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霜灯明白西陵的意思了,回想起那个虎鲸,说的是海皇沉睡,并非羽化。她像是松了口气:“你的意思是,他是睡着了,还会醒来?”缓了缓,又问:“那什么时候会醒?”
“或许几天,或许成千上万年。”
于此想必,自己的岁数实在太过渺小,但是比起这个,叶霜灯却更是唏嘘:“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已经没有神了,你如你所说,现在这个世道魔肆虐,很多凡人还不能修行法术,连自保都没有,如果如此艰难的环境,连神都无法指望,只能寄托与自己了吗?”又疑惑:“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
西陵道看了她半晌,难得的认真解释了整句:“人世有句话,世间不会只有白道,也不会只有黑道,若只剩一方,也会从中衍生出善与恶,我见过十恶不赦的妖怪,也见过心怀仁慈的妖精,总有一日,也会从妖魔之中分立出两条绝然不同的道路。”
他极少一次说上这多,叶霜灯消化了下这句:“……你的意思是,不能因为身份决定好坏,基本没有神,也总有一天从妖魔里,也会诞生出一位神出来?”
叶霜灯说的如此直白,西陵不仅有些好笑,又想起一事:“先前我见你训斥荀余的时候有模有样,满心信任林天薇,我还以为你原先就明白这个道理。”
叶霜灯抵着下巴回忆了一阵:“你这么说……我忽然想到,那时候,我其实一直没把她当鬼魂异类什么的……我也不相信这个世界只有一方的立场,妖魔也不一定就是坏的,如果只有妖魔,妖魔里也能出现‘神’或许……她想了片刻,做了一个收尾:“只有善恶,没有神魔。”
西陵对此不置可否,开始走向前头的嵌着青石板的墙,漫不经心的在浮雕上按过,还未见什么动作,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青石板从当中顿时炸裂,眼前出现一条长长的甬道。他收回手,淡声道:“走吧。”
这阵法他破的容易,叶霜灯忽然觉得有些唏嘘。西陵修为这么高,被人当神一样膜拜的确不是没有理由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能力越大,责任也就更大。他身上应该有自己无法想象的责任,几乎是一国的安危存亡,都要靠着他来维持。
但是为什么,他们会效忠皇室?这个问题,叶霜灯不管是看书的时候,还是现在参与到这个世界,都有些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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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阶而下,出来的时候,周围却十分明亮,那些无人的宫殿楼阁又重新出现在窗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开阔的大殿,除了盘龙浮雕的柱子,空无一物。
在逐渐适应光之后,她才看见,周围的光亮源自正中的一个半人高的石台上,浮着的一个光辉如月的明珠,晶莹剔透,光华流转,不见妖异,只觉得一派平和宁静,只是盯着久了脑子中像是闪过了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将脑袋搅成一团。
眼前垂下玄色的衣袖,是西陵将她的视线遮住:“别看,会扰乱心智。”
放明珠的石台前有个凹陷,西陵将方才被海皇握着的那个钥匙往上面一扣,完全贴合。这之后,宝石不见有什么异动,西陵也不着急着出手,只是他手中的荒辰剑却按耐不住的低鸣轻颤,预示着有什么东西靠近。
西陵瞧了瞧手中的剑,若有思量。这把剑他一直带着,早就通了灵性,甚少见过会有这样的反映,除了遇见……这些灵石。上次他在枯树下取出灵石时,荒辰剑几乎要脱离他的手飞出去。
他眼神沉了沉,压出剑的异动,重新望向那一颗光华流转的明珠。
叶霜灯没去看那个明珠,一直盯着外头。她只堪堪听见后头有什么被启动的声音,眼前便罩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几乎把整个神殿都笼罩住,看着脚下投下的巨大阴影,叶霜倒吸一口冷气,僵着脖子抬头。
西陵显然也察觉到了,快速的收了灵石,转了身去。
眼前出现的赫然是原先守在外头的虎鲸,它看见西陵在这里显然也诧异的不行,瞬间收拢了一身的怒气,但依旧盖不住声音里惊讶:“帝君?”
西陵已将那个明珠收了回来,看见虎鲸表现的也十分淡定,不慌不忙:“你怎么来了?”
虎鲸后退一步,行了礼,才道:“臣察觉神殿异动,阵眼被毁,只道是有人闯入,便化了幻影过了巡视,未曾想惊扰了帝君,帝君恕罪。”
叶霜灯抽了抽嘴角,深深的佩服西陵居然这时候还能面不改色。
西陵“嗯”了一声,看着手中放着光的灵石不说话。灵石在他手中光芒大盛,使人无法逼视,之后又渐渐黯淡下去,似乎融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西陵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手臂上的伤却再此刻重新渗出血来,在清澈水中晕开浅浅的紫金,更显瑰丽。虎鲸看到西陵受了伤,表现的十分惊讶,但是到底没有主动出言询问,只沉默的守在一遍,像是在等西陵的吩咐。
西陵看着眼前的白石矮柱,一派平静中,他淡声询问:“阵眼之前一直没有异动?”
虎鲸像是有些不理解西陵为何由此一问,不自主的看了他一眼,才重新低下头:“并无。”
西陵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灵石的光芒已经彻底消失,过了一会,他才续道:“他有自己意识了。”
如平地惊雷的一声,让虎鲸极为震惊,声音都停滞了半晌:“……什么?”
西陵淡声:“你不知道?我当年交代了你什么?”
他这话说的平静且淡漠,轻飘飘的一句,却好像煞有其事一般,若非先前知道西陵压根不认识这个虎鲸,她听到这句话也会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的。
果然,那虎鲸也被西陵镇住了,没细想就回了:“……当年帝君设了阵法,将一物放置之后,就匆匆离去,臣受帝君之命,往日半步都不曾靠近。”
西陵顿了顿,垂着眸略有思量。
虎鲸斟酌一会,道:“那个阵眼……帝君收回去了吗?”
西陵略微颔首。
话已经说到这里,虎鲸沉吟片刻,总算将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给问了出来:“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安西陵以往的性格,自然会让它闭嘴“那就别说了”。未曾想,这次他却淡声回了一字:“说。”
虎鲸顿了好久,才将那番话说了出来:“……帝君神力大伤,元神衰弱,这些年,究竟发生何事?”不等西陵接话,它行了一礼,再接着道:“是臣逾越了,只是黄泉碧落,现下只有帝君,万请帝君已苍生为重……现在不比以前。”
西陵却像是有些失神,低声重复,带了几分像是自虚空传来的叹息:“……以前?”
忽然,从上头掉下两本书来,一本落到叶霜灯手上,一本就落到西陵手上,西陵垂下眼一看,目光略微一滞,立刻抽走了叶霜灯手上的那本,神色有些复杂。
虎鲸垂首道:“臣下逾越,这些皆是书阁的藏书,臣下知晓帝君向来不喜鼎炉之术,然而难得遇上一位与帝君元神如此契合的鼎炉,但请帝君以沧桑为重,大劫将至,吾等现在只能仰仗帝君。”又看向叶霜灯,斟酌了一会,才郑重道:“也请……姑娘,以苍生为重。”
叶霜灯一门心思都在那本神秘的书卷上,翻也没有翻就被西陵抢走,她很是不悦,踮起脚想强回西陵手里的那本:“拿走干什么,我还没看呢。”
西陵把那本书直接收到袖中,并不理会蹦达的叶霜灯,重新看向虎鲸,面上已经恢复平静:“你说,这里曾经落了一个女尸,在哪?”
听闻西陵此言,虎鲸若有若无的看了叶霜灯一眼,再问:“……姑娘可有什么姐妹?
叶霜灯觉得虎鲸喊她的时候都有些卡壳,更不知道虎鲸为何有此一问,疑惑:“没有啊,怎么了?”
虎鲸却道:“无妨,只是女尸可怖,姑娘……若无事,还是蒙了眼,莫要看她。”
叶霜灯“唔”了一声,觉得虎鲸还挺善解人意的,遂笑道:“谢谢提醒。”
虎鲸不再说话,引导着二人向女尸的方向寻去。
只是中途,叶霜灯对西陵直接收走的书还是念念不忘:“你拿走干什么,它给我的,我一个字还没看呢。”然而,西陵一直没回答。
再她念了三遍之后,西陵终于回答了:“上古的字,你看得懂?”
叶霜灯撇嘴:“看不懂我不会问人吗。”又想去掀他的袖子,怒道:“借口,都是借口。你不告诉我里面写什么,我就去问秦桑。”
西陵脚步一顿,面向她,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良久才道:“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第34章 女尸(1)
那本里面是什么?叶霜灯理所当然道:“不就是修炼的功法什么的吗。”见西陵抿着唇没说话,便抬头去看带路的虎鲸,好奇询问:“你刚刚说的鼎炉是什么功法?”
虎鲸刚想回答,西陵已经面无表情的截口过去,同时示意虎鲸闭嘴:“炼丹之道,你想学?”
原来是搓丸子,叶霜灯顿时没什么兴趣了,她想御剑飞行,快意恩仇,对治病救人实在没什么兴趣,摆手道:“那算了,我不想学医。”
西陵平静的“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若你想学什么,我可以教你。”
叶霜灯欣喜,掰了掰手指,刚想报出一系列的名字,可是再看向西陵的时候,忽然心中咯噔一下,顿时兴致缺缺,别开头:“我现在可不想拜你为师,还是算了。”
西陵颇有些惊讶:“怎么现在又不想了?”
叶霜灯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我觉得当你徒弟会被你整死。”
西陵也凝眸看了她一会,继续往前走,坦然承认:“哦,你现在倒聪明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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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鲸原本就是安静的,一直长在深海,虽然会说话会思考,但是许多感情缺失,对于许多事情都无甚感觉,连鼎炉一事都说的毫不避讳,只因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
只是因为后头西陵的示意,才没再发声,一直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幽暗的地方,出声再三谢过,离开前还若有所思的再看了叶霜灯一眼,之后即在水中一点点散去,应是重新回了青铜门中。
眼前是一个洞穴,外头爬满了水草,里头阴暗,壁面凹凸不平,却十分安静平和。只是不知为何,自叶霜灯走入那个洞穴开始就有些慌,心跳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她抚了抚胸口,想压下躁动的心跳,然而心跳却是分毫不减,随着一步步的靠近,反倒跳的更狠,像几乎下一刻就会跳出喉咙。只是她自认不是个矫情的人,一直忍着不吭声。
前头的西陵也像是在思考什么,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然而随着出口的临近,心跳的速度却愈发的快,不再像是一种情绪。而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扯着她的身体,终于,心中那种慌乱与恐惧再也无法抵抗,腿软了下来,不可控制的歪倒过去。
这样大的动静,西陵自然也注意到了,看见叶霜灯的脸几乎白成了一张纸,身形在水里都有些飘飘欲散,几乎就像有人再抽离她的魂魄,这个情况很是不对。他快速的扣住她的手腕,渡去了几分灵气:“今天出去的时候是不是没喝药?”
种了妖毒和魔毒的状况因人各异,叶霜灯状况有些少见,但还算合理。即便雪岩草可以压制,但是却不能直接服用,好在叶霜灯与他的灵气十分契合,当时帮泽兰洗魔气的时候,耗时颇长,但是叶霜灯不一样,他的灵气一进去,就能顺着她的筋脉游走,极快容纳,直至汇至心口。
黑暗里,更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手腕上温暖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开。叶霜灯白着脸,背靠着岩壁坐了一会,声音都因为虚弱而变的小声:“我又不是只有三岁,早喝过了。”
西陵还是扣着她的手,将灵力一点点渡进去,看着她渐渐转好的脸色,他却是略有思量,如此的契合的所在,即便在十万人中也难求一个人。世上,当真有如此缘法?西陵再垂眸看看她一会,从思绪中出来,扶着她的肩:“还能走吗?”
叶霜灯刚刚想从岩壁上站了起来,只是实在太过虚弱,撑起来一半又重新跌了回去,随之身子一轻,已经被西陵横抱起来,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坦然:“看起来不能。”
怀里的少女轻柔的如同一片羽毛,在她怀里失去以往的朝气,显得十分困倦疲惫。只是不过在这里灵气混杂,他不好查探,只得先出去再想办法。叶霜灯的手缩在他的胸口,神志混乱间,像是在低喃着什么。
西陵低下头仔细听了听,却听到少女低喃如一声梦呓:“……西陵。”
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他唇角略扬起一份及浅的笑意,看着叶霜灯苍白的脸颊,极轻的应了一声。他不知叶霜灯有没有听见,只听得她又嘟囔了一声,声音含糊不清:“……不要喜欢她。”
他脚步略停了停,声音也放轻了一些,随口道:“什么?”
叶霜灯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到清楚了一些:“不要喜欢她。”
叶霜灯忽然说这话,西陵有些莫名,垂头看她:“谁?”
怀里的少女却不再回答了。
西陵记得叶霜灯一开始种魔毒的时候,神志不清,也开始念叨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次亦是,当中频频提及一个“她”。看起来叶霜灯也似乎对他有什么误会。
误会他对什么人有意?
西陵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没认识其他什么人,口中的“她”是荷华还是泽兰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她觉得他对其中的谁有意?她垂眸看着昏睡中的叶霜灯,觉得看着她如此纠结的心情,看起来十分有趣。
过了一会,渡去的灵气总算起了效,怀里的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就睁开了,眼眸清澈,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显然是清醒了。
西陵垂眸看着她,正对上她的视线,眼中满是他的倒影,他声音也轻了几分:“缓过来了?”
缓过神的来的叶霜灯谨慎的看了看西陵,又看了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勾上他脖子的手,顿时觉得血蹭蹭的往头上涌,半天才想起来从他怀中跳下来,努力的维持面上情绪,谨慎道:“没事了。”
西陵瞅了她一眼,忽然问道:“你觉得荷华怎么样?”
叶霜灯不清楚西陵为何由此一问,霸道总裁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她咳嗽一声,更加谨慎回道:“挺好的,小姑娘天真浪漫的。”就是有点任性有点熊。
西陵思索了一会,再问;“泽兰呢?”
听到这名字,她眼神黯了黯,对上西陵略是思量的眼神,她只觉得心中一抽,别开视线,含糊道:“泽兰啊……泽兰也很好啊,和帝姬不一样,自立自强的姑娘,浑身会发光。”
西陵看着她,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
西陵这两个问题太奇怪,问完之后的沉默更奇怪,叶霜灯忍了忍。最后实在没忍住:“你问这个做什么?”
西陵再想了一会,语气轻柔,似有所指:“事实和猜测总不一样,甚至千差万别,许多时候,与其一人猜测,不如直言相问。”语罢,凝眸看她,像是在等待什么。
听到这话,叶霜灯心情简直“咣当”一下坠到谷底,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原文可没说西陵见了泽兰一面就喜欢上了,这次不会没了师徒的身份,他们看对眼了直接he了吧?虽然说he了也挺好的,算是了却了自己一桩心事,说不定他们感情he了,泽兰不会太作死,有些事情西陵会权衡利弊得失,不会由着泽兰胡闹,也就不会一直救来救去的丧命了?
西陵这一问,是想从她口里听到什么有关泽兰的话吗?这种心理她不是不能理解,许多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