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谭凤是在知道简寻是凶手后,一时冲动安排人手揭穿他,而后又下毒杀他,但为何简寻直到死,都要让她相信他是服毒自尽?
为了保存连城?
为了保护谭凤?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如今谭凤也已死,这个谜团,再无法解开……
“主子!主子?!”瞳儿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晚怔怔看她一眼,抬脚就往外走。
瞳儿惊得一把拖住她:“主子要去哪里?!”
“去找连玥。”
如易轻歌所言,这个时候,她真的已不知该相信谁。
只能信连玥。
“噢!”瞳儿立刻松了手,却跟在她身旁,亦步亦趋,“对了,刚有人来报,花楼主很快就要到了。”
苏晚忽然回神:“爹要来?为什么?”
“瞳儿不知道。”
苏晚顿时高兴起来。
以老爹的城府和才智,将这些疑点给他说,他肯定就能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苏晚一激动,口气也轻快起来:“瞳儿,你就不用陪我了,我自己去找连玥。”
如今苏晚和城主的关系天下皆知,瞳儿闻言一愕,停下脚步。
“……是。”
“你去问问韩锥,我爹什么时候能到。”
“是。”
苏晚吩咐完毕,摆摆手走了。瞳儿在原地呆了片刻,见主子走得远了,也乖乖转身。
雨已停,天空却依然阴沉沉的。
风吹面生寒。
内城看不到商贩和店面,重楼屋宇错落迭置,三三两两的连城子弟来来往往,显得有些冷清。
苏晚刚走上正殿石阶,就见一人立在雕栏旁,白衣胜雪,飘逸俊雅。
“叙离?”
叙离微笑:“嗯。”
苏晚怔了怔:“你不是有事要忙?怎么在这里?”
“等你。”
“等我?”
“早先你曾问我,摘星楼上发生过什么事,如今,可想去看看?”
“那个……可以吗?”
“自然可以。想知道什么,我都可告诉你。”
苏晚暗暗抹汗,心想,那时候我刚来,问你你不说,现在我都已经选了连玥,你和花见影的暧昧□我可不想知道。
“怎了,可是不想去?”
“想啊。”苏晚连忙笑,“现在……呃……就走吗?”
“嗯。”
苏晚看看正殿。
这个时候,不知连玥在做什么。
或许刚回来,会有很多事要做,那么,先去摘星楼看看,再回来找他好了。
苏晚略一思忖便点点头:“那就走罢。”
风起,落叶飞卷,秋气凉透衣。
摘星楼高高矗立,八角飞檐上,铃声脆响。
叙离含笑,缓缓道:“摘星楼一共八层,下阔而上窄。曾经你最喜欢在楼顶数星星,可还记得?”
“不记得了……”苏晚干笑。
楼底无人看守,看来是供人观光的普通建筑。推门进去,满室洁净,该是常常打扫。
两人拾级而上,木质的狭窄楼梯在脚下发出“嘎吱”声响。
一眼望去,每一层楼几乎都一模一样——古色古香的红漆栏杆,开放式的楼阁,正中一张小圆桌,桌旁有凳,偶尔四张,偶尔两张,应是供人休息的。
直到楼顶,苏晚终于忍不住好奇:“叙离,这地方原本做什么用的?”
叙离走到栏边,忽而回眸一笑:“摘星。”
“……”
“见影不信?”
“……不是。”苏晚也跟着过去,凭栏极目,“不过,从这里看整座连城,真的很漂亮。”
叙离转头看她,目中有异色一闪而过。
触及这目光,苏晚忽然一阵心悸:“怎么了?”
叙离微微一笑:“没事。”
明明是与往日一般的笑容,苏晚却不由自主退开一步,心莫名不安起来:“叙离……嗯……我……我想我还是回去了。”
“好。”
虽是这样说,但他脚下却一动未动。
“……叙离?”
“见影,你的记忆何时恢复的?”
“我……”苏晚微愣,“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叙离笑容愈淡:“为何不承认?还是说……害怕承认?”
“我……没有……”
“在栖霞谷见到你,就觉得与以往不同,而后与慕容潇潇对阵,轻易将他击败。若这些都是巧合,那么,方才那句话,多年前你第一次来这里时也说过。”
“呃,真巧……”苏晚只剩下干笑。
“我只是未想到,你竟可以装作失忆瞒了我这么许久,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单独与我来这摘星楼。”
苏晚怔怔退后:“你……你在说什么……”
叙离轻轻笑起来:“你不承认,也无妨。只是……既然如此,那就……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俺实在不明白“调 教”怎么就给口口了,但是俺只能服从强大的系统大神的安排,默默改正=。=
云起
听到这句话,苏晚脑中“轰”地一声,瞬间空白!
一时间,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如同被人强行塞进脑中一般。很多曾经模糊的感觉倏地清晰起来,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也终于连接上。
突如其来的痛楚和绝望瞬间占据了整个心!
她一手捂住头,踉跄后退几步,背已重重撞在楼梯口的扶手上!
但几乎是潜意识的恐惧,令她甚至连转身就逃的力气也失去。
天空中浓云密布,重得像随时会压下来。
叙离的笑容温雅平静,白衣飘飘,凭栏若仙。在这样的阴沉中,格外刺眼。
如许多故事中的男女一般,性烈如火的花见影自小和连玥叙离一同长大,但早知道自己与连玥有婚约的她,却偏偏喜欢上儒雅温和的叙离。
感情的事,无法强求——事实上,连玥也从未强求。
她如愿以偿和叙离在一起,叙离也确实很好,待她温柔谦和,君子之风。摘星楼,成了他们日日相约的地方。
然而,他却从不给她承诺。
这个时候,谭凤插足,与她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她愈发不满,逼他成亲,他却总是一笑置之。再之后,凡及提到婚事,他便很快借口离去。
他从未对她动怒,却离她越来越远。
再多的爱意,也在日渐消磨中殆尽。
她终于忍不住约他去摘星楼。
然而,当她早早过去时,在摘星楼上看到的,却是令人完全无法相信的事——
白衣的男子背对着她,将黑衣男子紧紧禁锢在身前,开口说出惊人的话语:
“莫非你从来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落日西斜,金色的光芒自天宇洒落,将两人的身形拉出长长的影子。
连玥的背抵在楼柱上,凛冽的气息毫无保留地散发开去。或许是太过剑拔弩张,武功高强的两人竟没有发现有人接近。
他们身形一般高,从这个角度望去,无法看清连玥脸上的神情,只听他冷冷吐出两个字:“放手!”
一声轻笑自白衣男子口中溢出,而后,他飞快将脸凑过去!
她几乎无法呼吸,重重捂住嘴,惊呼声还是抑制不住出口!
两人闻声看来,连玥紧紧蹙着眉,满面冷峻,一把推开叙离,纵身跃出摘星楼!
叙离只是稍稍愣了一瞬,便立刻恢复往日的神情,淡笑看着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已不知如何反应,瞪大了眼,张了张嘴,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叙离哥哥,你……你们……”
“如你所见。”他含笑,目光温柔。
“不会的……你故意骗我……你骗我的,是不是?!”
“见影——”他的目光微沉,转瞬又微笑起来,往前跨出一步,“为何这副表情?很难接受么?”
“……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没有。”
“那你……为何要这样待我?!为何要答应……与我在一起?!”
“你与他本有婚约,只有得到你,我才有机会令他接受我。”
她怔怔看着他,泪不知何时已模糊了眼眶。
“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
“你若不喜欢我,我便是在利用你。但你既然喜欢我,便不算利用。”他唇角噙着笑,对她伸出手,“见影,到我身边来。”
“不要!”
“既然如此,那就……死吧。”
她的心重重一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他已不容她多想,身形一闪就到了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笑得愈发温柔:“你总是这样不听话。”
她用力挣扎,却徒劳,只觉得心痛如死,泪忍不住汹涌而出:“叙离哥哥,你……真的要杀我……”
他一只手轻易制住她,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我本也不想杀你,但……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
“不要!”她拼命摇头。
“傻丫头……”他俯身在她耳边,似轻叹,手却慢慢滑到她的后颈,“不必害怕,很快,就不痛了……”
“不要——”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地推开他,转身就往楼下跑!
叙离却不追来,只是站在原处,静静笑着。
苍穹近,风满楼。
太多的记忆无法承载,变作沉重的锁,将人压得无法喘息。
苏晚睁大眼看着他,恐惧之色淡去,慢慢变成迷茫。
“不必这样看着我。”叙离淡淡笑着,忽然直起身子向苏晚走来,“简寻宁死也要护着你,甚至不惜顶罪,也要瞒住不让你知道真相。可惜,死了的人却已无法再救你一次……”
苏晚蓦地一惊:“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花莫问是我杀的,而元阳珠……”他顿了顿,探手入怀,取出一样东西,“也确实在我这里。”
鸡蛋般大小的珠子并不圆润,如蜂窝般粗糙的表面是暗黄的色泽,一眼看去,毫不起眼。
这就是聚宝山庄重金购买并不惜以鉴宝大会来掩人耳目寻人护送的元阳珠,是五大高手用性命换来的解毒圣品。
苏晚呆了半晌,猛然回神:“你说简寻他……不是凶手?”
“不错。简寻确实去了,只是在击败花莫问之后,又下不了手。我见他如此心软,便待他走后,替他解决了花莫问,又顺便将其他人杀了,取了元阳珠回来。而后事情闹大,他才知道花莫问的死讯。”
“可是他明明对我承认……”
“他若直说自己中毒又遭人陷害,你可会替他报仇,继续追查凶手?”
“当然会!”
叙离唇角轻勾:“他果然是最了解你的人。”
苏晚愣住。
如今,她终于能够明白简寻在密室见她时说的那句话,也终于明白他如此反常的原因。
明明可以当晚就解释的事,偏偏要等到一天后,直到临死才匆匆忙忙说出来,只不过是因为那天晚上他还不曾中毒。
待他发现自己中毒时,为了不让她涉险继续追查下去,便骗她去密室,将所有的事揽到自己身上,让她以为事情已经到此结束。只是,元阳珠的下落他确实不知,所以根本无法拿出来。
苏晚冷冷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毒是你下的?”
谭凤若真有那么深的心思,就不会明白无误地对她表现出憎恶,也不会那么轻易被逼得跳崖而死。
而云锦……
当记忆全部回到脑中,往过的事也已再清楚不过。
云锦曾送了一把匕首给叙离,花见影知道后,还不依不饶让云锦也送她一把。然而,云锦只是颇无奈地笑着说,你用的是弓,匕首不适于你的武功。
那把匕首的样子,如今她已可以毫不费力地想起来。
刃薄而无脊,锋利无匹,吹毛断发,柄上用篆体刻着两个小字:
云起。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虫子~~~~谢谢小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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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俺为了剧情在回忆部分又加了一段话。其他没变。
引子
“毒是你跟云锦姐姐要的。”苏晚缓缓开口,“所以……云锦姐姐她……应该也知情,对不对?”
叙离含笑:“是。”
“她喜欢你……”
“是。唯一不同的是,她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即使这样,她仍甘愿为你做这么多事。”
“你该知道,若非有她掌控连城卫营,我怎能借此训练出自己的人,让他们为我办事?”
“劫元阳珠的是你,迎娶秋池时在路上狙杀简寻的也是你,还有……之后在栖霞谷假扮圣姑余党的……都是你的人。”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苏晚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
一时间,浑身都禁不住颤抖。
“为什么要这么做?!简寻已经脱离连城,对你根本没有威胁!”
“原本我也并未想要杀他,只可惜……他太聪明。”叙离微微叹息,“那晚我派人去小院,不过是为了引出他的飞刀,想不到,他竟由此险些追踪到我。所以,为防万一,我不能留下他。”
“是你先开始算计他!”
“若非他先想要找花莫问报仇,又怎会让我有机会顺水推舟夺珠杀人?更何况,元阳珠之事闹得如此之大,自要有人顶罪。而简寻与镜花楼的纠葛,在连城其实并不是秘密。”
“那谭凤呢?为什么连她也不放过?”
“你莫忘了,凤丫头是自尽。”
“谭凤这样喜欢你,在她被指为叛徒要寻死时,你只需多说一句话,她便不会跳下去。可是,你什么都没说。”苏晚深吸一口气,“你是存心要她死——或许,从一开始,你就已决定让她替你顶了罪。”
叙离淡笑:“哦?”
“那天晚上,是谁引走了谁,只有你们两人最清楚。谭凤并不笨,或许已猜到了你的用意,才会在最后时刻,说那样的话。”
她回眸一笑时,心里在想什么?
她纵身跳下时,心里又在想什么?
——叙离哥哥……你可知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只要你能明白,我……已无憾……
她的意思,他懂。所以他给了她承诺,让她心甘情愿为他而死。
叙离目光微敛:“凤丫头是没错,只是行事冲动易坏事。当日我借她之口将简寻之事告诉你,未料她太过莽撞,竟让秋池听到这些话,以致一怒之下解除婚约。斗魁那日,若非她发现你与连玥都失了踪而要急急赶回客栈,就不会碰上韩锥,也不会引起怀疑,她也就不会死……”
苏晚红着眼眶,轻轻摇头:“为什么你总是可以将害人的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为何你从来都只看得到自己?”
云锦喜欢他,他便利用云锦。谭凤喜欢他,他就牺牲谭凤。花见影喜欢他,一旦发现他的秘密,他就毫不留情地下杀手。
所有人对他而言,都只是达到目的的垫脚石。
‘
那一日过后,花见影开始整夜整夜做噩梦。
梦里总能看到叙离一脸温柔笑意,口中却吐出冰冷的字:“死吧。”而后,温暖的指尖轻轻捏住她的颈项。
她无法呼叫,只能瞪大眼,感觉着他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但她不敢把见到的事说给任何人听,只将自己关在房里,刻意避开连玥和叙离。
直到某一日,她听说八派联合要攻连城,连玥带着韩锥出城去了。
她忽然觉得害怕。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叙离毫无要将她怎样的迹象,但或许是顾忌她的身份,或许只是不愿当着连玥的面动手。
而如今,连玥走了。
她不顾一切冲出房门,但刚到前院,就看见了叙离。
整个朱雀殿空寂无人,所有的守卫、婢女……包括瞳儿,都像是凭空消失。
他一如那日般,微笑着,对她伸出手:“见影,到我身边来。”
“不要!你走!走!”她凄惶退后。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