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余这才睁开了眼,眼神阴鸷且锐利,好半晌才笑了起来,他不笑还好,如今这一笑在阴暗的地牢之中,却更显诡秘,三公子只觉得后背都有些发凉:“如同西陵忠于云泽,我忠于的是魔族。”
三公子顿了好一会,才道:“如今魔族也放弃你了,你还想效忠什么?”
荀余不答,看着他:“那你又想什么?”
三公子后退一步,目光也是定定的落在他身上:“我恨不得你死。死的尸骨无存,死的魂飞魄散。”
荀余笑的冰冷:“我死了,你当西陵不会有朝一日,找到你?”
三公子道:“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现在,我能看见你拨皮拆骨的死在我面前,也便足矣。”
荀余冷冷一笑:“你行事太过注意表面得失,眼前利益,还是一点长进都没。”公子愤然看着他,拳头被捏的咯咯作响,荀余又冷笑着接了一句:“还是和开始一样没脑子。”
眼看着三公子一圈就要继续砸到桃木上,荀余挑了挑眉,又道:“我劝你一句,你吃的药维持不了多久,不想西陵这么快发现你的事情,趁早离开。”
三公子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大惊,上头不知何时开始泛着黑气,快速干缩下去,他眼睛几乎都充了血,把手在衣袍里一裹,就打算出去,荀余的声音却不紧不慢的从后面传来,呆着嘲讽的笑意:“我若是你,定然动用全部关系查一查西陵的来历。”
三公子脚步一顿,还想说什么,可是再看见自己一点点干枯下来的手,终究忍了下去,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第六十四章
清晨,今上的寝殿中染了熏香,带着一些药味,想来是巫长息的手笔。今上躺在帐中,公子扶苏正垂头立在一边,看见西陵进来,有片刻的皱眉,继而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西陵神君。”
巫长息还在那里诊脉,看见西陵推门进来,颔首微笑,继而落笔给今上写了新的一道药方,递给边上的御医。之后,他也没有多留,照例交代了几句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打算告辞。
帐中今上却忽然出声,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疲惫:“扶苏,你送巫国师离开,之后你也先回去,折子也已经送到你房里。”
这几日今上身体不适,折子都交付在他手中。但是今上此时说出这话明显是找了一个油头支开,说来这几日他也隐晦的提过几次太微宫特权过多,长此以往并非好事,可是今上显然没有听进去,甚至还训斥过他一顿,到了今日,还是屏退左右单独见西陵。公子扶苏一愣,看了看西陵,又看了看掀开帘子坐起来的今上,有些错愕:“陛下?”
今上揉了揉额头,皱着眉不欲听他继续说下去,摆手道:“快回去,这些折子都是急奏。”
公子扶苏没有动,若有所思的朝着西陵看去。
西陵没什么表情,转身就准备离开:“陛下与大公子商议完毕,再差人找本君过来。”
今上拧眉,急的咳了好几声,推开公子扶苏抚背的手,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你还呆着做什么,还不回去!”
公子皱眉,下意思的抬头看了一眼西陵,今上此时又催促了一句,他不敢再违背,唯有低头应是,退了出去。
今上咳上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大叹一口气,喝了一杯茶润润嗓子:“小儿顽劣,神君勿怪。”
方才公子扶苏那神情摆明是对西陵有意见,西陵倒也没生气,只淡声道:“大公子倒是十分孝顺。”
今上无奈:“只是最近实在有些不省心,我都不知之后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因此事对神君有所芥蒂。”今上的声音沉了一些,像是再交代什么重要的事情,态度摆的低了些:“之后还劳烦神君看在云泽的面子上,多担待些。”
西陵声音寡淡:“无妨,本君并不是没遇见过。”
今上默然一会,没有继续这个事情,转而道:“听乔松说……神君的阵法抓到一个人?”
西陵点头:“今日过来,正打算与陛下说起此事。”
。
叶霜这一觉睡的有些沉,醒来的时候,她睡眼惺忪的摸了摸,一路盲人摸象一样摸到挂在边上的外衣,慢吞吞的穿好。过了片刻,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个激灵的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的还是西陵的床。边上未设软榻,显然西陵这一夜又心安理得的和她躺一张了。
许是这事情已经发生过两次,这第三次发生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先前醒来时候的惊悚,她默默的将衣服鞋袜穿好,外头已经有人备好了早膳,叶霜灯瞪了瞪眼,垂头开始吃,正慢吞吞的吃到一半,忽然听见门外有些响动,还没来记得站起来,那人已经过来了。
两人相顾无言的瞪了一会。秦桑看了看眼前的早膳,在看了看坐在桌前的叶霜灯,他默了一会,才道:“先生不在?”
西陵倒留了字,说是陛下找他过去,叶霜灯估摸着他是去解决荀余的事情。不过秦桑这样着急来找西陵,也有些奇怪,叶霜灯点头:“一早起来就不在。”又瞧了瞧他着急的模样,忍不住问:“出了什么事?”
秦桑再默了一会,还是回答她了:“泽兰出了点事,我原是过了想看看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又叹了一口气:“姑娘可要过来看看?”
见到泽兰的时候,叶霜灯总算明白秦桑这样着急是何缘故。
满脸的苍白,呼吸若无,悄无声息的躺在那里。叶霜灯看见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她脸色怎么变的这么差?”秦桑颦着眉摇头,过去给泽兰渡了一些灵气,然而这灵气一渡过去,泽兰便如果受不住一样,止不住的咳嗽,他只得收了手,眉间忧虑更甚:“不知为何,她昨夜忽然受了伤,对我的灵气也十分排斥;现在气息也越来越弱了……”
泽兰这伤来的奇怪,叶霜灯脑海中却好似有什么交缠线头,她觉得隐隐有什么线索,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总算从中把它给刨了出来。西陵带她去看封印的时候,叶霜灯曾提过要去提醒下泽兰,可是那时西陵只道是让秦桑去说。之后西陵是怎么和秦桑说的,她并不知晓。
再看看如今这状况,叶霜灯有些有些懵圈。
泽兰看起来不知此事,秦桑看起来也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西陵没提过了。
但是西陵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总不能是特意让泽兰受个伤。叶霜灯正奇怪着,忽然又听得秦桑问:“昨夜姑娘可曾见过泽兰,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这事情实在蹊跷,叶霜灯没有提及西陵的话,再回答了秦桑几个问题,再了几句当时泽兰烧黄纸的事情,秦桑听的有些楞,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眉低喃:“烧黄纸……?”
叶霜灯点头,瞅了瞅一脸苍白的泽兰:“她这样下去也不行,不过西陵被陛下请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说起此事,秦桑也有些叹气:“先生布的阵法,居然一夜之间就抓到了巨蟒,陛下想必也头疼的很。”
叶霜灯一愣,吃惊:“你知道阵法的事情?”
秦桑对她反应这么大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道:“有几处还是我与先生一同布下的,如何不知?”
叶霜灯再懵了一会,看了看泽兰,又看了看秦桑,更不明白了,这莫非是秦桑没和泽兰说阵法的厉害关系,导致她撞上阵法受伤了?她斟酌了一会,再问:“……当时泽兰也在么?”
秦桑摇头:“此事秘密进行,神君并未告诉泽兰。”
叶霜灯更摸不着头脑了,这难道是秦桑不说,可是他没什么必要这样坑泽兰一把,想了想,换了一个说辞:“对了说起来,那些阵法都在哪,我有些忘了,身上的魔毒还没清,我觉得还是离远点好。”
秦桑愣了愣,对着叶霜灯这问题想了想一会,还是没明白:“魔毒?”
叶霜灯点头:“染了魔毒,我离着远点好,万一被误伤了呢。”
秦桑默了一会:“……你哪里来的奇怪想法,魔毒和魔气全然不同,阵法如何会误伤?”
听到秦桑这话,叶霜灯脑袋一空,还没来记得回话,只听得他接下来又补了一句:“姑娘只管放心,这阵法只认鬼怪妖魔,不会有事。”秦桑抬起头,看见叶霜灯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正僵硬的侧过身,深吸一口气,捏着拳有些愤慨,深吸一口子,再确认了一句:“不会误伤?”
秦桑看着叶霜灯这个反应,结合了今日依旧是在西陵房中看见她,顿了一会,反应过来:“……”想来是西陵不知和叶霜灯说了什么,诓了她一句,没想到被自己无意的一句话给拆台了,他只得补救,想了一会,故作思虑:“……不过也说不太准,指不定魔毒比较特殊会被误伤也有可能。”
这补救实在太生硬,叶霜灯自然不会相信,红着一张脸,绞着袖子咬牙:“太过分了!”觉得不解气,再捶了捶桌子,一脸气恼的出了门。
秦桑;“……”
十分不巧,她一抬头差点撞上回来的西陵,叶霜灯正是一脸羞愤中,磨了磨牙,打算绕开,西陵已经抬手将她拦住,神色十分平静:“什么太过分了?”
一句你还敢问,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到底她脸皮没西陵厚,这种事情没办法和他当众抗议,只得先默默忍了下来,木着一张脸,转身就走:“正好秦桑找你,我先回去了。”
被叶霜灯这样一提,秦桑缓过神来,接道:“泽兰不知为何,忽然受了重伤,学生正打算请先生看看。”
西陵过去看了一眼,泽兰依旧躺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皱,像是在做什么梦。西陵在边上坐下来,声音不紧不慢:“阿霜,过来。”
叶霜灯正好迈出房门一步,闻言立刻迈出了另外的一步:“这种事情我不能帮什么,你还是找秦少侠吧。”
话音一落,西陵又不紧不慢道:“正好,秦桑你去看看阵法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秦桑默了一会,低头称是。
站在门口的叶霜灯:“……”
西陵转向她,眼中分明有笑意划过,抬了抬手;“你是要自己过来,还是我带你过来。”
☆、第六十五章
眼看着西陵将秦桑支开,再看了看昏迷中的泽兰,叶霜灯无语一阵,决定暂且不与他计较,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他边上:“……她怎么样了?”
西陵收回手:“受伤了,不过现在没什么事情。”
听到西陵的确认,叶霜灯放下心,又回忆起方才秦桑的话,刚想认真的表达下不满,西陵想了片刻,看起来有些似笑非笑,又转向叶霜灯,淡定:“等会再与你解释。”又道:“先将她外衫褪了,我看看伤口。”
西陵这话题转的太突然,叶霜灯哦了一声,懵懵然的把泽兰外衫褪了一半,才蓦然反映过来:“……”
夏季的衣服轻薄,外衫之下便是里衣,锁骨附近已经被人包扎好,不过上头依然有血迹渗出,泽兰额上冒着虚汗,叶霜灯手指一顿,唏嘘:“差一点就到胸口了……”她四处看了一圈,把枕边的药瓶拿出来,抬着下巴看了放看在架子上水盆:“我给她换个药,你去带点凉水回来。”
西陵没说话,抬手在上头拂过,不一会儿原先空荡荡的水盆中就出现清澈的水。叶霜灯正在拆缠在伤口的白布,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门,正打算询问,视线落到水盆里,看见清澈的凉水倒影正自己的影子,她懵了一会:“这个水……”
西陵虽然能化出一些东西,但是那些却是幻化之术,并不是真的。或是原先就在他的乾坤袖中,然而眼前的水却是真真切切他用术法带出来的,虽然只是一小盆,却也已经是一种意义上的操控四海,此等操控自然之力,着实有些夸张了。
西陵对此不觉得有异:“怎么了?”
叶霜灯默了一阵,没有继续问他,重新望向泽兰,小心翼翼的把白布从上头一点点解下来,只是泽兰血流的实在是太多,这几天温度有高,伤口有些不大好,药膏和血几乎都黏在纱布上,她每扯一下都能感觉布条边上脱开的线陷在伤口里。她动作已经尽量放轻,可是睡梦中的泽兰依旧紧紧锁着眉,额头冷汗冒出。
费了好半天的时间,她才将白布拆完,取了干净的帕子浸水拧干,一点点的把伤口上的药膏清洗干净,淡绿的药膏和血迹擦干净,看清了伤口的模样,她又是惊讶了一阵。
她肩头是有对称的两个原点,血正是从中渗出,带着隐约的黑气,除此之外,上头还横着一小道剑伤,将两处原点连接,不过剑伤不重,现下也差不多止血了。
叶霜灯连忙扯了扯西陵的袖子,惊讶:“你看看,这个伤口好像……好像被什么咬了。”略一思索,她的脸色一白,反映过来:“这是蛇咬伤的,一定是荀余,她遇见荀余了。”
西陵看着这个伤口略有思索,反手化出一把匕首,作势就打算完上头再划一刀,叶霜灯下意识的就把他的手给拽住了,看了看他手里的匕首,再看了看昏迷中的泽兰,不理解:“……你想做什么?”
西陵淡定道:“放毒血,怕你下不了手。”
看着那寒光凛冽的匕首,叶霜灯眼角一抽,默默退开了,西陵利索的往上头一滑,泽兰顿时一个皱眉,眼皮下眼珠转了几圈,像是马上要醒来,西陵直接抬手点上她的眉心,给她捏了一个昏睡决,继续压了压她伤口附近,让血流的更快。等到流出的血不再带有黑气的时候,他放收了手,在她周围不知怎么一按,将血止住。衣袖上亦是半点血迹都没沾。
叶霜灯过去给她覆上了药,又仔细的包扎好,疑惑:“那个剑伤也是有人给她放血?”
西陵将匕首收好,颔首:“就是他太心软,伤口割的不够深,毒气还堵着,所幸还不算太迟。”又转身道:“替她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
叶霜灯应了一声,看了看彻底昏睡过去的泽兰,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微微的出神,过了好一会才站起来整理了干净的衣服,用干帕子将泽兰身上水擦干,又将染了血的衣服换下,小心翼翼的替她穿好。出去的时候原想把那水盆带走,却不知何时里头的水已经换成干净的,更是再呆站了一会。
出来的时候,西陵正在前头等她,一路回到房中,叶霜灯却像是神游一样都没说话,西陵伸手理理她的头发,看着她有些有些发懵的表情:“怎么了,是想到荀余害怕?”
叶霜灯抬起头,喃喃道:“……我是觉得,你最近的术法,需要结印的好像越来越少。”
结印算是一种术法的加成,除非一些特殊的法术,否则修为到一定的境界,就可免去结印,叶霜灯记得先前西陵术法虽然强大,但是许多都免不了复杂的结印,可是如今看来分明免去了很多。
先前收了阵法未曾结印,如今便是招水过来也不曾结印。
西陵想了一会,直接承认了:“封印解开之后,的确修为增加了不少。”
叶霜灯默了一会,再抬起头,目光里像是闪烁着什么东西,忽然问他:“我筑基还差多少?”
闻言,西陵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将面具摘下,俯身以额头对上她的额头,叶霜灯只感觉额上似乎窜进来一股及其深远的力量,几乎从头到脚的将她扫荡了一遍,气势迫人,却莫名的安心,过了一会,西陵才略微离开了些,可是依旧离的近,吐息都若有如无的拂过她的双唇,有些微痒,他声音镇定:“还差一点,不过不可强求。”
叶霜灯视线垂了垂,声音带着未知的情绪:“我不是想强求,但是怕来不及。”过了一会,她又重新抬起头,目光深深的看着他:“我想早点学,筑基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