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一直不开口,难道叫我先向你求爱不成?都是你自己太笨啦!」
男方期期艾艾,女方气势汹汹,这等告白的场面也算少见,但其中却自有一股甜蜜的滋味。宿愿得偿的塔瓦掩不住狂喜之色,向沧霓走去,两人都没有在意在场的另一人。
刚为一名女子动心,便目睹了她和另一名男子的告白场面,艾里心中又酸又涩,却不能做什么。他别开了头,不想看见这一幕。忽然听见风声有异,艾里急回头,竟看见塔瓦一拳击在沧霓腹部!她身子一软,晕倒在塔瓦臂弯中。
看着艾里讶异的眼光,塔瓦似是向他解释似是自言自语道:「既然知道了她的心意,我更不会放弃今晚的计划。现在打晕了她,总好过明天让她落入莫瑞那种人渣的手里。这一辈子里有过这样一刻,我心中也没有遗憾了……此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呢?我该做些什么?」一连串的事情令艾里脑中一片茫然,此时此地,自己该怎么办呢?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自己还是象在那一战中一样,什么也无法挽回吗?难道只能坐视沧霓或塔瓦中的一个走向绝路,或是他们两个从此都生活在地狱中?
但是丧失了力量的自己能做什么呢?
「麻烦你帮我把老大送回帐篷……」塔瓦抱起沧霓走向艾里,想把沧霓交给他。
「还有一个办法。」艾里却没有伸手接过沧霓,而是打断了塔瓦的话。
塔瓦看着他,惊讶地发现这个自自己认识以来一直是委靡不振的少年,此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眉目间少了那份颓丧而多了一份坚定,原本黯淡如死灰的双目似乎重新燃起了火焰,虽然小,却灼热。
然而艾里下面的话却令他跳了起来,无暇注意这点末节。
「你回去睡觉,明天保护好沧霓,我去刺杀莫瑞。」艾里淡淡地说道。如果塔瓦牺牲了,就算事情按最好的方向发展,沧霓也会陷入痛苦中,自己更不可能有快乐的一天;沧霓有什么不测,更是想都不愿想的事!而如果由自己去刺杀莫瑞,虽然自己已经不能用出武技,但拼了命的话,应该能成功。只需牺牲自己这个本已没有生趣的人,大家都能幸福。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吧?
但塔瓦自然不这么认为:「这不关你的事!现在保护沧霓是我的责任,当然应该我去!」
「休想。如果你去,我现在就把大家吵醒!」心意已定的艾里直截了当地用威胁的方式加以否决。
「如果你去,我也马上把大家吵醒!」这次塔瓦的脑筋转得倒快,原招奉还。
「……」
夜色中两个男人为了保护同一个女子而争着牺牲自己。对峙了片刻,他们意识到要说服对方,耗到天亮也无济于事,到时牺牲的只会是沧霓了,终于只得达成了妥协——两人一起去。
将沧霓送回宿处后,他们便向驻地外摸去。
为防止云霓的人逃离,深夜里也有莫瑞的人在驻地周围巡视。以塔瓦的低微武技,本来是很难不被发现的,幸而艾里修为仍在,感觉远比他灵敏,在艾里的指点下,两人有惊无险地成功离开了驻地,身影很快融进了黑暗中。
「到底往哪里走?」
「……不知道!」
「你不是说已经打探好莫瑞的住所了吗?」
「莫瑞确实是住这里没错啊!」
黑暗的庭院角落中,一个清朗、一个浑厚的嗓音对答着。
「那到底在哪?你带路啊!」清朗的男声努力地压低,却已压抑不住其中的焦躁。
「我哪知道他的家会这么大?!」浑厚嗓音的主人却比前者更着急,声量忍不住大了起来。
二人所处的庭院外,是更多的庭院和数不尽的回廊、楼阁。不知莫瑞搜刮了多少不义之财,竟建造了如此浩大的府邸。
正如塔瓦所料,莫瑞的宅邸戒备并不严,二人没费太多力气便潜了进来,但也正因为没什么戒备,看不出那里防卫教严,根本不知如何下手寻找莫瑞!要在这偌大的宅院中找到一个人不啻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如果天亮还找不到莫瑞,沧霓就危险了,这叫两人如何不着急?
「闭嘴!太大声了!」
「找不到莫瑞,一切都是白费!就算我们没被发现,安然无事又怎样?」冲动之下塔瓦的声音只有更大!
「吵死了!省点力气去找人吧!」艾里恨不得摁住他的大嘴巴,「难道我不着急吗?你对我吼有个鬼用?能把莫瑞吼出来吗?」
话出口艾里才惊觉,自己什么时候也习惯了这种粗鲁的说话方式?不过与以前那种优雅而冰冷的贵族式的说法方式想比,该死的!还真是痛快多了!
塔瓦突然一巴掌拍在艾里肩头,把他吓了一跳。
「艾里你真聪明!」
「干嘛?」
「我这就把莫瑞吼出来!」不待艾里多说,塔瓦跳出藏身的假山,双手叉腰大声囔道:「莫瑞你个臭小子!你老子我教训你来啦!」
他这一放开嗓门,整座庄园都震动了,登时各处都响起了守卫的奔跑声和喝问声。
「笨、笨蛋!」艾里险些被这头大无脑的鲁莽家伙给气晕!跳出藏身之处猛敲塔瓦脑门,「就算把莫瑞招来了,可那么多守卫,你的身手要能靠近莫瑞半步,我的头给你!」
「……」塔瓦一时语塞,随即抽出腰边的巨剑,正色道:「那也罢了!战死在这里,总好过眼睁睁看着沧霓陷入火坑。现在我能杀几个就杀几个,也算先替她报仇!」话虽简单,但其中的悲烈之气,令艾里为之动容。
就在这一刻,艾里下了决心,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塔瓦死在这里!
然而现在的自己,比一个寻常武夫尚且不及,又能做些什么呢?
此时人声已经非常接近,塔瓦背靠假山做好了厮杀的准备,而艾里不及多思,「飕」一声——又钻回了假山上的藏身处!对艾里的临阵退缩,原本就不想连累艾里的塔瓦并不在意,反而希望他能安然躲过这一晚。
「什么人!」艾里刚藏好,十多个守卫便已冲入了院子中,见院子中只有一个青年气定神闲地站着,有些惊疑不定地喝道。
「你爷爷!」反正已是豁出命去,塔瓦索性又把自己的辈份升格了。
卫兵们这才醒悟这年青人是来捣乱的,平时仗着莫瑞的威势,哪有人敢这般羞辱他们?不由肝火大冒,也不多话,抄起兵刃一拥而上地冲向塔瓦。
塔瓦一抖巨剑便欲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却听身后假山中的艾里轻声道:「踏前两步,向下方轻刺!」虽然塔瓦脑袋还转不过弯来,身体已经照做了,直到一剑刺出,方才奇怪:「艾里这是干什么?这样做有什么用?」
然而这意义不明的一招,在奔来的卫兵中武艺较好的几个人眼中却不一样了。这毫无攻击力的一剑,明明刺向得他们前方的地面,但每个人却都觉得,这一剑的剑势,似是随时可能弹起飞射向自己,引发难以抵挡住的攻势——便如一头盘旋在地,却蓄势待发、随时都会向靠近它的人发起致命攻击的毒蛇一般!
这几人感到这一招大有玄机,纷纷缓下脚步,而较弱的几人看不出这招的险恶,傻愣愣地继续冲向塔瓦,立时间十几人便拉开了差距。
然而塔瓦已是暗暗叫苦,现在剑指向地面,他很难扭转剑势来抵挡攻到自己面前的卫兵,而此时艾里的低语声又是连珠价在塔瓦的耳边响起。
「左侧身,剑上挑!平剑身,横扫!……」急病乱投医,塔瓦也不及多想,一一照做。艾里所说的动作连着做起来颇为别扭,但却有股连贯的气势。塔瓦的身手灵活,顺着这势子居然也将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虽然脑袋中还是一片懵然。
然而他的动作间,几声惨呼接连响起,血光四溅,待到塔瓦站直身子定楮一看,当先的那几名卫兵已非死即伤,躺倒一地!而落后的几名卫兵一脸惊骇地望着他,突然不约而同地摸出警哨,使劲狂吹着召集援兵。他也不禁呆住了。
难道这几人是自己刚才打倒的?!塔瓦难以置信!却隐隐知道这近乎不可能的变化,很可能就是完成今晚本已无望的任务的转机。而其中的变数,就是艾里。
此时大群的守卫已经赶到,原先那几个守卫胆气一壮,便凶神恶煞地又冲了上来。艾里的指示又已传到塔瓦耳边,奇怪的是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听见什么,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塔瓦完全按着艾里的话做,冲入人群,左冲右突,所到之处,与他交手的守卫无人能挡得住他。
片刻间已有十几人伤在塔瓦手下,情势略一好转,他松了口气定神看看周围,却见眼前黑压压的都是人影、白晃晃的都是刀光,后头红艳艳的一片火光,不知多少人拿着火把围住了自己。他往日打架时的对手最多不过是几个流氓混混,哪里见过这般场面,不由有些发毛,险些连手中巨剑也掉了下来。
塔瓦急忙收敛心神,经过刚才,他对艾里的指点信心大增,索性闭上了眼睛,全心全意跟从艾里的指示行动。
那些守卫见这貌不惊人的青年的招数也未见如何精妙、步法也没有什么玄机、力道速度不过都只是平平而已,然而虽然他的每个动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在他使出之前,就是没有人能想得到,向他攻去的兵刃不是落空,就是互相格架住,甚至招呼到自己人的身上,而他每个动作却都击在与他对峙的人最弱的地方,轻轻松松地结果了对方。明明己方这么多人围攻着他,感觉却像是围攻着一个幽魂,己方完全不知如何反击,而只能被对方压着打!
此时,这身手如鬼魅般的青年在重围中更好整以暇地闭上了眼睛,完全不把这么多对手放在眼里,而招式只有更见流畅,愈发令他们觉得高深莫测。以为他靠的是听风辨形,便故意不停喝骂,发出各种声音,企图扰乱他,但塔瓦却显然不受影响。而塔瓦自己也在暗暗奇怪,怎么艾里的声音虽然低,却很清晰,完全不会被这些杂音干扰?
无人留意的假山阴影中,艾里冷冷一笑。自己用真力束音成线传入塔瓦耳边,凭这一群三脚猫制造的杂音怎能扰乱得了!冷笑随即又变成苦笑,如果实际动手的是自己,恐怕早被这群三角猫斩成十七八段了吧?
无暇多想,他继续凝神战局指示着塔瓦。既然自己无法动手,那就只好借用塔瓦的身体了。
塔瓦没有什么真力,速度也不入流,艾里只好利用自己过人的眼力和经验,预测出那些守卫的行动,然后引导塔瓦避其锋芒,攻其弱点。便如棋坛的高手让子于初学者仍能获胜般,塔瓦便是艾里的棋子,艾里借他与那些守卫周旋厮杀,而艾里与这些原是地痞流氓的守卫的差距又不啻天与地的距离,所以艾里做来并不甚难,只是塔瓦自身武技实在太次,往往把他的招式使得似是而非,威力大减,让艾里不时大叹可惜,奈何自己无法动手,只能干着急。
然而他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在问:「真的是不能动手吗?那一次之后你有再试过吗?不过是你在害怕、在逃避吧?」艾里刻意忽略掉这个声音。
缠斗半晌,塔瓦非但没有受伤,精神反而更见健旺!而莫瑞的守卫已经倒下了数十人。守卫们见他这般威势,怯意渐长,越打越是向后退,攻势愈发软弱无力。
此时远处似乎略有些骚动,守卫们的攻势突然又加紧了。艾里虽有些奇怪,却也并不放在心上。
突然「飕」的一声,一箭疾如流星般射向塔瓦心窝!幸而塔瓦正好一侧身,箭尖只是划破了他臂上一点皮肉,没有大碍。塔瓦吃痛,睁开了眼看去,立时怒目圆睁。
艾里也是大惊,没想到这种混战中,对方竟有人敢用箭!举目望去,那一手持弓,一手正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铁箭的狞笑着的男子,正是他们今晚的目标——莫瑞!
莫瑞大半夜的被这阵喧闹吵醒,本是一肚子火,待知道仅仅是敌方一个人,在自己百多号手下围攻之下竟坚持了这么久,大为惊讶而赶了过来。走近一看,才发现这胆大包天跑到自己窝里撒野的,竟是那个云霓的小子,倒是不怒反笑!
那日后,莫瑞便将与自己扭打在一块,让自己的威严大受损害的塔瓦恨得牙痒痒,只是为了折磨整个云霓杂艺团而暂且隐忍下来,此时见他竟自己送上门来,倒是正中下怀。虽然他现在的武技和那一日大不相同,但是这里百多号人将他层层包围,不怕他飞上天去,今晚定能一出自己的恶气!
当下他便取出弓箭,也不怕误伤自己人,就如同射鸟般悠闲自在地射向塔瓦。而在与塔瓦作战的守卫虽怕被误伤,畏于莫瑞的威势,也不敢怎样。
艾里虽看得分明,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相隔这么远,片刻间自己根本无法让塔瓦杀到莫瑞那里阻止他放箭。而莫瑞何时放箭难以预测,箭一离弦,自己说得再快,也快不过飞箭,凭塔瓦的速度更不可能及时闪避!第一箭侥幸没射中要害,但是这样的幸运还能发生几次?
难道就这样让一切都到此为止,让塔瓦和自己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吗?
莫瑞不紧不慢地将箭搭在了弓上,拉满了弓。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保住塔瓦的性命吗?自己又要再一次面对那一幕——什么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决心要保护的人死在眼前,眼看着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不远处趾高气昂却无可奈何,眼看着那如阳光般的女子沦入那黑暗的命运中去。
什么都做不到。无能为力。
与那改变了他生命的一战相似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无计可施的艾里。
他呆呆看着莫瑞手中的弓箭,停下了对塔瓦的指导。不知如何应对的塔瓦在层层的围攻下,片刻间便挂了好几处彩,幸而那些守卫顾忌莫瑞的箭殃及自己这条池鱼,不敢太靠近塔瓦,才让塔瓦没有在几招内横死当场。
莫瑞眯细了三角眼,好整以暇地瞄准着塔瓦,握着弓的手随着塔瓦的移动而移动,终于在塔瓦静止的瞬间也静止了下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艾里眼前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沧霓爽朗的笑靥。
——不让自己练功,硬拖着自己去观看星空,聆听天籁的修雅温柔而执拗的笑容。
——在冷笑着的魔王面前,做不到任何事,只能如小丑般上窜下跳躲避着攻击的无能的自己的丑态。
——「如果过去让我们痛苦,就索性忘掉!不能为了丢失的东西痛哭而错过了眼前可以摘取到的果实,这就是我们云族的信念。」温和慈祥的沧云似无意,似有心地说道。
——「那也罢了!战死在这里,总好过我眼睁睁看着沧霓陷入火坑。」塔瓦坚定的神情。
——绯红的血,乌黑的发。漫天飞扬的红与黑中,修雅最后回望的那个似哀伤,似放心,又似完成了夙愿后的如释重负的眼神。
——望着天际浮云微笑的沧云悠然道:「抓紧生命里的每一瞬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轻柔如情人呢喃般的咒语余韵渐渐消散,瞬间冲破云层的耀目的白色光柱又在瞬间消失,短暂得令人怀疑不过是个幻觉,但选择了与魔王共赴死亡的修雅如凋零的花般静静躺卧在地。
这样惨痛的经历还要再来一次吗?!
被过去噩梦束缚住而令悲剧重演?
不!
不!!
不!!!
无数杂乱的画面、声响越来越快地在艾里的脑海中闪过,最后,终结于一片静止——无声、空白。
脑海中无数念头的剧烈冲突令艾里感觉漫长如永恒,却不过是发生在弹指一挥间。
塔瓦莫瑞的手指一弹,放开弓弦,利箭离弦而出,直射向塔瓦的头部。塔瓦眼看着这道寒光飞向自己却来不及闪避,而就算他想闪也没有根本地方可以闪!四面都有兵刃拳脚向他攻来,其中除了踢向他腹部的那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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