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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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深处-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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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房 短见
  却说丁丰在外头陪着宾客吃完酒,已是带着三四分酒意,摇摇晃晃走回房中,但见何氏坐在帐中,低了头娇羞不语,红烛映照下,脸生红霞,格外娇艳,不由心动,捱过来坐在何氏身边道:“娘子。”何氏往旁挪了挪,丁丰又凑过去,借着酒意笑嘻嘻道:“娘子。”何氏羞晕双颊,道:“你喝醉了。”丁丰到了此时也是情难自禁,过来就解何氏衣襟。这事儿出嫁前一日,何氏的嫂子在枕头上细细教她了,是以何氏虽然害羞,倒也不怕。且说丁丰解了何氏衣衫,但见她肌肤虽不十分白皙,着手却是柔滑细腻,不由心火大~动,温存了一会,捱近身便欲行那夫妇之事,不料却是振作不起来,心中不由着慌,越是慌越是疲软,竟是束手无策。可怜何氏被撩拨得如痴如醉,到了紧要关头丁丰竟是振作不得,她虽未经人事,也知道此事不同寻常,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怨恨,一脚将丁丰踢在了床下,自己转过身去,抱着被子嘤嘤哭泣。
  丁丰叫何氏推下床下,也不及发火,心中只是疑惑,不知何故,呆呆在床下坐了半夜,但听得何氏哭声渐微,显见得睡去了,方敢慢慢捱上床去,就在何氏脚跟睡了一夜。
  王氏因心中有鬼,一夜未曾睡着,到了天擦亮时就起身了,悄悄走至新房前趴在窗前一听,悄无声息,倒放下一半心来,回去梳洗了,重又出来,却见新房门一开,何氏散挽着头发,双眼红肿走了出来,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朝外走。她心中有病,顿觉不妙,忙上前道:“媳妇起的好早,你是新媳妇,第一日睡晚些也使得。”说了伸手去拉何氏。何氏甩了她的手,想要说话,终究脸皮薄,开不出口来,泪如泉下。王氏将她往里拖,又道:“好孩子,你脸也没洗就朝外跑,瞧人笑话你。”何氏只是不肯,要回娘家,正拉拉扯扯间朱大娘也起身了,见这个样子,知道终究东窗事发,也只得过来帮着王氏劝何氏。
  朱大娘道:“你一个新娘子第二天就往家跑,路上多少人瞧着,说我们丁家欺负你也就罢了,连你爹娘都有不是,说他们不会教孩子。有什么委屈,你进来说给我知道。”何氏年纪虽轻,却是个泼辣性子,听了朱大娘的话,更如火上浇油一般,指着两人道:“你们一家子都不是东西,哄着我嫁给你们家假男人,就算完了吗?我告诉我爹娘去。”
  朱大娘还要再劝,王氏已然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儿子就是假男人?你莫不是见识过真男人?世上那个好好的女孩子把男人放嘴上的?可见你心里就想着男人,也不是个好东西。”何氏听了,气急了上来要打王氏,她到底是女孩子,哪比王氏手上抱大过三个孩子,又整日打油拎坛子的,也同街坊的婆子妇女打过架,反叫王氏一掌打在脸上道:“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竟敢打你婆婆,看雷不劈死你。”说了又一脚踹在何氏小腹上,将她踢倒在地,一把将何氏的头发抓住了,硬往里拖,朱大娘瞧不过眼,要来劝解,王氏道:“娘,让她回去一说,你孙子还能做人吗?”
  朱大娘虽心善,到底还是孙子要紧,也就退开了。何氏这里一闹,大郎同丁丰都醒了,只在门口瞧着,王氏便骂儿子:“你个没出息的畜生,你媳妇要跑了,只会张着眼看,你若是叫她跑了出去,你还能做人吗?”丁丰听到这里,忙过来帮手,同王氏一起,将何氏关在了房中,外面落锁,道:“要放你出来也容易,只消你答应了安安心心同我儿子过日子,我自然好好待你,丁丰的妹子如今在苏府当小奶奶,有的是前程,自然也会提拔你们。将来保你也能使奴唤俾得过好日子。”何氏在房中哭骂道:“你个老虔婆,哄我们做了这门亲,天有眼,早晚叫你知道什么是报应。”说了痛哭不止。
  王氏只做听不见,自己去煮了早饭,叫了朱大娘,大郎,丁丰兄弟来吃,丁丰想着何氏昨晚就没吃什么,拿了一碗稀饭要给何氏送去,叫王氏一掌拍在地上,骂道:“油脂蒙了你的心,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娘,饿她个两天,我瞧她还怎么闹。”丁丰素来畏惧王氏,见她这样,也只得坐下。只可怜何氏,昨儿妆新就没怎么吃,又闹了一早上早饥肠辘辘,偏房中火盆也早熄了,真真又冷又饿,起先还有力气骂,过了会子就只能哭,再后来,竟是哭的力气也没有,身上滚烫,竟是病倒了。何氏思前想后,不由怨恨爹娘做了这门亲,又觉得没得出路了,索性死了干净,想到这里,也不哭了,爬起来,找了条汗巾子,又拖过张凳子来,爬了上去,将汗巾子甩过房梁,打了个结,就把粉项伸了进去,双脚一蹬踢翻了凳子,眼见得一缕香魂飘飘摇摇得就要往离恨天去。
  也是何氏命不该绝,偏巧朱大娘不忍心,藏了几个馒头在一旁,见王氏在店里忙着,走到新房跟前叫道:“孙媳妇,孙媳妇。”里面没人答话,又听得凳子翻到的声音,朱大娘心觉不妙,将眼凑在窗缝中一瞧,唬得魂飞魄散,大叫道:“上吊了,孙媳妇上吊了,快救人。”她这一喊四邻五舍的都听见了,自有人嘴快脚快跑去告诉何氏的父母知道。
  王氏同大郎在前头听得真真的,王氏一听出了人命,不由腿脚发软,到底大郎是男人,有些胆量,忙奔了进来,见门锁着,儿子呆呆站在门前,也顾不得骂他,飞起一脚踢在门上,连踢了几脚,终于将门踢开,进去一瞧,果然何氏正挂在梁上,忙上前抢救,将人放了下来,搁在床上,用手一探,还有鼻息,便催着丁丰去找大夫,又叫丁富去把铺子关了。
  王氏此时也进来了,见何氏未死,又气又愧又恨,骂道:“小表子故意装死,真要寻死,一剪子抹了自己脖子就完了,上什么吊。”大郎见她实在不成话,气得过来打了她一掌骂道:“你个贼婆娘,今儿媳妇要是真死了,她爹娘来要人,我只拿你去抵命。如今事也闹大了,她爹娘不会不知道,等来了,我瞧你怎么说。”
  朱大娘忍媳妇气已久,见儿子出手打她,老怀大慰,也道:“过门第一日就逼死媳妇,你就不怕人说你是恶婆婆吗?日后谁还敢把女儿嫁进我们家。丁丰也就罢了,你还有个儿子丁富呢。”王氏叫大郎打得蒙了,又听得婆婆那样说,气焰也慢慢平了,一时也没了主意,向着朱大娘讨法子,朱大娘道:“我早劝你,这亲不能做,丧阴德的,你只不听,我也没法子了,等亲家来了再说罢。”
  说话间丁丰已请了郎中来了,正给何氏瞧了,亏得发现的早,并无大碍,留了方子,这次王氏也不敢发声了,就叫丁富去赎药,一转头,瞅见丁丰站在屋角,气不打一处来,又过去在丁丰身上掐了几把,口中咒骂,丁丰一声儿也不敢出,
  却说何氏的父母也得了信,再不料昨儿过门,今日就险些丧命,匆匆赶来,过来先哭了苦命的女儿,此时何氏已慢慢醒转,见了亲爹亲娘,那得不放悲声,只是才醒过来,一时发不得声。何氏的母亲方氏见女儿眼哭得肿得就剩一条线,脸颊上犹有指印,身上也滚烫,心痛得那还了得,扑过来要同丁丰拼命,朱大娘忙过来拦道:“亲家,有话好好说,孙媳妇才醒,我们这么闹,可是给她添病呢。”说了就劝何家夫妇到外头坐着,大郎同王氏也不住赔不是,几人就要出去,何氏一把抓着娘的袖子不放,王氏哪里敢留方氏在这里,就要来劝,就听何氏哭了几声,挣扎出一句来:“娘,他们儿子,他们儿子不是个男人。”
  方氏听了这句,犹如五雷击顶一般,呆了,转身朝王氏来,撕扯着她的衣裳,又哭又骂,何掌柜也蒙了,过一会才道:“怨不得你们要逼死我女儿,原来你儿子就是个太监,我要同你见官,告你骗婚。”说了扯住大郎就要去衙门见官。朱大娘见闹成这样,忙在门前跪了,拦道:“亲家,你听我这老婆子说几句,我说完了,你们还要见官,老婆子不敢再拦。”
  何掌柜见一白发苍苍老妇人跪在门前,倒也不好用强,便道:“你说来听听。”朱大娘便道:“见了官,我儿子媳妇固然是骗婚,不独依律也是要断离的,我儿子还要捱五十板子,那也是他活该。只是我孙媳妇名声就好听了?她现在固然委屈,这事传出去,保不齐有轻薄人背后说她一脑子就想着男女之事,如此一来,名声也坏了,她还怎么嫁人呢?亲家要是愿意养她一辈子,那是父母情分,你们终究是要去的,等你们死了,她还能靠着兄弟过一世?便是兄弟肯养她,兄弟媳妇呢?”
  朱大娘这话出了口,何掌柜同方氏听了深觉有理,此刻真正进退两难。方氏又打了王氏几下道:“我苦命的女儿。”何掌柜也松了手,低头抹泪。朱大娘见了,忙起身过来推着丁丰跪下道:“我这个孙子,心是最善的,平日里连鸡也不敢杀,今儿也是和媳妇闹急了,怕孙媳妇出去说了他的病,以后他不能见人才打了孙媳妇一掌。都是我孙子不是,亲(qing四声)母要打死他,也是他该。”说了自己动手在丁丰脸上左右打了几下,又拉着方氏的手去打他。方氏终究是个妇人,心软,打了几下,见丁丰跪着不闪不躲,只是流泪,也手软了。大郎同王氏见了这样,忙过来齐赔不是,说了许多好话,又说:“我们也不能白叫媳妇委屈了。”
  何掌柜听了,心下盘算,若是定要休离,只要见了官,虽说是必成的,只是如朱大娘所说,自己女儿名声怕也毁了,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想丁家如今攀上了高亲,必是有钱的,倒不如叫他们分一间铺子给丁丰同我女儿,小两口分出去单过,这个王氏素来牙尖嘴利不肯让人的,离了她日子也好过。想到这里,计较定了,便道:“你们若依我两件事,倒也好商量。”
  王氏同大郎听了,忙道:“莫说只有两件,便是二十件也使得。”说了,何掌柜便同大郎王氏夫妇出去说话,只留下方氏照应女儿。
  订约,求情
  只说大郎同王氏到了外头,搬了椅子来,又用袖子抹了抹灰,请何掌柜坐下,满脸堆笑道:“亲家有什么话,尽管说,只要我们夫妇能做到的,敢不依从。”何掌柜便道:“已然这样了,若是真休离,你我两家脸面上都过不去。”王氏听他口风松动,十分欢喜,忙道:“亲家果然明理。我也这样同媳妇说过,只是她年纪小,不肯听从,把我气的。”何掌柜到底不是蠢人,听了这话,倒是知道了女儿是谁打的,更是定了要分家的念头,想了想,道“你们家姑奶奶如今在苏府倒是得意的很,我早听说了,如今已怀了小员外,苏员外宠得什么似的,想必这家里也照应不少。”
  王氏听了十分得意,满口称是,还是朱大娘有见识,忙过来道:“亲家说哪里话,我们家姑娘不过是个小妾,上头还有正房奶奶呢,哪里就有力量照应家里了。”何掌柜慢慢笑道:“朱大娘太客气了,上几日亲(qing四声)母还说,姑奶奶送出来二十两银子呢,我那小铺子折腾一年也不过挣这些。”朱大娘不由埋怨媳妇多嘴,到了这个时候也赖不掉,只能赔笑道:“这些银子,都花费在了娶亲上,孙媳妇来的轿子我们都雇的新的,比寻常的多花了一倍呢。”
  何掌柜不接口,只道:“我也不问你们要银子。如今我女婿也十九了,娶了亲就是大人了,再盘桓在父母跟前,叫人笑话。我的意思是,亲家给我女婿寻一间铺子,好叫他们小两口分出去过。若是答应了,我们好说,若是亲家不答应,那说不得,我们两家只能丢一回子脸了。”
  王氏听了,急道:“亲家,把这铺子给了他们,你叫我同大郎去哪里?”何掌柜笑道:“亲母说什么话,你们开一开尊口,苏家富有半城,分你们一间铺子,还不是小事。”又说:“如今我女儿病了,我只接她回去调养,等你们事办妥当了再来接吧。”又约下半月为期。王氏平日强横,到了此时也不得不应,由着何掌柜夫妇雇了轿子来将何氏接回去调养。
  又说何氏只当父母做主,要和丁丰休离,待得知道父母真心,恍如晴空霹雳一般。她是死过一次没死成的人,倒是怕了悬在梁上透不出起,勒得头要炸开一般的情形,不敢再死,自己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既很丁家骗婚,又埋怨父母无情,倒也横下一条心,只道,你们不叫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痛快了。叫丁丰接回去之后,便像是换了一个脾性,动不动就对丁丰呼呼呵呵,指来骂去,又使他洗衣煮饭,自己却是纹丝不动。丁丰那时已知道自己的病根,早没了男儿气概,又觉愧对何氏,故此百般忍让,倒也一时相安无事。这是旁话,先表过不提。
  这里只说王氏见何掌柜夫妇接了媳妇去了,她不怨自己理屈,反怪何掌柜夫妇不通情理,不存善意,又恨朱大娘给了自觉硬话,也是闹腾了好一会子,筋疲力尽方才罢了,又道:“如今也说不得了,只好舍了我这张老脸,再去苏府走一遭儿吧,叫我们家团圆儿求一求苏员外罢。”主意定了,自去梳洗睡觉,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上回去的时候,叫门上的羞辱了回,如今团圆儿得势,就叫她替自己报仇,打那门子一顿;又想金氏上回也是狗眼看人低,忙着巴结姑奶奶去,如今看她还怎么得意,想到得意时,竟是笑了几声。
  大郎回房正要睡觉,却见妻子正笑,倒是唬了一跳,以为她犯愁犯傻了,过来摸她额头,叫王氏一巴掌打了下去,骂道:“都是你个没用的男人。”自己翻身睡去,不再搭理大郎。
  且说团圆儿自动了胎气,苏员外虽也每日来瞧瞧,不过是略坐一回子,说说话就走的,团圆儿几回撒娇撒痴要苏员外留下,苏员外还不及说话,那郑妈妈就已过来劝,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子嗣计,苏员外即敬她服侍过亡母,又觉她说的有理,是以反过来要团圆儿听郑妈妈的话,不许胡闹,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才是她的功劳。团圆儿也想买通了郑妈妈,不料钱赏了下去,郑妈妈依旧还是老样子,直把团圆儿气得心口疼,心中哪得不怨,即怨苏员外眼里心中只有孩子,又怨金氏竟放了这样一尊动不得挪不开的大神在自己屋子里。欲待要去挑金氏的不是,偏她处处周到,吃穿用度样样不独挑不出错来,倒比从前更好了,团圆儿这一口子乌气着实堵得难受。
  且说她今日正在房中闷坐,听得门上来报,说是娘亲王氏来了,忙道快请,好一回才见王氏进来,倒是空着两只手。团圆儿就道:“娘,我叫你做的小衣裳,小鞋子呢?怎么空着手儿就来。”说了就请王氏坐,又叫铃儿泡茶来。王氏叹道:“我哪还有心思给你做这些,家都要叫人拆了,你爹爹也险些叫人送到官里去。”团圆儿听到这里,不由发慌,忙问怎么了。
  王氏见素梅丫头并个妇人在,说话便不尽不实,自不提自家理亏之情,也不提丁丰之病,只说何掌柜家贪得无厌之弊。团圆儿便道:“哪有这样讹人的,依我说,告官就告官,节里县太爷还来我们家拜年了,怕他何家不成。〃王氏便道:“话虽如此,你爹却说,要他见官他宁可死。我想着你如今得意,苏家又这样家大业大的,就是拔一根汗毛,也抵得上我们的腰粗,他家铺子成百上千,分一间给我们又怎么样,只当是外孙子孝敬给老娘的。”这话一出口,只听郑妈妈哼了一声。
  团圆儿有些怕她,见她脸拉长了,忙道:“郑妈妈,我娘没见识,胡乱说话的,你老别动气。”说了又递眼色于王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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