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轻轻点头,她放不放心都无所谓,只要眼前这卢氏放了心就好。让她知道明琳跟自己不亲,固然是她不想替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背黑锅,可说到底,只要卢氏放了心,明琳以后在王府里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只要她自己不主动惹事,卢氏是不会对一个没有威胁的对手多做什么无用功的。
只是明琳那丫头会看清眼前的形势,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吗?想想她之前那些胆大妄为的言行,明月对这个所谓的妹妹还真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你既把她当妹妹,那就记着,若她真不听劝告,胡作非为,那也绝对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明月再看卢氏,眼里也多了几分同情与诚意,“虽然不在吃穿用度上难为她,可也不能处处由着她的性子来,否则若是真闯了什么大祸出来,别说她性命不保,只怕就连王爷都要跟着落不是,那岂不是爱她反害了她。”
她长叹一声,眼中也颇为无奈,“那丫头从小被宠坏了,不太识大体,有时未必会领会旁人的好意,难为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吧。”
眼前这卢氏出身大家,知书识礼,不似那等刁钻的大妇,只怕平日里碍于明琳的出身,也是吃了不少哑巴亏吧。如今听明月一说,顿时如遇知音:“娘娘说得是,琳妹妹,唉,不瞒娘娘说,她做的不少事,我都替她瞒着王爷呢,就怕一个不小心传到了王爷的耳朵里,又要生出多少是非呢。”
“怎么,她又在府里作怪了不成?”明月一惊,这丫头还真是没有一刻安静啊,就凭她的出身,只要宫里的孝庄孝惠不倒,隆禧虽冷落她,但绝不会拿她怎样,可要是自个儿上赶着找不痛快,以她如今一个弃子的身份,只怕孝庄到时候儿还真不会替她说半句好话。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整日闹着要进宫请安,娘娘是知道的,若是无事,就连臣妾也不好时时进宫打扰的,更何况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是我要压制她,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了。”卢氏为难,嗫喏着道。
明月被她逗笑了,这还不叫大事,那什么是大事?非得让她们王爷的庶福晋跑到宫里,跟皇上说,她喜欢的不是这个纯亲王,而是当年微服出宫,冒名隆禧的皇上?到时候明琳固然只有一死,可她们家王爷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消息可就要传得天下皆知了,非得等到他们兄弟反目才是大事吗?
“有一日她在我房里闹得实在厉害,不想正被王爷撞上了,她竟跟王爷当面吵了起来,说了,说了好些大逆不道的言语,臣妾也不敢跟娘娘说,就怕污了娘娘的耳朵,只是从那以后,就跟不敢放她随意出门了,哪怕回娘家,也一定要加派人手好生伺候着,就怕一个不见,她再捅出什么大篓子,可不要整个王府给她陪葬嘛。”
原来她也已经知道原委了。明月点点头,“你做的不错,若是无事,就是娘家以后也让她少回吧,不止你们纯亲王府,若真是出了什么差错,就是本宫这里也不好看。”眼前整个卢氏是个懂事的,想来便是因为她对明琳的防备太过周密,之前才会在她面前惴惴不安,生怕她怪罪吧。
明日外命妇进宫请安,婉嘉和额娘都会进来,就连老宅几位有品级的婶娘也会来,到时候儿她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们,这后宫已是荆棘满地,她们若是在宫外再不安分,指不定哪一天就要给她闯出大祸。
再回到殿里,已是一片莺歌燕舞,常宁看到她回来,急忙向她身后梭巡,没有看到蓉儿的身影,顿时眼中一片失望。
“王爷不必担忧,大公主在外头看奴才们放花炮呢,毕竟是小孩子家,不可太过拘束了,本宫让人好生照应着呢。”
“这样才好,小孩子嘛,就该活泼些,一个个都弄得呆呆板板的,倒没了小孩子的样子。”孝惠今日高兴,多喝了两杯酒,这话也多了起来,“你们也别在那里干坐着了,想玩儿什么就去吧,想必你们对这些歌舞也没什么兴趣。”
那些孩子最大的才五岁,小的才刚刚满月,后宫的女人们难得跟孩子亲近亲近,哪里肯放他们出去,再加上花炮什么的毕竟危险,都好说歹说哄住了,最后只有永绶带着几个奴才出去寻蓉儿玩。
明月想想不放心,到底是给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叫他跟着出去照应着些,别叫这个毛小子闯了什么祸才好。
“宜妃娘娘跟纯亲王福晋还真是亲密,不知道的真以为纯亲王福晋才是娘娘的堂妹,纯亲王府里那个格格倒是外八路的亲戚了。”恭亲王福晋阴阳怪气的声音一落,场中众人顿时人人色变。不说卢氏忐忑不安,生怕惹出什么祸患,就连孝庄都恨不能拿针缝上她的嘴。
成事不足,成事不足啊!当初她怎么就瞎了眼,对这个不着调的东西寄予厚望了呢。幸亏皇帝没把她收进宫来啊,就这副德行,就是进了宫,也只能坏事儿!
明琳那档子事儿她是事后才知道的,当时还埋怨玄烨呢,就她做出来的那些事儿,就是杀了她都不为过。如今给她一个格格的名分,留她一条性命,就算不错了,还妄想其他?她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将那件事情压下去的,好容易如今无人提起了,怎么这没脑子的竟敢当众说出这话来呢!
“什么叫外八路的亲戚?皇上跟恭亲王纯亲王都是亲兄弟,按理,咱们还是亲妯娌呢,按说娘家堂妹再亲,也亲不过咱们呀,弟妹,你说是不是?”
见明月看她,卢氏赶忙点头:“娘娘说得极是,是我等高攀了。”
“还是宜主子亲切,跟娘娘说话,就是痛快。”裕亲王福晋之前就对恭亲王福晋有些不满,博尔济吉特氏仗着自己的出身和宫里的太皇太后,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听明月这么说,眼睛顿时一亮,再看她的目光也充满热情与敬意。
这尊贵不尊贵,还真不是某些人自个儿吹吹就成的,看那丽妃和佟嫔,别说把她们当妯娌了,就是跟她们说话都带着一副施舍的味道,好像她们已经坐在了坤宁宫里了似的。还有那个恭亲王福晋,仗着跟太皇太后那点子关系,就觉得自个儿处处高人一等,对其他亲王福晋不屑一顾,跟宜妃娘娘比起来,真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我竟是今儿才知道,原来咱们都是外八路的亲戚呢,想进恭亲王福晋的法眼,还真是难呐。”裕亲王福晋心里有气,对她说话也不再客气,哪怕有太皇太后给那个女人撑腰,她也忍不住了,泥人儿还有三分土性呢,把自家妯娌说成是外八路的亲戚,也太目中无人了。”
“恭亲王福晋醉了,来人,把她送到慈宁宫去醒醒酒。”孝庄一脸阴沉,恨铁不成钢地睨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
博尔济吉特氏莫名其妙犯了众怒,偏还不知自个儿说错了什么,只是孝庄积威之下,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方才好容易才把永绶那个死小子撵出去,她还想跟王爷再亲近亲近,好生说说话呢,哪里肯就这么出去,连声儿对孝庄陪着不是,只期望能留下来,毕竟她想找这样跟常宁光明正大坐在一起的时候儿也不容易。
孝庄狠狠剜了她一眼,初时常宁远着她,她还不满意,觉得这小子不识抬举,有意落科尔沁的面子,如今看来,这陶如格可真不中用,白费了那一张闭月羞花的脸蛋儿,只今日这一晚上的工夫,已经将这大殿里的女人得罪的差不多了。
☆、第135章 红莲
“还不快去给你嫂子和弟妹赔不是!”想留下?想留下就拿出点儿诚意来,没看方才满殿里的女人都对她怒目而视了吗?若不是看在她出身科尔沁的份上,只怕皇帝早就下令将她撵出去了。
“既然都是自家妯娌,那还这么见外做什么。不过是几句口角,又不是什么大事,太皇太后抱着小阿哥也累了,不如让臣妾替您抱一会儿吧。”
孝庄点点头,对丽妃的知情识趣打圆场甚是满意,正想将保成递过去,不想斜刺里竟伸过来一双手,一把将孩子抱了过去。
“皇帝!”她微微变色,破例没有喊他“玄烨”,大清讲究抱孙不抱子,便是保成出身再怎么尊贵,他也不该当众将他抱过去。
皇帝?她是想提醒他,他不止是一个兄长,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还是一个皇帝?他心下一哂。刚才给容若改名,不过是想敲打敲打明珠和那拉氏一族,如今看来,效果不错嘛,连丽妃都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儿是块宝贝疙瘩了。
他冷冷地看着丽妃,也不说话,也不松手,丽妃讪讪地退后一步,“是臣妾逾越了。”
佟嫔冷哼一声,却终是没敢多说什么。如今还没到她收获的时候儿,她还不能因小失大,坏了眼前的大事。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明月已经将几位福晋安抚了下来,该敲打的人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再僵持下去,虽然会让博尔济吉特氏和孝庄难堪,可孝庄事后的雷霆怒火也不是她想承受的。
明月对着赫舍里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去把保成抱回来。毕竟孩子一直都是由她照顾的,而康熙显然对她的用心很是满意,如今既没有说不让她再带保成,那么由她接过孩子再合适没有。
康熙对明月轻轻一笑,顺手将孩子递给赫舍里氏,康熙脸上露出了笑容,满殿里的人也都放下了心。
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一群身穿绿色纱衣的少女手举荷叶莲蓬且歌且舞,琴声悠扬,曲声缠绵,让人心荡神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眼前这群花枝招展的少女吸引了过去,无人再去关心方才那一阵喧闹争吵,一切归于平静,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次宴席是由佟氏和丽妃一起准备的,她俩还真是下了功夫了,这歌舞清新雅致不落俗套,倒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呢。
只是,看佟氏那掩都掩不住的得意,想来定是她的手笔了。明月之前便觉得她长进不少,如今看来,还真是潜力无穷呢。想想也是,佟家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贵女”,又怎么会是个没脑子的“棒槌”。若是她一开始就展露出心机深沉的一面,想必孝庄就不会那么放心地将她提拔上来了吧。
如今她虽小试锋芒,却处处以孝庄为尊,又时不时露出个狂妄无知,刁蛮任性的模样,想必孝庄心里对她已是放心极了,再不会对她有半句阻挠。
而康熙,毕竟是他的表妹,哪怕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绝不会对她太过打压。只要她还姓佟,只要她身体里还流着佟家的血,她就有翻盘的机会。
乐声越来越柔,越来越缓,曲调如一线柔丝般纤弱,碧衣少女长舒广袖,片片莲叶向场中聚拢起来,仿若一片春日的荷塘。
琴声如一线游丝吊着众人的嗓子,宫弦暗淡消散,就在众人以为结束了的时候,又忽而宫商角徵羽依次拔高,悠扬清灵的琴声中,碧衣少女慢慢向后折腰,荷叶纷纷向两旁分开,就在众人担心少女纤弱的腰肢时,一个茜红的身影缓缓升起,柔若无骨的腰肢水蛇般舞着,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新荷,出水芙蓉般傲然屹立在荷塘之中。
万绿丛中一点红啊,明月含笑抿了一口酒,前两日便听说佟嫔狠下了一番功夫,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只是,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
茜红莲衣轻舒,粉红莲裙慢展,一片碧绿荷叶的衬托中,那朵娇柔欲滴的红莲轻轻绽放,那张美人娇颜便如清新的花蕊,慢慢露出娇嫩的姿容。
李氏惊咦一声儿,霍然转头看着佟氏,马佳氏轻轻颔首,唇角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丽妃已经气得勃然变色,若非在御前,只怕早就拍案而起了。
明月蹙眉看着眼前妖娆曼舞的佳人,心中怎么也想不出她是哪号儿人物,环顾四周,所有庶妃格格都在,佟兰心这是打哪儿挖出来的宝贝,竟让丽妃她们气成这样?
“这是钟粹宫里原来专司洒扫的粗使宫女,后来被佟嫔要到身边儿,做了个二等宫女。”蔻朱借着给她倒酒的机会,轻轻给她解惑。
明月眼睑低垂,心中冷笑,佟嫔把个粗使丫头捧起来,丽妃心里能痛快了才怪,尤其这两人还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这个钟粹宫主位,如今可谓是颜面尽失呢。看来这大年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了,今晚上钟粹宫又要热闹了。只不知佟氏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安排了这场歌舞,宝座上的那个人又领不领情呢?
笛声渐高,琴声转急,盛放的红莲婀娜婉转的飞快旋转着,仿若漫天的莲叶间,一朵不堪风袭雨侵的花枝,柔弱娇嫩得惹人怜惜。
明月环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场中的红衣女子身上,男人目眩神迷,女人个个儿含着醋意与最大的敌视,竖起了全身的刺儿,随时准备对那女子发起最猛烈的攻击。
她侧首看看御座上的人,还好,眼神儿清明,不像是被美色迷眼的模样。只是,他在看什么?似乎,不是场中那轻歌曼舞的女子啊。
康熙的目光看似在欣赏殿中的歌舞,可那目光涣散无焦距,若非陷入沉思不能自拔,便是喝多了酒,精神有些恍惚。
他一向注重自个儿的言行仪表,这样的场合酒不过是稍稍沾唇而已,绝不会醉到当场出乖露丑,明月端起身前的酒杯,缓缓上前,“臣妾敬皇上一杯。”
“宜妃娘娘没瞧见皇上已经醉了吗?这时候儿还让皇上喝,你就一点儿都不关心皇上的龙体吗?”佟嫔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生怕大好的形势被她给搅黄了。方才太皇太后夸她歌舞安排的好,已经许了她年后入住承乾宫,她可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出什么新的变故。
“皇上醉了?佟嫔你在说笑吗?皇上一向又分寸,又岂是那样没有自制力的人。”明月一边说,一边漫步上前,心念一动,几点晶莹澄澈的水滴悄悄洒在康熙的额头。
“朕不过是想了点儿事情,一时入神而已,谁说朕醉了,便是再醉,月儿敬的酒也是一定要喝的。”康熙被猛然而来的清冽之气一激,立时清醒过来,他举举手中的酒杯,与之前旁人的敬酒皆是浅尝辄止不同,这次他一饮而尽,还特意向明月亮了亮他手中的杯底。
只是明月却狡黠一笑,“臣妾方才是想敬皇上酒的,不过现在已经不想了。”
满朝顿时一片哗然,公然在这样大典的时候让皇上下不来台,宜妃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她疯了吗?
孝庄孝惠倒还稳得住,她们向来喜欢明月机灵爽利,如今见她这副小狐狸般淘气的模样,便知她一定又起了什么古灵精怪的心思。
康熙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哦?不是敬朕的?可是朕已经干了呢,月儿不给朕一个说法儿,今儿可是再过不去的。”他一副公事公办绝不徇私的模样,似乎她若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便绝不轻饶。
明月胸有成竹地转身,骄傲自信的笑容照亮大殿里的每一个角落,“臣妾是想给皇上敬酒的,可走到这里,竟听到佟嫔妹妹不日便要入住承乾宫的消息,这么大的事,臣妾怎么能不恭喜佟嫔呢?皇上恕罪,在这大喜事面前,皇上还是先靠后站站吧,等臣妾敬完了佟嫔,再回来自罚三杯,如何?”
“佟嫔姐姐竟要入住承乾宫了?那可是个大喜事,宜妃娘娘说的没错,咱们都该来敬佟嫔一杯才是,佟嫔姐姐,您大人有大量,可别怨姐妹们脑袋不灵光,竟落后了这一步。”赫舍里贵人笑吟吟站了起来,“说起来,皇上还是疼姐姐,不像妹妹,只能待在咸福宫,跟姐妹们都离得好远。”
佟嫔一窒,赫舍里氏这是在故意讥讽她吗?皇上虽然没给她重新安排宫院,但咸福宫原本就无主位,如今她直接搬到正殿去住就好。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