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做事,极其神秘,能揣测他心意的,也只有姐姐一人了。”舒慕青叹道,抬手推了推身侧的姐姐,小声道,“姐姐和祭司……”
听得此语,白莲王后顿了顿,攥紧了手中的最后一把鱼食,抬眼湖上,碧波粼粼,照出昔日起弦风雅的俊秀男子,她长长吁了口气,“昨日之日不可留。”
“姐姐现在还想他么?”舒慕青喳喳眼睛,凑近白莲,狡黠说道
。“姐姐一定还在偷偷想他。”她忽的跳开来,笑着,本是怕姐姐捶她,谁料白莲王后竟没有一丝反应,只是将手中的鱼食一把投入湖中,看着争抢的鱼儿,“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终究逃不过最后的结局。”
“当然不同啊……”舒慕青皱了皱眉头,争辩道,“相爱不能相守,那可真是愁死人啊……”
白莲王后抬手摸摸她的脑袋,眼中温柔起来,宠溺道,“青儿还小,自然是不懂这些的。”
她回头,湖畔柳枝轻摆,长条入水,漾起层层涟漪,春光无限好,却与何人说。
她不禁笑出声来,突然想起那日,封后之时,再次见他,他一身祭司打扮,她心里有些诧异,华美宫室,万般风景只凝成了他一人,一时间竟忘记了接水王递过来的凤印。
那时候,他的眼睛只看向自己的兄长,水族之王,水流觞。
她心里笑着说,哈哈,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离人心上秋叶落,却能含笑道非愁,今日方知最深重的思念,不过咫尺天涯。——
一月之后,水若依自珈兰圣殿带回其兄水流觞的尸骸。
水若依怀抱水王遗体踏入宫中,所过之处,众人齐齐拜倒,无不痛哭流涕。
水王为寻找上古遗迹踏入珈兰圣殿,崩于此。天下缟素,万里哀哭。水族之人皆谓水王触犯了神灵的威严,故而受到责罚,从此更加忌惮传说中的海神之力。
白莲王后见祭司怀中的尸体,忽的跪倒,一瞬间泪如雨下,她颤抖着接过水王的尸体,抱于怀中,低声呜咽,喃喃,“我的预感,真是应了……”
几天之后,水王出殡,王后于灵前悲泣,祭司白衣素缟跪于身侧,兄长殒命,也不免暗自神伤。
水王驾崩,白莲伤心过度,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煞白,于灵前晕倒。水若依大惊,一把揽过,大声呼喊,“快传太医!”
他将白莲拦腰抱起,一路奔至王后寝宫,传来的女医独自入内,帮王后诊治。
水若依屏退了众多大臣,只唤舒慕青前来,自己在寝宫外踱步,眼见白莲晕倒,竟心急如焚。
宫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接着是杯盘落地的声音,水若依一个心急,便推开门进去。
那女医转过身来,畏畏缩缩,忙跪下,“大祭司……”
水若依望向床上的白莲,见她虽然脸色煞白,此时仍然睁开了眼睛,她苍白如纸,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我没事。”
那女医战战兢兢跪着,声音断断续续,“大祭司……王后她……”
水若依心感不妙,厉声问道,“王后如何?”
那女医被他一吓,话说得零零散散,“王后……怕是有身孕一月了……”
“哦?”水若依眉头紧锁,略微沉吟,目光忽的凌厉,转向床上的女子,似要把她撕裂开来,“慕容……你
!”
白莲听女医说话,亦觉惊恐难当,不知发生何事,她望着水若依,眼中带泪,拼命地摇头,“不……不是那样……”
水若依胸口仿佛被谁重重击打了一拳,长吁了口气,转身拔剑,将那女医当场格杀,她来不及呼喊一声,便直挺挺倒在地上,血一下子喷出来,溅在雪白的床铺上。白莲见这等血腥场面,心里惊悸,呼喊出声,“若依!”
水若依擦了擦剑上的血痕,斜目而视,“大王出去两月,你如今有孕,传出去,你还能活么?”
他的眼里一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道,“是谁?”
白莲王后惊恐地摇摇头,挣扎着,“我不知道,不是……不是啊!”
“嗯?”水若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疑问道,“你不知?”
她垂下眼睑,轻声道,“我不知道,新婚那夜,水王没有碰过我,两月以来,也没有人。”
“哦?是这样么?”
“你不信我?”她突然转头直视他,眼里出现了痛彻心扉的神色,她抬起手,一巴掌向他打去,声音也变得凄厉起来,“连你也不相信我,你竟以为我是那样的女子!”
水若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信。”
看着她脸上出现了笑容,他抓住她的胳膊,扣上脉搏,沉声道,“最近有孕,没错。”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白莲的体内传来,逼得他将手拿开。
“怎么了?”白莲担心地望了一眼,准备起身。
水若依的面色忽的凝重起来,“这股力量……”他一把按住白莲,强力扣上她的脉搏,一股强大的力量顿时冲击开来,竟将他击退数米。
“怎么会……”水若依定住身形,定定地看着白莲王后,表情捉摸不定,见他如此神色,白莲王后心知有事情发生,加之最近心神不宁,不免担忧起来,“若依……”
水若依摆摆手,沉吟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会宣布腹中胎儿是大王之子,”他走上前来,看着病榻上的女子,眼里出现了担忧的神色,伸出手来想摸摸她的双颊,苦笑一声停住,轻笑一声,“慕容,你且安心养胎,其余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我……终于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
床上的女子泪眼朦胧,却强力挤出一丝笑容。水若依身影微颤,转过身去,握剑的手有些抖动,他微微闭了下眼睛,眼前又出现了那日女子的面容,“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起身想要离开,一双纤手牵上他的衣角,他脚步一凝,舒慕容泪眼朦胧,朝他摇头,喃喃,“不要……”
“你连看她一眼都不敢!”他心里这样嘲笑自己,是,我不敢。他抬手将那只手扯下,大步迈出宫门。
他又一次听见她捂住嘴嘤嘤哭了起来,那样压抑,竭力掩饰却控制不住的一声悲啼。
愁字何成愁,离人心上秋。
泪湿罗绣入朱门,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六章 珠胎暗结()
——纵然相守化烟,纵然今生无缘,只愿天各一方,伊人余生安然。——
门外,水若依靠在墙上,眼睛微闭,眉头紧锁,听着房内女子强压的啜泣声,心仿佛被人一寸寸揪紧。
还能怎么样呢?他叉起双手,苦笑,叹道,时至今日,我还能怎么样呢?
寸寸相思,奈何情深缘浅,惟愿终己一生,护得伊人安然。
他张开双手,方才从白莲体内溢出的力量,如今化为碧丝,缠绕指尖,他定睛细看,那碧丝如雾气,缓缓流动着,又如水流,滔滔不绝。
“这……”他吃惊地望着,一瞬间目瞪口呆
。“两万年前……那古老的甚至被人遗忘的传说……”他心中一凛,将那碧丝捏为碎片,指间骨骼嚓嚓碎响,握剑在手,“难道,要在今日的水族,成真么?”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舒慕青听人来报,姐姐于灵前晕倒,便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赶来,看见门外闭眼斜倚的大祭司,心里疑惑,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推门进去。
刚一推门,便见地上医女的尸体,不觉惊叫一声,躺在床上的姐姐脸色苍白,低声啜泣,她心头一痛,也顾不上害怕,跃过尸体,到白莲床前。
“姐姐……”她推了推床上的女子,白莲听她来到,连忙擦了擦眼泪,挤出笑容,摸摸她的头,歉意道,“真是不好,让你担心了。”
舒慕青听她这么说,心里更加难过了,她回头指着地上医女的尸体,喃喃问道,“是大祭司杀的?”
白莲皱了皱眉头,想要起身,舒慕青连忙扶了上去,担心道,“姐姐身子不好……”
“我有身孕了。”她定定地看着舒慕青,打断她的话,依旧轻柔地笑着。
舒慕青愣了一下,仿佛想起一些事情,诧异道,“姐姐不是说,水王没有……”略微沉吟,她抬手捂住嘴,目光倏地转为惊诧,“是大祭司的?”粉拳一下下打在床铺上,“他……”
白莲王后抬手抓住她的胳膊,目光流转,笑笑,摇摇头。
“不是?”舒慕青更为惊诧了,“那是……”
白莲王后依旧浅笑着,摇摇头。迎着舒慕青疑惑的目光,她伸出手去,示意她摸摸跳动的脉搏,舒慕青虽是惊诧,却也顺从地搭上,那一瞬间,强大的气劲涌出,将她击得站不住脚,瞬间跌倒在地上,她大惊,抬头惊呼,“那是……”
“我也不知。”白莲浅浅笑着,低头道,“他说此事非同小可,他会查清。”
“天啊!”舒慕青长叹一句,近乎绝望地摇摇头,看向姐姐的目光蓦地转为惋惜,“怎会如此!”
那日,王后心神不宁,唤了妹妹于宫中暂住,水王之死,王后卧病不出,族中大事,皆交给大祭司一人处理。
如今水王暴毙,王叔水若依以大祭司身份摄政,其身份威望无人可比,族中之人皆无怨言。水族突逢重大变故,即便是水若依,处理族中之事也花去了足足两月时间,他宣布水王留有遗腹子,也免去了族中争夺王位的争端。然而白莲腹中的胎儿,却令他心惊不已。思索再三,两月之后,终于抽身前往姑儿山,寻山中隐士,幻王一探究竟。
幻王,幻术之始祖。创世天神智宸封印海神之时,曾预言两万年后,海神将复生,以新的形体来操纵众生的命运,为防生灵涂炭,赐两位徒弟,幻王和战神以不死之身,来阻挡海神为恶。而今,白莲腹中胎儿的力量,那缠绕指尖流云般的碧丝,清寒彻骨,竟与传说中的碧海之力相似。
种种异状,成山雨欲来之势,水若依心中暗自惊恐。白莲王后腹中的胎儿,终成心腹之患。
安顿好族中之事,水若依真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向姑儿山前行。
姑儿山真可谓是世外高人隐居之地,至山脚下,便见云雾缭绕,松鹤流连,山间苍翠一片碧,石上清泉银光涟
。不时有挡路的山妖树怪隐没,水若依全然不当回事,横剑开路,飞身上山,前往幻王居所蓝亭。
心急之下,脚步生风,月夜之下,只见一白衣男子于林家穿梭。
远处一道黑影掠过,水若依忽地眼角一动,耳根微颤,一手按上腰间断水剑,脚下凝滞,防守之势乍现。
突然一道火红剑影自林间袭来,一瞬间,水若依出剑,交锋之时,气劲强大,被击出五步。
他抬手将断水插于地上,朗声道,“何人拦路?”一招过后,来人的实力,他已有判断。心中暗自思忖,此等气劲,皓连城之内,可谓鲜有敌手。虽是闻得他的声音,那黑影却依旧藏于林间,不肯出来半步。
此时遇上顶尖高手,敌暗我明,不利!脑中掠过这样的念头,水若依依然不动声色,双手微微一动,握上剑柄,眼观四路,冷冷嘲讽道,“此等高手,也只会暗中突袭么?”他嘴角弯起,冷笑一声,嘲讽道,“还是只有这样,你才敢做我的对手?”
林间草木微动,一个黑影自林间闪出,银月自树顶洒下,和着淡淡月色,水若依看清,那是一个从头到脚蒙上黑纱的人,看不清容貌,但从身形,隐隐看出应是一个体态曼妙的女子。
“原来是个女子。”水若依一愣,收起断水,拱手行礼道,“我欲上姑儿山,不知姑娘何故挡我去路?”
那女子冷冷,没有丝毫反应,抬手,双手间红色掌印凝聚,水若依心中一寒,博学至此,竟然辩不出那女子所用之招式。直觉告诉他,来人不简单。反手拔剑,剑尖滴水,慢慢弥漫剑身。此时的水若依当然不知,那蒙着黑纱的女子,便是黎析命令的玄鸟,她收到的命令是:十月之内,格杀欲上姑儿山之任何人。
玄鸟起手,两手之间凤血印结成,化为红色巨影,袭向水若依,他起剑劈开,剑锋未触,那血色印记竟顺势分为两道,拐了个弯,如利剑袭向他。
什么?他大惊,看似气劲微薄的掌印之中,竟然孕有如此难测的变化?
毕竟是水族负有盛名的剑客,水若依一个回身,瞬移,速度之快,仿佛在一瞬间分开,回首一剑,水流自剑刃而出,将那掌印打散。
玄鸟见状,一跃而起,黑色身影之后连着血色暗影,抬手,锋利的手刀直逼水若依。他举剑迎敌,手刀对上断水剑,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林间树叶感知气劲,盘旋于他们身侧,随风而舞。
“姑娘!”交锋之中,水若依不忘轻唤,“在下素来与姑娘无冤无仇,何来拼命厮杀之理?”
玄鸟不答话,直击要害,招招毙命。水若依见与她无法沟通,一个转身,断水之上,水流密布,霎时化为两股,玄鸟手刀迎击,一股被击散,另一股躲闪不及,自脸上黑纱穿过,割裂为一道破口。
玄鸟回身,于空中翻滚几圈,脚踩几片树叶,落于地上,蒙上黑纱的手轻摸脸上剑痕,发出一声冷哼。
“在下并不想伤到姑娘,只求姑娘让一条路过去。”断水之上水纹散开,水若依持剑拱手。
玄鸟抚上剑痕,手忽的甩下,冷哼一声,脚下一踩,身后闪耀出一片火红,那火红之色一瞬间凝成一直血色凤凰,腾空而起,展翅欲翔九天。
“凤翔千仞!”水若依不禁脱口惊呼,“湮灭万年的凤凰一族?”
不及断水上水纹凝聚,血色凤凰飞身袭来,水若依心里一惊,不及挥剑,那凤影化为千道赤色光刀,雨点般倾泻下来,他单手结印,以水流凝结于身前,形成天然防御,奈何凤影凌厉,支撑了一小会,水流凝成的防御便蓦地分开,千万光影如金针,尽数钉入他的体内
。
眼前一片血红,水若依只觉万剑穿心,凤影化去,他再也支持不住,跪倒下去,断水插于地上,全身各处都流下鲜血,断水之上的水纹,已化为血纹,脚下的土地,已被鲜血染红。
“咳咳……”水若依咳出一口口鲜血,心想,活了几百年,此等厉害之人,竟从未一见。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全身鲜血淋漓,一动便是撕心裂肺。
如同死神归来,玄鸟一步步迈上前去,黑色的身影映着空中的血色凤影,一步步向水若依走来,她抬手,手中重新凝聚起凤血印,向水若依脑门砸去。
水若依定定看着那死亡之印离自己越来越近,奈何这个身体,却使不上任何力气。动啊,拔起剑来啊!水若依咬牙对自己说道,若是不动的话,可真是会死在这里的啊!
血还在汩汩涌出,一动撕心裂肺。
千钧一发之时,林间一道白光闪过,灿烂如日,将整个黑夜照地如同白昼。那道白光一瞬间贯穿玄鸟所结之凤血印。玄鸟一惊,忙翻身退出数十米。
白衣男子衣袂飘飘,瞬间立于水若依面前,腰间一把银色宝剑,眉间刻着金色五芒星,清朗俊秀,临风而立,周身流露的是掩不住的仙侠之气。
脚踩落叶,发出沙沙之声,他一步步向前走去,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黑纱女子,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赤凤王后秋落意。”
听得这个名字,玄鸟不禁周身一颤,双手扣于腰间,随即发出沙哑的笑声,如同枯藤上老去的乌鸦,“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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