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人,她能听见心跳的鼓动,几乎下一刻就要跳出她的喉咙,咬了咬嘴唇,她听到自己压在喉咙里的声音,轻如耳语;“泽兰看见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反映?”
西陵颦了颦眉,思索了下叶霜灯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最后简洁道:“没有。”
叶霜灯声音都有些飘忽,有些茫然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一句,她问出来到时候其实有些后悔了,但对着西陵这句,还是依旧忍不住顺着回答:“……什么没有?”
西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从来没有人敢让我摘下面具,你是第一个。”
叶霜灯顿了很久,才重新找回声音,指尖搭在碗沿滑动,掩饰心中的慌乱情绪:“……我让你摘你就摘了么?”
西陵答了一声嗯,看着她手腕有些颤抖,几乎几次都要把瓷碗给推了下去,他的眼眸有些幽深,声音带着不经意的柔和:“若你在意,我以后不在你面前带着便是。”
听到这话,叶霜灯脑子一晕,过了半晌才从这句话里反映过来,有些迷茫也有些失措:“……你不用这样的。”
西陵看着她,轻缓道:“我只给你摘下来,这样不好么?”
她对着西陵这句话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她听着心中一软,有一根弦“啪”的一下断了。好在理智让她克制了下来,勉强让自己声音听起来镇定:“……这个不太好吧,该带着就带着,我也就是好奇,你不必为了哄我开心开特例。”
西陵没说话,撑着颐看她,说了这么多,叶霜灯却依然有些戒心,她对他有所误会,并且这个误会是根本性的,不是靠几句好听的话就能洗的清。现在还不能太着急,在不能解释清楚,还得慢慢来。
西陵看看被自己搁在一边的面具,又看了她,泰然:“哦,你不用太在意,带着闷的慌,一般一个人的时候我都摘了,反正你已经看见了,摘不摘都一样了。”
叶霜灯对着个忽然转了方向的回答愣了愣,重复:“没人的时候你都摘了?”
西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把面具往她面上一扣,冰凉的触感刺激她一个哆嗦,透过面具,看见他坦然的眼神:“让你这样带一天,累吗?”
叶霜灯呆了呆。
西陵放下面具,淡定的喝了一口茶,续道:“带着挺累的,我其实并不想带着。”
叶霜灯一直觉得西陵带着面具一定有一个十分独特的故事,带了面具便是掩了心,面具定然十分重要,不会轻易摘了,哪里想到最后却是轻飘飘的一句“我其实并不想带着”实在和她的想象有些背道而驰。叶霜灯懵了,顺着他的话就问出来了:“那为什么你要带呢?”
西陵他自然而然的倒了一杯茶,自然而然的喝下,面对叶霜灯紧张且期待的目光,解释的十分随意:“因为不带着更麻烦。”
叶霜灯自西陵摘下面具之后就有些懵懵然,后来被他打岔打的脑子更加晕乎乎的一片,感觉他这话有哪里不对,但是话题和最初的简直偏了十万八千里,忽然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让她无法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
西陵瞅着她:“戴面具是图省事,你不必有压力。”
他说的轻飘且随意,好像面具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叶霜灯依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斟酌一会,总算想起来哪里不对:“……如果是省事,是省什么事情,还有什么事情要戴面具才能省事的?”
说话间,外面忽然有人叩了叩门,随之一个细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神君大人,陛下请您过去。”
西陵抬手将面具重新带好,平静交付道:“等会让秦桑给你送药,我晚点回来。”
叶霜灯还有些懵神,过了半晌才应了一声。西陵这才推门离开,依旧带着面具,依旧看不出表情,又变回她熟悉的模样。叶霜灯别开眼睛,起身关了门,背后抵着门框,一直从上头划了下来,头埋下自己的膝盖上,他西陵不在这里了,她却更加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来。
西陵说为她摘下面具,那时候她的有一瞬间的开心的,却只有那一瞬,便被压了下来。
她不懂西陵为什么要这么做。西陵做事从不会后悔,所以她也不觉得他是后悔了。但是为什么还会顾及到自己的情绪回来安慰?他不是应该更在意泽兰么?
感觉到膝盖上一片湿润,即使没人看见,她依旧咬着牙,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可是情绪一旦出来,哪里有这样容易控制,她把嘴唇咬的生疼,情绪终究再也无法控制,终于低低的哭了出来。
西陵院子里没有什么随侍,她不担心会被人听见,声音不大,但没有刻意压低,依稀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叶姑娘。”
叶霜灯一个激灵,连忙把眼泪擦干净,可是依旧是盖不住的红肿的眼睛,听出那是秦桑的声音,叶霜灯默了一会,再使劲的擦了擦眼睛,犹豫了好久,还是抬手去开门。
外面正站着秦桑,手里还端着一碗药,上面没什么热气,显然已经晾了好一会儿。秦桑瞧了她一会,没问她为什么哭,只淡淡道:“药我放着了,姑娘喝完放在门口便是。”
叶霜灯“嗯”了一声,垂眸看着汤药,终究没有忍住,忽然叫住正准备离开秦桑:“泽兰……她怎么样了?”
秦桑像是有些不解她为何由此一问,皱了皱眉还是回答了:“她没事。”
叶霜灯“哦”了一声,看着药碗,喃喃道:“她伤有些严重……没事就好,反正有西陵在,她也不会有事的。”
秦桑似乎想说什么,又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叶霜灯把药喝了完了,看着空了的碗有些愣神。秦桑也没说话,沉默着把她的碗收走。叶霜灯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我那个令牌是不是还在你哪里?”
秦桑皱了皱眉:“白虎金令?先生应该托人还了。”
叶霜灯抓了抓头发,觉得秦桑态度有些奇怪,像是对她有些不悦。正想再问几句,秦桑已经截口道:“姑娘还有事?”
叶霜灯懵了一会,秦桑这一问,她更觉得他有些不耐烦,讪讪的重新坐了下来:“……没事了。”
秦桑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却依旧没忍住,转过头问她:“你是北昭的人?”
叶霜灯摇头:“不是。”
秦桑却是不信:“那为何你会和北昭国师会在一起?”
叶霜灯瞅着窗户:“我在知道他是北昭人之前就认识他,至于和他一道,是因为他那时候救了我。”
秦桑皱眉重复:“救了你?”
叶霜灯揉了揉眼睛:“那时候西陵把泽兰带走了,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砸死了。只许泽兰有人救,我就活该死么。”
秦桑对着她这句话消化了很久,一甩袖,表情明显有些不悦:“那你一直没有回来,就没想过先生么。”看着叶霜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秦桑再皱了皱眉,声音也凌厉了一些:“先生一直再找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霜灯觉得秦桑一开始就有些口气不对,如今更是一副教训人的口吻,也觉得委屈:“那我应该怎么做,确认自己还活着,就马不停蹄赶回来,我又不卖身给他了。”
秦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声音低了很多:“……那时候先生一直再找你,用的都是极耗灵力的法术,他本来伤势就未痊愈,再与北昭那位国师的比试,近来王宫也是风气云涌……你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么?”
叶霜灯听着秦桑的描述也有些担心,可是这种时候气势不能软下来,她依旧嘴硬;“那他带走泽兰不管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我就要死了?这事我不怪他,但是你想我觉得他这事做的对,让我毫无芥蒂,你觉得可能吗?你徒弟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了?”
这一番话,让秦桑顿了很久,总算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皱眉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叶霜灯揉了揉眼睛,克制住汹涌而下的眼泪,这个回忆让她的心犹如针扎一样疼,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回答:“泽兰打死了妖怪,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后来西陵过来带走她了,后来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至于我么……后来记不清了,醒过来就在国师哪里了。”
秦桑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叶霜灯最后实在止不住眼泪了,干脆也放任不管,狠狠的抹了一把,就看向秦桑:“你看,如果没有巫长息,我就会死了,和西陵找不找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过了很久,秦桑终于说话了:“不是。”
叶霜灯倒了一杯茶,看着里头自己的影子,眼睛红肿,十分狼狈。她的声音有些疲惫:“什么不是?”
秦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闪烁:“泽兰是自己回来的,那时候先生刚刚出关。”
叶霜灯懵了懵,整个人愣住,茶水一阵晃荡。
秦桑道:“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记忆,但是那时候先生不可能去山洞,他不可能救走泽兰,你明白了没有。”
“啪嗒”一声。
手上的茶盏直接被她掉在地上,摔的直接粉粹。
☆、第49章 撒糖(1)
天上挂了几颗星子,四下都点了宫灯,却无人烟来往,显的清冷又孤寂。叶霜捏着拳,一路小跑直西陵院外,脑子中被秦桑那句话搅的天翻地覆地。
原来,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西陵说的“我不会放弃你”不是假的。他并没有放弃过自己,也没有不管自己。那时一再问她信不信他,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
不是不信,而是不会有所希望。
虽然西陵不喜有人随侍,但是大院外还是照常有侍卫照常守夜,直挺挺的立在那里。那些人不认得叶霜灯,态度有些不好。见着叶霜灯只身说来见西陵,眼神鄙夷的上上下下打量她:“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见神君大人,神君大人天天你们这些仙人见岂不烦死,一边呆着去。”
过去自己去见西陵,那会收到如此对待,只是此事叶霜灯不好发作,忍了忍气:“那麻烦侍卫大哥通报一声。”
侍卫好笑:“神君大人一向不喜人打搅,你若真的认识,何需要我们通报,走走走你这么伎俩爷爷见多了!”
侍卫蛮横且势力,叶霜灯没打算再继续说服他。直接拐到僻静角落,按记忆了捏了隐身诀,可是她还只学了个囫囵,往往藏住上半,下半就会显露出来,在夜色里十分渗人,她试了好些时间,总算勉强将身形隐住,收敛心神,一步步缓慢的朝着院子挪去。
。
月色下,西陵也正与公子乔松缓步往外走。
公子乔叹息道:“近来事情真是一出接着一出,陛下近来精神也有些不大好。”又问:“今日你可见过陛下了……可有看出什么?”
西陵目光越过枝桠停在外头的拱门:“没有魔气,也没有妖气。”
公子乔松声音暗藏担忧;“此事在北昭来访时候闹出,着实不利,你……”并没有说下去,像是估计到什么,欲言又止。
西陵声音寡淡:“流言蜚语不足为虑。”
公子乔松揉了揉额,听着他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也不知道笑还是叹:“陛下把那件事交付给我和大哥了,他病中也格外关系此事,你这个当事人比我们还不急。”
西陵声音依旧寡淡平静:“是神是魔,不过是个名头,并无差别。”
公子乔松愣了愣,继而道;“也是。你们神君一脉一向不在意这些虚名,不过浮世虚名头衔便罢了,但是这个传言却到底不同,再加上偏偏在北昭来访时传出,着实蹊跷,不管是为你还是为云泽,都得彻底查一查。”
西陵淡淡的“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西陵一直有些漫不经心,公子乔松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往看去,待落到树荫掩盖的拐角处,看到慢悠悠走着的小姑娘,当场被惊的倒退一大步。月色朦胧下,一个小姑娘白衣飘飘,只有半个身子,手上捏了决,神情极为认真,慢悠悠的一路飘荡过去。
再仔细一看,这小姑娘还有些眼熟。不是前些日子失踪,让西陵翻天覆地的找了许久的叶霜灯么。
施展隐身诀的时候最需收心。且灵力不足的情况之下,一步有千金之重,叶霜灯还是初学,强行施展已有些力不从心,如今渐渐在月色流转下显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好在离侍卫是个盲点,他们没发现,却被拐角处的公子乔松看到了。
公子乔松瞧了瞧浑然不觉得叶霜灯,再看了看今日破天荒送自己出来的西陵,正想打趣他几句,耳边却忽然挂过一道风,下一刻西陵就不在原地了。
公子乔松兴趣盎然的看了看拐角处亦凭空消失的叶霜灯,直接抄着小路向大门走去。
即便天赋异禀,她也才知学的时日甚短,很快隐身诀就要力有不支,直接就要在那两个侍卫面前显了形,更是不免心神大乱,灵力散的更快。被闯入被抓住是一回事,但这样大半夜的吓到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当时被荀余指为妖怪的之事来历历在目,叶霜灯实在不想重新经历一次。
周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想绕回去已经太迟,就在她隐身诀要彻底散去的前一刻,忽然感觉到腰上揽了一只手,把她往边上一带,避开了侍卫恰好探出脑袋查看的视线。叶霜灯晕头转向的抬起头,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眼前白玉光影斑驳。西陵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声音低低的响在头顶:“灵力散乱就敢掐隐身诀,真是乱来。”
他离的很近,叶霜灯抬着头,声音呐呐:“他们不让我进来,只能这样偷溜进去了。”
话音一落,后头便响起一个愉悦的声音:“我道今日你怎么会送我出来,原来是为了来接她。”
西陵没反驳,只淡声:“话说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公子乔松啧了一声,又笑盈盈的望向叶霜灯:“不过亏了我和你混久了胆子比一般人大一些,否则得被她出现方式吓了去了半条命。”
叶霜灯羞赧:“学艺不精,见效了。”
公子乔松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叶霜灯:“之前西陵可是为了找你,翻天覆地的,连……”
西陵直接打断他:“这么多话,另外半条也不想要了?”
公子乔松转了转扇子,目光在叶霜灯身上略微一停,很快移开视线,摇头笑道:”好好,我不说就是,你们继续。”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不过我和你说的那件事情,你还需注意些,流言传多了,也就没有人相信是假的了。”
这些话说的含糊不清,叶霜灯皱了皱眉,忍不住问:“什么事情?”
公子乔松有些惊讶,刚想回答,却被西陵快速接了过去:“没什么事情。”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再不知从哪里拿出来几个白色石子一样的东西给他:“寅时的时候,帮我放在一个地方,注意的地方都给你写好了,很重要,别忘了。”
公子乔松顺手接过来,之后又觉得奇怪:“既然那么重要,你怎么不自己去?”
西陵理所当然的:“太早了,起来麻烦。”
公子乔松望着手中是石子和字条,又看了看西陵:“……你这样让我这么早起,是不是不太合适。”
西陵很泰然:“不觉得。”心安理得的转向叶霜灯:“不是找我有事么,回去再说吧。”语毕,他没再管后头的公子乔松,直接带着叶霜灯从正门进去。
公子乔松掂了掂手中的信和石子,又看向西陵和叶霜灯离开的方向,默了一会,只得收了这些东西折回。
外头两个守夜的侍卫,看着叶霜灯去而复返,还是被西陵亲自带来的,皆是面面相窥,相顾无言。叶霜灯倒也没有管这些人,施施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