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呼……呼……虽然我们现在辛苦一些,但……呵……呵……这样走肯定碰不上什么……哈……哈……哈……强盗了,放心……」
班内特累得两眼发黑,又只顾拨开拦路的草木,一时没有注意同伴的异状,直到基尔夫抓住他的手臂,颤声问道:「那是什么?」他抬头一看才发觉不对。
从挡在前方的藤蔓间隙,两人清楚地看到就在前方并不很远的林中,竟盘踞着数十骑人马。周围散落着篝火和营帐,也不知其中究竟还藏着多少人。
「二哥,你不是说肯定碰不上强盗吗?他们……他们应该只是过路的商旅吧?」
「可能是吧?」班内特也试图这么说服自己。
然而前方马匹剽悍如战马,「商旅」们个个身佩银亮利刃。还有一个膀阔腰圆的光头大汉蹲坐在地默默地擦着一把阔斧,不小心割伤手指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随便吮了一下就以一种变态般的执着眼光盯着阔斧继续擦拭……怎么看都不像是干正当营生的人。
「现在的『普通商旅』都这么酷吗?」基尔夫胆颤心惊。
「……可能是吧?」班内特继续尝试说服同伴和自己。
忽然,那个在擦拭阔斧的光头汉子似乎感受到他们的视线,猛地抬头与他们视线交接。班内特和基尔夫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全告白费,两人齐齐跳了起来撞到树干上。树木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哗哗的声响。
光头大汉霍然起身,阔斧直指班内特的方向:「那里有人!」
「灭口!」
不知哪个人一声吼,登时数十个大汉都操起兵刃,跟在光头大汉后以洪水奔腾之势向班内特两人的方向涌了过去。
至此,对方的身份再无粉饰太平的余地。
「二哥你不是说这种荒凉地方不会有强盗的吗?」
「不要问我!先逃再说吧!」
两个前山贼亡魂大冒,连滚带爬地没命奔逃。惊惧之下浑然忘了先前的疲累,更激发出未知的潜能,两双腿车轮般转得飞快。
然而背后的脚步声还是渐渐越逼越近,甚至连呼喝呼喝地呼吸声都可以听见了。班内特回头一瞥,猝不及防对上一张狰狞面孔。那光头大汉竟已紧追至自己后边,明晃晃的大斧在自己背后不足一尺处劈来砍去。他后边还跟着一大群凶神恶煞的汉子。
基尔夫亦回头看到了这幕画面。他落草的这段时间,虽然也经常打架,但都是以众凌寡,从没有真正见识过这种场面。太过强烈的视觉刺激令他惊得魂飞天外,脚下一软便倒了下去,连带拖得班内特也跟他摔成一片。
滚倒在地的两人本能地抱头,惊声大叫:「这下死定了!」
没想到这太过窝囊的表现倒救了他们一命。光头大汉原本满打满算能在五步内拦住他们,脚下全力追赶,毫不留力,没想到这两个笨蛋好端端地竟会跌倒,想收脚已是不及,被绊得向前直飞出去。
也算班内特和基尔夫两个傻人有傻福,飞在半空的光头大汉被前头一棵大树拦胸撞个正着,越过两人头顶又弹回他们后头。被这强力一撞,大汉当时便昏了过去,好巧不巧地,落地时手中阔斧竟正正对着自己,身体一落地斧刃便嵌进了胸口,登时鲜血喷涌,眼看是活不了。
而他身体这一向后摔落,跟在他后头的追兵们措手不及,又被这滚地葫芦绊倒。大家起步时间和速度都差不多,这一倒就推骨牌般倒了一大片,你的手压住了我的脚,我的腿又缠住了他的头,一时间喝骂声此起彼落,就是很难爬起身来。如此一来,在更后面的追兵也被挡住了道路。
见自己一摔,竟会有这么惊人的效果,班内特和基尔夫都是目瞪口呆。随即意识到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两人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继续发足狂奔。
「看来这次能保住性命了,二哥!」
「我早就说过嘛!凭我们的坚强决心和坚定意志,这点障碍怎么能阻挡得了我们呢?」
基尔夫开始努力回想二哥究竟是什么时候说过这么有先见之明的话,当然脚下也不忘飞也似地跟紧班内特。
不过说现在就脱离了险境尚嫌太早。追兵被缓了一缓,让他们又逃了好远,过了不多时,零零散散又追到近处。班内特和基尔夫不敢奢望刚才的好运会重演,只得靠本事保命。
说是本事,也只是好听的说法。他们武艺粗浅,根本不指望能以此阻敌,多是以当山贼时摸索出的适合在山道密林中用的耍赖战法应付。追兵追得近时,前头若有树枝挡路,便趁经过时将树枝向前扳住然后猛地放开,令树枝强力向追兵弹回,没有树枝,便用脚将脚下的砂土草叶一并向追兵面目蹬去,手段之多变下流,倒也令追兵颇为忌惮,渐渐落远了。
班内特正喜后头追兵渐少,前头一黑,一个手握巨锤的大汉突地从前路上跳将出来,挡住了他们。原来他见这两人滑溜无比,阻敌方法毫无武人风范,防不胜防,便干脆从另一条路抄到了他们前头。此时见终于拦下了他们,大汉得意地狞笑起来,而被他拦住的两人则吓得脸都白了。
大汉的巨锤如暴雨般不断向他们辟头盖脑地砸下。如此近的距离,他们再没有投机取巧的余地,只好拔出剑来抵挡。虽是以二敌一,但凭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会大汉巨锤的敌手?可以想像,只消他们的剑碰到巨锤,就算不立时被砸断,也会被格飞到半空去。两人不敢力敌,只是一路逃一路闪躲。
两人都是毫无武者尊严的角色,危急之际,大汉的胯下也照钻不误,惹得大汉火气渐起,巨锤攻得更是凌厉,两人被逼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眼看再撑不了多久了。
大汉觑准班内特立足未稳时一锤擂来,班内特只得以剑格挡。锤剑一交,可怜一柄长剑立时被砸成了扭曲的铁尺。班内特虎口剧痛,手一松,「铁尺」便掉落在地,大汉的第二锤又毫不停顿地向他飞快挥来。
他无法用剑格挡,只得向后猛一仰身,大汉雷霆万钧的一锤便以毫厘之差险险掠过他额际。冷汗还来不及流出来,巨锤转个圈又兜了回来,班内特摇晃着后退两步,腰身再仰得低些才避过巨锤。
一旁基尔夫见他危急,一剑劈向大汉逼他收回锤子自救。
班内特才直回腰,还不及喘气,却又见巨锤向自己轰了过来。原来大汉一锤就把基尔夫的剑砸飞,又攻了过来。他只得再度后退仰身避过锤头。身体仰得太过急一时收不住,他一边后退一边向后倒了下去。
此时,他听基尔夫一声惊呼,不顾大汉飞扑过来拉自己。正觉奇怪,便感到脚下一空,登时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他一直后退,不知不觉竟已退到了一个极陡的山坡边缘,这一倒便要摔下山去了!基尔夫虽飞身来救,不过他力气太弱,反而被一起拖下。两人搂作一团,骨碌碌地直滚下山崖去了。
大汉在崖边看了一阵,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看个仔细,终是觉得太过陡峭而作罢。反正那两个小子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大概只是正好碰上的山民猎户,不需要太过在意吧!
班内特和基尔夫实在很好运,长剑一早已经丢了,便不致被自己的兵刃误伤,而一路滚下山去,也没撞上什么树木山石之类。
不知滚了多久,地势渐平,他们越滚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翻滚了这么久,虽然身上只添了些割伤、划伤,脑袋还是被转得晕头晕脑的。两人互相搀扶着,过了好一阵子才摇摇晃晃地站直身。
班内特向周围转来转去看了半天,终于可以确定已经没有追兵,高兴地跳了起来:「万岁,那些家伙终于不见了!我们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二哥?那个好像是……」
听到基尔夫的话声,他转头向他看的方向看去。
东面不远的地方,壮美的莹白色的城池在金黄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美得仿佛是天神居住的境地……只是那股豪华富丽得有些臭屁的调调,好像有些眼熟?
「我们好像到地头了?」
这一摔,竟然直接摔到伦达芮尔城下!
班内特只觉得从遇上那伙强盗起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谬透顶的恶梦。忍不住回望一路滚下来的那座山头,但见大片郁郁苍苍的草叶林木笼罩了整个山头,看不清内里究竟隐藏了什么。
基尔夫见他神色,知他在想什么,也道:「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撞上他们可真倒楣!不过这样还能逃出命来,也不知道到底该算好运还是坏运?」
逃命时两人心神不定,便想当然地认定他们是强盗,现在安定下来就觉得不对了。那些汉子个个强悍精壮,行动间整齐协调,和一般乌合之众的盗匪乱砍乱杀的打法不大一样。
既然不是强盗,他们为什么看到自己两人就要灭口?他们守在这邻近伦达芮尔的密林中,难道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吗?
他们一边向城前走去,一边胡乱猜测了一阵,都没个结果,最后班内特做了结论。
「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头,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人就是了!管他们的!只要我们不再撞上这些家伙就好!」
摸摸腰带里的钱币还都在,他放心笑道:「现在先好好想想进城的法子吧!」
虽然和上次一样倒楣,被强盗在后头好一阵子追砍,不过这次的钱都保住了,可说是大有长进。是个好兆头!看向前方的城,他觉得这次一定能成功!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城前。见守卫盘查果然如听说的森严,自己定然是进不去的,两人便缩到路边商量。
「这城墙这么高,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趁夜里翻进去……」性子粗些的班内特转起了蛮干的主意,基尔夫忙劝阻道:「可是二哥你看墙头也有很多卫兵啊,上去稳死的!」
「那挖个地道通到城里好了!」
「那得多久啊!恐怕没等我们挖好,大哥自己就先出来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也说个办法啊!」班内特有些急了。
基尔夫搔了半天脑袋,迟疑道:「我想……人都爱财。我们编个理由,然后私下找门卫通融一下,让他们偷放我们进去,说不定能成?」
「看不出你还真能想啊,好办法!就这么办!」班内特高兴地一拍他的肩膀,将瘦弱的基尔夫打了个趔趄。
两人编排好说辞后便守在可以看见城门动静的僻静角落,俟人少时快步跑向城门。
「停下!你们是干什么的?」
被守卫拦下后,基尔夫向守卫哀求道:「这位大哥,我们家老大跟着人在这里当差。今天我们家给人拉车运货时马匹突然发了疯,车子翻了,把我们几个都摔了下来。爸爸伤得很重,我们是来找大哥回去见他最后一面的!」
两人都做出一脸惶急相,配上摔下山时的满头满身的伤痕和因为奔跑冒出的满头汗水,倒也蛮像那么一回事。
他越说神情越激动,拉起了一个卫兵的手恳求道:「请两位大哥帮帮忙放我们进去吧!」暗中却将装着打工挣来的钱的小袋塞到他手中。
卫兵一怔,掂掂手中份量不轻,和另一个卫兵交换了一下眼色,原先的一脸冷淡出现了些许动摇。
当然卫兵是把袋里的铜币当银币了,不然凭那两人打的零工挣的那点钱哪里够收买人?
基尔夫和班内特见他们意动,表演得愈加卖力,硬挤出两泡眼泪。泪眼迷蒙中,他们忽略了卫兵神色突然发生了变化。
城门内他们的队长带着一队卫兵,向城门走来。卫兵虽有心发点横财也不敢在队长面前明目张胆地做啊!不由暗骂这两个乡巴佬迟不来早不来,怎么偏偏在交接班时过来?
心里又舍不得放弃这送到手边的「银币」,索性将钱袋一把纳入怀中,跟一同当值的卫兵使个眼色。对方会意,和他一起将班内特和基尔夫两人推远,喝道:「去去去!现在禁止入城!」
班内特和基尔夫见他们收了钱却态度大变,都傻眼了。班内特怒道:「可你不是收……」
不等他说出收受贿赂之事,卫兵大声截断了他的话。「可是什么!快走开,别挡住路了!再罗嗦就对你们不客气!」说着便拿剑在他们面前晃荡威吓。
班内特心中暗骂:「他妈的!当兵的倒比我们山贼还横!老子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些天挣来的血汗钱,就这么抢了去!」
心中虽是忿恨,不过今天在山里已经被人追砍半天,实在不想再尝到这滋味。眼看城门后又转出一列士兵,料想官兵都是一伙,对方声势更增,也只得灰溜溜地去了。
「二哥,怎么办?」一边往回走,基尔夫一边哭丧着脸道,「还是进不了城,而且连钱都没了,回去的路上连吃的都买不了……都是我出的馊主意……」
班内特拍拍同伴的肩膀,勉强笑道:「怕什么?做事情总是会有些难关,就算失败了千百次,是男子汉的话也不可以垂头丧气!只要有坚强的决心和毅力,我们总有一天会成功!困难只是暂时的……」
话虽这么说,不过他自己也不禁觉得泄气。「唉……我们先回去,慢慢再想办法吧……」
「二哥……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有种我们还会失败上千百次的预感啊……」
「闭嘴!」
虽是艳阳高照,在这落魄的两人眼中看来却是一片愁云惨雾。两人凄凉疲惫的身影渐行渐远……
至于冒着风险抢了他们钱袋的卫兵回去一看,发现鼓鼓囊囊的袋子里全是铜币,根本就不值多少钱,气得跳脚不已,大骂乡下人果然又小气又狡猾。
失望而返的班内特和基尔夫并不晓得,其实在他们背转身离去后没一刻钟,他们所追寻的人便来到了城门口,他们只以这片刻之差擦肩而过。
艾里犹自记得昨天对安妮塔的承诺。估算着今晚拍卖会散后,她被哈林拉夫那老头带走就再见不到面了,便打算赶在今天带些野花野草给她。想不到在城里走了一圈,这妖精之榭到哪里都是堂皇富丽,到处都修得跟公园似的,种满了名花异草,竟是寻不到半根野草,只得出城到城外摘花。
「大人要出城么?」卫兵老远就发现了艾里和他身边的萝纱,热情招呼道。
昨日回去后,艾里将事情始末告诉了萝纱,也说了遇见安妮塔的事。萝纱服侍过她一段时日,一直挂念着那痴情柔弱的女子被哈林拉夫带走后究竟过得怎样,便吵着要和他一起去看她。艾里也不反对。他正觉得自己一个男人去摘些花花草草的,有些不好意思,乐得拿她当幌子。
「是啊,老在城里闷得慌,出去透透气。」
艾里随便应道,守卫便殷勤地打开了城门,没有半分留难。他们对班内特之流的小人物是毫不客气,而艾里前些日子晚宴上一战扬名,重武的士兵中早将他传得神乎其神,因而他们见了艾里都是敬服有加,让他在城中过得颇为风光。那场决斗带来的这种好处,倒是挺方便的。
在城外,艾里和萝纱采了满把的狗尾巴草和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没有多待便返回城中。见萝纱抱了满捧的花回来,守卫笑得暧昧。知他们定是误会了自己和萝纱的关系,艾里只得苦笑着纳闷自己哪点会像恋童癖,却也不好分辩。
回到城中,两人直奔哈林拉夫的府邸。昨日临别时,哈林拉夫曾力邀艾里今日到他住处做客,被艾里婉言谢绝,现在他们却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潜入哈林拉夫的住处。
二人算准这时候哈林拉夫应该在清点钱物,为参加晚上的拍卖会做准备,大概不会叫安妮塔陪着,果然在后院见到她独倚窗边,怔怔地在想着什么。防着被哈林拉夫的随侍发现,他们藏身后院树丛中隐蔽处,捡起一颗小小石子扔到她面前。她一惊回神,从石头飞来处见到两人身影,便行若无事地装作散步走过来。
萝纱看她容颜清丽减了几分,面上笑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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