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湘宁对他之言并未在意,只在一旁同两个弟弟和沈君琰、郁青青一同商量着后面应当如何是好。
不过事情的发展,甚是出乎他们的预料。不过过了两三天,林意罗便带来了消息,由于从将军府中搜查出了由天牢中逃脱的裴满出云,沈建勋又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帽子。而这一次,不仅有裴满出云的亲口指证,而裴满出云本身出现在将军府这件事情,又成了这个罪名最好的佐证。再加上宛湘宁是沈建勋的儿媳,宛钟宁又在朝堂上挑拨了几句,不知怎的,乾德帝竟又将此事牵扯到了宛攸宁的头上,在朝堂上暴怒了一番,若非有林正合、苏丞相等人劝阻,只怕当场便要废了宛攸宁的太子之位。
众人听着,不由得暗暗心惊,尤其是宛湘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又给宛攸宁多添了一项罪名,不由得对宛钟宁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林意罗亦在一旁道:“我祖父说,从前看着四皇子,如此温良恭顺,近些日子以来,竟不知怎的,如此锋芒毕露,矛头直指太子殿下,并且在朝堂上以如此的速度有了他自己的势力,当真是不容小觑。”
宛湘宁冷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宛钟宁!终于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沈君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了几句,又起身对林意罗道谢:“多谢你了,来来回回地为我们传递消息,也请你代我们多谢林将军的一番好意。”
林意罗笑着应道:“不妨事,你我两家向来是世交,只是到了我们这一辈,倒显得有些生疏了,如今能这样做些事情,我也觉得很是欢喜。待事情了结之时,咱们可不要再如从前那般生疏了。”
沈君琰一怔,低眸浅笑,应道:“那是自然。”
林意罗又道:“倒是你,如今,大街上尽是你的通缉令,凡事都要小心一些,若无要事便不要出门了。”
沈君琰点了点头,应道:“我晓得了。”
入了夜,众人皆回自己的卧房中去歇息了,郁青青独自立在院中,这几日发生之事,一遍遍地在她脑中回荡,无论她如何想忘,终究是忘不掉的。
朗清缓步走了出来,立在她的身后,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郁青青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回身一看,见是朗清,便笑了笑,问道:“大师还未歇息?”
朗清轻轻点了点头,问道:“你在想甚么?”
郁青青一怔,应道:“在想如今太子殿下的处境,应是我们想象不到的艰难罢。”
朗清微微蹙眉,迟疑道:“你……你该不会……”
郁青青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不会甚么?”
朗清凝眸看着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道:“罢了,没甚么。”
郁青青总觉得这几天朗清似乎有甚么心事,总是时不时地看着自己在发呆,心里有许多疑惑,却又不知该如何相问,便立在原地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朗清忽又问道:“那裴满出云在将军府时,可有同你说过甚么?”
郁青青一惊,心似乎漏跳了一拍,呼吸一顿,忙垂下眸子,喃喃应道:“没,没有啊,她要同我说甚么?”
朗清见它如此反应,便知裴满出云已对她提起过杨谨知之事了,便又道:“前段日子,我曾去过一趟密州城,倒了听说了一些事情。”
先前,沈建勋已同郁青青讲给一些杨谨知的旧事,因而她知晓从前杨谨知便是住在密州城的,便亟亟问道:“甚么事情?”
朗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顿了一顿,便将在密州城发生之事一一告知于她。
郁青青自得知自己尚有一位兄长在世之后,心内便一直存了一份期待,如今听朗清讲明了所有的真相,心内不由得一震,眼泪不知不觉间便流了下来。她凝眸看着朗清,嘴角微颤,缓了许久,迟疑多次,方如下定决心一般,轻轻开口唤了声:“哥…哥哥?”
朗清一怔,企盼已久的这一刻终于到了,也不禁热泪盈眶,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一直在想着,该怎样将实情告知于你。如今听你唤了一声哥哥,当真是让我欢喜的都不知该说些甚么好了。”
卷三 血海深仇如何报 十一章 你们想报仇吗?
郁青青展颜而笑,眼角却有泪珠滑落,抬眸看着朗清,轻轻道:“你我兄妹今日得以重逢,本就是大喜之事,甚么都不必说了。”
朗清轻轻点头,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应道:“你说的极是。”
郁青青又道:“自我知晓我还有位兄长尚在人世之后,便一直在想着,与你相见时会是何种情景,你又会生成什么模样,如今终于知晓了。”
朗清微微垂首,伸手一抚自己的光头,笑得有些赧然,问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郁青青摇头,应道:“不,不是。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的。”她眸中泪光盈盈,看着甚是惹人生怜,凝眸看着朗清,又道:“我活在这世上十几年,直到今日,才见到一个与我同根同源的亲人。哥哥,我好想抱抱你。”
朗清看着她,心内一痛,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只是朗清自小从未与女子有过如此接触,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也只能轻轻在她背上拍着安慰着她。
瑾兰奉宛湘宁之命,来为郁青青送些夜宵,刚好看见了她与朗清相拥的这副场景,直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也忘了要送夜宵之事,匆匆忙忙地转身便跑,一心只想快些回去将此事告知宛湘宁。
朗清虽然如今正处在喜悦又感伤之时,这细碎且凌乱的脚步亦并未逃得了他的耳朵,他轻轻将郁青青扶着站直身子,转身往身后看了过去。郁青青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认出了那是瑾兰的背影,便侧眸看着朗清,道:“是公主身边的宫女。此事,只怕瞒不住她们了。”
朗清淡淡一笑,应道:“无妨,事已至此,也不必再瞒着他们了。”
瑾兰惶乱地跑回沈君琰和宛湘宁的卧房,推开门冲进去,转身将门又阖上,然后便立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内乱的已如一团乱麻一般了,还未想好该如何跟宛湘宁禀报此事,便听见她在后面问道:“瑾兰,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郁姑娘没留你说说话?”
瑾兰一怔,回过身来,看着她应道:“没…没有……”
宛湘宁凝眸一看,见那盛着夜宵的食盒好好儿地被捧在瑾兰手中,秀眉微蹙,问道:“怎么了?夜宵没有送过去吗?”
瑾兰低眸看看手中的食盒,仍未回过神来,怔怔地点了点头。
宛湘宁见她面色苍白,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侧眸看了沈君琰一眼,又问道:“瑾兰,你怎么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拉着瑾兰的手让她在桌边坐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呀?”
瑾兰缓了一会儿,方回过神来,抬眸看着宛湘宁,匆匆忙忙地将方才在院中见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宛湘宁和沈君琰。
宛湘宁听了,满面不可置信,侧眸看了沈君琰一眼,却见沈君琰亦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疑,问道:“君琰,你可是有事瞒着我吗?”
沈君琰轻咬下唇,忖了一会儿,应道:“我想,此事还是该找朗清问问,看他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们罢,”边说着,他侧眸看着房门,扬声又道:“既已经来了,便进来吧。”
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朗清与郁青青双双走了进来,看着沈君琰,笑道:“耳力倒是越发的好了。”
沈君琰并未应声。
宛湘宁依旧满脸不可置信,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朗清同郁青青对视了一眼,便将实情一一如实讲给他们听了。
宛湘宁听了,不由咋舌,这不过才几日的工夫,她竟觉得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君琰在一旁轻轻握住她的手,抬眸看着朗清和郁青青,问道:“那你们如今是甚么想法,可是想要报仇吗?”
宛湘宁一听,心内一紧,她虽不理朝政,是非黑白却是分得清楚,若他们所言属实,那归根到底总是乾德帝的不是,若是他们兄妹想要报仇,那岂不是要与乾德帝为敌吗?
郁青青低眸看着宛湘宁,忽笑着问道:“嫂嫂可是觉得我们冤枉了陛下?”
宛湘宁眸中一黯,闷声应道:“若是从前,听你们如此说法,我定会为父皇辩解几句。只是如今,眼见着他对我兄长如此狠绝,我实在是不知他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了。”
朗清淡淡一笑,道:“为人君者,想法自然与我们不同。”
宛湘宁抬眸看着他们,又问道:“你们……可是想报仇吗?”
朗清侧眸看着郁青青,道:“不瞒你们说,在师父身边诵经念佛了这么些年,我心内的仇恨早已磨灭了许多,如今从密州赶回京城,不过是想与青青兄妹相认罢了。至于报仇,我们兄妹两人自然是难敌陛下手下的百万铁骑的。况且,我父亲一生忠君为国,就算知晓陛下已有杀意,最终也未曾与他为敌,我自然也不会违了他的意愿。再说,就算如今,我手刃了陛下,我的父母、我的家难道就能回来吗?”
郁青青抬眸看着他,微微一笑,又道:“从小义父便教我忠君爱国之道,虽然知晓那是灭门之大仇,却也始终做不出那乱臣贼子之事。”
宛湘宁这才放下心来,微微舒了口气,轻轻叹道:“真是难为你们了。”
朗清垂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应声。
沈君琰抬眸看着他,又问道:“那此事,要瞒着其他人吗?”
这其他人,指的自然是宛维宁、宛桢宁和林意罗他们,朗清垂眸忖了一会儿,应道:“倒也不必可以隐瞒,就算实情相告,我们也是问心无愧的,只是怕唬着他们罢了。”
宛湘宁低垂着眼帘,轻轻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皆如同巨石一般,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郊外的春意煞是好看,若是没有那些让人烦心的事情,单单守着这景致过日子,也是极为畅心顺意的。这些日子,沈君琰不便外出,唯有依靠林意罗和一向逍遥自在的宛桢宁在京城内打探一下消息,件件消息传进他们耳中,总是有坏无好,也让众人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就在这般沉重的心情中,六月初六如期而至,正是宛俪宁与崔锦荣大婚的日子,排场虽不及宛湘宁大婚时那般,但终归是公主出嫁,其华美瑰丽又让京城的百姓大饱了眼福。如今,太子宛攸宁正在禁足之中,宛桢宁与宛维宁又少在宫里,且不愿理会这些琐事。为宛俪宁送亲之事,便落在了四皇子宛钟宁的身上。
瑾兰乔装打扮了一番,隐身于百姓之中,看了看这公主出嫁的盛况,回来之后,对宛湘宁道:“公主,旁的奴婢倒也没看出甚么,只是那四皇子,似乎与从前不同了。”宛湘宁冷冷一笑,他自然不会再是从前那个任她欺凌的幼弟了,如今的他长出了利爪獠牙,恨不得将他们这些人连皮带肉的吞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宛桢宁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对宛湘宁道:“湘姐姐,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宛湘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弟弟总是学不会成熟稳重一些,便应道:“那还是坏消息罢。”
宛桢宁看着她,道:“今日,父皇将沈贵妃从冷宫中放了出来,听说是二妹妹临行前苦苦哀求的结果。”
宛湘宁秀眉紧蹙,又问道:“那好消息呢?”
宛桢宁又道:“好消息是,父皇又将统管后宫之权还给了皇后娘娘。”
宛湘宁淡淡一笑,道:“那也难怪,沈贵妃尊位未废,若不归还母后管理后宫之权,和妃、辰妃、宁妃、舒妃位不如她,自然要听命于她,这后宫大权,迟早是要落在她的手中的。相对而言,父皇定还是希望后宫之权掌握在我母后手中的罢。”
宛桢宁轻轻点了点头,又道:“方才我出宫前,瑶妹妹来找我,说是想来看看你,没得到你的准许,我便没有答应。”
宛湘宁一怔,秀眉微蹙,道:“还是别让她来了,让她安安分分地呆在宫里罢。就算她来了,也帮不到我们,只会添乱罢了。”
宛桢宁凝眸看着她,似乎想说些甚么,又自己忍住了,只应了声:“我晓得了。”
前几日,林意罗得知了朗清同郁青青的身世之后,回府后便将此事对林正合讲了。林正合与当年的杨谨知亦是旧交,因而对他们兄妹两个也是极为重视的,想来探望一下他们,却终究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今日,趁着众人皆忙着二公主的婚事,一身便装的林正合便与林意罗一同来到了这郊外的竹苑之内。
林正合先过来同宛湘宁和宛桢宁见了礼,问了几句安。
沈君琰知晓他此来的目的,便也并未留他在此盘桓,便唤来郁青青和朗清,让他们带着林正合一同去里院里叙话去了。
林正合这一去,便是小半天的工夫,再出来时,双眸已然微微泛了红。
卷三 血海深仇如何报 十二章 大姐姐可会回宫赴宴?
沈君琰同宛湘宁默然静立在原地,凝眸看着他,并未开言,也不知该说些甚么好。
林正合倒是微微扯着嘴角笑了笑,走过来对沈君琰道:“前几日,我去天牢里看了建勋,他一切安好,你无需牵挂于他。”
沈君琰唇角微微一颤,一股愧疚之感油然而生,微微低眸,道:“多谢将军,只要想到父母还在囹圄之中,让我如何能心安呐。”
林正合浅浅一笑,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如今,还需得稍安勿躁才是,”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且安心,你父亲,成不了第二个杨谨知。”
重华公主宛俪宁大婚后回宫归宁,与驸马崔锦荣一同在正德殿拜见了乾德帝之后,便双双到了坤月宫来为苏皇后行大礼请安。
正值后宫众人在坤月宫晨昏定省之时,苏皇后头戴双凤翊龙冠,着明黄五枚素缎镶边大袖衫,披织金云霞龙纹丝罗霞帔,正位端坐,雍容华贵,端的是一副母仪天下的风华。在她的左下首,刚被从冷宫放出的沈贵妃似乎一夜之间便恢复了往日的美貌与张扬,只见她着缕金百蝶穿花橘红羽纱对襟长衣,下着翡翠烟纱散花裙,烟眉秋目,凝脂猩唇,如同未曾受过冷宫凄苦一般的明丽动人。而在沈贵妃的下首,左右两侧,依次坐着舒妃、辰妃、宁妃与和妃四位,她们都只着了素日常穿的衣裙,既不失体面,又不会太过惹眼,也让苏皇后在上面看着心里舒服了许多。
“重华公主与驸马到!”
伴随着殿外宦官的一声唱喝,殿门大开,缓步而入的宛俪宁着浅金云纹褂子,外罩洋缎泥金五彩牡丹凤凰纹宽袖长衫,下着玫红烟罗撒花百褶裙,头戴丹砂点翠朝阳挂珠钗,较之从前的张扬跋扈,更添了一份娇羞妩媚,倒也是一派富贵风流之相。
宛俪宁同崔锦荣缓步走到苏皇后座下,跪地叩首,行大礼请安。
苏皇后面上带笑,微一抬手,示意他们免礼起身。
然后,宛俪宁侧眸看了崔锦荣一眼,崔锦荣会意一笑,两人双双走到沈贵妃面前,齐齐拜倒,如方才拜见皇后那般的行了大礼。
沈贵妃一怔,眼眶微红,一时间说不出是激动或是心酸,不由得泪意盈盈。
苏皇后见了,面色一凛,似有些不喜。
辰妃见了,微微蹙眉,再抬眸往苏皇后面上看了一眼,缓缓开言道:“公主如此,恐是不合规矩罢。”
宛俪宁听了,立起身来,回眸看着辰妃,笑着应道:“娘娘说的是,只是许久未见母亲,有些激动罢了,”又回身看着苏皇后,福身一礼,又道:“还请母后恕儿臣不敬之罪。”
她已经这样说了,苏皇后纵使再不喜,也无法再表现出来,只淡淡一笑,应道:“无妨。”
辰妃见了,也不好再说甚么,只得在自己位子上坐了,不再开言。
苏皇后低眸看了看宛俪宁,微微笑道:“如今俪儿成了婚,也算是了了我们的一桩心事。今夜,你父皇专门下令,在坤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