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唔”一声,点个头,半敷衍道,“你去找找地方,抽空我陪你。”
他不甚满意的坐到我身旁啪嚓一声打开他的笔记本,粗鲁用力得让我担心他会把显示屏那一侧掰下来,我看着他盘起双腿本本随意搁在膝上当真开始浏览起网页选地点,不由带着一丝歉意的偏过头轻轻吻了吻他紧皱的眉,“那就辛苦你了。”
他眉峰不动,紧绷的唇线却软了下来,明显十分受用。
其实两人在一起,除了一开始的激情之外,渐渐就是家里长短,平平淡淡的小日子,这也是我和他将近十年来最熟悉的相处模式。我和他默契十足的没有提起彼此的家事,五一除了是旅游黄金周,也是异乡客的归家之时。
离乡背井这三年,除了春节便只有五一国庆有时间回去和父母小聚,这还是第一次拒绝了爸妈选择和西顾一道留在上海,心中总是有负罪感。
电话里妈语气虽然失望但很快就振作起精神,“不回来是不是因为男朋友啊?”
我看了西顾一眼,含糊其词的“嗯”一声。
妈明显在电话那头放下心来,“哎,那好!那很好,最近刚认识的?和吕梁比怎么样?是做什么工作的?几岁了?他父母家庭情况……”
晕了晕了……
我扶着额,头大如斗,“妈,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查户口啊,慢慢来。”
“怎么又没一撇了?不都是男女朋友了,我说仔啊,当初那吕梁好好的你不要,现在这新男友要给妈探探品性,你看你东挑西拣了这么多年,眼看快28了,以为自己还是黄花闺女禁得起折腾?不成不成,妈越想越不对劲,要不我明天和你爸去你那给你鉴定鉴定……”
“哎呀妈,求你了,别老提这事了行不。”回回都是相亲结婚验男人的老话题,弄得我现在一看到家里的来电显示就头疼,直想装作不在场。
西顾悄悄靠过来也拉长着耳朵伏在我身后听墙角,我无奈的扒拉扒拉他的头发,推推他,尽早把这通电话结束掉。
挂上电话的前几分钟,两人相对无言。
我不想好好的假期就这么被影响了心情,主动去下了几部碟子,一人一罐啤酒,陪他看好莱坞动作大碟。
钟意是傍晚的班机,接到他的短信时成龙正在拉斯维加斯满场飚拳,我犹豫了几秒,捅了捅一旁正专注看片的西顾,“……嗯,我现在有件事情要办。”
他随手按了暂停,转头看我,“怎么了?”
“我现在要去接机,所以……”我心虚的希望能含混过去。
他却是不好糊弄,敏锐的道,“朋友?男性朋友?我认识?”
我期期艾艾了会,坦白——
“是钟意。”
果然,这名字一出口就是一阵逼人的沉默。
他抓住我的手,直接拍板,“不准去!”
我皱起眉,“别任性,西顾,我的生活不可能只绕着你一个人转,我不干涉你的社交圈,但我也有我的社交圈。”
他急了,“我没那个意思,但他是你的前男友,他在上海难道只认识你一个人,就非要你接机?”
“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前男友只是挂名,我们彼此都没当真过?”
他锁住我的双眼,“是,我知道你不当真,但不代表他也是这么想。”
我一下没控制住,道,“就算他真这么想,那也比你的楚翘光明正大的多,我都没对你们交往多做限制,你就不要来对我指手画脚。”我想再理性的女人,在爱情上也照样大方不起来,就算山药粥事件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但我心中还是藏着一根刺,时不时的扎伤彼此。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胸前激烈的起伏,努力按捺住脾气背过身不看我,“好,行,你去,你尽管去。你有你的前意中人,前男友,前结婚对象,我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放心,还要我怎么做。”
我有几分委屈,我们开始得太晚,到这年岁的成年人哪个没有过去?
谁没有一些缠绵迤俪的往事,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
要求我像个小女孩一般,感情阅历是一张白纸等着他来填满委实不可能。我将头抵在他宽阔的背脊上,轻轻环抱住他的腰“西顾,这些过去我没办法改变,但既然已经决定和你在一起,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人,过去终究是过去了,我希望能携手走下去的人是你。我气得也是你和楚翘的交往没有把握分寸,并没有不准你和异性来往的意思,同样的,我也会把握住我的分寸,不会给其他人任何机会。”
西顾没有说话,依然背对着我。
我暗暗吁叹一声,抓起手提包转身出去了。走下楼梯还没出小区门口,霍地,手机铃震天架响。
我按了静音,没有接电话,却是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身后的楼道上仓促的脚步声轰隆隆,一路狂奔而下。
我挪了挪位置,双手环胸站在铁门边上,那人慌了神,也不看路,捏着手机一个劲边跑边恨恨盯着屏幕不放,也不怕就这么一骨碌摔下来。
在他目不斜视地越过我那瞬间,我淡淡的勾起微笑,“西顾。”
他出于惯性又跑出了两步才猝然停下,掉头立刻又杀回来。
我没让他有时间腻歪或者兴师问罪,直接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赶,“快点,就等着你一道去机场帮忙接待呢。”
他露出似喜似怒的表情,最后狠狠在拦下出租车之后凶蛮的在我锁骨上啃了一口,“横竖你就是吃定我了。”
到达机场时已夜幕降临,大厅接客处灯火辉煌,钟意正毫不顾忌形象地倚在堆叠至胸口高的行李箱上,身上的衬衫解开大半,领带被拉下来,便西松松的套着,带着淡淡的倦容。
我快步走过去,“钟意!”
西顾紧跟在我身旁,钟意闻声转过头看到他时顿了下,促狭地道,“哟,西顾小弟弟,来陪姐姐接我?”
西顾进入斗鸡状态,伸手揽着我的肩,“嗯,我陪女朋友接你。”
我有些尴尬地调开话题,“不好意思啊,钟意,等很久了吗。”边说边过去帮忙提行李。
“不久,也就快等成化石而已。”钟意向来口花花,“可惜等来等去没等到一个美女,失望啊,失望得我直想捶胸顿足。”
“这么失望就回你的美人乡好了。”我头也不抬道,任西顾走到我身边默默接过我手上的行李。
钟意瞟了他一眼,曼声道,“调教的不错。亲爱的,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
任西顾霎时又炸毛。
我拍拍他的手,转头对钟意道,“你就别挤兑他了,不然苦力跑了,这些行李你可得自己拖去酒店。”
“意思是你要带着他丢下我走了?”钟意悲痛道,“我就知道女人都是善变又无情的,欺骗完感情调头就跑。”
我神经直抽搐,苦苦按捺着熟悉的殴打他的冲动,“闭嘴,钟意。”
……任西顾黑着脸看着我们俩一来一往,一路上一声不吭,把钟意送进酒店后径直拉着我的手就要走。
“萌萌,等下。”钟意显然不识相,直接无视他的黑面唤住我。
我让西顾先稍等片刻,听他究竟有什么话说。
“……你真跟他在一起了?”钟意道。
我有些不自在的“嗯”了声,而后又迅速补上一句,“西顾他待我很好。”
钟意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只平静地道,“他还只是个毛头小鬼,太年轻了,你管的住?”
“我不想太束缚他,引导他的性子就好了,管也管不住。”
他沉吟了下,道,“伯父伯母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我慢慢摇头,“等时机到了我会说的……哎,你也别劝,劝了也没用,我主意已定。”
钟意静静注视了我片刻,“行,那我就不提这个,这会就谈公事。”
我朝他双手合十,“这次能不能把林总钓到手,就全靠你了,拜托了。”
“见钱眼开!”他笑骂,咕哝一句,“等着我的电话,有消息我随时通知你。”
“和他谈什么。”西顾冷飕飕的道。
“谈钱,谈生意。”得到了肯定答复,我心绪亮堂许多,对于他的一些小缺点也包容无视了。好脾气地道。
“谈生意也一路打情骂俏?”
我斜睨他一眼,意有所指道,“至少比动手动脚勾勾搭搭的好。”
他盯着我思索了几秒,突然开悟了,“回家你给我等着。”
“等什么?”
“你给我看着就是……”
其实我知道钟意想说什么,沿途他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刺探观察着西顾,他的言下之意是西顾太年轻,不懂得该怎么珍惜我。
此刻我是不在乎的,不懂得珍惜我没关系,我会努力教会他该怎么做,我的性子是一旦下了决心,不撞南墙就不回头。
其实很多事情当时并不觉得苦,很多事情都是后来才看得清楚。
然而就算知道是苦的,我也不会在乎,哪怕我选择的是最难走的一条路。
第五十二章
回去的路上看着西顾拉着我的手蛮横又坚定的背影,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笼罩在我的影子上。
我下意识回握住他,他没有转过头看我,手上却更收紧了几分。
到家时已经过十点,西顾一进门就喊着“饿死了,”一头栽进厨房。
我自己也累得够呛,没力气去给他做宵夜,就让他自己去冰箱拿中午剩下的鸡汤热了吃。
迷迷糊糊的歪在沙发上睡去,半梦半醒间被西顾摇醒,他身上散发着刚沐浴过后皂荚的清新香味,他低低唤了我几声,我皱起眉背过身去,他不爽的把我翻过来正对着他,又唤了几声,我压根抬不起眼皮子,感觉额发被暖暖的气息拂过,眉心一暖,而后被轻轻抱回床上去。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身上已经被换上了睡衣,我下意识拉开睡衣往里瞅了瞅,脸顿时黑了一半,狠狠磨牙道,“死小鬼!”
睡衣内没有内衣这没关系,但关键是——
我眼角抽搐了下,看着腰上露出的那一截眼熟无比的四角内裤……
“任西顾!”
我尖叫,摇晃他,“你干嘛把你的内裤套在我身上!”
他眼也不张,暗哑着声依然睡意满满,迷迷糊糊道,“你的内衣裤放在其他柜子里,去找好麻烦……”
真是……
我深吸口气努力按捺下来,掀开被子下床换衣服。
我的贴身内衣专门放一个小柜,和常服区别开来,换回自己的内衣裤后我回头环视一圈房间,皱着眉弯腰把西顾扔得满地都是的衣服捡起来抱去阳台洗。
也许是平日绷着神经工作太久,假期猛地一下放松,这才感觉到身子大不如前,许多平时没注意的小毛病全扎堆上来了。身体有些虚软,我半靠在护栏上,洗衣机发出低低的嗡鸣,浸泡了冷水纠结在一块的衣物很沉,我把它们一一分开放进甩干筒时忽然眼前一暗,砰得一声就摔倒在地。
有那么一阵我眼前一片漆黑。
过了几秒后意识慢慢恢复,我扶着洗衣池慢慢站起来,身上的睡衣湿了大半,洗好的衣服掉在地上……啧,又该重洗了。
有时候想一想,在两人的交往中我依然沿袭从前的保姆路线,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妈子,生活全心向年轻的恋人妥协。
但对上他依恋的目光,我总想着两人在一起不容易,我比他大了许多,自然要多让让他,宠着他。可再怎么强势的女人,到底也希望能被人娇宠怜爱,每当需要有个人能依靠时,心里多少会感到失落。
拖着脚步回屋时西顾依然霸着床压根没醒,大张着四肢把床占得满当当,我摇头,只得去他的房间休息。
推开门,顿时一股闷闷的潮气袭来。
西顾平日懒得整理房间,基本都窝在我屋里,不常开门窗。我捏着鼻子拉开窗子通风,屋内一下子亮堂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在床头多了个纸箱,上面没有封口,半边大敞着……
我走过去,从纸箱敞开的那一端露出一团深蓝色的布料,这是……
我惊讶的提起来,这不是西顾之前穿过的球衣?
球衣被拿起后露出底下的同色系球鞋,鞋底的泥印未除,把球衣蹭得脏兮兮的。
我霎时快气岔了,他的衣服鞋子都是我来洗,他还给我把衣服乱塞一通增加我的工作量!
但取出鞋子之后,里面还有水笔,本子,腕带,钥匙扣……甚至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相册。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打开那个小相册之后,第一眼就看见上面的合照。
——与楚翘。
照片上两人并不亲昵,西顾是一贯的面带杀气,神情有些不耐烦的将双手插在口袋中,双眼没有看镜头,楚翘倒是笑容灿烂,偏头比了个V字。
我冷冷哼了哼,把小相册从头翻到尾,照片不多,但好在这些照片中他们并没有太多肢体接触,西顾完全不合作,也没让楚翘扒上身,始终隔着段距离。除了两人的照片,里面还有任叔叔和一个风韵尤存的妇人的身影,从她五官上熟悉的强势来看,应该是楚翘的生母,西顾的继母。
最后一张家庭合照中西顾站在左边,从左到右的顺序是任叔叔,现任的任阿姨,楚翘。他面无表情的在最靠后的位置,双眼依然没有看镜头,不辨喜怒,与另外三人的微笑和煦出现在同一个面画里,极为格格不入。
我心里有些发堵,悻悻然把相册又丢回去。
把纸箱掩好,我决定等我醒来了再整理,眯着眼在床上翻腾了一会,突然心念一闪……
迅速翻身下床,我重新打开箱子仔细观察了一阵,果然,若我没猜错的话,里面的东西全部都和楚翘有关。
猛然想起西顾昨晚让我回家等着,让我看他的证明,这一箱子被整理出来的和楚翘相关的东西他想表示什么?
答案在西顾醒来爬上我的床后揭晓。
我想任谁在好梦正酣时被泰山压醒的感觉都不会太妙。
“任西顾!”我皱起眉两指捏住他的脸往外一拉,成功的让他停下继续蹂躏的步子,但他赖在我身上就是不起来,这些年他的身子骨壮实了许多,也不考虑这身大块头体重几乎是我的两倍。
“重死了,你快起来。”
他稍稍支起上半身,偏头奴了奴一边的纸箱,“你看到了?”
我“唔”了一声,等他说明用意。
他在我毫无遮掩的目光下不自在的移开眼,“就是你现在看见的,我把和她有关的东西全整理打包,待会就下楼扔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和她多接触了行不行。”
我愣住,“你怎么突然……”
他转过头看我,倒是一副我明知故问的表情,“你不是还记恨着之前的事,昨晚故意和钟意气我!”
“你这什么跟什么啊。”
他从我身上翻下去,沉着声道,“萌萌,你还要我怎么做就说吧。别再说我双重标准,只许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不乐意我见楚翘以后我不见就是,她送的东西我也都打包扔了,现在我实话实说,我不待见钟意,你自己也看着办。”
我听到最后一句终于会意了,绕了一圈原来他是因为不爽钟意和我的互动……好吧,是我承认我是有一些故意让他看看我也可以有“亲昵”的异性密友,让他换位尝尝我当初的感觉。没想到大爷他独占欲太强,为了斩断我身边的异性缘,干脆先把自己给刮干净要求我。
我道,“我和钟意这么久没见,人家来看上海,我总该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
他转过来抱住我,“这话你也会说,难道我和楚翘就有什么暧昧不成?”我张了张嘴刚要说,他睨了我一眼,那表情也是十足十的这回是我自个儿订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