而舞,伴雪而飞。紫光流过,敛了锋芒,君威回匣。
沐夕抱了那匣子,上前一步,担忧念一声,“公主,他可……”
“中我魔族梵天印,必死无疑。”轻声一句念过,抬手,云开雪散,林间一白一紫,两道身影,恍若林间露水,消散不见。
山崖之下,一株朽木揽了青弗身体,血从他的身上滴滴落下,坠入深谷,难得闻音。冷傲的眼角恍忽有几滴清泪滑出,又被流风吹散,怆然一声长笑,伴着风声逐渐隐去,消散了不归之人毕生的呢喃,“若是来生缘未尽,宁负苍天不负卿。”
那方紫帕随风而舞,徐徐盖在他失去了光彩的面容之上,将那带有几丝不甘的,犹自圆睁着的双目掩住。
一生梦想,深恩负尽,几番辗转,断尽痴缠,怎奈最后的结局,竟是一句,黄泉饮恨。
纷纷白雪,漫漫而飞,徐徐覆在这尊僵冷的尸体之上,撩一抹乱世孤弦,谱一曲凄凄挽歌。
横琴江上,滔天浪头,一个接着一个,铺天盖地而来,将那栖柠涤舟尽数摧毁。一个巨浪袭来,击在叶缙所乘的帅舰之上,击地它左右摇摆,几欲沉没。舟上兵士见状,尽皆大惊失色,惊恐地望着面色阴沉的主帅叶缙。然而此时,叶缙亦得手挽栏杆,随着船身左右颠簸,方使得自己不至于摔倒,哪里可以分出心神,去思索战况如何。
突然之间,天降霞光,所及之处,风平浪静。众人欣喜,皆言得诸天神佛之庇护,然而这份欣喜尚未退去,眼前便见东莱涤舟,阵势严整,列阵横琴。听得几声战鼓擂响,东莱军士尽皆拔剑出鞘,雄浑之气,惊得栖柠之人,肝胆俱寒。
此番的两军局势,打了个对调。东莱几千军士,面对着栖柠不到百名的散兵流勇,可谓胜券在握。叶缙立于涤舟之上,双目微闭,心知大势已去,不禁一声苦笑。想起自己年少之时,总以战死沙场为荣,看来此番情景,真是和他的梦想,无比靠近。忽的回头望一眼,舟舱内室,挂起的珠帘。仿佛想起了什么,眉头略微蹙起,手指握紧腰间剑柄,闭眼念一句,不,我叶缙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念及此,凛然回身,向着身后兵士,低声命令一句,“准备潜舟。”那兵士闻言一愣,徐徐握紧了拳头,无奈之下,也只得诺了一声,欠身而退。
“大王……。”叶缙声音沙哑,南望一眼故乡,几分凄凉,断断续续一声,“请原谅此番,叶缙做了一回逃兵。”
话音未落,东莱战船已经逼近,江安金甲戎装,凛然拔剑,率先踏上栖柠帅舰,一声大呼,东莱兵士便如潮水一般涌进来,将叶缙等人围在正中。江安手中,追风出鞘,寒光扫过,数人应声而倒。霎时间,刀光剑影,交错横行,几番厮杀,江安回身之时,人群之中已是不见叶缙身影,只有仅存的数名栖柠兵士仍在负隅顽抗着。江安扫了一眼四周,唇角骤然泛起一丝冷笑,“想逃么?”
提了长锋,一路冲杀,向着船舱内室而去。不知不觉,浓重的血腥气之间,竟夹杂着一丝异香。江安心头一惊,征战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务必警惕,异香袭来,必有蹊跷,极有可能是迷香!
他掩住口鼻,坚定的步履从未停下,径自向那船舱深处走去。出乎意料的,眼前的敌人越来越少,砍倒最后一人时,只留下空寂的长廊向前延伸着,通向内室,而那股奇异的香味却是越来越浓重,他的头脑也越来越清醒。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丝线轻轻牵动着他的心弦,召唤着他向前而去。
第六十五章 烽火横琴(35)()
那弥漫在长廊里的异香,越来越浓重,如同柔软的触角一般,钻进他的每一寸毛孔里,徐徐撩动心底,掩藏最深的那一缕玉弦。江安的思绪,如同被春风拂过,蓦地清楚起来。
这股异香……不知从何而来,如此沁人心脾,如此……熟悉。那样若有若无的芬芳,如同天际扬起的丝线,随风飘荡,将他这只飘荡了很久的风筝,一寸寸拉回。一时间,脑海之中,那些被他遗忘了许久的记忆纷至沓来,化成一幅幅小图,一闪而过。那,点点滴滴,竟是七年前,仗剑少年流落红叶林,红叶燃透,风中月下,邂逅紫衣少女。
每每向前一步,脑中的记忆便是清楚一分,越往前行,江安的脸色越发阴沉。那条长廊,直直地向前延伸着,此时竟显得极为漫长。终于,那股异香凝聚一处,蓦地消散,江安定身,眼前便是走廊尽头,一间雕花的木门紧闭着,异香便是在此处,骤然散尽。
“雕虫小技!”江安一语出后,嘴角冷笑,眼中目光一凛,随即扬手起剑,劈手一剑,将那木门瞬间斩开。
一阵清雅的芬芳,扑鼻而来,一抹轻柔的紫纱,拂过脸颊。小屋之中,珠帘斜挂,古琴横摆,青玉案上,几枝飞花,几盆文竹,俨然一女子居处
。江安皱眉困惑,有些不解,战舰之上,竟有女子不成?随即嘴角掠过一丝鄙薄的笑容,心里微微念一声,叶缙可真是逍遥。
抬眼望去,只见那青玉案上,一张白净宣纸平展开来,笔锋凌乱,墨汁散落,却是仍未凝固。
江安抬头,环顾四周,不见人影,望一眼那墨汁,心里虽是留有几分疑惑,也只好作罢,收剑回鞘,转身便欲离开。没走几步,便听得身后?,几声异响。他的眉头略微蹙起,眼角一动,凛然追风出鞘,直取身后。剑芒如电,寒光乍现,一击之下,身后的雕花柜子,瞬间零散。
伴随着“呜呜”的一声沙哑低呼,一个瘦小的紫色身影自柜子里滚落出来,惊恐之下,慢慢朝着墙角瑟缩过去。江安定睛,看清那是一个身着紫纱的蒙面女子,蜷缩在墙角,因受惊吓,小脸显得苍白,眼里满是惊恐的神色,手忙脚乱地向后瑟缩而去,喉间发出沙哑的呜呜声。
江安皱眉,走上前去,盯住她宛若秋水的眸子,横剑轻指,冷冷道,“叶缙在何处?”
剑锋抵在她的脖颈间,隔着轻纱,渗出丝丝微凉。她的身体因为惧怕,剧烈地抖动着,喉间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呼,手足无措,情急之下,泪水汩汩滑落,声声呜咽。
江安见状,将那剑锋拿开一寸,声音也是轻了许多,问一句,“你且说,叶缙在何处?”
那女子挣扎着喘了一口气,身影瘦小,犹是缩在角落里,鬓发凌乱,瑟瑟发抖。几声沙哑的呼声自她的喉间传出,夹杂着惊恐,咿咿呀呀着,凌乱不成音。清丽的眸子里,水波微荡,倏忽一滴清泪滑出,落在追风之上,凝成一股水痕。江安低头,与那双清丽的眸子对视一眼,脑中景象翻腾,前尘过往,转瞬袭来。那双眸子……如斯清澈,如山间泛起的玲玲泉水,纤尘不染,涤荡人心。恍若那一日,蓉城红叶林的初遇,阿薇独自一人,畏畏缩缩着,在林间急急奔走,一不小心,被他撞倒,她倒在一片红叶之上,也是这么瑟缩着,向后退去,眼神之中,布满惊恐,手中还死死抱着那圆圆的包裹。
那个时候,她的眼神,清澈之中夹杂着几分惶恐,应是和眼前的这名紫衣女子,如出一辙吧!一时间,过往之景,已逝之人,竟徐徐与眼前之人重合。
江安的目光,望向那哭哭啼啼的女子,犹是冷冷,剑尖轻撩,将她面前的紫纱挑掉。然而剑锋未落,那女子的喉间,便发出一声凄厉惨绝的哭叫声,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手足无措,双手捂在脸上,拼命地摇着头,咿咿呀呀嘶吼着,状若疯狂。她呜咽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自指缝间滚落下来。
江安见状,心里添了几分不忍,一个抬手,追风回鞘。他蹲下身子,抓住面前哭喊着的女子,试图将她捂着脸颊的双手拉开。然而那女子疯狂地摇着头,死命地捂住面容,泪水倏忽滑落,滴在他的手上,彻骨冰凉。江安见状,有几分生气,擒了她的脖子,一把将她挡在面前的手腕拉开。
眼前何所见?美人乎?只见两条深深剑痕交错,自那女子的鼻梁划下,蔓延了整个左脸。那疤痕如同两条蜈蚣,张牙舞爪,恶狠狠地爬在本应绝美的面庞之上,将那青春的风华,褫夺殆尽,让她看起来,恍若修罗一般。那被他擒住的脖间,亦是蔓延着深可见骨的一道疮疤,恍若是谁持了剑,自她脖间穿出,将她的声音毁去。
江安见状,一时愣住,双目之中,凭空添了几分怜惜。如此残忍的手法,究竟是谁,狠心伤她至此!他慢慢地放开了手,那女子也不再捂脸,径自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地看着他,眼里犹带几分绝望和倔强。江安转头,自嘲般地一声轻笑,“难怪你也不答话,原来是不会说。”
见从她的口中问不出什么消息,江安也不打算再为难她,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便俯身下去,帮她捡起地上零落的紫纱
。那满面泪痕地女子慌乱之间,倏忽抬头,朱唇轻启,吐出一抹紫色的雾气,江安一时大意,毫无防备之下,顿觉一阵晕眩,眼前也逐渐泛起了黑雾,不待他握紧腰间追风,已是踉跄跌倒,重重地扑在她的身上。那女子温柔揽他入怀,拎起紫纱戴于脸上,清凉如水的眸子里,现出了几分不可捉摸的神色。
耳畔忽的响过一声吱呀,转眼便是一条血淋淋的人影踉跄闪进,叶缙手提长剑,银甲染血,慌乱地将那残破的木门掩住,犹自喘息着,定了身形,几步跨至她的身前,蹲下身子,染血的手指抚上她的眼角,眼里闪过几分凄然,低低念一声,“芙妹,我们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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