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友家几乎觉得他的这个养子有点恐怖。略略苍白的脸颊,被雨水冲刷的失去了仅剩的血色。一条条细细雨水,就那么一点点划过了瘦削的脸颊,蜿蜒曲折。
这个眼角春风眉梢多情的男人,当真比雨水还要残冷。
凉友家擦了擦嘴角的血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凉暮生微眯眼,“我记得易欢是在你那里的。”
“没错。”凉友家将头仰得老高,“但是后来她爬窗逃脱时失足掉落,等我发现时,地上只看到了一滩血水。”
凉暮生的眼神忽然一冷。
见凉暮生不说话,凉友家继续补充,“如果你不信,可以跟我去那个地方看看,我相信那滩血迹肯定还在那里。”
“不需要!”凉暮生顿然打断凉友家的话。转身时,他似云似风地细细一笑,“你赢了。”
如果真的只是想报复温友凉,那么凉友家彻底地赢了。打击了温栩、陷害了易欢、连带还残忍地拖他下了水。
呵,这还真的不知道该叫一箭几雕了呢!
凉友家看着凉暮生湿透的修秀背影,呵斥,“你去哪里?”
凉暮生并没有顿住脚步,他只是慢慢地朝雨水更重处走去,“去一个看不到你的地方。”
凉友家冲向前,狠狠揪紧凉暮生的衣襟,“这是一个孩子该对父亲说的话吗?”
凉暮生的眼底依旧潮湿,却是薄凉的只剩下了冷色。
一直以来,凉暮生都只对自己残忍,不会对任何其它人无情,但是现在他居然要对养育了自己多年的养父露出这种极度叫人森寒的严厉眼神。
刺骨的无情。
“你是我父亲吗?”凉暮生微笑着问道,眼角眉梢居然再度布起了那种疏离淡漠的春风多情。
又是那个温柔的凉暮生了。
凉友家的心一颤,几乎冷透。他突然大笑了起来,惹了不远处行人的侧目。
“我为你争取到了一切,你居然还恩将仇报!”凉友家苦笑,“为自己争取该有的,这有什么错?这根本没有错!几十年前,温友凉陷害我,还强行从我手上抢走了晚晚,他根本就是所有罪过的始作俑者。他才该死!”
看着这么偏执的凉友家,凉暮生低低一笑,“这么看起来,你和温栩真的有点像。温栩爱一个人时会极端的爱,甚至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奉献一生;而当他恨一个人时,则会倾尽全力将她以及她身边的一切都毁灭殆尽。”
如此恐怖如此高调的情感,让这个从来温柔着脸蛋残冷着心底的曙光总裁很费解。
难道真要将感情这么表达出来才会舒服吗?埋藏在心底不让人知道难道就不好吗?
然后,莫名其妙地,凉暮生居然就想起了乔莫涵说的话。当时,那个美貌青年正在野外摄影基地,满目的枫红天蓝里,一身光鲜打扮的乔莫涵交叠着双腿,怀里抱着一只受过伤的白色狐狸,他轻轻抚着雪色狐毛,勾着嘴角风清云净地说:“人类其实只是一群可悲的族群,撕咬、伤害、背叛、争斗,说到底,它们的价值甚至连我手中的狐狸都不如。”
这么看来,确实是这样的呢!
抬手,硬硬扯开衣襟处凉友家的手,凉暮生扬起嘴角凉凉微笑,“抱歉,我要离开了。要是你愿意接手帝国集团,我很乐意将它还到你手中。”凉暮生特意加重了“还”字,像极了嘲讽。
然后,在凉友家几乎错愕的视线下,凉暮生一身孤清地走向了人群,逐渐地,走出了凉友家的视线。
凉友家苍老的眼角漾起了浓浓的悲哀。
凉友家——友家,友家,归根结底,他其实只是想有家而已。
而这个几乎卑微的心愿,在几十年前就被温友凉彻底击碎,所以,他才偏执,他才憎恶,他才仇恨。
所有罪过的悲哀,其实都由他心底非常卑微的心愿引起。
***
当温栩回到家时,温知孝、萧姨他们都坐在桌边等着,还有小刀和暖暖,虽然他并不懂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见到温栩那么一身湿漉地走进客厅,小刀皱着淡淡的眉毛,跳下凳子,跑到了温栩的跟前。
“爸爸。”小刀抱住了温栩湿透的双腿。
温栩低头,依旧湿漉的眼底这才见了零星笑意。他显然很累了,但是还是弯下腰抱起了小刀,“爸爸回来了。”
小刀用脸亲昵地贴了贴温栩的脸颊,很乖巧地问道:“爸爸饿不饿?”
什么都没问。没问他这几天为什么一直在外面,没问他为什么全身湿漉漉的,也没嚷嚷着小易去了哪里,这个可爱的孩子他只是用很干净很温暖的眼睛看着他的爸爸,问他的爸爸到底饿不饿……
冰透死寂的心底忽然地暖了暖。
他还有小刀啊……
在他的世界坍塌到只剩下了一隅断壁残垣的时候,他发现,他还有他乖巧懂事的儿子。
这个永远属于他的,也只会属于他的温暖人心的好孩子……'
生死未卜
本章出自《帝国总裁的下堂妇》
' 萧姨走到温栩跟前,心疼地说道:“阿栩,萧姨去给你准备些热水,你先去换身衣服。
温栩抱着小刀,点头,“谢谢萧姨。”
温知孝只是坐在桌子边,一声不吭。
等萧姨转身离开,温栩才走到了温知孝的面前。看着曾经是自己爷爷,但是现在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称呼的老人,温栩瞬间沉默。
小刀眉目灿烂地叫了一声,“太爷爷,爸爸回来了哦!”
温栩看了小刀一眼,本来想纠正他的称呼的,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温知孝抬头,看向温栩时,他的眼神里居然难得带了一种很无奈的心疼。好一会儿后,他才说道:“既然小刀都叫我太爷爷了,你该是要叫我爷爷的。”眼神一厉,温知孝忽然恢复了以前的恶劣,“臭小子,别给我不认账!我老了还要人给我送终的,你可别给我推卸责任!”
温栩忽然一阵恍惚,张了张嘴,梗在喉咙口的话居然怎么都没办法说出来。
他其实很想说,他并不是他的孙儿,他真正的孙儿其实是曙光集团的凉暮生啊!
可是他说不出来!
不想说,也不愿说!
见温栩一声不吭,温知孝斟酌着开口,“帝国还是属于你的。”
温栩眼神疼痛,嘴角却带着笑,“爷爷,我不再需要它了。”
温知孝猛然瞪向温栩,想开骂的瞬间,却见到了温栩眼内毫无波澜的死寂。
这个老人他其实都懂的。温栩为了帝国集团几乎殚精竭虑地奉献了一切,青春、自由、交友……一切的一切,他都曾经因为帝国集团而放弃过。然而现在却会发生那样的一桩事件。即使帝国集团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他也早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支撑他苦苦奋斗的忍受力了。
叫他怎么支撑呢?
遗嘱里白字黑字温友凉亲笔所写,帝国集团交给凉暮生。既然都是这样子了,那他温栩还有什么资格又要以什么身份去重新接手帝国集团?
别人的东西,温栩根本不屑去要!
空间里,寂静一片。
好久,温知孝才低低叹道:“阿栩,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的。”
温栩清清地笑,“爷爷,我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就是您还愿意承认我。至于帝国,我觉得我不想再要它了。”
他继续强调了一次。
温知孝无奈,只能换了个话题,“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他知道易欢失踪的事,但是却很小心翼翼地不在小刀和温栩跟前提起。
温栩抱紧了小刀,只是微笑,“重新开始吧!”
所有一切都重新开始。
他要从最底层做起,不为“父亲”,不为“家族企业”,以“温栩”自己的身份重新开始,为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的亲人去再次奋斗。
从这一刻开始,他只为自己、易欢,还有小刀而活。
几乎是在下定决心的瞬间,颓废到极致的温栩几乎是刹那间恢复了以往的坚定。清冷的眼眸、菲薄的唇线、还有漆黑的刘海,所有一切无不在诉说——
他,温栩,依旧是那个拥有锋利美貌的奋斗着的绝色青年。
看着这样的温栩,温知孝之前的担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由衷微笑,“阿栩,你是个好孩子。”坚强勇敢的孩子。
难怪易欢从小就那么那么喜欢他,原来她是早就已经发现温栩身上这种令人心疼令人动容又令人折服的哀婉坚强了啊!
站起身,温知孝走到温栩跟前,苍老的眼角微微扬起,微笑,“爷爷不在意你的事业如何成功,爷爷只希望累了的时候,你能够想起这里,想起爷爷、萧姨、阿达叔,能够将这里当成你休息的好地方。”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温栩真的是第一次从温知孝的眼里看到这样一种无力苍老的脆弱。忽然觉得眼睛很疼,心口也很疼,原本凝聚起来的力气刹那间又消失到了无影无踪。眨了眨眼,心底动容的那一刻,温栩抿抿嘴,眼里升腾起一股莫可名状的温暖。
“我知道,爷爷!”温栩重重点了点头。
第一次在爷爷的面前表现出一种属于小孩子的脆弱。
温知孝的苍老眼底升起了一层薄薄雾气。
他知道,自己是留不住温栩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凉暮生被迫暂时接手帝国集团,而所有人的精力似乎全部放在了寻找易欢这件事上。
但是,即使温栩他们费尽心力寻找了一个多月,依旧毫无结果。
易欢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一个风凉的夜晚,凉暮生给温栩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凉暮生克制着话语里的波动,尽量平稳地将凉友家给他的消息告诉了温栩。
易欢从楼上摔下,继而失踪,生死未卜。
紧握手机的温栩瞬间呆滞。
失踪……生死未卜……
在一个多月后,凉暮生才跟他讲这么一个信息,叫他如何接受?寻找一个多月无果的情况下,受伤失踪几乎是直接宣判了易欢的死刑!
她会在哪里?
到底是去了那里?
吹着冷风,几乎快失去一切的温栩骄傲地仰着头,睁大眼一眨不眨地遥望天边。
不能落泪的……
他从来坚强,怎么可以落泪呵……'
残忍的报复1
本章出自《帝国总裁的下堂妇》
' 只是,一阵凉风生生吹过的时候,温栩的眼角终于见了脆弱晶莹。二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尝到了那种名为眼泪的液体的味道。
很苦。
很苦。
不久之后,温栩带着小刀离开了这座给了他太多意外和伤害的城市。
能去哪里呢?
坐在船上,看着水天一线无法望断的遥遥江面,温栩的内心,迷茫得像一个失去了目标的孩子,彻底迷失在了茫茫海面。
小刀扒在窗口,看着碧蓝碧蓝的海水,眨着眼灿烂地笑,“爸爸,我们要去哪里啊?”
温栩微微靠着,摸摸小刀的头,温和微笑,“去一个新地方开始。”
小刀努努嘴,“……那小易呢?”
温栩将小刀搂进怀里,“爸爸得先去一个新地方重新打拼出一番事业,到时候,爸爸才能把小易风风光光地娶回来。”
虽然寻找了三个月都毫无所获,但是他不会放弃的。他要在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用一个全新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事业来迎接易欢。
到时,当她看到他那么奋力拼搏着等待她回来的时候,她应该会感动到哭泣吧?
澄澈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了易欢喜极而泣的容颜。
温栩眼神迷离,浮着痛苦瞳孔内忽然出现了一种可忆不可追的卑微神往——
呵,易欢,到时候可别心疼到哭花整张脸啊……
当易欢醒来时,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了。
她从病床上爬起,环顾四周,毫无生气的双眼慢慢凝聚起一层疑惑。
这是哪里?
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这个形似病房的小房间,易欢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了。
她好像是从楼上摔了下来,然后忽然头痛欲裂,后来就失去了意识。
只是,为什么现在她觉得那么累?好像自己迷迷糊糊地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一样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易欢陷入思量的时候,有个身影走进了房间。
易欢抬头,双眼陡然睁大!眼白处的血丝几乎历历分明。
是恐惧!
易欢的眼里居然见了极端骇人的恐惧!
那个一身白色绒衫的男人慢慢走近易欢,在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见易欢惊愕到几乎恐惧,他不禁轻轻微笑,“欢欢,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不见了,真正算起来,应该是已经有二十几年了吧!但凡是熟人,在大白天见到他,是会觉得惊惧到说不出话来的。
易欢吞吞口水,难以置信地盯着跟前这个男人。她真的很想将这个男人当成只是像温伯伯的人,可是她无论怎样都没办法说服自己。
最后一次见温伯伯,是在那次车祸中。那时,他才而立之年,而现在,当易欢看到跟前这个看上去几乎只是四十几岁的男人的时候,她根本没办法反应过来。
是温友凉!
没错,真的是他,即使眼角的皱纹微微起了一些,但是保养的很好的容颜几乎还是如二十几年前的那样。
而且他眼底的那颗泪痣根本不会撒谎。
为什么?
易欢的全身冷透,眼里几乎见了血色。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易欢明显惊惧到说不出话来,温友凉那好听的绵密声音慢慢响起,“欢欢,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答你。”
是那个微笑着的看上去很慈爱很温柔的温伯伯。
易欢真的想将手背的针头拔掉,冲出病房,她根本无法忍受这样的落差。
“你一定惊讶温伯伯为什么还活着吧?”温友凉自顾自微笑着说,他看上去很慈爱很和蔼。仔细一看的话,他似乎隐约带着凉暮生那种与生俱来的薄凉薄凉的味道。
易欢舔舔干燥的嘴唇,岔开了话题,“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温友凉的眼睛微微一亮,“我以为你会好奇我的事的。”
易欢语气坚定,“请您告诉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温友凉慢慢说道,声音低缓而好听,“那天晚上,我原本已经派出手下打算去救你的,但是没料到的是,我的手下救回的居然只是满身是血的你。没办法,总不能见死不救的。于是,我就请来了医生治好了你。只是你也因此沉睡了整整半年。”
易欢陡然睁大双眼,惊呼,“半年?你说我昏迷了半年?”
温友凉优雅颔首,“对,半年,靠点滴营养物质生活了半年。说起来,和凉友家有点像呢!不过他昏迷的时间更长,足足有七年。其实呢,欢欢,我觉得你继续沉睡会是件好事的。”
易欢皱眉,“温栩呢,温栩的情况怎么样了?”她几乎担心得无以复加。
温友凉考虑了一下,才慢慢地将半年前发生的事告诉了易欢。包括温栩败诉,帝国集团被凉暮生接手,以及温栩绝望远走他乡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易欢。
易欢的喉咙几乎堵住,她的眼底见了潮湿。沉默了好久,易欢才猛然抬头,质问:“即使温栩真的不是你的孩子,可是他也已经为你奋斗了二十几年,你难道真的忍心那么对付他?”
温友凉慢慢回忆了一下,“欢欢,凉友家将重伤的我推下海时,你还没昏迷吧?'
残忍的报复2
本章出自《帝国总裁的下堂妇》
' 他记得,二十几年前,他载着易欢出门购物,然后在转弯处不小心碰上了一辆货车,后来他一转方向盘,直接撞上了山道口的铁栏,幸亏当时车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