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想。”
平静地吃了一口菜,江安此间,再无话说。
楼潇潇撇嘴嘲讽,“师父说她是芷君再世,那也就是说,我龙族的仇,是报不了了?”
“大局为重。”
轻轻一句话,堵住了楼潇潇再想问出的所有可能。
“哼,弟子知道怎么做。”
楼潇潇闷头扒饭,依旧是一场无语。
不顾弟子楼潇潇的反对,幻王将这名名唤墨若薇的女子收留了下来。
在楼潇潇的心目中,她无法想通,这名魔族锦衣玉食的小公主,为什么会甘愿来到蓝亭,和师父在一起,难道真是再世芷君,冥冥之中,所谓的宿命的牵绊?
这一切,她无法理解,却也没有办法阻止。而江安却是不发一语,不阻止,也不表态,他只是淡淡生活着,好似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幸好,那女子平日里一人呆在屋内,没有事情便不出门,有她和没她的感觉没有多大不同。众人便也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若是不认真想,甚至都忆不起墨若薇的存在
。
日子,便也就这么,平淡无奇的一日一日过去了。
没有任何波澜。
却说那迷雾森林离凤阁。
近来没有任务的玄蛇。拥着美人儿。日子过得倒也安静祥和。
安静祥和到,他都快要将那神灵,五玄之类的抛之脑后了。渐渐地,竟也萌生了一丝退意,他都快要寻不到帮助水流觞办事的原因了。
当然,这也是琉月想要的结果。
可那也只是理想中的结果,现实中,哪里会有如此轻易的事情?即便是玄蛇忽然想拆伙,那几位公子哥儿也未必会放过他,何况……
何况有玄鸟的存在。
这夜,月色静好。
月是缺月。琉月也不必去想那月圆之夜的血祭风俗,便只是安静地,为榻上安眠的离龙抚弄一曲古筝。
优雅的乐音如泉水般流淌,离龙沉浸在乐音之中,不一会儿,便安详的睡着了。
琉月见他睡得那么安详。温柔地笑了笑,抱起古筝,径自也去安眠了。
这夜的凤凰琉月,做了一个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那曾经的场景。在睡眠之中的重现。
她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那个白凤一族还存在着的时代。
那时的她还懵懂,怀里抱着一个瓦罐,那瓦罐里装的是她走了很远,从另一个村子打来的清水。
路上横躺着一个老乞丐,他周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已经快要饿死了。
“水……水……”
这样的字眼,从那干裂的嘴唇中迸出,一声声叩击着那少女的心房。
少女实在是不忍心,忙蹲下来将瓦罐递给他,“老大爷……你……我这里有点水,您先喝着……虽然实在是有点少……”
脏兮兮的乞丐见了,夺过瓦罐,咕嘟咕嘟一股脑儿将那不多的水灌了下去。
末了,他才回头,“小丫头,你将这水都给我喝了,你怎么办?你家里人怎么办?”
小姑娘咧嘴,“没关系,大不了我再跑一趟,虽然有点远,可是……大人们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哈,真是个善良的娃儿。”那老乞丐说着,一抬手,她的瓦罐之中,又是满满的水。
“啊,神仙爷爷啊……”
她跪倒便拜,喃喃地作揖,“神仙爷爷保佑,保佑我们的村子不再这么贫瘠,大伙儿不用再跑那么远,去找水喝……”
老乞丐笑呵呵的摸摸她的头,掏出一块玉石挂在她的脖子上,“娃儿,你我也算是有缘,这块辟邪玉就算是送给你了,娃儿……哈。”
小姑娘抬头之时,那老乞丐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揉揉眼睛,除了脖子上的玉石和瓦罐里的清水是真的之外,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她已经到了自己家里
。
那瓦罐变得如同神造,里边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像是一口活的水井。从那以后,全村的人,都不用再四处寻找水源了。
当然,这只是个美好故事的开始。
那些灾难,远远没有结束。
不久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白凤族遭受大劫,所有的族人都染上了一种怪病,变成了一个个疯狂的杀人机器,包括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接下来,便是白凤族所有的族人在一瞬间都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一人留在天地之间。
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也曾四处漂泊,到处流浪,直到遇上幻王,被她收入门下,经过千年的修行,成为药仙,甚至得此佳偶。
只是……
眼前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那日在河列草原,险些死在师父剑下的离龙被自己拼命护着,而师父则是一掌划开了自己和她脚下的土地,从此……师徒情分,荡然无存。
“师父……师傅不要,弟子,弟子知错了……请您,请您不要将我逐出门墙……”
今夜的琉月,自睡梦中惊醒,眼角犹自挂着泪珠。
惊魂甫定,黑夜之中方才发现这是一场梦。
虽说是一场梦,可那残留心间的失落,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琉月无语。低头一声长叹。
耳边,一阵若有若无的笛音响起,勾魂摄魄般,在这漆黑的暗夜里显得尤为诡异。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这是凤羽笛!”
琉月的脑海中霎时“嗡嗡”一声。此时此刻。在凤凰一族已经消亡了几千年的今天,怎么会凭空响起这样的凤羽笛音,而且……这一切。竟还如此诡异!
琉月惊慌坐起,忙披了一件衣服,循着笛音向前走去。
眼前何所见?
离凤阁不远之处,离龙仿佛是着了魔一样,双目无神,随着乐音一步步向前迈去,乐音的尽头,是一个周身漆黑的女子,手中横着的。则是血红血红的翠笛。
一声一声,时而魅惑,时而清圣,时而婉转,一声一声,皆有催人入魔的威力。
琉月心急了。抬手之间,雪白的笛子横起,清圣的音波声声传入离龙耳膜,他好似受了什么刺激,闷哼一声。身子倏忽倾倒。
琉月将他扶在怀里,“这位姐姐……凤羽笛在你的手里,敢问姐姐可是赤凤族人?”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这安静的暗夜里显得尤为响亮。
琉月左颊一阵麻木,惊呼着侧过脸去。
“终于找到你了……”
“白凤余孽
!”
玄鸟厉声一句,那声音中夹杂着的恨意,让琉月不由得心惊。不待她反应过来,黑红色身影便掠至她的眼前,五根手指铁钳似得掐住她的喉咙用力向上提去。
“啊……姐姐……”
“我们……我们有什么冤仇,你……你为何……为何如此?”
“冤仇?”
“哈哈哈……”
玄鸟狂笑一声,双目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欠我的,就算是千刀万剐,你们一辈子也还不清!”
“咳咳……”琉月剧烈的咳嗽着,牵强的心脏都要咳出来了,她喘不上气……她的眼前开始泛白了,不能呼吸……她觉着自己的生命,好似要到尽头了。
玄鸟松开手来,一把将那雪白的女子丢在地上,“这样就让你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你了?”她幽幽说着,“落在我的手上,我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琉月抚着胸口,跌坐一旁,除了将离龙紧紧抱在怀里,不知如何是好。
“想多了,玄鸟。”
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一道凌厉剑气。
“神使,是你!”
玄鸟侧身闪过,黑纱之下掠过一丝少见的惊异,却又转而镇定,“不愧是神使,这些日子不见,你的功力,倒是进步不少。”
“过奖。”
江安淡淡说着,持剑在手,“既然知道,还不快走?”
“只是这样了吗?”
玄鸟一声嗤笑,“只凭偷袭,你以为你能败我?”
“这样,便让你得意忘形了吗?神使?”
语气一出,携带着的是掩饰不住的轻蔑,玄鸟拂袖,手中血色长剑瞬间祭出。
“那再加上我呢?”楼潇潇迈步而出。
“如何?”她昂首向着玄鸟。
“哼。”
伴随着一声冷哼,血红身影化光线疾驰,丢下冷冷一句,“白凤凰,本座不信,你每一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在暗夜中慢慢消散。
楼潇潇忙上前一步,扶起地上苍白的人儿,“师姐,你没事吧?”
琉月的脸色苍白地如同一张透明薄膜,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儿,她稍稍欠身,“我无事,多谢你们了。”
楼潇潇不答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猛地抬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诧异,“师姐你……你的功力……”
琉月微微一笑,“我不问世事,留着也是浪费
。”
“你为了救他?”楼潇潇望向她怀里,昏迷不醒的离龙,“你为了替他解毒,不惜一朝散尽千年功力?”
琉月摸了摸离龙的额头,温柔笑笑,低头不语。
“哈。”
“毕竟他值得。”
楼潇潇喉间一声苦笑,三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临走之时,江安回头嘱咐琉月,如今海神封印已破,对于一些突然的攻击。还是应当提防些。对此,琉月微微一笑,言说自己不问世事多年,再者此番又被幻王逐出门墙,连最后的立场价值都失去了。又有什么人会无聊到整天针对自己?
分别之后。琉月便扶着昏迷的离龙回到离凤阁,药仙能为,稍稍替他把脉便知晓身患何疾。那不是疾病。而是一种蛊,全天下只有凤凰神鸟才会使出的蛊毒。
当然,这种微小的蛊毒对于琉月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银针稍稍刺了一刺,离龙一口黑血喷出,所有的毒性,迎刃而解了。
看着他依旧安详的睡姿,药仙子蹙了蹙眉头。渐渐对那黑衣女子的来历怀疑了起来。
凤羽笛在她手上,如今又使出了蛊毒,她必然是赤凤一族的后人。只是……既为同类,她为何对自己,报之以如此强烈的仇恨?自己隐居多年,以济世救人为业。前前后后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她的恨,又从何而来?这前因后果,令琉月百思不得其解。
不得其解?想不通,那就不要再想了。
至少。此时的琉月心中抱着的,是这样的想法。
她替离龙盖上被子,嫣然一笑,温柔得如柳迎春风。
只要他在,只要他健康就好,所有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暗夜迷蒙,江安同楼潇潇一道,沿着迷雾森林的小径慢慢前行。师姐琉月有危险,他们如何能知?并能够及时赶到救援?
树林里的江安微微侧目,瞥见身后一个漆黑的影儿,见他回首,急忙躲在树后去了。
江安心知是谁,“楼师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还请师姐先行回师父那里吧。”
“好。”
“夜深了,自己小心。”
“嗯。”江安答应着,目送那浅蓝色的身影消失之后,方才对着身后念一句,“我看见你了,出来吧。”
闻言,那黑色身影愣了一下,随即低头,走出。
她将头上的黑色风帽取下,紫色的眼睛盯着江安打量片刻,抿嘴一笑。
“此番多谢你了。”
江安递给她一只酒壶,“那封师姐遇险的信,是你送来的吧?”
墨若薇抬手接过,“你的谢,我不需要。”
“哈,”江安笑,“你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
“陪我走走吧。”
“嗯。”
墨若薇喝了一口小酒,味道有些辛辣,她掩嘴咳嗽了几声。
她轻轻牵住江安的手,觉着那手掌有些粗糙,可他的手低垂着,并没有反手握住。
她低头笑了两声,放开手,又将那酒喝了几口,这次,入口的酒味更加辛辣,呛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对了,师姐遇险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江安回头问她。
“秘密。”
墨若薇轻笑着,掩住口角。
“哈,你总是那么多秘密。”
江安再不多说,二人就这样无语相对,从暗夜走到黎明,直到旭日东升之际,方才回到了蓝亭。
墨若薇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小屋,如同闭关一样,再次将自己封藏起来,除了幻王婆婆,不见任何人。
蓝亭之中,这几日平静地如同一池春水,没有任何波澜。
然而,三十里之外,迷雾森林里的离凤阁,这段时日,却显然没有那么平静。
那日玄鸟离开后,琉月也并未多想,只当是走路摔了一个跟头,只当是小小的偶遇,心中也没有多余留意。
当然,她也不曾将这个消息告诉离龙。
被蒙在鼓里的离龙什么也不知道,径自如往日一样,美人在畔,琴音萦绕,日子过得是相当惬意,惬意到所谓的任务、大业之类,全数变成了浮光掠影。
然而,这世间的一切,并不可能尽如人意。
这夜,月凉。
一轮皓月如银盘悬于天际。
琉月抬头望着那轮皓月,不知是触动到了心里的哪一条敏感神经,竟是转头一声轻叹。
自古以来,白凤族便有一个风俗,每年十月十五的月圆之夜,族人们都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在白玉器皿里,闻说是血祭一位神灵。
对于这项规矩,当年白凤王的解释是:为了给族人们取得长生不老之术。他和一位上仙做了交易,交易的内容是,每年用白凤一族的血液,助其修炼功体。
这样的说法,这样的交易。在白凤族无非是受到强烈欢迎的。每个人每年只需要付出一滴血的代价,便能够享有永生永世活着的快乐,从哪一方面来说。这都是一项稳赚不赔的买卖。
虽说白凤族至今,只剩下琉月一个族人,可她对于旧日的风俗依旧是坚持着,从未忘却。
今夜月圆,无疑是激起了琉月心头对于过往,对于族人的一丝怀念。
“呦,叹气哪……”
耳畔一声轻笑,妖冶的声音如同蚀骨鬼魅,闯入她的耳膜
。勾魂摄魄般绝艳。
“美人儿……”
“这么美丽的一张脸,奈何不曾绽放过笑颜?”
“美人儿……可惜了……”
一只手迅速勾上她的下颔,惊得琉月“啊”的一声向后退去。
冰凝雪红色的影像迅速掠至眼前,浅笑盈盈。
她意犹未尽地向着眼前纯白的女子伸出手来,然而不等她再迈上一步,凌厉的剑光已然近身。冰凝雪忙侧身相躲。待她看见出剑的人是离龙之时,不由得跺脚娇嗔道,“想不到竟然是你,小蛇儿,你竟然打我。你,你可真是狠心!”
“你……你是……”
琉月看见了那张妖冶的容颜,眼前连忙掠过前些日子她曾前来离龙房中的画面,不觉心里一阵抽痛,面色也瞬间苍白了起来。
离龙转身将她抱在怀里,向着冰凝雪冷冷丢出一句,“离她远点。”
“同样的两个美人儿,小蛇儿,你的态度可真是差远了啊……对她那么疼爱,可是对我……”
“你原本长得是那个样子么?别自抬身价。”
冰凝雪跺脚,“你就会揭人家伤疤,你真是个无情鬼!”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态度嘛,好似是彻底反过来了呢!”冰凝雪敛目,将琉月从头打量到脚,那**的目光,看得琉月有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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