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顿时大松一口气。
且不管这人是敌是友,光是替她解了这个围,就得好好供起来膜拜一番。
念头方起,窗口一声轻响,有人越窗而入。
这来去也太快了吧?!苏晚失望万分地抬起头,却突然怔了。
好半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道:“萧潇,你怎么……”
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
——为什么半夜三更来?
——为什么不走门却做贼似的走窗户?
——为什么要出声引开瞳儿?
但,看到他的那一刹,她已明白。
他是正道南武林第一庄的庄主,她是魔教连城臭名远扬的护卫,正与邪,是他一贯最坚持的立场,而她,却一直坚持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在她床边站定,因着背光而立,双眼便显得分外明亮:“小晚,你可好些?”
苏晚看看窗外,瞳儿还未回来,不知追到哪去了。
“好多了……谢谢你来看我。”
“你不必担心,方才引走你侍女的……是我。”他坐下,口气有些低沉,“抱歉,只有用这种法子来见你。”
苏晚咧嘴笑:“堂堂慕容山庄庄主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感动了。如果让那些名门正派的看到,指不定又怀疑你投靠连城……”
“小晚,你知我从未将你看作魔教中人,只是……”他笑得无奈,目光落在她受了伤的手上,“慕容山庄之名,不能因我而堕。”
他用尽方法让她入慕容山庄,就是因为这个吧。
和魔教妖女在一起,会毁了慕容山庄百年声名。
“我知道……”苏晚吸吸鼻子,看着微晃的烛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会武就这样给俺写完了。。。。。。总共两场站斗(好吧,其实苏晚那个算被砍,不是战斗)。
骚乱
慕容潇潇走得很仓促,因为瞳儿回来了。
小丫头回来后,依然忿忿:“主子受伤这几天,天天有人鬼鬼祟祟不怀好意,分明是冲着主子昏迷简护卫不在故意挑衅,哪日撞在瞳儿手里,必定给他好看!”
苏晚忍住笑,好言安抚,总算平息她的怨恨,但她转而像是想起什么,又变得吞吞吐吐。
“有话就说,忍着多难受?”苏晚笑嘻嘻。
“主子,其实……”瞳儿犹豫一下,看了她一眼,“其实城主对主子还是很好的,主子昏迷这些天,城主一直照顾着,连喂水都……直到今早,简护卫回来,不知与城主说了什么,城主才离开。”
“……喂水?”不知怎地,总觉得瞳儿在说这句话时有些怪。
“嗯……是……就是用……嗯……主子昏迷时,一口水都喂不下去,所以城主就……”瞳儿越说脸越红,说到后来,双颊都像要烧起来。
苏晚一看她表情就明白了,顿时也囧了。
连玥在她昏迷时,以唇度水给她喝……
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何况他与秋池……还有婚约……
但奇怪的是,心里无论如何都不觉得郁闷,反而快乐得像要飞起来。
瞳儿看她不像要恼羞成怒,才接着又道:“那日城主为了救主子,一掌打死别派的人,那些名门正派不肯善罢甘休,差点和连城动手,所幸谷主深明大义,一力压下来。但城主完全没有放在心里,一心只在这里照顾主子。瞳儿有时候经过窗下,还能听到城主在对主子说话。”
苏晚心头莫名一跳,很想知道,却又怕知道,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说……说什么?”
“城主说,无论何时何地,我也不会丢下你。”
苏晚石化了……
她在梦中听到的,竟然是真的……
她的梦话,给连玥听到了……
瞳儿还在滔滔不绝,脸上写满憧憬,双眼几乎要变成粉色的心心:“瞳儿一直觉得,城主是那种高高在上,性子又冷的人,从未听过城主用这样温柔的口气和神情说话……主子,瞳儿看得出来,城主是真的在意你,或许……或许和秋小姐的婚事另有缘故呢……”
最后一句话如同冷水,瞬间当头泼下。
苏晚顿时没了精神,摆摆手阻止瞳儿继续说下去:“城主若是再来,不必告诉我,也不必让他进来了。”
瞳儿惊异:“为什么?”
苏晚没有回答,慢慢钻进被子:“我已经醒了,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回去睡吧。”
身后没有声音。
寂静的夜,虫豸低鸣。
月光照在窗棱上,洁白如霜。
唯余花影,摇摇晃晃。
。
伤,其实好得很快,但苏晚一直窝在房里,哪儿也不去。
花莫问来过一回,只是嘱咐她好好休息,没有多余的话。苏晚问起他的内伤,他也只给了两个字的答案——
好了。
老爹行事向来神神秘秘,这种做法也正常,苏晚只转了个念就把事情抛之脑后。
因为她对另一件事更加关注。
栖霞会武暂停,给了大家更多的时间八卦和闹事。尽管谷主已雷厉风行将齐盛之死的事情压下,仍有不少门派和散人袭击连城驻地的院子。连玥也颇沉得住气,既没有杀人立威,也没有当众致歉,只将偷袭者打晕了丢在院外。如此,在几次无功而返后,众人将目标转向栖霞谷主,要求他务必给出满意的结果。
然而,谷主他老人家在三催四请中颤巍巍走出来,说了一句话:“想必诸位也知道,栖霞会武从来不论死伤,若只因为连城是魔教就区别待之,将来栖霞谷在江湖如何立足?”
苏晚没去凑这个热闹,但辗转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就对这个老谷主起了好感。
因为简寻也说过类似的话。
一半人默了,另一半人继续不满。
有人道:“会武中比试切磋,死伤在所难免,但连玥妖孽公然违反规则,偷袭杀人,岂能就这样算了?”
老谷主眯缝着眼看看此人,慢条斯理开了口:“听这位侠士所言,老夫也觉得有欠公允。既然此事生在栖霞谷,老夫便斗胆做个主,请这位侠士与连城主一较高下,方为公平。”
那人忽然就哑了口,闷闷闭上嘴缩回人群里。
老谷主咳了两声,身后马上有人上前替他抚背顺气,过了好半晌,他才又有气无力地道:“此事既然不能善了,哪位想要挑战连城主,只需向老夫说一声,老夫便派人请连城主前来,如何?”
届时,厅里站了满满当当的人,但一时间鸦雀无声,空旷得仿佛没有人。
至此,苏晚才深有体会,连玥给江湖人的压迫感比他的美貌还惊人。
半个月过去,栖霞会武忽然又再次开始。
名单里还是那些人,苏晚还是轮空。
她与齐盛那一战虽然落败,但齐盛已死,算是她胜。
苏晚闻之,狂汗。
但,该来的总是要来。如果最后决战还轮空,事情就太诡异了。
苏晚知道此事无法避免,偏偏简寻什么也没说,她也只能继续当无头苍蝇。
决战之期,微微下着小雨。
黄花满地,秋意渐浓。
苏晚很早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于是搬了竹椅坐在窗前看风景。
雨润秋叶,无声息,只将万物变成朦胧画卷。
有人自雨中缓缓行来,纸伞,白衣,手中提一把绛红长弓,一壶白羽银箭。
苏晚慢慢睁大眼。
那人稍稍直起伞柄,俊逸温润的面容便显露出来。
他微微带着笑,从容尔雅,脚踏在泥泞中,衣角却依然洁白。
苏晚立刻站起来,一路小跑去前厅。
白衣男子已站在那里,飘然若仙,无尘无泥。
“叙离,你怎么会来?”苏晚兴奋地冲过去,一眼看见他手中的长弓银箭,心突然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
方才隔着雨看并无太大感觉,如今近在眼前,手已忍不住轻轻颤抖。
几乎是无意识地,她冲到叙离面前,却是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弓和箭,抱在怀着轻轻抚摸。
像有什么熟悉的感觉涌上来,不用看,都可以清楚地知道弓的样子。
但她忽然看到叙离几不可觉地皱了下眉,脑中顿时如被针刺,蓦地清醒过来。
“啊,那个……叙离,你几时来的?昨天还没见你啊。”
“今晨方到。”叙离噙着笑,口气轻柔,“听闻见影今日决斗,我便将这天行弓送来。”
“叙离你想得真周到!”苏晚感动万分,丢下弓和箭囊扑过去抱住他,“就你一个来的吗?天阳和云锦姐姐来了没?”
“他们要看守连城,无暇□。我只带了凤丫头前来。”
苏晚手一缩,讪讪站好:“这样啊……”
叙离执起她的手,轻拍拍:“不必担心,得失胜败不过常事,赤焰令主也非必要去做,无人会怪你。”
“嗯。”
“如此,我先回去,少时再见。”
“嗯。”
目送叙离重新走入雨中,苏晚慢慢蹲下身,捡起天行弓。
入手沉沉。
绛红的弓体,珠光流转。
明明没有任何动作,握住弓的那一刹,体内一股暖流缓缓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俺要请假。
14~16号不在——因为过端午了。
勿念。
HOHO~
第五卷 倚天屠龙
决斗
苏晚差点把弓扔掉。
太诡异了!
分明是自动自发的行为,像是有另一个人在操纵自己。
但即将松手的瞬间,她反而紧紧握住它。
她需要这个力量,哪怕这个“她”最终将取代她的意识,她也只能赌。
因为简寻说过,只有赢,才能救连城。
因为,她有不能输的理由。
苏晚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带着弓冲入雨中,直奔镜花楼驻地。
这一回,她顺利进了厅,看到厅里正淡然喝茶的狐狸老爹。
“见影如此早?”花若水笑容温和,完全没有女儿即将上场生死未卜的担忧。
苏晚却没在意,开口便道:“爹,我想知道行天连环刹的法诀。”
。
天已大亮。
雨不知何时停了,薄曦自云间洒落,将草上叶间的水珠映得光莹灿烂,如闪烁的珍珠。
苏晚带着瞳儿来到会场。
人差不多已坐满,但她一出现,大部分目光都落在身上。
谁也不会忘记,那日齐盛明明要赢,却被连玥一招毙命。谁也都很奇怪,为何她总能轮空。
而今日,轮空者视为输。
云慢慢散开,露出碧蓝一泓。
场中早已铺上红毯,隔绝因雨水而造就的泥泞。
刺目的红毯,飘扬的彩旗,碧绿的竹台,动静皆在,明丽鲜艳。
连玥与秋池所在的位置依然围得铁桶似的,秋池两条雪白藕臂缠在连玥臂上,侧着头正对他在说些什么。连玥目不斜视,神情清冷,却任由她靠着。
前一日的比试,剩下最后六人。先上场的两人,一个是栖霞谷弟子,使剑,另一个是谷外人,使鞭,巧的是,都是女子。
到这个时候,已没有必要再作保留,两人一动手,都是致命招数连番上,连苏晚这个对会武一直不感兴趣的人都看得捏一把汗。
但再泼辣的女子,打起架来也会忍不住注意形象,而招式除了有用,就是花俏和姿态。
娇喝声连成一串,衣袂飘飘间,如蝴蝶穿花。
好看是好看,但这个样子也能进决赛……苏晚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作弊法诀谁都有。
最终栖霞谷弟子略胜一筹,一剑将对手的长鞭击飞,顺便撂倒了那女子。
那女子像是也无所谓,站起来去捡鞭子,但一眼看到自己衣上的泥水,当即花容失色,竟哭着跑回席位去了。
苏晚无语……
所幸没出人命。
接下来,是两个男子,也是一个谷中弟子,一个谷外人。
两人看起来都是中年,开打之前也很有礼貌地互相问了好,然而一打起来,也是卯足了劲用最简单快速的招式攻向对方,搏命厮杀。
想到待会轮到自己时也是这种情形,苏晚忽然一阵寒意。
她从未想过杀人,也从未真正杀过人,但,这是自己的选择。
男人之间的较量更干净利落,转眼间已分出胜负。而男人对男人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倒下去的那个,再也没有站起来,很快有人过来,将他的尸体拖走。
又是栖霞谷弟子胜。
然后,苏晚上场了。
她也曾想过对付不同的对手要用不同的方式,但当她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时,还是惊得张大了嘴。
面前的男子早已卸去一身广袖长衫,着箭袖劲装,笑容仍客气有礼,她却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神采。
他就站在她面前,淡淡笑着,用口型轻轻说出只有她看得到的话:
“小晚,我来了。”
脑中一时空白,苏晚迅速低下头去,用垂落的发挡住脸。
哑然许久,终于还是开口。
“萧……潇……怎么会是你……”
“小晚,我说过,一定会助你。”
“你……”
“我会还手,但,你还是会赢。”
言下之意,他会放水,但不会放得让大家都看到。
紫衣少女还在说话,声音柔美而清晰:“方乐堡堡主因要事突然离去,方冶然少堡主荐慕容山庄慕容潇潇庄主代为比试。”
方乐堡也属南武林,突然有事离开,南武林第一庄庄主肯代为上场,算是给足了堡主面子。
但苏晚一时间终于明白,为什么花若水和花莫言都处之安然。
为什么简寻什么嘱咐也没,就让她单独上场。
因为他们都知道,她的对手,是慕容潇潇。
因性使然,慕容潇潇的武功在人前多有隐藏,而南武林中人眼中,慕容潇潇作为慕容山庄庄主的身份更耀眼,武功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慕容潇潇就算败了,也不会让人奇怪。况且,没有哪个人会想到,正道第一世家出身的慕容潇潇会给魔教妖女放水。
苏晚抬头,自肩上取下天行弓,握箭在手:“请。”
场上一片安静,场下一片凝重。
苏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的一瞬间,倒纵出去!
身子还在半空,箭已上弦。
脚尖方点地,一支银箭已带着呼啸,射向慕容潇潇!
慕容潇潇闪身避过,手腕一翻剑出鞘,人剑合一,直追而来!
苏晚从容站定,伸手又取一箭在手,飞速搭弓疾射!
慕容潇潇还未落地,却在空中突然折身,银箭险险擦身而过。
只这一顿,苏晚已脚下挪步,施展轻功再次拉开距离,手中顺势再取一箭。
但呼吸已开始混乱,脚步逐渐沉重。
心不由得沉下。
如此下去,根本不可能堂堂正正赢了比试。
花见影的内功和箭法花若水最清楚,所以,她此刻用的,正是花见影的武功。只是终究初学,根本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运用自如。而刚才所使的轻功,却是司徒秀给的,自己只学了个半吊子,多用几次就已力不从心。
慕容潇潇未再追击,站在原地,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苏晚却下意识咬住唇。
明知道不会输,但不甘心。
自来到这个世界,每一次都靠别人的保护,即使在众目睽睽下,也要靠别人放水。
从前对武侠痴迷,在这个真正的武侠世界,却像个缩进壳里的乌龟,得过且过。
原来,在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把花见影的人生当成自己的,从来都觉得,是自己在妥协,太委屈。
但如今,第一次想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弓体绛红,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彩,璀璨明亮。
银箭濯濯,尾羽处用篆字刻着小小一个“花”。
苏晚忽然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俺回来了~明天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