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通过他这一番话,底下奴才的表现也立时显出了差别,桃红杏黄几个自己人自是欢欣鼓舞,还有几个奴才也自觉跟了个得宠的主子,以后的日子也有了指望有了奔头儿,面上一副喜不自禁的神色。可还有几个脸上的表情就颇耐人寻味了,尤其是那个山杏儿,方才明月借着三德子敲打她们的时候,她还能沉得住气,可此时脸上又是惊愕又是犹疑的表情,可就怎么掩都掩不住了。
等康熙一走,这延禧宫立时就热闹起来了。不说那几个有主儿的奴才怎么挖空心思地溜出去找自家主子汇报方才的消息,就是后宫里头过来请安问好儿说话送礼的主子们,也是从延禧门一路挤满了东二长街,直接堵住了她延禧宫的大门。
明月心中冷笑,早不来晚不来,偏康熙一来,这些人就都来了,幸好康熙走得是景仁宫门前的甬道,穿咸和左门和近光左门,再从日精门回乾清宫,跟她们碰不上,否则这一路还不知有几多艳遇呢。
慈宁宫和慈仁宫都派人给明月送来了赏赐,还直言不用过去行礼谢恩。
“老祖宗说了,规矩不在礼上,孝敬不在面儿上。进了宫,就是一家人,以后缺什么短什么,都不要外道,只管开口就是。今日是小主儿头一天进宫,想来晚上皇上自是要过来的,小主儿只管好生服侍好皇上就是,只要把皇上伺候好了,就是对老祖宗最大的孝心了。”苏茉儿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亲热地拍拍明月的手,她在孝庄身边儿地位不凡,各宫的主子都得敬她三分,由她亲自来送赏赐,也足见孝庄对明月的重视了。
只是她的话却是让明月羞红了脸,表面上听起来倒都是好话,可此时此刻听来,却句句都是有深意的,作为一个穿越者,她要是不明白那“服侍,伺候”的意思,也算白活这两辈子了。无奈对方说得隐晦,身份又摆在那里,任她再怎么羞恼,也只能红着脸耷拉着脑袋低低应了。
苏茉儿见她一副害羞不敢抬头的模样,也知玩笑不可开得太过,意思既然到了,也就不多留了,带着慈宁宫和慈仁宫的奴才就告辞了。她们前脚儿走,丽妃的人后脚儿就抬着大件儿小件儿的东西进来了。
丽妃原本是想借着安排宫室的机会,给明月一个下马威。她也的确是成功了,有了孝庄的首肯,康熙也不好多说什么,里头的一应陈设,也全是按照妃子的铺宫份例来,多一件也没有。
她这样做,就是想让明月知道,这后宫,如今是谁说了算,没她点头儿,她郭络罗明月就是想多要一个鸡毛掸子,都得派人来请示她,看她的脸色。
只是,没想到这郭络罗氏进宫头一天,皇上就急吼吼地跑去瞧了,这一瞧,还瞧出了毛病。虽没直接指着鼻子骂她钮祜禄氏刻薄,却要梁久功开他的内库,给这郭络罗氏挑家什,这不是摆明了打她的脸,说她做事不周,委屈了郭络罗氏吗!
为了扭转康熙的印象,表现自己的大度,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赶紧派人来送些东西,堵堵宫里那些人的嘴了。
钮祜禄氏服了软儿,明月也不跟她计较,左右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想找补也不急在这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若她再抓着不放,那对方可就有说嘴的理由了。毕竟丽妃当初送过来的东西,也都是按照妃位的陈设铺宫来的,康熙可以说简陋,她却不行,否则一个骄矜傲慢,轻狂无礼的评语可就逃不掉了。
不是说妃位的陈设家伙不好,只是那些铜的锡的银的家伙,放在寻常人家或许会拿着当个宝贝,可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里,那可真跟破烂儿没什么区别了,留着做个粗使家伙还不错,当真用来做摆设?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尤其是那些个瓷器,什么黄地绿龙磁盘,黄地绿龙瓷碟,黄地绿龙瓷碗,黄地绿龙瓷盅,虽是身份的象征,可也不能拿来做摆设。至于那些杂彩的各色瓷器就更不用指望了,精美是精美,平时用着也不错,可用来做摆设,那可就要惹人笑话了。
平日里妃子们殿里的摆设,除了份例,便是上头的赏赐,若是份例里头没有,无宠又捞不到什么赏赐,那就只能指着娘家贴补了。如今明月的嫁妆里就有不少好东西,可方才康熙都发话了,她自是不用拿自个儿东西充面子了。
如今丽妃又送这些东西来,那可真真是鸡肋了,虽然瞧着件件都挺精美大气的,可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东西,别到时候自己吃了亏,受了害,还连个说理的地方儿都没有。
“多谢你们娘娘惦记着了,只是皇上方才已经说了要送东西过来,御赐的东西说什么都得摆着,否则岂不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当然,你们娘娘的好意本宫也不好辜负了,樱桃山杏儿,你们两个是延禧宫的掌事宫女,这延禧宫里头,除了我,就属你俩地位最高了,这些好东西,就都赏了你们吧,这些可都是丽妃娘娘的恩典,你们可得好生摆着才是。”
明月的话,令那两个领头儿送礼来的奴才气白了脸,偏又挑不出什么不是来。这些东西并不是份例里的,并无什么等级区分,虽说给宫女摆着,有些暴殄天物,可也绝对没有违背宫规的地方。更何况,明月的理由也够分量——难不成丽妃比皇上还厉害,要她把皇上御赐的物件儿丢在一边儿,却把丽妃送来的东西高高供起来?没那个道理!
明月冷眼看着那两个奴才强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心里顿时解气不少。丽妃这也算是自讨没脸了,预想中的下马威没收到什么效果不说,却反被明月奚落修理了一番,她这个掌宫妃子,也算丢脸丢到家了。
而在一旁的樱桃和山杏儿,随着明月的那句话,脸上也都起了不同的神色。明月看着山杏儿脸上欢喜的模样,这丫头要么不是丽妃的人,不晓得这些东西的厉害,要么就是心机太深沉,掩饰得够到位。结合她之前的表现,明月觉得还是她另有主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反观樱桃,在明月说要摆御赐的东西,不摆丽妃送来的物件儿时,脸上的神色倒还平静,想必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测。可当明月说要把那些东西赏给她和山杏儿时,她脸上可是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若说是这份赏赐太过巨大,让她承受不起,那明月宁愿相信这些东西里头有些世间难寻的“好东西”,而樱桃恰恰知道这些东西的“好处”,否则她绝对做不出闻之色变,跪在地上求她收回成命的举动。
☆、第106章 不识抬举
“这份赏赐太重,奴婢承受不起,求,求娘娘开恩,收,收回成命吧!”
明月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樱桃,不错呀,撑到这时候儿才露出这一丝马脚,真有她的。这两个丫头借着方才迎来送往的机会,都出去过,若说是跟外头通消息,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毕竟明月也摸不准这延禧宫里到底有没有她们的同党,不,应该是说有多少她们的同党!
如今她这延禧宫就跟个戏台差不多,在这些奴才清理收拾干净之前,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人,可要是有心,也能从里头找到不少自己需要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樱桃不管之前表现得再好,再妥贴,如今这一跪,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是丽妃的人了。而山杏儿显然跟她不是一路儿,只不知她背后站着的,又是谁?能把手伸到一宫主位的身边儿,在她贴身的一等管事宫女里安插上人手,明月不相信山杏儿背后的主子只是个平平常常的无名之辈,这后宫里有这个本事的主子不多,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却不知道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山杏儿,出去跟外头那些个小主儿们说,今日初进宫,有劳她们挂念着,只是这宫里还有不少杂事没有处理清爽,请她们先回去吧,等延禧宫收拾好了,本宫定请她们过来喝茶,到时候还请她们赏脸才好。至于她们带来的礼品,统统收下,稍后再每位加厚两成儿,给她们送回去做回礼。”
毕竟那些女人都是打着贺喜参拜的旗号来的,她若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未免要受人诟病,说她目中无人,不好相与云云。
可要是见她们,那她今天就什么都别做了,只伺候着这群心怀鬼胎的女人就是了,难不成晚上的时候她要对老康说:“皇上,臣妾今天光伺候你那群妻妾了,如今可没精力伺候你,你老自个儿歇着去吧,臣妾不伺候了。”这可是她的新婚,新婚啊!他愿意,她还不愿意呢!
山杏儿自方才樱桃跪下来求明月收回成命的时候儿,就站在一边儿发愣,跟着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要说这些东西贵重,可这皇宫里哪件陈设不贵重?这又不是主子们份例里的东西,不存在逾制的风险。没什么等级标准限制着,既是主子赏下来的,摆着也就摆着了,谁还会计较这些个不成?谁要眼红,叫她也寻个得宠的主子去,既没那个本事,就多干活儿,少抱怨!
可樱桃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能让她这般如临大敌地跪下来面辞,心思活泛的山杏儿不是嗅不出这里头的异样。
如今明月的命令,算是解了她眼下的窘境,她脆生生儿答应着就往外走,先瞧瞧樱桃的情形吧,要是能辞就辞了,不就是几件摆设吗,她山杏儿在这宫里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这个去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儿就有更好的。若是辞不了,那她可得寻个明白人瞧瞧,看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叫樱桃闻之色变。
梁久功的办事效率果然够快,外头那些庶妃格格们还没散去,他就带着一群奴才浩浩荡荡地搬着一大堆东西过来了,还装模作样地传了一份康熙的“口谕”,说是晚上再过来瞧她。
旁边的小主儿们眼珠子滴溜儿转,个个心里都有一副小算盘,只是想想这毕竟是宜妃进宫的第一天,皇上只怕说什么也不会往旁人宫里去的,否则不是打了宜妃的脸?更何况,看皇上的架势,可是对这个宜妃颇为看重呢,那她们半路截下皇上的可能就更小了,别到时候腥儿没偷到,白惹一身骚不说,还惹了宜妃和皇上不痛快,到时候儿给自己一双小鞋儿穿。
既是康熙身边儿的人,明月自然大方,叫人掏了厚厚的赏封儿不说,还特意赏了梁久功一串儿青金石的佛珠手串。这些太监都迷信,认为自个儿这一辈子受的罪,都是上辈子不积德造成的,平日里都好念个佛,想着不修今生修来世,下辈子怎么也要修个好人家儿投胎才好。是以明月的赏赐令梁久功眼睛一亮,对这个宜主子也更有好感,眼风儿一扫,看着樱桃跪在一边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儿,便不仅不觉得可怜,反有几分不耐了。
“今儿是宜主子大喜的日子,你身为延禧宫的管事宫女,不想着好生替主子分忧,怎么反哭丧着脸?谁该你八百两银子不成?”
樱桃跪在地上嗫喏着,哪里敢把实情说出来,倒是明月大方,毫不隐瞒地讲了她把丽妃送来的东西赏给了这两个奴才,只是这丫头似乎有些不领情。
梁久功眼光一闪,人老成精的他自是明白了里头的猫腻,看来一回儿还得跟主子爷说说才好,这丽妃都吃了一巴掌了,似乎还没觉着疼啊。
“宜主子说的是,这丽妃娘娘再怎么大,她也大不过皇上去,又不是有等级的东西,娘娘自是爱赏给哪个,就赏给哪个的,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呢,奴才倒想要,可主子还不愿赏呢不是?既是宜主子赏了你,那还不赶紧谢恩,不识抬举的东西,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再敢摆出这么一副死人样儿,那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省得留在这里给主子添堵!”
要说这个宫里谁最了解康熙的心思,只怕梁久功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了。如今他这样说,那几乎就是康熙心里的想法儿了,樱桃自是不敢再硬推脱,只能磕了个头,“都是奴才想左了,既是主子的赏赐,那奴才就好生摆着,日日供奉着,绝不辜负主子的恩典。”
当着梁久功的面,明月自是要把好人做到底,不仅不怪罪她,反又好生安慰了她几句,挥手叫她俩把那些东西抬下去——“好生用吧!”
送走了梁久功,明月又借着让她们回去归置丽妃送来的那些烫手山芋,顺理成章地将那两颗钉子打发了出去。
见殿中没了外人,桃红和杏黄这才带着柳青月白上前给她请安见礼。
“罢了,好容易才把那起子人都打发出去,你们又来呕我。过来给我捏捏肩膀,再赶紧上点儿吃食,起了个大早,又忙了这大半日,早饿坏了。”明月挥挥手令她们都起来,左右都是自家送来的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她这样随意,她们反而感激高兴得紧,觉得主子拿她们当心腹,当自家人,对她也更忠心。
“御膳房传膳都是有时辰的,如今时候还太早,就是去了,也没什么好吃的,倒不如奴才叫小路子和小安子去御茶房寻些新鲜点心来,主子先略进两口,等到了午膳的时候再正经吃,可好?”桃红试探着给明月出主意,作为主子的心腹,可不单单是顺着主子的意,按主子的想法儿办事那么简单,小小的一件事就能看出一个奴才是否真的贴心。
明月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起得早,又忙又累饿坏了,可吃饭的时辰还没到呢,她要是真在这个时候潜人去御膳房要吃的,只怕会落人口舌了,初来乍到,还是完事小心些才好。
她点点头,再看向桃红的时候,面上更加亲切,不愧是自家送进来的丫头,就是贴心啊,若换了樱桃和山杏儿,只怕巴不得她出乖露丑,又哪里会开口提醒她。
只是——“御茶房有点心吃食吗?这样去要,会不会惹人诟病?”
桃红杏黄对视一笑:“主子放心,如今管着御茶房的刘公公,也是咱们的人,要是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他也别当这个差事了,趁早儿走人得了。”
趁着桃红出去找小路子和小安子的工夫,杏黄一边儿帮她捏着肩膀,一边慢慢跟她解释:“小路子和小安子想进来给主子磕头,谢谢主子的提携,却到底是人微言轻,无事不好进来,方才还在外头,对着主子的寝殿磕了个头呢。”
明月点点头,忠心是好事,可也不要做得太明显,更不必计较这些表面儿上的东西:“你等下找机会跟他俩说,他们忠心,我都知道,以后却大可不必如此,只要把差事做好了,把忠心用在需要的地方儿,本宫绝不会少了他们的好处!”
再问问她们这宫里奴才的底细,无奈桃红杏黄都是去年才进宫的,之前一直在别处打杂儿,所知有限。柳青月白更小,是今年才小选进宫的,对这皇宫里的一切更是懵懂,哪里给得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经此一事,她迫切地想要换掉身边儿的樱桃山杏儿,只是如今还要借着她俩找出这延禧宫内所有的钉子,一时之间急不得,待她把延禧宫里她们的同伙儿都□□,她俩也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只是,比这件事更迫切的,却是要赶紧找个熟悉后宫的“军师”,桃红杏黄几个虽然忠心,却苦于进宫时日太短,地位太低,就是她硬把她们抬举起来,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怕是有心替她出谋划策,也没那个见识本事。
“咱们这些年安排进宫的人不少,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虽然这几个小丫头了解的东西不多,可是对于同她们出自同一旗同一佐领的伙伴儿,还是了解些的。
桃红小心地抬头看看殿外,这才一五一十地跟明月讲:“家里的确是安排了几个人选过来的,只是临来时,又被丽妃娘娘拦住了,说是西三所和寿康宫也缺人,把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