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巴德莱像是能亲身感知一般,真切地体会到她那最后的想法——她将自己没能等到的幸福,都寄托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实现了……
就算真的死在这里,他也绝不会放开弗兰克!
等了好一阵,众人始终不见巴德莱有什么表示,伊格终于不耐地喝止其他人:「看来巴德莱只是在拖延时间,并不打算接受我们的好意。还是别再浪费时间指望他放手不管了!」
一众士兵不再枉费口舌,纷纷抽出各自的兵刃,从各个方向朝巴德莱冲了上去。
被围在中心的巴德莱显得是那般势单力孤,然而,他却坦然而立,站得笔直。敌人反正不在自己应付得来的范围,自己已经有了豁出命去的觉悟,那么与敌人力量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往往就变得无所谓了。
随着时间一分分流逝,弗兰克的去向仍没有什么头绪,艾里越来越焦急。而在得到消息之前,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这让他愈发坐卧不宁。
一看见青叶等人快步赶往自己这边的方向,似乎有所收获的样子,他心急地跳起身迎上前去。
「怎样?」
「我们并没有查到你所说的那样穿着打扮的六人和一个小孩的消息……」
艾里还没来得及觉得失望,青叶接着又道:「不过,我们倒是听说今天早上,一个像是巴德莱的男子似乎很紧急地向人打听城外一处废弃神殿的位置。被问的人注意到他的手上有血,所以印象比较深。」
「废弃神殿?」艾里深思地重复了一声,随即作下了决定。他抬头问道:「有问出那废弃神殿在哪里吗?」
没有别的方向,这总是一条可能的线索。或许是巴德莱不知如何知道了伊格他们会去的地方,所以才向人打听位置。这么说的话,他和伊格那些人很可能会在那里厮斗起来!必须立刻过去!
见青叶等人点点头,他向伊萨姆道:「伊萨姆,我们两个都会飞行,速度比较快,你带我先去神殿那里。其他人也尽快赶去。」
迅速传下命令,他便拖着伊萨姆冲天而起,两人的身影如流星般往城外疾射而去。
「噢……」
巴德莱躺倒在地上,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蜷缩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喘息。
他已经再没有力气握住剑,佩剑被远远地打落在一边。弓起的身子仍是绷得紧紧,承受着雨点般不断落在他身上的拳脚。
虽然无力还击,巴德莱却拚命以身体挡住来自各个方向的攻击,不让护在胸怀中的孩子受到半分伤害。
服了迷药的弗兰克虽经历了许多变故,仍没受惊扰地沉沉睡着。
单方面的施虐持续了一阵,看到巴德莱仍是不放弃,不要命一般地用身体护着弗兰克,看样子除非一并取了巴德莱的命,他们是没有办法碰到弗兰克一根汗毛的……伊格挥手示意其他士兵暂停下来。
「巴德莱,我已经厌倦一次又一次的劝告了。这是最后一次。」
绕着巴德莱周围走了几步,他继续说道:「说老实话,我们始终曾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在战场上这里也有人被你救过性命,实在不想动手伤你的性命。但我们今后还想活下去,厄运之子是绝对不能放过的。可你这样,明明已经被打败了,还是死撑着用身体来挡,让我们实在很麻烦……你真的不肯放手吗?」
巴德莱像是没听到一般,身子仍是一动不动。显然,他甚至连对话的意愿也欠奉,被说服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
伊格无奈地摇摇头,眼光向四周张望着,似乎想从所见之物上找到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
伊格平素在队伍中脑子算是最灵活的,行事比较有魄力,长官不在时他便自然而然地变成队员的头领。
因此,弗兰克的事才多是由他主导。此时也不例外,在场其余人都望着他,等他下决定。
伊格的视线落到殿外庭院中一口枯井上时,眼神忽地闪动了一下。他转回头,轻轻笑了起来,看来似乎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随即,他便向其他士兵道:「把他们放到那口井里。」
想起了什么,他又补上一句:「对了,把他身上多余的衣物扯了。」
先前进来时,大家有看过那口枯井,里头只有长年堆积的污土和腐叶罢了,掉下去淹不死也摔不死人。扯衣服什么的,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军中虽免不了有些同性相奸的传闻,不过他们倒都没那种兴趣,而巴德莱也非什么动人的美少年。
不仅是巴德莱,其他士兵也搞不懂伊格的用意。不过他们还是遵从他的话,搬动起巴德莱的身体。
巴德莱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力气,纵然知道伊格要做的事对自己绝不会有好处,也无力反抗,只能死死搂紧弗兰克,任由他们施为。
不一会儿,他和弗兰克便被投入井中。枯井中积了厚厚的污泥,他摔下去倒是没有摔痛哪里,弗兰克也没受伤。
阳光照不到这井中,显得阴森昏暗,腐烂的气味也让人很不舒服。巴德莱抱着弗兰克坐在井中,不安地望向上方唯一的光亮处。
虽然之前被伊格等人重重围住时,已经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免不了感到恐惧。
听到上头几个人的脚步声来来去去,似乎在忙着什么,一时还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新的行动。这种怪异的平静,似乎让人的神经更加紧张。
巴德莱不由得开始猜想伊格究竟是要如何处死自己和弗兰克?是要投入木柴树叶,纵火烧死?还是直接封死井口?
「别担心,我并没有想马上杀死你们。」正在胡思乱想,上头忽然响起话声。
巴德莱抬头望见伊格将头探了出来,像是猜到自己的不安一般安抚地笑笑,说道:「现在我让他们从附近搬来一截断折的石柱,用一段绳子绕过井旁那棵大树的横枝,把石柱竖直地吊在井口上方。」
为方便巴德莱理解,他移开脑袋让出井口,巴德莱果然看见一段石柱正在被缓缓拉起,正垂在这口井上方对准了井口。
如果那绳子断裂,落下的石柱定会当场把自己和弗兰克砸成一滩血肉!虽然也不知道这和烧死、困死相比哪个会更痛苦,巴德莱还是变了脸色。
「放心!我试过了,这绳子牢靠得很……不过待会儿就难说了。」伊格的笑容,让巴德莱更是脊背发麻。
他又道:「你或许有些奇怪,要杀人的话,容易的方法多的是,为什么我还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安排?」
「我懒得去设想要杀我的人的想法。」巴德莱哼了一声。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对方爱怎么安排是他家的事。
「这可都是为了你才这么辛苦安排的啊!」伊格不以为意地自顾自说下去:「吊住石柱的绳子旁边,我会点起一枝蜡烛。当蜡烛烧短一定长度,便会烧到绳子让石柱落下。在那之前,你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可以做出最后的决定。」
他的话终于引起了巴德莱的注意:「什么决定?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始终不愿亲手杀死自己的战友,」伊格道:「所以,我把你的生死交给你自己来决定。」
「这口井说深不深,说浅也不算浅。如果你肯放弃这小鬼,就算是受伤不轻,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你爬出这个枯井了。而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没办法自己抱住你,你又没什么衣物可以绑住包裹他。如果你非要带他走,就必须腾出一只手来抱他。而只有一只手,是不可能爬得上来的。如果死不放弃,那就只有一起死喽!」
伊格颇觉得意地笑了笑:「所以要不要继续活下去,全看你自己的了。这样一来,就算你执意要做蠢事,也不能算是死在我们手上了。」
他的神色忽转为凌厉:「不过,不管怎样,厄运之子都是非死不可的!」
上头似乎有人招呼了他一声,他看向别处点点头,低下头对巴德莱笑道:「大家已经布置好了。珍惜从现在开始的这二十多分钟时间吧!我们先走了。」
随即,巴德莱便听到他们相互招呼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伊格等人一走,他像是消失了力气一般缓缓坐倒井底。
疲乏地闭上眼睛,他将头抵着弗兰克的身子,汲取那小小的温暖。一动不动的身体,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什么选择……明明只有一条路可选,还搞那么多玄虚。伊格那帮家伙,吃饱了撑着!」
左右都不打算抛下弗兰克独自逃生,这二十多分钟就显得太过多余冗长了。留这么多时间来让人想像死亡时将尝到的痛苦,揣测究竟什么时候石柱会落下,反而是种折磨了。
伊格那所谓的仁慈只让巴德莱觉得是鸡婆。他放松地将头靠在井壁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望着井口上方的大石,开始大声咒骂伊格等人以打发时间。
好在弗兰克还在昏睡,不用担心他听到坏示范而学坏。
从伊格那帮人本人的各方面品性开始,历数到他们十几辈祖宗不为人知的桃色纠纷,巴德莱骂得倒也爽快过瘾。
而这最后的时间,也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本以为很漫长的时间,也可以显得出人意料地快。
忽地发现那大石猛一沉,开始有些不稳定地微微晃动,巴德莱一惊,住了口。他知道应是蜡烛终于烧到那绳索。时间差不多了!
就在此刻,附近忽然传来了呼唤声:「巴德莱?巴德莱!答我啊!你在哪里?」听起来却像是莱文的声音?
艾里和伊萨姆飞到神殿附近时,便听见了巴德莱那滔滔不绝、气贯山河的咒骂声。既然还有力气骂人,应该还没死,艾里赶忙大声唤他。
巴德莱本以为马上就要死了,听见艾里的喊声,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纵声应道:「我在殿前庭院的枯井里!快来救命哪!」
生死关头,他这番话精简的程度,简直可称得上是言简意赅了。半空中的艾里和伊萨姆立时听出巴德莱那里的情况必定万分危急,分毫不敢迟疑地直扑向主殿前的庭院。
艾里和伊萨姆都是全速飞驰,只短短片刻间便飞到了那庭院上空。
期间巴德莱的喊声也继续传来:「我和弗兰克都在井里!绳子快被烧断了,快点灭了蜡烛!!」
单从巴德莱的话,艾里还想像不出是怎么回事,而当他看清庭院中的情形时,一瞬间他的血液几乎为之冻结。
传出巴德莱声音的井口上方,一根绳索一头吊着一大截石柱,另一头则在井边大树的横枝绕了两圈,系在旁边另一棵树干上,靠着树身的力量支撑住石柱。
而一根蜡烛便紧靠着那绷得紧紧的绳索,火头正烧到了绳索处,已经将它烧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在石柱沉重的拉力下一丝丝崩断开来,随时都会完全断裂!
而庭院宽广,他们两人此时的位置距离那绳索还相当远。若等到他们人赶到,石柱恐怕已经砸落井中,里头的巴德莱和弗兰克就死定了!!
「伊萨姆!」艾里暴喝道。
见此情形,不需要多说明,伊萨姆也知道艾里的意思是要自己远距离发出魔法,阻止惨剧发生。
他知道自己的水系魔法只能使到初级程度而已,施法速度太慢,要熄灭火焰这么远的距离也太勉强。而可以即时发动的最擅长的风系魔法,他完全没有把握能精确到能以风之力只削断蜡烛而不触及绳索。
就算是以石柱为目标,他虽能将石柱勉力切成几段,但断裂的石块落到井中,也同样可以要人性命!
「我不行!」伊萨姆飞快地估算过后,立刻大声应道。
艾里骇然转回头,望向前方那简单却致命的机关,仿佛堕入冰窖一般全身发寒。
他知道若是以前的自己,裂天剑还在手上,集中全部真力掷出剑去,应可以将石柱击断,并且强大的冲撞力量也会把碎裂的石块向后带飞,那就可以解除眼前的危境了。
正因为过去曾拥有过足够挽救事态的能力,现在空自知道该如何做,身体却没有足够能力来实行,由此生出的懊恼与急于救人的迫切心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有如失重一般的强烈无力感煎熬着他的内心。
自从失去力量以后,他已经有好几次体会过这种力不从心的失落感受。而这一次,摆在眼前的危机以最为残酷的方式,让他品尝到了更加浓烈的这种滋味。
一时间,仿佛呼吸都被扼住了一般,手指也不自觉地微颤起来,脑子更是暂时空白了,无法再想到任何念头。
他的全副心神,都被那小小的火苗和绳索交会处吸引了去。全神贯注之下,眼中所映出的景象仿佛被放大了一般,一毫一厘的变化都看得清晰无比。
拧成绳索的纤维一点点被烧断、撕裂,猛然间,绳索所能承载的力道突然到了极限,绳股断裂的速度一下子加快。
艾里仿佛也听见了那劈啦啦的撕裂声。剩余的绳股几乎是同时崩断开来!裂口处隐约扬起淡淡灰尘。
「不!」艾里骇然狂呼。
断开的绳尾被石柱的重量抛得高扬起来,石柱在空中顿了一下,便开始向下坠去。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艾里脑中只剩下了「阻止眼前这一幕」这个的念头,整个人猛的一醒,从那压着全身的无力感中挣脱出来。
去它的什么无力感!什么都不做的话,便只能看巴德莱他们死了,怎样也要豁出去试一试吧!?
心态一改变,行动就变得积极许多,艾里本能地按着脑中一开始的想法做了下去——尽管一早已失去了所有力量,尽管腰间的剑已不是裂天剑,不过是在战场上随地捡来的烂剑一把,此时的艾里已经完全忘了,不加思索地抽出剑来,向着石柱全力猛掷了出去!
掷剑之前,他自然而然地要贯力于手中剑上,可是体内空荡荡的却没法发出半分真力。这时他才蓦然醒悟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真力的事实,心中一惊。
然而,另一股不同的力量,却回应了他对力量的诉求。
与此同时,艾里身侧的伊萨姆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波动。他猛的扭头看向身旁的艾里。
身为修行魔法之人,他虽比不上天生体质特异的萝纱和有过特别经历的艾里,对魔法精灵也有一定感应能力。
而此刻,他的感觉便十分怪异——明明眼中看到的人,就是自己顶头再顶头的上司,不过闭上眼睛,感觉却是在自己身旁蓦然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漩涡。
庞大得无法计量的魔法力量,正以难以想像的高速向这漩涡中心奔涌而入!
作为一个个魔法师,他知道在施展魔法之前魔法师会召唤来大量魔法精灵,以它们的力量来发动魔法。
但是,此刻那吸引魔法精灵的漩涡的吸力太过强劲,奔涌而来的魔法精灵太过庞大,仿佛是散布在这一带自然天地之间的魔法力量都只在这顷刻之间被召唤而来……他实在无法把这异象与普通的施法等同起来!
而对艾里本人来说,又是另一番感受。
想获得力量的强烈意念,仿佛是一把钥匙一般,突然之间打开了一扇过往被隐藏起来的大门。身体仿佛自己有了意识一般,开始急遽召唤来魔法精灵。
虽然与真力不同,但这同样也是某种力量。急切之间,对力量的强烈渴求让他的身体像是变成真空一般,自动开始吸入外界的一切可以吸纳的能量。
魔法师施法时招来魔法精灵后,便应用精灵之力来发动魔法,对魔法师而言,魔法能量仍是一种外力。
但此时艾里的情形似乎与那又不大一样。巨大的魔法能量怒涛般汹涌而来,并没有只停留在外面,而是直接通过了四肢百骸每一处闯入了身体之内!
体内各处都被温暖的能量所包围、填充着,感觉上仿佛身体每一处都在发光放热。
但艾里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特异的感受而稍有停顿。他此刻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击碎石柱,救下巴德莱他们的目标上。
体内突然聚敛到巨大能量的事虽然怪异,这瞬间他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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