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忽略阿秋后面那句话,仪华甚是抱走曦儿在怀里亲了亲,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吩咐道:“让梳洗物什都备去偏殿,莫吵醒了王爷,还有厨房准备些——”语塞了一下,一旁的徐妈妈立时接口道:“来北平这些年了王爷早上一般都吃面食,奴婢会让厨房看着准备的。”
仪华赞许的看了徐妈妈一眼,心里将这句话又默记了一遍,带着陈妈妈,阿秋两人步出了正殿大门。
一路无话,踏着游廓径直去了偏殿。
外面大雪初霁,却依然冰天雪地。
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倒别有一番风情在内。
积了半寸厚的院子里,一群小内侍拿着扫帚精神抖擞地扫雪,脸上带着简单而欣喜的笑容,偶有几个凑在一起的小婢女经过,也叽叽喳喳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年轻娇俏的笑脸上透着勃勃朝气。
整个宫殿上下,仿佛一夜之间被注入一股蓬发的生命力,四处都洋溢着喜庆和瑞的气氛,一如过年时节。
半个时辰下来,仪华就从周围的人身上感觉到了,而她无意找散这种氛围,于是揣着微不安的心情回到了正殿内堂。
见朱棣已穿戴整齐地在内堂里,坐在炕上,侧面对着炕几,几上摆着一应早点,陈德海立在一旁,躬身给朱棣布菜,李进忠站在屋中间说着仪华母子月余来的事,堂内四下 还恭恭敬敬侍立着四五名小内侍,却没一个小婢女,看来朱棣不喜嬷嬷,婢女的侍候。
彼时朱棣正夹着一个奶油馒头要吃,看仪华抱着精神劲正足的曦儿过来,脸上刚硬的线条缓和了些许,放下筷子道:“还有事要做,就没等你,不过你来得倒正好。”说了,转过头吩咐道:“给王妃盛粥。”
陈德海应了一声,笑眯眯地看了仪华一眼,走上前动手盛粥。
周围侍立的侍人一听这话,也一个二个的喜上眉稍,心时不无感叹,这三年来,何时有过这光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仪华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把曦儿交给乳娘抱着站在身后。
朱要的目光随着一个人也不知欢喜个什么的曦儿身上转,许久才离开了视线,另语气寻常道:“陈德海!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把你手下那几个总管带来拜见王妃,年事早做了准备好。”说罢,也不理会这话的影响,自顾自的用起早饭。
陈德海一直带笑的双眼闪过诧异,待听到奶声奶气的婴儿嚷声,一抹了然之色划过心头,这便连连点头应了好。
看到这,仪华才是真正的放了心,想来昨晚的事朱棣没有放在心里,而一切也都将沿着好的方向发展吧?一如现在这样看似平等而平常的相处……
如此顺风顺水的势头下,日子似流水一般淌过,不知觉间已是冬逝春初之日。
期间,从十七年春末就有浮动的起度一事落下帷幕,腊月初,在李婉儿的三郡主满月这际,征蛮将军汤和率官军抵达古州,分遣将士攻上黄诸洞,以计诱擒吴奋儿,械送京师处斩,诸洞平定,共俘获四万余人。
转过年来,消息传回北平,仪化,阿秋也隐约闻得风声,等确定这消息的真相,主仆二人自是少不得一番感怀,毕竟冯妈妈的惨死与他们有关。
这一日谷雨初晴,外面苍穹一碧如洗,似锦繁花竞相绽放,又有莺歌燕舞,处处朝显着昂然春意。
陈妈妈见了,想着仪华这几日情绪低落,人也恹恹无力,便等晨安众人退去后,向仪华出了主意道:“王妃,自您有了二王子,这东西三所都安分守己,您将府里的事情也处理的井井有条,奴婢看着现在时候也差不多了不如趁着停了雨,以赏花踏青为游,宴请了诸位次妃,夫人的,把这事先透露了下去试试众人的反应?”
仪华抱过在炕上一个人费力翻身的曦儿,游移不定道:“其实我本想事情等曦儿满周岁在实施下去。再说王爷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现在还拿不准!”一边说着一边任由曦儿又爬到炕上。
这话一说出,陈妈妈顿时语塞,犹豫的目光下意识的就瞟向屋里留着的另一人。
坐在脚踏上做着小衣裳的阿秋,接收到陈妈妈的眼光,又见仪华娥眉轻蹙,想了一想宽慰道:“主子这事您也莫急,不是还有时间再想想吗?按惯倒,三月下旬王爷就要去行猎素日,再去军营里巡视一趟,怎么说也说花上半个多月。照这一算,您好还能再打算一月的时间。”
仪华闻得此言,似让提醒了什么,面上乍然有喜色,眼灼亮一闪,转脸就吩咐道:“明日在花园摆上几桌请诸位妹妹,嬷嬷你一会儿就去下了帖子。”
陈妈妈不解仪华为何突然就下了决定,不由纳闷地看着仪华。
仪华俯身在曦儿脸上亲了一口,低头逗着他,回道:“王爷现在一般不出府,难得过几日要出去一段时日。所幸就趁他不在的时候,将侍寝的日子给改了!”
先斩后奏?
一听仪华所说,陈妈妈,阿秋不约而同的望着仪华,失口叫了一声:“王妃……”
第九十八章 痴女(上)
听到二人诧异的失言,仪华头回也没回,依旧低着头逗曦儿,脸上却无奈一笑。
自她从年前掌了府务,就开始往府里渗透势力,可是府中势力盘根错节,就连那三名朝鲜女子也小有势力,更不论其他人了,而这几年来,府时雁过留声人统管犹如一盘散沙,各局各司的侍人另有其主,要将府务抓起来让他们按章处事,实在让她无处下手。
于是累月下来,她不得不出此下策,以她们的势力凭借侍寝下手,从而再上行下效,以规范她们各自安插的手。
简而言之,第一步就是让众妃妾的侍寝论规下来,如她身为正室王妃,若无列外初一十五朱要需来她寝殿一晚,依次又以次妃,夫人,姬妾三种身份再各做安排,共占去一月的七八日……剩余的大半月,则由朱棣以喜好为定。
但就怕此一规定宣布下去,会引起众人的不满,造成谣言肆意,或朱棣的怀疑,认为她有心争宠!
下愁眉深锁的想着,只见四个月大的曦儿在炕上蹭了蹭,忽然仰面朝天的舞着两只小胖臂,“咿呀——咿呀——”的乱嚷。
仪华面上笑容一变,满目温柔的抱起曦儿在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逗道:“饿了?”
小家伙也不知听不听得懂,一到了仪华的怀里,就熟门熟路的往她胸口里拱,嘴里也“哇哇”地大叫起来。
仪华生怕曦儿真得哭出声,也不再逗他了,忙解开衣襟喂他。
“王妃,您怎么又自己喂了,也不叫乳娘来!”陈妈妈看了,皱皱眉不赞同道。
仪华但笑不语,手轻抚着曦儿后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满足的吮吸乳汁。
见状,陈妈妈知再说什么也无用留了阿秋在旁侧伺候,自下去张罗明日设一事。
时值三月暮春时节,正为“曲水流觞”的由来,又有人们到水边洗衣濯,嬉游,以祈福消灾的传统,遂宴席便设在王府后花园的池塘中庭时,既取了“水”之乐四周又有当季的牡丹,兰花,松枝环绕,一片雅致春意盛景。
这日午后,仪华留了阿秋,乳娘照看曦儿,便换了一身新做的春日夹衣,由陈妈妈,李进忠侍在两侧,冬,春,夏三人领着两小婢女跟随在后,一行七八人向池塘中庭走去。
出了宫殿大门,逶迤着六福开的月华裙,徐步走过长长的游廊,正要提着裙子下了石阶之时,有人在身后朗声唤道:“王妃请等一等!”
听声音已略猜出是谁,仪华搭着李进忠的手转身,果然就见身着柳绿杭绢宽袖褙子,玉色褶裙的郭软玉在一名嬷嬷一名婢女的簇拥下疾步走来。
约立足等上片刻,郭软玉已近至身前,神色恭敬地半蹲下身,行礼道:“婢妾郭氏参见王妃。”
她一走过来便是一礼,仪华不及免礼,只好忙扶起她,笑嗔道:“说了多少次,平时见了点个头就是,不用全了礼。”
郭办玉顺势而起,眉目清秀的面容上回了一个明朗的笑容,道:“王妃体恤婢妾,但之已经是半礼了,不能再减了。”说着笑意渐渐裉去,低头恭敬道:’本来是要去恭迎王妃的,可是大郡主午觉一直没歇下,就耽误了一些时辰。”
回话中,陈妈妈,李进忠自学的退后三步,身后侍人又依次退下来数步。
仪华含笑拉过郭软玉的手,一起下了石阶,尔后偏头一横眼,道:“就你拘谨,哪来的这些礼数!”
郭软玉亦回视而看,见仪华发髻间一只金步摇上的流苏粟粟颤动,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光辉,她虚眯了一眯眼,咽回了口中的笑应之词,只温婉的低头抿唇,唇上带着含蓄的笑意。
相携行约百十步,有三步石阶上单侧游廓,郭软玉微侧身细心的搭手扶仪华过了石阶,续了说道:“王妃,谷雨前的新茶,婢妾看着闲来无事,就自己烘焙了一些,晚间就让人送去,您也堂堂看味对不。”
竟然连茶叶也会烘制?!
仪华朱唇微翘,笑如三月春风看向郭软玉的目光却含着一抹深思,思绪也悄然回到三个月前的一日。
天色阴沉,内堂光线灰暗。
郭软玉恭顺的跪地,字字铿锵道:“……王妃救命之恩,婢妾没齿难忘,甘愿意一直侍奉王妃,以报再造之恩。”
没想到郭软玉一来就投诚,她不禁有讶然失措,然后才压了惊色,扶郭软玉起身道:“郭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婉妹妹之事本与你无关,我不过说出实言罢了。”
郭软玉紧拧柳眉,压着执意不起身,道:“实言?当时也只有王妃您可说一句实言!一屋子侍人,就连婢妾身边的人也没为我多说一句话。”
言至此,郭软玉心中极恨,面上神色扭曲了须臾,接着满目的哀伤流露道:“王爷他……甚至连看一眼婢妾也不愿……婢妾的心是死了只求能将大郡主抚养长大,看到她能得一如意郎君,已是婢妾后半后的心愿……再一次恳求,王妃能允恩典,让婢妾侍奉您……”
“啪——”一声清脆的掌掴,打断仪华如潮的回忆。
她忙从心不在焉的交谈中敛回心神,与郭软玉对看一眼,即驻足朝单侧游廊下的繁枝密叶后的小空地看去。
陈妈妈见事有意外 ,忙一个厉色回头,身后盼夏,迎春几人赶紧敛息屏气,低眸垂眸。
陈妈妈看着这才顺着仪华,郭软玉的视线,凝目而望。
灌木围绕的鹅卵石小空地上,只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地方,却熙熙攘攘地立了七八个人,这几人成圈子站立,将一名着藏青色褙子的嬷嬷,一名穿红着绿的小婢女围跪在地上。
在耀眼的阳光普照下,清楚的映照出那嬷嬷惶恐不安的神色,以及小婢女布满惧色的小脸上红腾腾地手掌印,而此时,这一老一小都望着眼前的华裳去鬓的女子,双唇哆嗦发颤,语不成声。
那华裳去鬓女子,上穿桃色绸遍地金蝶茶长衫,下系十二幅大摆白绢褶裙,娉娉婷婷地站在众人目光之上,周身散发着高贵优雅之姿,再看她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上,尖尖地美人颌,大大的杏眸儿,如烟含雾的黛眉……
那精致的五官,妩媚的风姿,不正是鲜妍悦目的次妃李婉儿!
但她此刻却一反往日的平易近人,正黛眉横竖,杏眼圆睁,一脸怒容的瞪视跪地的两人,低头喝道:“贱婢,竟敢乱嚼舌根,说?谁给了你们狗胆,敢说我的三郡主是——”猛吸口气,全身发颤道:痴女?
支不敢……”
忌讳的两字没胆说出,李婉儿身边跟着的唯一一名小内侍,忽然踏前一步,冷着一张唇红齿白的俊脸,指着嬷嬷大骂:“不敢?!哼,少来糊弄了!刚刚是谁绘声绘色的说,三郡主都快四个月了,不会笑不会哭,连吸*乳*汁都不大会,和二王子比起来,又呆又傻的痴儿?难怪不讨王爷的喜!”
再一次伤口上撒盐,李婉儿怒容愈烈,出声喝退小内侍……
第九十九章 痴女(下)
几人见李婉儿怒气勃发,生怕惹祸上身也不敢动,低头作势不见。
那嬷嬷闻得“痴儿”二字,身形摇摇晃晃几下,透着蛮横的脸上灰青一片,像意识到什么一样,突然大叫一声,像李婉儿扑了过去:“次妃娘娘,老奴这是冤枉呀,就是给老奴吃了雄心豹子胆,老奴也不敢……”
忌讳的两字没胆说出,李婉儿身边跟着的唯一一名小内侍,忽然踏前一步,冷着一张唇红齿白的俊脸,指着嬷嬷大骂:“不敢?哼,少来糊弄了,刚刚是谁绘声绘色的说,三郡主都快四个月了,不会笑不会哭,连吸乳汁都不大会,和二王子比起来,又呆又傻的痴儿?难怪不讨王爷的喜!”
再一次伤口上撒盐,李婉儿怒容愈烈,出声喝退小内侍,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那嬷嬷,再三呼气吸气,胸腔急剧起伏,道:“死活不论!先给我一人掌嘴一百下,这就是乱嚼舌根的下场!”
侍立的几人当即领命,各出两人左右压住嬷嬷,小婢女,又来一名嬷嬷和那俊脸小内侍上前抡起一手,就一人一边的掌嘴起来。
不一会儿“啪——啪——”掌掴声此起彼伏,打得又脆又响。
日光照耀下,李婉儿双颊气得绯红一片,怒瞪的双眼看着一应侍人全上前收拾那两人,却晃眼瞥见灌木丛中繁华盛开,她倏地微敛一脸怒容,也不顾枝条上的荆棘,手势优雅的掐下一朵怒放的红花,举至鼻尖轻轻一嗅,忽而娇娆含笑,艳如红火玫瑰,口中却如蛇吐信子一般,从嫣红的双唇里吐出阴冷的话语:“老得无用了,就便宜她了,杖毙了丢去乱葬岗!小的嘛,却有几分姿色,可不能浪费了,送她去慰问我大明的边关将士。”
说完李婉儿扔下花朵,眼神飘忽的望向一处空地,呢喃自语道:“这样,该没人再敢乱嚼舌根,搬弄是非了吧……”
春日暖融融,动手的六人却背脊一阵发凉,打了个冷颤。
而已被打得满嘴血腥沫子的两人,听明白李婉儿话中的意思,顿时号啕大哭,哀求声不绝。
“王妃……”郭软玉不忍看下去,微微撇开头。
闻声,仪华偏头看着郭软玉眼中的怜悯之色,波澜不惊的询问道:“你可知道这个传闻?什么时候的事?”
郭软玉忍不住细看了仪华一眼,似疑惑她语气里的笃定从何而来,但转而已蹙眉答道:“就最近的事,有人拿三郡主和二王子比,啊知这一比意味就比偏了,也就传出了一些话……婢妾也是三日前偶闻的。”
前几日她一味沉浸在害冯妈妈惨死的那群人身上,到不想竟有这些流言蜚语传出,不过一个才几月大襁褓,能看出些什么?想必也是有心人搬弄是非的结果!
这一边仪华凝神思忖着,另一头那嬷嬷被打得头晕目眩,随口吐了一口混血的唾液星子,却不偏不倚溅上了李婉儿桃红镶金边的绣花鞋,惊得李婉儿如踩了尾巴的猫,毫无形象的大叫一直抒己见,惊慌闪开。
那嬷嬷看了吓得脸无血色,李婉儿也差点气岔了,妙目在四下一转,指着不远处的一根小儿手臂木棍,就让那小内侍捡起来狠狠地抽打。
“吆!”那嬷嬷被得惨叫一声。
又随着一下一下的疼痛袭来,激得那嬷嬷在知活命难下,竟使出了平时的蛮横劲,一边挣扎一边口无遮拦的胡乱叫嚷道:“被截住了痛处,心虚就拿婆子下手,这是什么时候天理啊!再说三郡主一个那大的娃儿,几天几夜也没见哭也没叫笑,再是金枝玉叶讲皇家风范也不对!次妃您不是中了碳毒生得三郡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