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玉生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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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玉生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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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狼益发觉得脚下的顾羽看着十分恶心,便拧了眉,抬起剑朝他肩胛上狠狠刺了下去,顾羽自然痛得呻吟了声,他皱着眉忽的低下身去,一把扯起他的头发,扯得他吃痛,眉毛都皱成了一团。老狼恨不得登时就把他割成八瓣,最后他死死瞪着脚下恶心不堪的顾羽,咬紧了牙开了口,“你既对淳于大哥有这样的忠心,又对温瑾儿有这样一番情义,那既知她是将死之人,为什么在她将死之时还要蒙着心说假话?!难道你想让她被你蒙骗一辈子吗?!”
  顾羽还未做任何反应,一旁本来无力暝着目的温瑾突然竭力起了身,惨叫着不顾一切地向他扑了过来。
  她之前本是中了他一箭,岂料那箭矢竟被他涂了毒,那毒虽不能致人于死地,却也能让人浑身发软、筋骨无力。她虽中毒已约有一天,可那毒性却未完全褪去,所以她还是难以使上力气,自然扑过去也难碰到老狼半分。
  老狼见她着了疯魔一般扑了过来,便立刻站起了身往边上一闪,温瑾便扑了个空,摔在了顾羽身旁。
  她双手撑地,艰难地起了身,一双眼睛只管死死地瞪着他,“你要杀我们,快些便是!何必在这里多费口舌!我可不像小伢儿,那么轻易就会为你所骗!就算她拼了命违了纲常也要对你一片痴心,最后不还是死在了你手里!”
  老狼并未答言,只伸了两根手指将那剑上的血痕一点点拭去,沉默些时后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微微叹了口气。他走到她身前,罔顾了被绑得紧紧的顾羽吼的一句:“你不要碰她!”,将已无力挣扎的温瑾扶起,让她靠在了墙上。
  他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温瑾只是偏过了头去不愿细听。“温瑾儿,我问你,你是从何得知冷琊和你胞弟是我杀的?”
  温瑾冷笑道:“你既已毒死了我爹爹,再利用小伢儿送糕饼毒死弟弟又有何稀奇,至于小伢儿,”又冷笑一声,“小伢儿被你利用过,已是无用之人,死在你府上难道还与你无干?”
  “好,既你提起我毒死大哥一事,那我们便好生从头说道。”
  温瑾只觉得他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口舌实是可笑之至,只别着头不愿理他。
  “四年前,我与你爹爹前往嘉兴办事,过了月余才回,我同大哥一起回了淳于府邸,大哥本有要事与我相商,所以支开了所有小厮,可是没料到伢儿却欢欢喜喜推了门进来,说是你们姐妹二人都很是思念大哥,你便在他回来时亲手做了糕点差小伢儿送去给大哥尝。只是你不晓得伢儿走后,大哥看着你做的酥,欣喜异常,迫不及待地拿了亲尝,而我当时焦渴难耐,所以只顾喝茶而并未尝上半口。未承想大哥只吃过三两块酥,便突然嘴唇绛紫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我慌了神,连忙上前将他扶起,他却一把把我的手臂抓住,竭力吩咐让我不要吃那一盘酥,并赶快把剩下的所有酥饼都藏在袖中带走。”老狼不徐不疾地说着,目光怔怔,却似穿透了她血淋淋的侧脸,不知落在了何处。
  他没有说,其实大哥还吩咐他找几个他的心腹珠子,叫他们散播谣言,就说是他毒死了大哥。他听后,抱着大哥的双手不禁一抖,神情慌乱,大哥却将他抓得更紧,又说到:“你要照顾好小伢儿,她……看着傻,其实比谁都聪明。你把她带走,带到你自己身边去,好生护她周全!”
  他一时未能明白大哥的用意,看着大哥嘴唇还在微微地抖似是还有话要说,他便没有忙着开口问清为何,只沉默地听着大哥吩咐,只见大哥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最后说了句:“你是……存玉堂未来的……新堂主,你要狠……要让所有看到你……比……他们都狠……”
  他闭上了双眼,不忍再回想,不忍再想大哥抓紧了他的双手最后无力地垂下;不忍再想他在所有人的侧目下坐上了堂主的位子,甚至前去为大哥哭灵时都差点被温瑾儿拒之门外;更不忍想,他派人把小伢儿接了来时,他亲自掀开轿帘,轿里的泪人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来甜甜地唤他一声“封叔”,而是一边拭着泪一边盯着他,抽抽噎噎地说道:“封叔,你告诉伢儿,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瑾听了他的胡言乱语,不禁笑了几声,只觉这老狼可笑到可怜,她回过了头,带着些轻蔑的神情望着他,她还未开口,一旁的顾羽却已喊了声:“你胡说!”
  温瑾笑道:“听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我下毒害死了我爹爹?真是可笑至极!”
  老狼见她只管冷笑,便也挑起嘴角笑了笑,又向她那边靠近了些,慢慢开了口。
  待他不徐不疾地开了口,温瑾一开始也还是没有半分想去听的想头,直到他说到最后,她才感觉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一个个小小的钩子,勾上了她的脖颈,渐渐勾进她的心里,勾出一种说不上的难受。
  他说:“小伢儿曾与我说过,四年前,她分明记得那日顾羽在我们回来的前一天便已到了你家,他偷偷跟了小伢儿去你房里寻你,给你带了一个嘉兴上好的凤仙花汁,说是毒性小,颜色艳丽且几日不褪,最后,他悄声说要给你亲染指甲,你红了脸,便吩咐小伢儿出去望风,只是你没有料到,伢儿她没有走远,她就躲在你窗子底下坏笑着偷听你们说话,她听得顾羽说是堂主吩咐了让他提前一日赶回办些事,你们漫聊时你说到思念父亲,于是他便就势地提到了你父亲似乎很是爱吃你做的酥,在嘉兴吃到南湖酥时还向别人夸了你的好手艺,最后,他又劝你待到大哥回来时不如亲自做盘酥呈上,这样大哥才会更觉宽慰欣喜,你自己细想想,我说的,可有半分差错?”
  “闭嘴!我既已只能任凭你宰割,你又何苦再这般来污蔑我,离间我二人?!”顾羽在地上拼命蠕动挣扎着,竭力抬起头来瞪着老狼那张在黑暗里瞧不分明的脸。
  老狼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又一步上前将地上的他死死踩在脚底,之后又转过头去把下巴对准了一旁沉默的温瑾,冷冷说道:“你若不信,不如自己舔舔指甲。若我猜的不错,这指甲这般红艳,想来定是那嘉兴凤仙无疑了。”
  只见她呆坐在原地,两瓣嘴唇似在微微地抖着,她那样的惊惶无措,却不是为了老狼之前说的四年前,只是为着恍惚之间想起,一次小伢儿见了她桌上的凤仙花汁,自顾自惊怔了半晌没有说话,待她上前问怎么了,小伢儿却前言不搭后语地劝她以后少染指甲,只说是凤仙花汁都有小毒恐伤肌理。复又想起那一****怒不可遏地一掌扇在了小伢儿脸上,小伢儿捂着脸红着眼眶瞧着她,说话间分明能听见哭腔,她说:“姐姐,没错,那双鞋是我为封叔做的,我对封叔的心意没有错,你对封叔的恨才错了!姐姐一直以来都是错的!姐姐的心思,才真真正正的错了!”说罢后,她才抹着泪跑出了门,跑到那海棠花前时忽停住了步,似是踌躇了许久才又扭回头,朝立在原地火冒三丈的她喊了一句:“杀死爹爹的人根本就不是封叔!”温瑾当时听了,只道是小伢儿被那老狼蒙蔽了,便恼了她为何那样傻,违了纲常属意自己叔叔辈的人不说,居然还为自己的杀父仇人辩驳!她远远看着小伢儿,只觉又恼又恨,便开口朝她吼道:“淳于冷琊!你给我滚出去!以后都休要再踏进淳于家宅半步!我淳于温瑾,日后与你再无瓜葛!”
  地牢里的黑暗阴冷终于让她身上有了些寒浸浸的感觉,她闭上双眼,再也不忍回想,她想,如果知道那日之后再也见不到小伢儿,她大概是不会说出那些绝情的话来的罢;如果知道那日之后就要与小伢儿阴阳相隔,她大抵是不会打她的罢。当时到底怎样她已不太记得清了,只隐隐记得那天半夜里她还未睡,只顾坐在床上落泪,却不知为何总是没有困意,也无端地觉得心内难安。后来,顾羽哥哥突然在半夜里策马赶了来,说是有急事,她忙穿了衣跑去前堂见客,顾羽见她来,连忙起了身,全然不顾周遭小厮们在,上前几步便扶住了她的肩,轻声说道,“冷琊过世了。”她脸色苍白,全身都在发着抖,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带着些许哀求的眼光盯着他,说道:“不会的,不会的,顾羽哥哥你骗我!她白天还好好的,还好好的呢!她不是老狼手里的质子吗?老狼怎么会碰她!”他略叹了口气,眼眶也红了,缓缓说道:“今天我护送她回去时确是好好的,可今天夜里,不知为何却死在了老狼房里,当时我就在存玉堂,听见了报丧的信,偷偷问了几个小厮,确是死在老狼房里无疑,想来……老狼不再想留着她了。”她根本没有听进半句,只觉得,冷琊对老狼一片痴心,一片痴心,一片痴心还死在他手里!而她,还在今天妄言和她断绝关系,还打了她。她失了神,只管发抖,突然猛的喷出一口鲜血来,喷在了他的胸口上,顾羽被衣上的鲜血淋漓吓得慌了神,连忙不顾一切地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将几近崩溃的她紧紧抱住,只是没有想到,后又有小厮慌慌张张跑来了前堂,跪到了地上,头重重磕下,哭道:“大小姐,小少爷中毒去世了!”她睁大了眼,忽的想起冷琊带给弟弟的那一盒糕饼,顿时浑身冰冷,当下便昏死过去。
  她突然恍惚地想,若是冷琊说的是真的?若是冷琊是怕她伤心而不说穿,她突然觉得那颗心已沉到了底,似沉到了冰冷的湖底。不!她又想起那些日子里他的体贴温存,她每个夜不能寐的日子里他都痴痴地坐在她床头,紧紧握住她的手,与她沉默地对望,他也曾把被噩梦惊醒的她抱在怀里,陪她一起淌着泪,她靠在他的肩上,只听得他声音低低地一遍遍吟哦一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他一遍遍低吟,吟得两颗心一齐碎成了齑粉。他对她那样情深,他的情深不会错,她的心意也不会错!她偏要让这老狼晓得,她要证明,她和顾羽哥哥的情义决没有错,错的是小伢儿的一片痴心!她抬起头来瞪着老狼,后缓缓举起五指,指甲慢慢靠近自己的双唇,她要让老狼晓得,更要让自己也确信,她没有错,错的是小伢儿。
  她正要伸出粉舌去舔那指甲,却万万没有想到,一旁沉默许久的顾羽,突然扭过头,对她惊喝一声:“不要!”
  她蓦地怔了神,无力地垂下手来,扭过头去,带着同那日一样哀求的目光盯着他,只能感觉胸腔里一颗冰冷的心不住的跳动着,也不知该作何想,她怔了许久许久,看他低低地伏着头,也不则声,可她却多希望他能抬起头来,说一声,一切都不****的事!她的指甲上没有毒啊!可他却只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嗓子里突然觉得有些腥甜,她努力咽下了那涌上喉里的一口鲜血,轻声问他:“为什么?指甲有毒?你,利用我,毒死了爹爹?”
  她死死盯着他,可他,却仍是一言不发。她突然觉得心都死了,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地一寸寸地死去,她全身都已僵硬麻木,僵硬的嘴脸突然抽搐一阵,抽搐出一抹惨淡阴森的笑意来,她又缓缓举起手,对他浅笑着,轻轻问道:“那,小伢儿呢?弟弟呢?可与你无干?”
  可是,纵使她这般问了,他还是不开口,如死了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突然觉得心都烂成了血水,她似疯魔了一般,惨叫一声,沙哑着对他嘶吼了一句:“你倒是说啊!你说啊!”
  他扭过头来,终于敢抬起头遥遥望向她,只是她没有看见,他也已泪痕满面,心也一点一点地腐烂,他的声音沙哑,开口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死死钉到了她那已烂得差不多的心上。他说:“我对不起你,我也不能让你临了之时还受着蒙蔽。我承认,没错,师父是我杀的,冷琊和淳于少爷也是我杀的。你做的酥有毒,冷琊送给弟弟的糕饼也被我放了毒,那天我听见冷琊对你喊的那句话了,她定是知道真相,我不想失去你,便在她轿内香炉里放了延时发作的毒,只为让她死在老狼手里。”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嘴角依然挂着惨笑,她不愿再听下去,只觉他嘴里的真相字字蚀骨,突然记起那日的西府海棠开得那样好,海棠花前噙着泪的小伢儿忽得转过身来,对她说了一句:“姐姐的心思,才是真真正正的错了。”终究是小伢儿看得通透,她才是真正错了,她对顾羽的心思才是真正错了。可她又忆起他从梁上抱下她的绝望,他装得那样好,他不累吗?何必啊!何必扮得如此认真啊?!又不由得想起小伢儿过世那夜她突发高热,昏迷了整整两夜,后听得小厮说,那两夜里,顾羽一刻都没有阖过眼,只是把她抱在了自己怀里,让她躺在他的胸膛,然后,昼夜不歇地为她吹着一曲《秋声赋》,吹得嘴角破了,血沁出来,同那泪水一起滴在了褥上。可他何必啊!何必害了她还要这般苦了自己?!
  她紧紧闭着眼,眼泪从眼角静静地一点点沁出来,她不知该作何想,只断断续续地想起小伢儿的笑来,想起小伢儿在顾羽面前突然垂头退后的那一小步来,小伢儿恐是怕他的罢,只是她更怕她的姐姐伤心,于是便竭力装作欣喜的样子日日在顾羽的“护送”下去看望她,于是即便她妄言要与她断绝关系,她也未曾说出真相。小伢儿,小伢儿,她现在满心都是小伢儿,小伢儿,是姐姐错了,姐姐一直都错了,是姐姐对不起你!她紧抿的嘴角抽搐着,终于再掌不住,睁开双眼后只是泪如雨落,复又嘶哑着喉咙哀嚎了一声,扭过头去定定望着他,轻声问到:“为什么?”
  顾羽低低伏着头,只觉自己的心好似已烂成了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他也无颜面说一句一切实非他本意了吧?他自己也已不敢承认他对她的情义是真没有错了吧?她不会原宥他的,那倒好了,就只是怕她的恨会折腾了自己、苦了自己,她是那样一个瞧不破的女儿家啊。任凭他为她驮碑三世,这一笔债,终究也难偿还了啊!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她的心思是错了,他的心思也终究是错了,这一局里,又有几个人没有错呢?这一局里,终究又是谁赢了呢?
  又是谁赢了呢?老狼微微蹙起眉来,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要再有什么痴妄的想头了吧,你手底下的那些珠子,哦不,那些皇家暗卫们,已一个不剩了。这里是江南,你誓死效忠的圣上隔得太远,怕也是救不了你了。”
  温瑾满腹狐疑地缓缓扭回头去,拧着眉盯着面色从容的老狼,这一层层的真相剥开,只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一层层地烂掉,身子也一层一层地凉下去,那凉意直沁到了骨子里去。
  老狼依然不徐不疾地说着,谁也听不出他语气的轻重迟缓、更不论听出他的半分心思了。“你本出生在武荫之家,从小习武且又天资聪颖,只是后来因你父亲犯了事,圣上容不得他,你父亲便被发配去了琉球,只是又念在你家世代屡有战功,故开了恩,让你在十岁的年纪就袭了他的爵。十二岁那年,新帝看上了你的一身武艺和一片忠心,你便成了御前暗卫。你在御前呆了五年,你的圣上对你甚是信任,便委了你一项重任,他说江南党寇甚是猖獗、几乱朝纲,可他又无法光明正大出兵剿灭。于是便让你远赴江南,潜入江南党寇之首存玉堂内部,摸清敌情,再伺机杀了淳于堂主、灭了淳于一门、搅乱存玉堂,最后再与其他暗卫里应外合,粉碎存玉堂,这还是你的计策。你来江南不多年,就已给皇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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