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么?”
听得那自结界之外传来的女子声音,楼潇潇面色一变,只一拂袖,蓝亭之外,霎时气流狂走,乍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翠筱不知何故,惊惧之下,一声惨叫,转眼已是置身蓝亭。
她不知眼前发生何事,面色惨白惨白,站稳脚跟之时。看见眼前立着的一男一女,惊讶之时,不觉捂了嘴巴。
“您……您不是……”
“三公主!”
翠筱望着楼潇潇,满眼惊异,回过神来之时,慌忙俯身拜倒,“见过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
“哎,”楼潇潇一声长叹,“起来吧。”
一句起身。便是对自己身份的默许,江安侧目,望着身侧女子。没有丝毫惊异,这些日子,自己在藏书竹楼里呆了许久,对皓连古都发生的重大事情,也是了然于心。譬如魔王册立来历不明的新后。魔太子迎娶龙王掌上明珠之类。
翠筱起身,故人相见,转眼已是红了眼眶。
楼潇潇望着她那失去了一条手臂的肩膀,心里隐隐一酸,想要问些什么,念着身残之人定是不愿意旁人揭伤疤的。便微笑着换了一句言辞,“十年了,我离开已经整整十年了……今日还是第一次。看到龙族来人呢。”
听得那话,翠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公主您,您不是在魔族么,怎会离开十年?”翠筱嘟着嘴。“您都十年不回龙族了,龙王陛下想念您。平日里差了很多人去请您回来重聚天伦,都被魔族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了,陛下就念着您和魔太子如胶似漆,不愿离开,便也只好作罢,公主您……”
“别,别再说了!”楼潇潇面色苍白着,一声喝止。
突来厉喝,无疑是将翠筱吓了一跳,她倒吸一口冷气,想俯身道歉之时,却听公主缓和了语气,“这十年来,龙族怎样了,父王……父王他的身体可有安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楼潇潇明显的有些迟疑,眼眸也低垂了下来。她惨淡地笑了一笑,“父王,父王他可有怪我?可有怪我不孝,十年不曾归家?”楼潇潇苦笑着低头,“事实上,我也真够不孝的,对了龙族如何,可是一如过往?”
“龙族……龙族……”听得她问起龙族,翠筱刚刚平复的心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她周身颤抖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三公主,莫要再谈龙族了……龙族,龙族已经没有了啊!”
“什么意思?”楼潇潇惊讶,心里隐隐有一丝不祥预感
。
翠筱终于控制不住,无力跪倒在楼潇潇脚下,“公主,公主……前些日子,龙王陛下大寿,魔族突然率军杀到,龙宫……啊……”
“龙宫怎样了?”楼潇潇面色苍白着,退后一步,“你说啊,龙宫怎样了?”
“龙宫……灭了!所有的人都死了,死了!”
一语出后,恍若晴天霹雳,击得那女子恍惚着退后一步,楼潇潇嘴唇颤抖,艰难着问出,“那……那父王呢?”
“陛下……陛下……陛下他驾崩了!”
“我……我……”
“你说什么,我……我听不见,”楼潇潇恍惚着茫然四顾,只闻耳畔清风流过,不带一分感情。
“我听不见……”她忽的捂住双耳,拼命摇头,“我听不见!”
“师姐,师姐!”江安一声低喝,观着眼前场景,内心已是明白了**分。他一把拦住那失神的女子,向着翠筱厉声一句,“不要再说了。”
“龙王,我的父王,他怎么了?”楼潇潇艰难开口,双目无神圆睁,却是淌不出一滴泪来。
翠筱跪在地上,自顾自的伤心哭着,丝毫没把江安的喝止听于耳中。
一声凄厉呼喊,如同千万枚金针,瞬间扎进楼潇潇的内心里,“陛下,陛下她驾崩了!”
“父王——”楼潇潇一声喃喃,随即身形踉跄着,恍惚倾倒。
“师姐,师姐!”江安一把将她扶住,用力将那女子的恍惚的神智唤回,“师姐,师姐!”
楼潇潇一把推开江安,体内真气翻动,转头呕出一抹血红来。
“公主,公主!”翠筱见得公主受伤,心里自责加急切,几声惊惧,却是愣愣地跪在那里,手足无措。
江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心里念着这孩子报告哀情,怎能如此不委婉,丝毫不念着对听得消息之人的伤害。责怪翠筱的当儿,江安此时,更担心楼潇潇的情况。
江安抬眼,想要说出些什么来,却惊讶发现,自己的语言,在这一刻,竟是如此贫乏,凝聚了好久,方才说出一句无力的,“节哀。”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
楼潇潇闭了眼睑,只觉得流风在耳边四散,天地无声,眼前两人的嘴唇一张一合,她却是听不见任何呼喊。
“墨溯祈……墨溯祈!”
那女子仰天一声尖啸,撕心裂肺间恍若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口血气凝结于胸,声嘶之时,咳血不停。
楼潇潇踉跄着退后几步,湛蓝的双目空洞无神,“赶尽杀绝么?墨溯祈……我到底要退到哪里,才,才……你才能……”
“咳咳……墨溯祈,墨溯祈……”
尖利的指甲刺进手心,滴出湛蓝湛蓝的汩汩鲜血
。
忽的,她袖手一揽,掌中秀刃瞬间翻出,诡异蓝光笼罩之下,弥漫着修罗饮血的阴冷煞气。
那是一柄细细的软剑,通体湛蓝,却是带着隐隐带着几丝淡紫。
楼潇潇咬牙,提剑而出。
“师姐,师姐!”江安被那诡异的剑气所吸引,直到她化雾遁走的瞬间,方才反应过来。念着此时她情绪失控,极端之下,怕是会出什么乱子,江安一唤声,便是急急的向前追去。
“姑娘,”江安皱眉,向着身后茫然无措的翠筱,“亲人死亡的消息,对任何人来讲,都是莫大的打击,何况楼师姐她有伤在身,情绪激动,怕是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这样吧,我先去追她,你姑且呆在蓝亭里,若是见着幻王前辈,将此事告知于她便是。”
翠筱听罢,茫然的点了点头,定定的望着眼前的身影化雾而走。
苍茫天地,此时剩下了翠筱一人,她吸了吸鼻子,抱着断臂的肩膀蹲下身来,嘤嘤哭泣着,“公主,公主啊!”
黑漆漆的暗夜里,万物息声,伸手不见五指。
夜阑风静,连那沙沙的树叶声,此时也是不见踪影。
一道蓝光如同利剑,匆忙将那天地劈开。楼潇潇出了蓝亭,化光疾走,直往魔族领地而去。
身后的江安担心着,一面呼喊着师姐,一面加速疾行。
江安凝眸,一个瞬步,直直挡在那女子的面前,“师姐停步。”
“你让开!”楼潇潇冷目,虽是不若白日里的刁蛮无理,此时也是语气凌厉着,字字透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江安拱手,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将那发疯的女子拦住。
“还请师姐先冷静片刻,此时万万不可冲动啊!”
“进攻龙族,想来魔族已经是谋划了很久,计划的那么详尽,甚至是在不惊动周围驻军的情况下,直袭龙宫。此等做法,无异于孤军深入,他们敢于这样行军,必有所恃!在其重重包围之下,有人生还的概率便是极少的,那名唤翠筱的女子,基本上不会武功,逃出来便是蹊跷,即便不是细作,也定是魔族有意放行,所以……此事必定是魔族之人设下圈套,想引师姐前去,还望师姐三思,切莫冲动啊!”
一股脑儿说了这么多话,江安努力着,是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只是不知那女子听得进去几分。
“你让开。”
楼潇潇声音冰冷,眼神空洞,苍白的容颜之上,看不出任何神情,甚至连亲人逝去的哀伤也看不到。
然而,这样的情景却是江安最怕见到的。
哪怕,哪怕你流露出分分毫毫的悲伤也好啊!
“师姐……”江安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压低了声音,“魔族势力太过强悍,此时报仇,依你我之力,只怕难以取胜,不如等师父回来,从长计议可好?”
二〇一讲不出声(1)()
江安一股脑儿的将自己心里觉着有用的说辞全数倒出,盼望着在自己陈述利弊之后,能将那女子莽撞的行为导回正途。
在他看来,楼师姐在恨意的极端促使之下,神智都有些不清了,失控之下,无疑会做出什么危险事情。何况。。。。。。在江安心里,一直都觉得楼师姐有病,且还病得不轻。
楼潇潇面色苍白着,如同一页薄纸,苍白到似乎都有些透明了。
脸上无边苍茫,却是用力挤出一丝惨淡微笑,楼潇潇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你,你是觉着我疯了不成?”
“。。。。。。”本会觉着那女子情绪失控之下,大喊大叫大哭之类,怎奈碰到了如此平静,江安倒觉着自己有些激动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失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哈哈,你觉得我的行为显得莽撞了?”
“是的。”江安无奈,只好诚实回答。
“挑上魔族,几分胜算,我心里自然明了,魔族的实力,我比你还要清楚很多哩,”楼潇潇惨淡笑着,仿佛自嘲一般,“说起来,我也勉强算是半个魔族之人啊。”
“莫要再拦我了,事情非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我只是想前去,寻那墨溯祈问个清楚,我害怕见着一个事实,逃避了十年之久,该面对的,还是逃不了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楼潇潇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语气放的平淡,不至于和眼前师弟发生冲突,她知道,他也是一片好心。
只可惜,刀子割不到你身上,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疼。一夜间失去家国的人是楼潇潇。而不是他江安,纵然是修养修为臻至化境,遇上此等新仇旧恨,只怕是也想提刀,将那苦痛千倍万倍的还于仇家身上。
楼潇潇笑着,眉间忽的裂开,现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湛蓝的血液流出,慢慢划过鼻梁。手中的精巧小剑,似有感知。不安鸣动起来。
“我是龙王的三女儿,魔太子墨溯祈的妻子,魔族未来的王后。出走十年了,今日归去,也算不得是什么稀罕事儿。”楼潇潇闭了双目,好似在讲述一个古老到泛黄的故事,却是入了景。声音悲凉道近乎自嘲,“放心,墨溯祈他不会杀我,我身上有着他需要的东西,他又怎么舍得让我这么轻易就死呢?哈哈。。。。。。”
她声音轻轻,俨然一切看淡。风过千山之后,只留下天地无声。
她轻轻说着,好似在讲述着一个他人的故事。甚至还添了几分看戏的味道,“我倒是想看看,一个人的心,究竟可以残忍到什么地步。”
江安皱皱眉头,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却也知她心意已决,拦她不住。只好妥协,“这样吧,师姐,我陪你前去,倘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江安念着,以幻王前辈万年来在皓连古都的声名,她的弟子,应是享有几分地位,即便是有人觊觎,也还不到敢贸然动手击杀的地步
。念及此,便也不再阻拦,况且她原本便是魔族太子妃,归去问问缘由,也算不得什么过分事儿。或许。。。。。。江安皱眉,楼师姐的夫君是魔太子,这在他翻阅竹楼里那么多的典籍之时,便已是心知肚明了,何况,多日以来,自己隐隐有种预感,总觉得此事,另有蹊跷,绝不是像楼潇潇心里想象的那么简单。
念着白日里楼潇潇的暴烈性子,江安不免再加上一句,“师姐,我们一定要赶在日出之前回来,否则师父那里,可是不好交代了。”
楼潇潇眉眼微动,没有回答他的话语,身形便是倏忽淡去,江安见状,不再啰嗦,纵身急急追上。
是夜,魔族魔景窟。
碧色烟雾将这曾经繁华的宫殿填充个遍,汇聚成说不出的诡异妖氛。
魔宫依旧空荡着,走了几十步,竟是看不见一个人影。饶是看不出前日胜利,带给他们的分毫喜悦。
魔宫里死气沉沉,如同暗夜墓园般阴森诡异。白日里的文武百官,井井有条的秩序,到了夜里,竟是荡然无存,徒剩一地凄惶。
那妖冶的魔族王后冰凝雪此时扶着魔王的尸体,前往鸾凤宫安歇,那唯一的自由人儿,紫苏公主闲来无事,也是往宫殿而去。
冰凝雪瞥见那着着紫色衣服的人影经过,唇角便是挂上一丝浅淡笑意,“公主,我的小美人儿,走的这么快做什么,快停下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啊。。。。。。”
墨若薇止步,却是没有回头。
她伸出手掌,声音冰冷着,向着身后,“解药。”
“什么?”
冰凝雪掩面,佯作惊诧,“本宫不甚明了,公主此话何意?”
“沐夕身上的,邪火的解药。”听见她那装蒜言辞,墨若薇脑海中便能浮现出那掩面媚笑的嘴脸,她闭目,不想再与那装腔作势的人儿多说,“王后说过了,只要我肯出战,便解了沐夕身上的邪火剧毒。如今,我依你的要求出战了,你可满意,你可还记得昔日的承诺?”
“对哦,你不说,本宫都是要忘了呢。”
“拿去!”
墨若薇拂袖,将那小块丹药揽住,起步欲走。
“哟,这么快便离开了啊,我的小公主,你也不肯跟母后,再多说几句话?”
“哈,”墨若薇嗤鼻,“要我说出感谢的话语么?那么,多谢王后了。”
忍受着她的无礼行为,冰凝雪倒也不甚生气,凝望着那浅紫色的背影,不过是笑了笑,幽幽道,“跑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有些扫兴,不过又被你砍了一刀,即便是侥幸活下来,想着也搞不出什么气候,说到底,此番还是大获全胜了。”
那紫色的身影闻言,微微顿了顿,“拜王后所赐,我至今,将能惹得人都惹遍了,也只剩下等死,王后自然是大获全胜,那丫头也是王后故意放走的,不过是为了让我再多树一个敌人,无妨,那么多了,我也不在乎再多一个,王后直言便是
。”
言毕,一声不屑冷笑,她的身影便是消失在走廊尽头。
“哈哈,小贱人。”冰凝雪笑笑,扶着魔王那僵硬的尸体,侧头言语着,“老不死的木头,想不到,你生下的这一对儿女,竟也有几分聪明,这么多年来,着实是给本宫添了不少麻烦呢!你说,你该如何补偿我?”
魔王那死去了十年的躯体,自是不会给她什么应答,她犹自掩面,妖媚笑着,狂浪异常。
“走吧!”冰凝雪拂袖,扶着那尸体,莲步轻轻移向别处。
恰在此时,楼潇潇手中提着长剑,寻仇而来,一步步向着魔王所居的同心殿踏去。
她面色苍白如纸,一片空白,不论是喜悦,抑或是悲伤,在她脸上,都显现不出分毫。
她原本便是知道这个居所的,那是她十年前的家。出走十年,今日再回,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平静,风过千山的平静,过往前尘,恍若云烟,淡去之后,可曾留下分毫踪影?
曾在魔景窟里居住了那么久,魔宫之中所有的警戒,她曾经是一清二楚,清楚到即便是到了今日,也是想忘都忘不了。那都是魔太子墨溯祈告诉她的,譬如说哪里有密道,哪里防备薄弱,哪里风景优美,哪里人烟微薄,私会之时不易被发现等等。
那些。。。。。。那些都是为了同自己私下里出宫游玩所布置的。
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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