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中罢。”
高荣躬身应道:“是,老奴遵旨。”
是夜,乾德帝留宿皇后所居坤月宫,将此事与她说了一番。苏皇后颇明事理,亦觉得太子应先为国事分忧,理应先顾朝堂之事。
不想,丑时刚过,在凤栖宫为太后侍疾的宁妃仓皇来报,说是太后在睡中突发心悸,情形怕是不太妙。
乾德帝闻言一急,匆忙起身,带着皇后便到了凤栖宫,刚一进门,便见太医秦若离立于寝殿之外,便问道:“太后如何?可有大碍?”
秦若离跪地回道:“回禀皇上,臣已用药,太后病情已稳定。只是,此病来势凶猛,且毫无预兆,臣怕再有反复,请陛下允许臣在此守夜,以便随时侍奉太后娘娘。”
乾德帝一听,自然允了,便带着皇后进寝殿探望母亲,见她面色苍白无力。心内一痛,勉强宽慰了几句,便退了出来。
出来后再看宁妃,这一下又惊又怕,在旁泣不成声,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倒是闻讯而来的沈贵妃,稳稳地请安见了礼,在一旁宽慰宁妃:“太后娘娘福寿绵泽,自然是不会有事的。再说,太子殿下以储君之尊尚在万佛寺中为娘娘祈福,定能求得佛祖庇佑,让娘娘福寿永享,也为咱们多添些福分。”
乾德帝在旁听了,心里一沉,太后乃是他的生母,他一向以母为尊,母子感情极为深厚,方才的太后的苍白,已让他不由得心惊,继而还有些后怕。
宁妃哽咽道:“是,谢贵妃姐姐垂怜……也要多谢太子殿下,今日太后娘娘转危为安,想来便是太子殿下祈福之功……真是多亏了太子殿下……”
沈贵妃柔声道:“那是自然,太子殿下有真龙护体,定能护得太后娘娘平安。”
苏皇后在一旁听着,眉间微蹙,侧眸看了一眼乾德帝并未开言。
宁妃哭了一会,忽到了乾德帝面前,跪地哀求:“臣妾无才无能,无法为皇上分忧,但也愿以一己之身,入万佛寺食斋礼佛,为太后娘娘祈福。还有钟儿,臣妾愿带他同去,他虽不及太子殿下,却也是真龙血脉,想也能助得一二。”
沈贵妃上前,宽慰道:“妹妹何须如此,自太后娘娘染疾以来,妹妹没日没夜地在凤栖宫侍奉,太后娘娘也惯了由妹妹侍奉,若是日后妹妹不在,岂不叫太后娘娘伤心吗?还有钟宁,前儿太后娘娘还夸他大有长进呢。”边说着,她抬眸看着乾德帝:“皇上,宁妃妹妹这是急糊涂了,胡言乱语,您可千万莫当真。”
乾德帝一抿嘴,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辛苦宁妃了。万佛寺有太子在,你就不必去了,只留在凤栖宫侍疾便可了。”
卷一 魂梦归来情丝种 二十六章 要分忧也轮不到他
宁妃伏地而泣:“谢陛下恩典。”
乾德帝颔首,不再看她,带着皇后一同走出了凤栖宫。刚出宫门,乾德帝便看见高荣在门外等候,便示意他上前,闷声吩咐:“明日,你去万佛寺传朕的旨意,皇太后凤体有恙,命太子恭奉佛前,为皇太后祈福,朝中之事,暂不必顾虑。”
高荣有些诧异,却也不敢多言,只得躬身应道:“是,老奴遵旨。”
苏皇后蹙眉,在旁轻轻叹了口气,并不言语,垂眸跟在乾德帝身后回寝宫去了。
冯昭仪位分低,并无资格为皇太后侍疾,如今也不过只能跪在厅外等候消息。她隐隐约约听见寝殿里面传来宁妃的哭泣声,又听见沈贵妃一直提到万佛寺,让她心里不由得恐惧,不晓得皇太后的病与万佛寺有何关联,更不晓得会不会将宛瑶宁牵扯其中。不晓得从甚么时候开始,女儿竟时时牵动着她的心,让她思念的寝食难安,这是从前从未曾有过的感觉。
宛攸宁得知皇太后凤体有恙后,礼佛更显恭谨诚恳,日日伴于佛前,为皇太后诵经祈福。
万佛寺本就在京郊,消息难通,宛攸宁与宛瑶宁忙于祈福,而宛湘宁则是一味偷闲,对外界之事毫无所知。当宛钟宁代替宛攸宁接待南楚皇帝的消息传到他们耳中时,已过去了许多时日,那宇文钦早已觐见过乾德帝,并于其商议好了攻辽之事。
传递消息的是骠骑将军府的下人,因为被御笔钦点去北辽抗敌的,正是骠骑将军沈建勋。接到圣旨之后,他便命下人速速来寺中报与齐夫人听了。齐夫人闻讯,不由大惊,仓忙赶回府中为沈建勋打点一切,只将沈君琰与郁青青留在了万佛寺中。
相较于将军府中的匆忙与惶恐,这一消息在宛湘宁处,引发的却是十足的愤怒与疑惑。
在她的记忆中,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宛攸宁已然失宠,接待宇文钦的的确是宛钟宁。只是如今,在她的可以改变之下,宛攸宁圣宠犹在,且在朝中威望甚高,父皇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越过宛攸宁而指派宛钟宁。不知道宫里究竟发生了甚么。
宛湘宁越想越急,实在不想这些日子的苦心经营皆付东流,若是最终的结局无法改变,那她重生至此的意义何在。如此想着,她便让瑾兰去将刚从经室中出来的宛攸宁请来了她的屋子。
宛攸宁日夜诵经祈福,形容有些消瘦,眼眶泛红,一看便是累极的样子。
宛湘宁见了,更是心疼,上了茶与点心,待他稍事休息之后,便开门见山地说了她的意思:“如今朝中事务繁多,怕父皇应付不来,兄长还是早些还朝为父皇分忧罢。”
宛攸宁轻轻笑笑:“朝中有大臣阁老,哪里缺了我便不可了?况且我看钟宁也长大了,前些日子不是还替父皇接待了南楚皇帝嘛,想来他也可为父皇分忧的。父皇传旨命我为皇祖母祈福,我岂有私自回朝之理?”
宛湘宁听他提及宛钟宁,便气不打一处来:“兄长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那宛钟宁何德何能,要分忧也轮不到他!”
卷一 魂梦归来情丝种 二十七章 随军出征
宛攸宁闻言,微微蹙眉,道:“妹妹此言差矣,钟宁亦是父皇之子,理应为父皇分忧,从前是他年幼,性子又软弱,从不曾委派他任何事情,可如今他已越发大了,给他些差事也是应当的。”
宛湘宁眉梢一扬:“若给他些可有可无的差事,倒也罢了,只是接待一国之君,怎么算都轮不到他罢。兄长才是启国唯一的储君,难道他连这点事都不懂吗?还是说,他根本存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宛攸宁轻笑:“我晓得妹妹是为我着想,只是这次,想是妹妹多虑了。我们与他本就是骨肉同胞,相互扶持一下也是应当的。”
宛湘宁气结,但转念一想,他们当时确实未曾将宛钟宁放在心上,根本想不到他会有如此的狼子野心,尤其是她这位生性善良的哥哥,甚至还在为宛钟宁而欢喜。想到此处,她自知无论说甚么,宛攸宁都听不进去,便转身背对着他,轻叹了口气,闷闷低声道:“兄长放心,凡是属于你的,我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许旁人夺走半分!”
宛攸宁并未听清楚她的话语,只道她又像从前那样看轻宛钟宁,只好脾气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罢了,别多想了,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了。”说罢,他便转身开门缓缓离去了。
暮春时节,柳絮杨花满院,宛攸宁扬眸看去,似花还似非花,蒙蒙乱扑人面,倒叫人平添一缕愁绪。他本以为院中无人,便肆意前行,不想竟猛地撞到了甚么,只听见一声轻呼,伴随着书册散落之声,一个小小的身影摔倒在地。
宛攸宁大惊,忙低眸看去,见是一位清丽少女,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
宛攸宁身边的小太监小马大惊,忙上前一步走到他身边:“殿下您没事吧?”见宛攸宁微微摇头后,方看着那依旧在地上的少女,皱着眉头道:“这是谁呀?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可是大公主身边的宫女儿?”
郁青青本是来给宛瑶宁送佛经的,但她也晓得宛湘宁正在宝光阁中,便在院中犹豫是否应该进去,本就神思恍惚,如今又被宛攸宁一撞,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再一听那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唬了一跳,忙跪地行礼:“臣女郁青青参加太子殿下,方才唐突了殿下,臣女罪该万死!”
宛攸宁抬手虚扶一把,柔声道:“不怨你,方才是我没看见你,可撞疼了?”
郁青青俯首:“有劳殿下挂怀,臣女不疼。”
宛攸宁道:“那你免礼吧,在寺中不比宫里,不必总行大礼。”
郁青青应是,旋即起身。
宛攸宁见两册经书散落在他脚下,便附身拾了起来一看,一册是《地藏经》,另一册是《楞严经》,翻开看了一眼,见那自己清秀洒脱,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便随口问道:“这经书可是你的?”
郁青青躬身应道:“回太子殿下,三公主说皇太后凤体有恙,想亲自抄写几册佛教为她祈福,只可惜她事务繁多,实在无暇抄经,臣女便替她抄了这两卷,如今正要给她送去。”
宛攸宁颔首:“倒是她有心了。”说罢,他便将经书合上,平平整整地递给郁青青。
郁青青双手接过,低声道:“谢太子殿下。”
宛攸宁凝眸看过去,纤纤玉指柔,皓腕凝霜雪,不由得一愣神,心神一恍,竟有点慌。
郁青青本抬步欲走,又想起宛瑶宁并不在宝光阁中,又停步回身,轻道:“臣女友一事相求,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宛攸宁回过神来,心神渐稳,方道:“你说。”
郁青青手捧经书,缓缓道:“此经书本该由臣女亲手奉于三公主,只是如今她并不在宝光阁中,臣女有要事需赶回骠骑将军府,因此无法在寺中久候,请殿下随意派个小公公,代转交一下,不知可否?”
宛攸宁奇道:“沈将军即将带兵出征,你一个小女子有何要事?总不会是要随他出征吧?”
郁青青正色道:“正是。”
宛攸宁哑然,再细看她,见她年事尚幼、身量纤纤,不禁有些好笑:“难道你也能上阵杀敌吗?”
郁青青抬眸看他,福身一礼:“殿下有所不知,臣女生父本是沈将军麾下副将,征战沙场数年,臣女亦是在军营中出生的,后来虽拜将军为义父,在将军府中亦被当做小姐对待,却对习武之事从未疏忽,”边说着,她将右手手掌微微伸出,示意宛攸宁去看。宛攸宁顺势一看,只见她雪白的掌上,虎口处有几个殷红的茧子,看样子是长期操练兵器而来的,耳边又听郁青青道:“臣女承先父遗志,自幼立志于沙场报国,这次便要随义父去了。”
“这……”宛攸宁愕然,不想这小小的女子竟有此心,对她竟有些佩服。
郁青青在寺中待了这些时日,对于齐夫人的表心思,自然心知肚明,也晓得她与沈君琰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心已成灰。因此,当得知沈建勋奉旨出征时,她便去求了他许久,终于得到他的同意,让她随军去边境看一看她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她便想着,边塞风沙狂,总能将她的郁结的心思吹得开阔一些,就算不幸葬身他乡,也好过眼睁睁地看着沈君琰与宛湘宁凤烛长明。
不等宛攸宁回答,郁青青便将经书塞到小马手中,转身跑了出去。
倒是宛攸宁,立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怔怔看了许久。
方才在院中发生的事情,碰巧被瑾蕙撞见了,她便回屋一五一十地对宛湘宁说了。
宛湘宁听了,倒也没说甚么,只轻轻叹了叹,从前便知,郁青青确实是位可以随军出征的英武女子。
卷一 魂梦归来情丝种 二十八章 儿臣愿出征
瑾兰与瑾蕙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子,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于郁青青的心思,也能猜到八九分,如今听她突做此决定,心里不由得有些怅然,对她亦添了一丝敬佩。
沈建勋出征的日子定于下月初六,尚有几日可做休整,齐夫人与郁青青已经回府为他打点一切。沈君琰身子虽弱,却也心系家中,数次欲离寺回府,均被朗清所拦。那朗清素日总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清冷模样,对于沈君琰,却是难以掩饰的关切,每日必至厢房为他施诊送药,对旁人却又绝口不提究竟与他有何渊源。
一向怯懦无为的宛钟宁,自被乾德帝亲自指派接待了南楚皇帝之后,似乎突然开了窍一般,人也开朗了许多,在朝政方面亦有不错的见地。只是他到底年少一些,见解总是浅薄了一些。乾德帝似乎有意想历练一下他,又指了些小事命他负责,对他也不复从前那般的轻视。
而这次,这位年少文弱的小皇子又提出了一个令人惊诧的要求。他竟当众向乾德帝请求,虽沈建勋一同出征,一来以皇子之威震慑北辽官兵,二来也可是他自己得到历练。
这次,启国是应南楚之请发兵,宇文钦与北辽又有夺妻之恨,自然亦要随军前往北辽。
乾德帝本就在犯愁,若是让宇文钦随沈建勋出征,不免有失他一国之君的体面,可若让他以国君之名出征,启国官兵自然不会臣服。而若是宛钟宁以皇子之尊相伴,倒也可借此难局。只是他想来懦弱,又自小长在深宫,若真允他出征,只怕又会给沈建勋添许多麻烦。
就在乾德帝暗自思忖时,听见殿外传来宛攸宁的声音:“四弟有此心,愚兄甚慰,只是你从未出过宫,若上疆场,怕有危险,还是算了罢。”
宛攸宁边说边走进正德殿,依旧一身素衣,先于阶下对乾德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德帝许久未见他了,忽一见他,自然欢喜,忙道:“皇儿平身,不必多礼。”
宛攸宁谢恩后起身,又躬身道:“父皇,四弟年幼,岂能出征,还是由儿臣去罢。”
乾德帝奇道:“你要去?”
宛攸宁应道:“是。万佛寺中,儿臣已安排妥当,佛堂燃起长明灯,两位妹妹轮流在佛前诵经,为皇祖母祈福。国事为重,出征之事,想是由儿臣去最为合适。前些日子,四弟已替儿臣处理了许多事宜,儿臣感激,也不愿在劳烦他了。且三弟在边境镇守已久,儿臣与他久未谋面,心中甚念,此去亦可慰儿臣兄弟之情,还请父皇恩准。”
宛攸宁之言,合情合理,乾德帝频频颔首,也就应允了。
诸臣见太子单衣素服、形容消瘦,想是在寺中日夜祈福劳累所致,而今却还挂念着朝中之事,又有关爱兄弟之情,一时之间,无人不称赞太子贤德。
宛钟宁立于一侧,微微抬眸看着宛攸宁,耳边听见许多赞美之辞,眸中一黯,旋即又低垂下去,俨然又是一副谦卑的样子,微微笑着附和着。
卷一 魂梦归来情丝种 二十九章 谁奏相思曲
宛攸宁即将随军出征北辽的消息传入万佛寺,宛湘宁不禁有些讶异,她的这位兄长虽是文武全才,却一向尚文,最是不爱舞刀弄枪的,这次主动请缨,却不知究竟为何。不过,无论是为何,宛攸宁去总好过宛钟宁。最近,朝中传来的对宛攸宁的诸多溢美之词,也让宛湘宁隐隐不安的心安稳了下来。
齐夫人带着郁青青离了寺,宛攸宁回宫去了,这偌大的东厢房竟显得有些寂寥。
晨起无事,宛湘宁稍用了些点心,便一个人离了宝光阁,想在寺中四处走走。
东厢房外,栽有几株木兰,如今正值花期,紫房日照胭脂拆,素艳风吹腻粉开。旁有浅溪,盘旋曲折,水声潺潺,水上落花浮荡,甚是好看。
宛湘宁在岸边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将帕子铺在上面,缓缓坐了下来,看着水上的片片花瓣,心思也随着缓缓浮动。不远处传来一阵琴声,叮叮咚咚,音色清脆,可再细听,却另有一番喑哑哀怨。这曲子似乎很是熟悉,宛湘宁细想了想,那是一首楚辞。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
宛湘宁不由得有些讶异,想在这寺院之中,竟有人作此相思之曲,不知是哪里的小和尚起了凡心。她起身,循着琴音,沿溪而行,想看看这位为相思所困的僧人究竟是谁。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