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震天的喊杀声与金戈撞击声下,是燕王府八百名护卫奋勇杀敌。以及陡失指挥的朝廷兵马战死的战死。逃窜的逃窜,而那些无心念战者竟大开北平城门。拱手相让给燕王以退守至冀州、居庙关等地!
这时雨“僻里啪啦”地越下越急,天也将亮了,八百名燕王护卫竟己攻下北平九座城门。
霎时间,一片混乱的北平城。响起了重归燕王麾下三军的欢呼。
这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乘着风。穿过雨。直达策马疾驰的仪华耳中。
燕王!燕王!燕王!
仪华耳畔嗡嗡隆隆地全是欢呼“燕王”之声,她喜不自禁,不知言语,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她只是一边流泪。一边扬鞭催马。向北平城驶去!
黎明破晓,雨过天晴。天地间第一抹金光穿过北平九座古老的城门。直照在燕王府大门前“端礼门”三字牌匾上。
而在这端礼门前,是军容整肃,旗甲鲜明的三军。
他们每一个人都凝目望着台阶上,仿如过往每一次出征塞外一样。是那么虔诚的望着他们的主帅一一燕王朱棣!
朱棣一身溅满血渍的黑衣战甲,手握腰间佩剑长身立于台阶上,他神色肃然,目光巡视着追随他的亲兵护卫与归顺他的北平七卫。
猛然间,他振臂一挥佩剑:“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今朝廷内有奸党迷惑圣听,本王奉天行讨。势要清君侧。保社稷!”
铿锵之声落,三军振臂呼应:“清君侧。保社稷!”
呼声震天撼地,“燕”字旌旗招展。
“嘶——“一声马叫淹没于军呼声中,谁也没看见三军之后,一匹白马之上,一个素服女子正看着这一幕,看着台阶上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望着那个身影,她想象众将士一样放声呐喊,大喊一声“朱棣”,让他看见她。让他知道震撼人心的一刻,她与他同在。可张口无声。只有眼睛再次模糊,泪水滑落脸庞。
泪水朦胧间。仪华忽感一道强烈不可忽视的目光压在身上。她心中一顿,赶紧揩干泪水。凝眸一看一一是他!
是朱棣,隔着呐喊的三军。与她摇摇向望。
这一刻。阻隔之间的三军仿佛瞬间消失。弥漫在风中的血腥味也不在了。只有他与她的对望……
第264章 借兵
七月初七,燕王八百将士勇夺北平九门。
七月十九,燕王布告天下,指齐泰、黄子澄为奸臣,以僧道衍为谋士,张玉、朱能、邱福等为将,举兵“靖难”。
七月二十六,燕王起兵第二十天,以北平向东迅速控制通州、蓟州、密云、遵化,向西北控制了居庸关;再以八千人马战胜了三万之众的宋忠,夺取了怀来,增兵数万。
七月二十七,燕王举兵“靖难”上达朝廷,朝野震荡,举国哗然。
七月二十八,建文帝派老将耿炳文为大将军,率军十三万伐燕。
八月十五,燕王夜袭雄县,歼耿部先锋九千,继而又破耿炳文军于真定。
八月二十九,闻老将耿炳文败北,百官惊悚,建文帝迅派李景隆为大将军,伐燕。
九月二十一,李景隆至德州,调集各路军马,共五十万大军压境北平,于河涧驻扎。
“五十万大军?!”李进忠以为听错,惊声重复。
马三宝也不禁咋舌:“竟然有五十万之众,此战恐不像上次与耿老十三万大军作战容易。”说着,面上难得出现凝重之色。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坐于旁的张昭儿一阵心惊,看着仪华颤声道:“母妃,这次……”
看着他们三人无不是惊恐之色,仪华却是不经意地笑了:“以少敌多,出奇制胜,王爷历来如此。你们不必多忧。”
话是如此,仪华心中却不由纷乱如麻,将朱高炽与张昭儿的第一子年仅半岁大的小人儿,放回张昭儿的怀里,从临窗的木炕上起身笑道:“王爷让我一会儿去书房找他,我倒忘了这事。你就留在这,一会儿你两个妹妹午睡醒了,你帮着看些。”
张昭儿连忙抱着儿子起身相送,仪华摇头笑了笑,免了李、马二人的随侍,径直去了茶水房冲泡了一盏菊花,向朱棣寝宫的书房行去。
自从告之天下“靖难”以后,恐众多武将在仪华寝宫出入有失,朱棣已将书房搬回了他原先寝宫里的书房。
书房外,二十余名身穿黑衣铁甲、手握一柄长枪的王府侍卫列队把守。
仪华端着漆红茶盘,一路穿过齐齐跪首的众侍卫拾阶而上,方走到书房门口。正要叩门而入,忽然听里面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她下意识地驻足而立,轻轻推开书房门寸余,透过门房细缝窥视。
“……南军(朝廷大军)五十万众,若除去老兵残将,精兵粗略估计也不下三十万。我燕军虽英勇,总数却不足十万人,此战想要取胜,恐怕不可能!”道衍坐在太师椅上斟酌道。
张玉拍案而起,怒视道:“大师!什么叫不可能?张某是敬重你谋智出众,可大敌当前不是让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闭目独坐于书案后的朱棣,蓦然睁眼,犀利的目光直看向张玉:“张持军,你先坐下。如今方大破耿炳文十三万大军,我军士气正旺,大师不会罔顾我军士气正盛之机。”说时目光一转,已问道衍道:“大师,若这次本王击溃李景隆五十万大军,该如何?”
听到朱棣询问,道衍刹那目中精光大盛,瞬息又归于平静,淡淡道:“王爷幼时几乎是跟在李景隆父亲峻阳王身边长大,对于李景隆其人,相信没有人比王爷更了解。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王爷凭这一点,也有四成胜算。”
“四成?”坐于张玉下首的朱能咦了一声,沉吟道:“末将见大师胸有成竹,必然心中已有计量,不知另外几成胜算为何?”
闻声,道衍赞赏的看了一眼朱能,书房外的仪华却是目含愧然的看着朱能。
七月初六承运殿大宴之时,马三宝救肋不及,余菡终是作为燕王妃受挟持于朝廷军官,用于张、谢等人保命。可想而知,在这成败就此一举之际,就是她的性命也比之不上,何况余菡并不是真正的燕王妃,保命谈何容易?
是以,余菡也终断送了性命。
听马三宝回诉,朱能一剑刺死扶持余菡的朝廷军官,救下已奄奄一息的余菡。
这样,可也算是余菡是死在朱能的怀中吗?
或者,可也说是余菡临死的那一刻是心满意足的吗?
她不知道,也许这一切只是她逃避余菡替死的愧疚吧……
仪华摇摇头,甩去紧箍脑海的愧意,继续凝目看去。
只听道衍又道:“上次真定一战,王爷麾下斩杀南军最多的是哪方人马?”
南军与燕军都是大明子弟、兄弟之军,下手自留几分情面。只有归于朱棣麾下的蒙古骑兵,视为外族,对南军大开杀戒!
如此,真定一战自是燕军下的蒙古兵杀敌最多!
仪华心中刚一想定,只听朱棣接口道,“朵颜三卫!大师是要我向宁王借兵?”虽是疑问语气却是笃定。
道衍双手合十一笑:“王爷英明。”
朱棣凝眉不语,张玉见状张口正好说些什么,朱棣去朝他们摆手道,“尔等先退下。”
“是,属下告退。”张玉、朱能、邱福、道衍四人起身告退。
书房外,仪华眼见他们离开,忙退开数步而立。
“王妃?”张玉率先走出,讶然一声。
仪华颔首一笑,只是不语。
张玉敛下讶然,点头离开,余下三人纷纷如是离开。
待他们走后,仪华歇下朱能方才对她刻意回避的深思,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闷响,仰面闭目靠在座椅上的朱棣,一边揉着额头,一边不悦道:“出去!”
“王爷,是臣妾。”仪华放下茶盘,走到朱棣身后。
温腻的双手抚上额头,不轻不重的按压,让朱棣舒服的叹了口气,道:“向宁王借兵,这事你怎么看?”
仪华手下动作不停,边按压着朱棣额头边道:“宁王麾下的朵颜三卫英勇不下于王爷亲兵护卫,若能有他们相助王爷,与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也多几分胜算。再说一旦朵颜三卫相助王爷,在众人眼里岂不是宁王相助王爷?如此,正好也加大了其余诸王参于‘靖难’的筹码。”
话音方落,仪华只感手腕被紧紧一抓,随之一拽之下,转眼间她竟已落在朱棣怀中。
“王爷!”仪华惊魂未定,微怒而斥。
朱棣全不在意,只揽住怯中的仪华,开怀大笑:“王妃,你说得与本王不谋而合。”
朗笑片刻,朱棣忽又收了笑容,郑重其事的看着仪华。
仪华心里莫名一紧,不由攥住朱棣衣襟,低唤:“王爷……”
朱棣眼中愧柔之色一闪,只是一目坚毅的盯着仪华,一字一字铿然道:“阿姝,我要亲自去大宁借兵。可我与宁王素来无甚交情,势必又将一场激战。所以……”顿了顿,目中再次闪过犹豫之色,道:“所以——”
“王爷!”不等朱棣说完,仪华即刻打断道:“王爷放心去大宁,北平还有臣妾与世子三兄弟守着!”
(以上时间“是个大概,可信月份,不可信日期。这些只是为了俺将那些编在一块。)
李景隆:他是明开国功臣岐阳王李文忠的长子洪武十九年,李景隆袭封曹国公。他曾屡次赴湖广、陕西河南练兵,又曾被派往西番买马。后来掌左军都督府事,加太子太傅衔。建文帝即位后,他受到信任,因为李文忠是朱元璋姐姐的儿子。那次去河南活捉周王,就是他干的。
第265章 唯一(上)
农历九月的最后一天,燕王率燕军数万众向大宁悄然进军。
就在燕军来开北平的几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学覆盖了北平城。
而随着这场大雪地突降,寒气也越发重了,燕王府内早已烧了暖炉,换了厚厚的门帘。因窗棂间糊了进贡的高丽宣纸,屋子里的采光极好,透白的雪光穿过窗纸而入,照的室内一片敞亮。
朱能与余函两、三岁的女儿宁儿闹腾累了,由阿秋抱入里屋睡了,在烧得暖烘烘的内堂屋子里,只有半倚靠在暖炕上的仪华,与枕在她怀中的幼女明儿。
快满十岁的明儿已是个小姑娘了,与她母亲相似的面庞,正仰头望着她的母亲:“母妃,外面风雪那么大,父王什么时候才回来。明儿听二哥说,父王早一天回来,我们就少一分危险。”
仪华满脸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女儿,手轻抚着女儿乌黑的发丝,低头轻轻地笑着:“你父王是为了我们燕王府,为了你三个哥哥,你的宁儿妹妹,还有你还在襁褓中的侄儿,才冒着风雪行军。记住,你父王是我们王府的支柱,他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我们不能只受他的庇护,为他分担也是我们该做的,知道吗?”
明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下埋进了母亲温暖的怀中,因而错过了仪华脸上的那抹凝重。
仪华偏过头,望著风雪肆虐的窗外,想起了为朱棣带着大军离开前对她说得一席话。
“我不知道这条路究竟能走多远,也不知道还要向你失言多少次,将你置身在危险中。但若是成功,不论你是生死都将是我唯一的皇后;若我败北,你也将是唯一一个与我共赴黄泉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片刻,只丢下了这句话“阿姝,不要怨我霸道的决定你的一切,即使怪,你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就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不给她回答的机会,也不给他自己听她心声的机会。
原来这个男人也有他不敢面对的怯懦一面。
仪华失笑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绚丽而恬静。
然而,这个静谧的午后,她并不知道李景隆已经得到朱棣率领所有的精兵良将离开北平的军报,正亲率十万大军向北平逶迤行来。
三日后的凌晨,李景隆大军行至北平城十里之外,已是兵临城下。
燕王世子朱高炽受母之命,立刻下令坚守九门不出。
次日轻晓时分,不得其门而入的李景隆大军,于九门环筑堡垒围困北平;另有派人往北平城向东六十里的通州行军,意图举步攻占通州,而通州正是从大宁回北平的必经之路。
仪华书房内,她手持着一刻前才送到的军报,目光死死地盯在上面多时,“啪”地一声合上,抬眸看向立在书房内的三个儿子,道:“炽儿,你从府卫中挑选三名身手好的,立刻让他们随马三宝从密道离开,抢在李景隆占领通州之前,离开通州往大宁送信。”
朱高炽领命,站在朱高炽身后的朱高煦(熙儿)却插言道:“母妃,我们要放弃通州?”
仪华“恩”了一声道:“总之不能开城门,那通州就只才让给他们。”
朱高煦想了想,沉吟道:“母妃,现在城下全是李景隆的人。儿臣今早四更登城门看过,依儿臣看来李景隆准备日夜守在九门下,随时准备攻城。可我们人手少,守城将领不可能一直守城而不休息。所以儿臣认为关闭城门虽能抵挡一时,可不宜时间拖得过长。”
仪华吃惊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仿佛才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巳长成十五岁翩翩少年郎了,又想起今年夏天儿子从京师回来在她怀中寻求慰籍,一时心中情绪复杂,有对儿子长大的欣慰与骄傲,又有对儿子的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但很快,仪华压下了一切情绪波动,脸上可以露出惊喜的笑容:“若李景隆真打算让人日以继夜的守在城门外,那更好!你父王临走前说过,李景隆为人自满,又刻薄寡恩,如今正是冰天雪地,他让一贯居在南方的将士这样守下去,势必引起将士的反抗情绪……”
她话还没说完,书房外忍然有人道:“报——”
仪华心中一跳,强自镇定道:“什么事?”
来人回道:“启慕王妃,李景隆大军已开始三波攻城。九门皆受攻占,其中丽正门战斗最烈,最多维持一个时辰即会攻破,还请王妃示下!”
仪华霍然站起,却因起身过猛,只党眼前一黑,紧接着身子一阵摇摇欲晃。
“母妃!”朱家三兄弟看的一阵心惊。
朱高煦身手敏捷,迅疾闪身而去,扶住似要昏厥的仪华:“母妃,您一夜都没睡了,身子吃不消。这守城门的事,你不需多理会,一切有儿臣们就可。”
听着耳旁惊惶的声音,亲儿掩不住关切的焦急话语,仪华十指深深扣进手心,丝丝疼痛随即传来,她立时强打起精神,一隔开朱高煦的搀扶即刻下命道:“世子,如今王爷不在,你就得代表王爷,代表燕王府,登上最险要的丽正门给守城的将士鼓舞士气!你可愿意冒险?”声音凛然,字字铿锵。
“儿臣愿意!”朱高炽行动迟缓的身躯,在这猛然下跪的一刻,显得格外的坚毅凛然。
仪华满意的移开目光,看向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语气不变道:“你二人自幼习武,一直都想要上战场杀敌,好!现在就是个机会,你们立刻披上战甲抵挡攻城的南军!”
“是,儿臣领命!”兄弟二人齐齐下跪道。
随着兄弟三人各领其命而去,转眼间,书房内只剩下仪华一人。
仪华一手端起放了在书案上的隔夜茶,仰头一饮而尽。
下一瞬,只听“哐啷”一声茶盏在地上拌得粉碎,仪华却一眼未看她摔在地上的茶盏,推开房门,迎着呼啸的北平,纷纷扬扬的大雪,直奔入她的寝官。
一踏入寝宫,见到迎出来的阿秋,仪华立刻道:“将五日前送到的盔甲来了。”
“小姐!”阿秋惊声一叫,那盔甲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