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祯身边那两人什么来历?”林朝挥了挥手,将他注意力转回来,问道。
“你也发觉了?不光那两人,易家这种人还有好几个,听说都是从前跟随着易家大小姐的,而易家大小姐,于去年进了京。”磨山镇人收起了调侃的神色,道:“那些人很奇怪,要说不一样,看上去又跟普通人一般模样,但是要说一样,却又全身透着古怪。”
“死气,他们身上带着死气。”林朝淡淡的说了一句后,问道:“你到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就一个多月,估计易祯是被那卫霜吓的,所以通过流雪楼找了我和宇文老怪来给他做护卫,给的条件可真好。”磨山真人摸着胡子笑道。
一个多月?林朝心里将时间一算,心头一凛,道:“平王……”
“嗯,平王今日应该已经到了江陵。”摸着胡子,磨山真人笑道:“你说,卫霜会否和平王合作?”
“卫霜并无夺权之心,只是……”林朝轻叹口气,道:“师傅,兽之事,你是否知晓?”
听得他唤出这声师傅,磨山真人脸上笑意收敛,眼底幽深,道:“你遇到那玩意了?”
林朝点头,道:“你自小便让我与那些野兽相斗,但是,师傅,那些野兽和兽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吧!”
“我就说,光只是打打仗怎么可能让你突破极限,原来是碰上了那玩意,说说,那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磨山真人语气轻挑,脸色却是凝重无比。
“什么样?”林朝苦笑一下,道:“便是那种最低级的兽,我一开始也是一点都没有相抗之力,那,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怎么活下来的?那时候她身上其实并没有多少灵力,所以对抗獊狼那种兽也要花那么大的力气,可是,她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冲了上去。
见林朝脸上浮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磨山真人心里一抽,再次问道:“你,去过北疆了?”
林朝依然没有回答,转头细细听了一下风中的声响,道:“你和宇文老怪还是尽快离开易祯,那些人不是普通角色,你们回去平王身边。”
“你自个小心点,对上兽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真和北疆那帮人在一起,那,便想法子去趟皇宫里的冥殿。”磨山真人说完,也不顾林朝惊讶欲语,身形一闪,已经和树上另外一条影子失去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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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这样!话不说完就跑!老子在皇宫当差,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冥殿!林朝气得跺了下脚,然后在冷箜带着破空之声急速掠来之时,恢复了平静沉寂的模样。
“林朝,快走。”冷箜落地之后便急急的道。
“走?”
“嗯,子墨急信,不用管易家之事了,我们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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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林子里,修建了个精巧的小亭,四周除了花树,还种植了各色鲜花,此时正是花期,繁花似锦,浅香悠然,远处笙歌随风飘过,环绕耳边,只剩了余音袅袅,转眼便消融在那流水沼沼里。
卫霜斜倚在了亭中软靠上,手中酒杯轻晃,笑意浅浅,却一点都没入到眼底。
“大将军在前面宴请于大人,不用过去作陪嘛?”平王收回看着那波光粼粼水面好似看出神般的视线,笑道。
“殿下冒险至此,准备和卫某兜多久的圈子?”卫霜声音清淡的道。
“冒险?”平王拿起了一个面具遮住了自己那祸国殃民的脸,轻笑声从面具后面传出,道:“我与大将军见面,是冒险吗?”
卫霜扫了一眼因为他带上面具而明显松了口气的卫钊等人,道:“殿下这么信得过卫某?”
平王调整了下面具,将形状极其优美的红唇和面具上的口子对好,然后自己倒了杯酒,道:“慕容澈从京城派遣了两波宣旨的人马都暴毙在了路上,他派过来的鹰卫一个不剩的被你杀了,我不觉得,这城里还能传出你不希望人家知道的消息。”
“殿下的光临,卫某就一点不知道。”卫霜淡淡的道。
“啊,这个啊,你不用感到不甘,”平王抿了一口酒,声音欢快的道:“我若是连慕容澈都比不上,那你也不用相助于我了。”
“殿下就那么笃定卫某会相助于你?”
一双就算被面具遮住了也依然魅惑动人的眼眨巴眨巴,露了天真无邪的目光出来,平王道:“你若是没有下决心相助于我,你找魏超干嘛?”
“也许,卫某只是想看看那个驻守南海神秘到没人见过真面目的平王而已,只是好奇而已。”卫霜深吸了口气,道。
“哦?”音调上挑,平王将面具摘了下来,笑面如花的道:“你刚才已经看了那么久了,现在再给你仔细看看,满足了吧?”
促狭的对卫霜眨巴眨巴眼,在卫霜身后几个侍卫脸色都变僵化了之时,平王将面具戴上,道:“卫大将军说我兜圈子,其实,兜圈子的是卫大将军你吧。”
他的声音一下从轻挑欢快转为低沉带了磁性一般,让卫霜也不觉愣怔片刻,方笑道:“如此?”
“行了,虽然夜色美好,我也没有跟一个男人浪费良宵美景的爱好,卫霜,我比安王和王更适合做燕国的皇帝。”平王坐正了身子,身上那股子闲散之气顿时消散转为一种凛然,带着威势道:“安王志不在此,他不过是想和他那富甲天下的王妃过上一辈子的安生日子,而和王,哼,只怕不用两月,杭州就再无和王只有易家。你既然下决心和慕容澈翻脸,又不愿意自己背负上谋逆之名去坐那个位置,那剩下的,就只有我。”
“而我,也正好有此打算,天下即将大乱,燕国必须稳定统一!我们才能有一搏之力。”平王说完后,看着卫霜脸上神色发出一声嗤笑,道:“你不会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燕国吧?天下之大,绝非你能想象得到的。”
“殿下只是居于南海一偶,卫某所见过的地方,只怕还要比殿下多些。”卫霜淡淡的说道,却不觉也坐正了身子,以一种端正严肃的态度面对于他。
“呵呵,冰国,西域,北疆,你以为就够大了嘛?”平王冷哼一声,道:“越过南疆那边的绝岭高山,越过西域众国,越过大海,你可知道,那边还有多大一片土地嘛?”
“殿下的野心未免太大。”卫霜冷冷的道。
平王站起身,袍袖轻拂,带起了微微涟漪,眼中带了冷讥之意,淡淡的道:“你错了,卫大将军,日后你便明白我的意思,不过现在,给你一日时间想清楚,若是愿意相助于我,那么,我们一起进京。”
“进京?”卫霜脸上再也绷不住了,站起来道。
“当年韩子墨三千人可以杀进皇宫,怎么,卫大将军两万人加上京郊八万人,还拿不下一个慕容澈?”
亭间众人散去,歇息在树梢上的几只小虫也隐入了树叶下,淡然消失了痕迹。
☆、第173章 龌蹉
慕容玉手一收,手指上淡淡的晶莹之色缓缓散去,那浮现在空中的图像也如同晶花般的散开。
寒光手上的绿光也散去,声音清冷的道:“王爷的止纹是越来越强了,如今连同影虫都能控制了。”
慕容玉拿起帕子擦去手上残留着的一点点液体,道:“你想怎么办?”
韩子墨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图像已然消散了去的地方,听得慕容玉问,道:“你又是做何想法?”
寒光一怔,转头盯向了慕容玉,是了,这家伙是齐王,也是慕容家的皇子,按说继承皇位,他还在平王之前,而且,怎么说慕容澈都是他亲哥。
慕容玉眼帘低垂,将擦手的帕子丢下,然后起身,推开书房房门,走了。
看着他走到主卧室窗前的大树下打坐入定,寒光道:“他什么意思?”
韩子墨淡淡一笑,道:“他意思是,随便你们怎么弄,反正他只跟着凌风。”
“你为何想起用同影应声虫?”寒光不解的问道,以往就算不去窥视,韩子墨也能料到卫霜大致怎么做,可是这次居然动用这么费力的同影应声虫也要知道他们会面的情况,实在是有些奇怪。
因为萧凌风对那个平王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奇怪,韩子墨将这话给埋在了心底,他从冰块中醒来,延续的依然是三年前的时间,这三年里,萧凌风的生命和他没有任何交集,就连她所受的那些苦,都是从别人嘴里得知,她自己并未说一句,而她心里也多了很多秘密,不说那些以前她从未提起过的兽的事情,不说煌彤的存在,不说她可以向那些位于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兽借灵力……
以她前面二十一年和后面这三年的经历,他想不出来任何一个时间地点她和平王有过关系。
“如此也好,寒光,杀了慕容澈和梅君悦后,咱们便回北疆吧。”韩子墨缓缓的说道。
“哦?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们吗?”寒光眉头一挑,问道。这可不像是韩子墨的行事风格,难道说,冰里冻了三年,将他心性都冻好了?
“林朝说,慕容澈对凌风下这样的狠手,是因为他对慕容玉有龌蹉之念,如果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将他推入地狱,你说……”抬眸从窗户看向了慕容玉,韩子墨嘴角带了一丝清冷,道。
“有件事情。”寒光随着他眼光看去,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梅弘玥会做得那么恶毒?当年若不是凌风,他早就冻死在北疆了,连见你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可是,慕容澈都因为卫霜而放手,他却在后面一再的对凌风下毒手,到底是为何?”
“你想说什么?”韩子墨神色微沉,脸上带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寒光。
“我想说,那个平王,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寒光起身,淡淡的道。
“因为他比你漂亮?”
寒光嗤笑一声,斜藐了他一眼,道:“不知道是谁在刚才说,男人比的是实力,而不是那张脸。”说着,拂拂衣袖,走出了书房。
梅弘玥……嘛?
韩子墨手指轻敲着桌面,身上杀气蔓延,眼神狠戾,轻轻的道:“敢咬主人的狗,下场如何,你自己应该清楚吧?”
☆、第174章 青云观1
五月时节,雨水渐多,天气变化多端,早上还是艳阳高照,未到午时就乌云密布,只一会,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泥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青云观位于离官道不远的一座小山包上,大雨落了没多久,观前就已经形成了几道水流往山坡下流去,那青石板的台阶上也形成了瀑布一般的水流。
“这雨可大。”小道士清虚站在屋檐下望着那一片雨蒙蒙,低喃了一句,然后准备去关上大门,这么大的雨,也不会有香客前来,倒是正好又可以休息一日。
“等等。”清和袖着手沿着游廊走到大门口叫道:“今日城里程大户家约好今日来上香,看时间,也快到了。”
“程大户家?”清虚问了一声,见清和挤眉弄眼的模样,哦了一声,了然道:“是那个三房的寡妇?”
“你用这种语气,小心师傅听到没你的饭吃。”笑着打了一下清虚的头,清和探头往观外看去,低声道:“你是不知道,那程三奶奶和咱师傅自小就定了亲,可是后来师傅家里遭了大难逃了出去,那三奶奶家中就将她嫁与了别人,当时三奶奶是宁死不从,但是扭不过家里人啊,从房梁上解下来,见没断气,趁着昏迷直接将人送上了花轿,等咱师傅回来,人孩子都生了,师傅才在这观里出了家修行。”
“真的?”清虚瞪着眼问了一声,见清和唏嘘点头,便也红了眼眶,抹了一把飘到脸上的雨水,道:“都是苦命人,可怜的师傅……”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敲在了清和头上,比两人高出了一个头的高个道士从大门边的小屋里走出,扫了一眼被他敲得抱着头喊痛的清和,道:“胡说八道,连你师傅都敢编排,你胆子也捏大了!”
“啊!师兄你又骗我!”清虚指着清和叫道。
“不错吧,我昨儿晚上想出来的,正准备写个新本子,就叫道士与寡妇不得不说的故事,一定能卖个高价!”清和嘿嘿笑了两声,对那高个子道士道:“拿了钱,我请张真人喝酒。”
张真人再度拍了他一巴掌,道:“世人怎容你如此编排!”
清和摸着脑袋苦着一张脸,道:“真人下次不好再打头了,咱们观里清贫,你也知道我师父那人,我若不想法子找点钱,只怕再有几月,我们师徒三都要饿死,张真人你不也没地方住了嘛?再说,世人之事光幻离奇,比我编的事更离奇的都有,我也不过是听来之后修改修改而已,就拿这程家三奶奶来说,前面那事可都是真的,只是她那消失无踪的未婚夫不是我师父而已。”
张真人被他说得笑了起来,道:“你又胡说,程家是成安名门大户,这种私密之事,怎会让你一个道士知道?”
“是前头那个桃花观里的女冠给我说的,她们不是前儿时候都被请去临安了嘛,程家三奶奶本是一直在她们那上香的,现她们那观没人了,才由女冠介绍转到咱们这里来,我去她们观里拿她们不要的东西时,偷偷听她们闲谈之时说的。”清和眨巴眨巴眼睛,带了委屈的道。他容易嘛?他家师傅算是得道高人,可是却是不知庶务,他可以晨露清风的不吃不喝,可是他和清虚两人是要吃东西的啊,他们接替前面的道士驻在这观里三年,来上香的人五个手指头数得出,师傅也不接什么法事,坐吃山空,观里先前留下的米粮都被吃空了,他没得法子才去到那桃花观里腆着脸去要人家不要的东西,也亏得那桃花观里的女冠心肠好,不光将不要的东西给了他,还将自己长期来往的客户介绍了几个给他们观里,又见他写得一手好字,将城里书商也介绍了给他,本是说抄书赚点钱,可他一见人家写书写得好的,分的银钱那个叫人眼红,便也动了心思。
不就是风花雪月的乱编嘛?师傅房里还有好几本房中术的绝本呢!
张真人一愣,手下意识的又想给他来一下,见他闪躲不及的模样,笑道:“你个臭小子,说得自己这么可怜,你不是说今日有人来上香嘛?那不就有钱了?”
“下这么大雨,说不准人家不来了呢?”清虚的声音还未落,就听得下面有喧哗的声音传来,雨声很大,将那些声音画割成了碎片一般,只听得好似有人在大声喊叫。
张真人脸色一变,道:“不好,他们坐的马车,现在马车翻了,你们两个,快去烧热水,要你们师傅准备救人,我下去帮忙。”
望着张真人那瘦高的身形嗖的一下钻进雨帘里,清虚茫然的说了一句:“我怎么啥都没听到啊?”
*
官道上到小山上的山路并不陡峭,但是大雨滂沱之下,浸透了水的黄土坡松软滑腻,赶车之人又心急想早日入观避雨,转弯之时便着急了些,马蹄打滑,连马带车一起翻进了一边的山沟里,后面的车躲避不及,也遭了跟前面一样的事,接二连三的,都翻在了那山沟里。
山沟虽然不深,但是大雨让人视线都看不清,泥地又滑,跟着马车掉下去了一半的人,后面跟着的仆从大叫着,惶急之下却没有什么有用的措施。
只能着急的看着那从山上流下来的急流灌到那山沟里,水慢慢蔓延上来。
张真人到的时候,下面正慌乱成一团,看了下情况,心里也着急起来,叫道:“快想法子拉人上来,等水淹过了头就完了!”
程家下人自然也知道这个理,但是大雨之下视线不好,下面又连个落脚处都没有,下去了一两个人,也只听得叫声就没见上来,慌得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