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解说,国王颇为欣喜,面上放出光彩:「说得不错。爱卿真是孤王的得力臂助!孤王这就差遣使臣传话与巴兰国王。」
萨拉司坦的神色没有因为国王的褒奖而出现波动。他只是淡淡笑着,沉静的眼神落在空茫处。
既然一开始做了选择,可不是想退就能退的了,之后便只能沿着原先选定的方向走。不管是个人还是国家都一样,要中途回头不是件容易的事。
听到仁明王开始和群臣讨论使臣的人选,萨拉司坦心头闪过一念,插口道:「巴兰之事宜早不宜迟,臣以为,派……那个人前往巴兰最为合适。」
仁明王眼光一亮。「正是,我倒忘了可以直接传令给那人。他的行动速度也比一般人快许多,应该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他们所说的人便是罗炎。他的身份特殊,役使魔王做事也可能令许多人心生排斥,所以他们都隐而不直呼其名。除了权力中心的几人外,其他大臣,包括诤君,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罗炎额上的血冥幻晶,乃是他得以重返人世的关键之物。萨拉司坦借助血冥幻晶足以控制神魔的魔力,得以破除修雅所设的「神之永眠」封印,强行将魔王从神之眠地带回。
同时,血冥幻晶邪谲暴戾之气渗透入罗炎的身体,萨拉司坦以此为凭藉向罗炎的心神下了禁制,令他无力违抗凯曼王所下的任何命令。
而这个禁制也附带一点很便利的好处。仁明王与罗炎的心智由血冥幻晶产生了某种联系,所以现在就算罗炎远在万里之外,只要仁明王通过特别的魔法阵传送出自己的心念,罗炎都会在瞬间接收到。
精擅飞行魔法的罗炎从身处的联盟中部赶到巴兰首都拉雅达,只需两日时间,这自然比从拉寇迪送命令给使臣,再长途跋涉去巴兰要快得多了。
萨拉司坦向仁明王提此建议,还有一点理由。
黑旗军行踪隐秘,巴兰一直找不到他们的巢穴,凭着魔法师的感觉,他觉得这应不仅仅只是地形或刻意躲藏能办得到的,其中或许有魔法的力量在起作用。巴兰毕竟是小国,能力强的魔法师数目应该不多,罗炎无人能及的魔法造诣,应该可给巴兰提供些帮助。
两日后,巴兰首都拉雅达的皇宫外,忽地从半空落下一道白影,正正落在正门的卫兵身前。卫兵们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白衣人,一头蓝色长发随下落而卷起的劲风飘荡不已,挡住了他的大半面容。
虽然还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他的身形与静立时散发出的从容气度,便可知不是等闲人物。再加上先前他施展的飞行魔法,表明他在魔法上的造诣,士兵们心下都已存了几分忌惮。不过职责所在,容不得他们退缩。他们一面上前挡住,一面暗暗遣人去叫更多卫兵过来,以备不测。
「皇宫之前,平民禁止靠近!」
「即刻离开!否则我们只有将你擒下!」
风渐平息,蓝发柔顺地披散,现出一张文人般清雅的面孔。额心的一块红石额饰,却为这张面孔平添一股邪异冷僻的魔法师气质。
而更令人一眼便被吸引过去的,是那双眸色与额饰红石相同,狭长微挑的明锐双目。像是燃烧着可以焚毁眼前一切的烈火,却又像是把世界隔挡在外,对眼前所见的一切漠不关心。这个人身上同时容纳了狂暴的杀意和清冷的淡漠,冰与火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共存着。
看着这人,卫兵们只觉得深不可测,更加肯定这男人绝对是个危险角色,不由心下惴惴。刚才的呼喝口气凌厉,会不会激怒这人?如果这人只是正巧路经这里的魔法师的话,岂不是平白惹下了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男人似乎并没有被士兵们的口气激怒,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看来这种程度的冒犯,他根本漠不在乎,只说道:「我要见你们的国王。」神色之平淡,之理所当然,仿佛他只是到餐馆向服务生点了店里的招牌菜而已。
「大、大胆!」卫兵们已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人了。总算有人想起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何资格求见国王陛下?」
「我是凯曼的使臣罗炎。受命于凯曼仁明王,有事要与巴兰国王会面。请为我通传。」
收到仁明王的命令后,他便立刻动身前来拉雅达。他召来的有翼魔人部队除了他本人之外,没人控制得了,而圣爱西恩特的王位之争已告结束,魔族部队一时也没有别的任务,所以他便将他们安置在当地人迹罕至的深山中等候自己回返。
「使臣?」卫兵们惊疑不定地打量罗炎。凯曼来的前一个使臣也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从这点上这人倒有几分相像。
不过,他看来不过二三十岁,未免太年轻了些吧?一个卫兵道:「你可有凭证?」如是使臣,应持有使节令牌或是其他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
凭证?罗炎微微一怔:「这倒是没有。」仁明王远距离地传送来命令,也不可能拿到什么使节令牌。
「不行。没有凭证就不能证明你的身份,我们不能让你进去。」
「……看来按正当途径是没法完成命令了。」
以陈述事实的平淡口吻说出这句话后,罗炎毫无先兆地一挥手,身前便猛然卷起厉风。众卫兵骇异闪开,而在他身前距离太近的三个卫兵已不及闪避。凌厉的风如有生命之物一般包围吞没了他们的身躯,急速旋转起来。
从仁明王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命令,罗炎都必须想办法完成。既然循正途不行,他便不加思索地选择最便捷快速的方法——以武力逼迫巴兰国王不得不见他!
在士兵长声惨叫中,血滴雾般喷洒出来,将周围的士兵染得满身红。虽然风仍未止息,看不清那三个士兵的状况,不过卫兵们也能猜得出来,被包围全身的风刃切割过的同侪,恐怕已经很难分辨出人形。被风刃卷住的同侪的惨叫声,不断穿刺着其他卫兵的耳膜,令他们心中震撼莫名,骇然瞪视这自称罗炎的男人。
前一瞬间看来还很温和,全然感受不到杀气,想不到下一秒便使出如此狠辣的手段!或许对这人而言,杀伤人命根本就和拧死几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而他举手便能杀人的强横力量,自己能抵挡得了的吗?
冲击性的画面,令在场的卫兵惊恐畏惧,一时失去了主张。
幸而先前去通报其他人的同伴带着大队卫兵适时赶到,稍稍振奋起士气。
经验老道些的仕卫队长挥剑怒吼,努力让大家清醒过来。「大家不要后退!魔法师再怎么厉害,只要我们冲到他近处,他就只有等死的份!大家冲啊!」
众卫兵听他说得有理,稳住了阵脚,鼓勇向罗炎冲杀过去。
然而蓝发的魔王全不把他们的反扑放在眼里,视若无睹地向皇宫正门走去,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淡淡讥笑。
卫队长说得本该没有错。魔法师擅长远战,贴身近战便全无还手之力,这是一般状况下的常识。不过,罗炎却不是能被归类于「一般状况」下的特例。
在仁明王策划的武道大会上,他便曾以一人之力对抗参与大会的顶尖武者们,不需花费时间颂念咒文,没有一般魔法师的弱点。当时那些一流强手尚且被打得全无回手之力,巴兰皇宫中的这些卫兵又怎能奈他何?
此时皇宫门口的骚乱已经引来附近众多市民的观望。人们从未见过胆敢硬闯皇宫和卫兵正面杠上的人,虽碍着宫廷的规矩不敢靠得太近,还是站在远处好奇地张望这里的动静。
就在他们好奇的视线与卫兵们惊骇的目光中,罗炎迈着从容而坚定的步调,穿越卫兵们无用的阻截和血肉交织成的雨幕,踏进了巴兰的皇宫之内。
蓝发使臣的强大力量被不安而又好奇的市民们传遍全城的时候,伊里博兰多王迫不得已,终于出面制止这场单方面杀戮。
罗炎所展现的实力和他身上所携之凯曼魔族部队的帅印,令伊里博兰多王不得不相信他确是凯曼使臣的身份。
虽然巴兰是因为凯曼而陷入目前的窘境,仍是不敢开罪凯曼。伊里博兰多王忙不迭地为先前卫兵的失礼赔罪,将罗炎奉作上宾。
罗炎自知自己的行为等于主动挑衅,看着巴兰人的表现只觉得好笑。人族总爱宣扬尊严信义之类的人性多么崇高美好,不过看弱国与强国之间的关系,还不是和魔界中一样的弱肉强食?
无意掩饰心中的不屑,罗炎任一丝笑意浮现面上。仿佛具有人族中最高贵血统的高雅容姿缓和了笑容中的鄙夷之意,反而让他的出众容貌更加耀眼。宫廷中见到他的所有人,无论男女都不由怀疑起这样一个清雅高华,有天神般容貌的人,先前怎会在突破卫兵阻拦时展现那么强横的力量?
在搀杂着各种疑问的眼神包围下,罗炎坦然立于伊里博兰多王阶下,转述了仁明王要他派兵全力攻打索美维驻地,接应凯曼军通过通道的要求。
罗炎一开口,人们终于发现单凭外貌,果真是难以正确衡量一个人的真实内在。玉石般的温雅外表下,隐藏的可能是刀剑般的冷锐冰寒。
罗炎无意让自己的语气听来温和有礼些,只是赤裸裸地说出仁明王的要求和其中的厉害关系。一说完话,他全然不顾伊里博兰多王难看的脸色,无礼地不再出言说服或是给巴兰国王找点台阶下,就这样一脸不耐烦地等候着国王的答覆。
凯曼使臣摆明了就是一副不把巴兰人放在眼里的态度,伊里博兰多王的面子上自是颇不好看,面色倒是变得挺好看——青红白灰,轮番上阵。
挣扎了好一阵,终于残酷的现实还是凌驾于自尊心和怒火之上。伊里博兰多王认为确实如罗炎所说,现在已经不可能修复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依附凯曼才是保住自己地位的唯一出路了。国王向不用正眼看他的罗炎勉强挤出了笑容。
「请转告尊贵的凯曼帝王,【wWw。Zei8。Com电子书】巴兰愿……」
伊里博兰多王的答覆未及说完,便被人截断了。吉肯赛尔亲王向几个大臣暗使眼色,一起站出众臣之列,跪伏于地求恳道:「此事关系我巴兰万千子民的生命,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你们……」巴兰国王有些措手不及。
吉肯赛尔亲王抓紧时机进言:「谁也不能保证凯曼达成他们的目的后,不会为了掌握住整个南部而背信弃义对巴兰下手。到那时候,我们便后悔不及了!索美维秘道是南方各国抵御凯曼侵犯的重要关口,现在顺从凯曼的要求引他们进入南部,等于是折断自己的武器!王兄,上次巴兰已犯过一次错,招来了这么严峻的后果,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选错路了啊!」
吉肯赛尔王弟以充满敌意的凌厉眼神望向罗炎。但对凯曼或是巴兰的命运全不关心的罗炎来说,只当是清风拂体,全不当回事。
「可是……」气势低落的伊里博兰多王试图分辩:「南方现在的情况怎样,大家也都知道。不站到凯曼一边的话,我们怎么能抵挡住各国对我们的压力和攻击?恐怕还捱不到凯曼背信弃义的时刻,我们就被推上断头台了!」
「臣以为……」另一个大臣站出来为吉肯赛尔亲王帮腔:「如果我们向其他各国道歉悔过,宣告今后的立场,并交出凯曼使臣证明我们的诚意,巴兰与其他国家的关系并不是不可修复的!毕竟凯曼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不错!」
「陛下请作出明智的决断!」
更多大臣跪伏在地,支持吉肯赛尔亲王的主张。越来越盛的敌意指向立于殿堂一角的罗炎。
伊里博兰多王额上见汗,心中又是着恼又是惶恐。恼的是吉肯赛尔王弟和那些附和他的大臣。他心中暗道,你们又不是国王,说得当然轻巧!要致歉、要悔过,都是要我这国王来承担责任。就算是解救了巴兰的困境,我也难以再在王位上坐得稳当……也许吉肯赛尔到时便会篡权夺位……哼,吉肯赛尔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
而宫殿中的气氛对使臣和凯曼都十分不友好,伊里博兰多王深恐凯曼使臣被激怒,事情闹至无法挽回的程度。半是安抚,半是求援,他望向罗炎:「罗炎使官……」他希望使者能说些什么来反驳众多大臣的进言。
自宣示过仁明王的要求后,罗炎便无聊地研究起殿堂石柱上的浮雕。朝堂中的暗流激荡,他根本就过耳不入,不关心巴兰的处境会变得如何,也不在意群臣对自己的敌意。
听伊里博兰多王叫得凄凉,他总算侧回头把注意力放回朝堂之上。不过随后说出的话,却更叫巴兰国王吐血。
「看来贵国一时还不会有决定,请恕我长途跋涉,疲累得很,先行告退去休息了。各位继续商量你们的吧!」
将朝堂上众人视作无物,他坦然自若地走向殿外,看来根本就不在意巴兰是否会同意凯曼的要求。
「不在意」尚是保守的说法,明白点说的话,根本就是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心态看巴兰人的内讧。
力主拿凯曼使臣证明巴兰改过诚意的大臣们见他要走,以为他是掩饰着害怕想藉机逃离,紧张地喝令殿外侍卫拦下他。伊里博兰多王唯恐事情闹得太僵得罪了凯曼,而众多大臣的反对又令他难以立刻同意使臣的要求,左右为难,又忧又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侍卫来到罗炎身前时,他及时想出了缓兵之计。
出言阻止侍卫对那冷笑不已的使臣无礼,国王命令侍卫们小心接待使臣,护送他到宫外闲置的府邸暂住。
待罗炎离开,他又回头安抚群臣:「各位可以放心,我会安排最精锐的战士监守使臣的住所,他是没办法离开拉雅达的。所以,该如何回覆凯曼之事,尽可从长计议。且待我细细考虑过后再说吧。」
见国王如此说,群臣也不好立刻逼迫他作下决断。这件事,一时总算敷衍过去了。
伊里博兰多王暂且吁了口长气,遣散众臣,回到后宫享受令他沉迷不已的王位所带来的权势富贵的滋味。不多时后,他已浸泡在洒满鲜艳花瓣,馨香四溢的浴池中。
年过五旬已不再年轻的身躯旁,不相称地环伺着五位衣着清凉的美姬。嫩葱般白皙柔美的手指灵活地舞动着,为他净身按摩,捧酒送食。满室皆春,好一派香艳风光。
往常这时候伊里博兰多王已经开始恣意作乐,不过这次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微微耷拉的眼皮下时而闪出冷光。
他知道如果任由王弟在朝中活动,鼓动对抗凯曼的风潮,也许眼前这一切很快就不再属于自己了。必须做些什么来阻止!
不过从今天的情形来看,朝中已经有不少臣子赞同王弟。要在短期内把这些人的想法扭转过来,并非易事。可现在巴兰的局势不等人,容不得慢慢来啊……
伊里博兰多王脑中走马灯般不断转着种种念头,思量着保住他权位的计策。
手中澄澈的上等酒液散发出清冽的酒香,然而流入喉中的感觉,却比想像中淡薄。一人独坐窗边自斟自饮,许久后,罗炎终于发现问题不在于酒,而在于自己。
他暂居的是巴兰国用来安置贵宾的豪宅,装璜自是舒适奢华,却稍嫌欠缺个性。不过,这并不是影响到他饮酒兴致的原因。
被酒意熏染得有些模糊了的视线投向窗外。南方的冬日,天空多半是一径的沉暗,不会有白雪落下令世界变得明亮些。看了半晌,脑中忽地掠过一段往日的回忆。
明晰的笑容,毫无矫饰地在润红的唇上绽放:「还是冬天喝酒最舒服啊!特别是这样下雪的时候。满天满地的白羽绒把什么都包裹住,幸好有屋顶和暖炉隔出这个温暖干净的空间。看着飘雪喝酒,最能感受酒水入喉时的暖意和绵甜,雪花的清冽气味似乎也化在酒里了。呵,真是幸福啊!」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幸福感有很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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