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死在你面前吗?你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与你相濡以沫一辈子的发妻,你君临天下,却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这是你想要的吗?”
睿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忽然轻轻笑了出声,却是恨极而笑,“瑾云,真是有意思,我记得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心恨手辣,果敢决断,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你难道忘了吗?当初你参透十方策的秘密时,曾告诉我,为何伏羲帝要定下欲取十方策,需以一生挚爱作祭品这一苛刻条件,你说,成大业者,须忘情忘爱,不受世间任何情感羁绊,只有无情无欲、心智坚定的人,才能真正做到遗物忘形,才配拥有伏羲帝的力量去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
“我还记得你说这话时,是如何的踌躇满志,如何的意气风发,那时为父老怀安慰,以你为傲,我毫不怀疑,我的儿子天生就是个帝王,终有一天他会得到十方策,一飞冲天。可现在你变了,变得怯弱优柔,妇人之仁,你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这个天下。
“瑾云,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辜负了我,更辜负了你皇祖父。既然你已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做什么,那为父只好自己来完成这一霸业了。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当然,若你想亲眼见证为父继承伏羲帝的力量,留下也无妨,但……你休想阻止我。”
提及过往,燕诩心里也是一阵感慨,可是上一世,为了得到十方策,他不但失去挚爱,失去父亲,更失去了自己的性命,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重蹈覆辙。
他按捺住心头悲痛,仰头望着睿王大声道:“父亲,我再问你一次,哪怕这样做你会失去你的妻子,也会失去我这个儿子,你也不后悔吗?”
睿王身子微微一僵,随即一字一句道:“为了十方策,我舍弃了太子之位,忍辱负重,花尽毕生精力才等到这一天,你现在问我后不后悔?好,那我告诉你,不错,我对不起你母亲,可我绝不能辜负你皇祖父的遗志,我……不后悔。”
睿王说罢,抱着睿王妃转身,继续一步步登向祭台。
燕诩痛苦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眸子里已隐去痛苦之色,取而代之的却是略带残忍的凉薄,他用嘲讽的眼神看着石阶上的睿王,寒声道:“既然你不顾夫妻之情,也不顾父子之情,那么也别怪我这个儿子无情了。王爷,有件挺重要的事我忘了告诉你……”
他忽然改口称自己为王爷,睿王听着有些异样,也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他顿了顿,却没有停下脚步,只听燕诩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日你的人从云问手中抢走的伏羲八卦……只是个膺品,你若是妄想用这个膺品启动十方的机关,我担心你会触怒天神,得不尝失。我劝王爷还是回头是岸,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睿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他霍然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燕诩,“你……你说什么?我手中的伏羲八卦是个膺品?你算计我?你胡说!不可能,不可能!”
燕诩冷笑一声,“王爷刚才也说了,我可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也不是第一次领教我的手段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睿王的脸色一下变得极难看,他将睿王妃放到石阶上,哆嗦着取出怀中的伏羲八卦,“这……这八卦是假的?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华媖此时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她早已孤注一掷在睿王身上,若是睿王失败了,燕诩岂会放过她?她颤声道:“王爷,你别信他,一定是他说谎,他是恨您劫走月姬,怕您得到十方策才故意这么说的,那八卦一定是真的,王爷您千万别信他……”
燕诩仰头大笑,那笑声有些悲凉,“当真可笑,我说假话的时候,人人都信以为真,可我一心一意说真话时,你们却怀疑那是谎言。王爷,我是什么人你清楚得很,你不是不相信我的话,你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我还是那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若你再执迷不悟,别怪我不留情面。你已经伤害了我的妻子,我绝不允许你再伤害我的母亲。”
他说罢大步朝祭台走去,睿王怒目圆睁,胸口剧烈起伏,仍不愿相信他所说的是真的,“逆子……你这逆子!你是存心要气死我!你站住,别过来!”
华媖大声道:“佟大人,还等什么,快拦着他!真正的伏羲八卦一定在他身上!”她不甘心,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睿王功亏一篑,就算她不顾自己,也要顾着腹中孩儿。
她的话果然提醒了睿王,对啊,他如此笃定他手中的伏羲八卦是假的,那么真的八卦自然是在他手中,“阿寅,拦住他!真的八卦一定在他身上!”
佟漠闻言一跃而起,朝燕诩飞扑过去,燕诩心中虽恨极睿王的执迷不悔,但不得不停下来和佟漠对了几招。而云卫和明焰司的人,也不约而同缠斗一起,岩洞内霎时刀光剑影,一片混乱。
“玉霜,玉霜!你是什么人?放下她!”混乱中,睿王忽然惊呼出声。
燕诩蓦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形清癯,头发花白,鹰鼻深目的老者不知何时竟偷偷潜上石阶,将不醒人事的睿王妃扛在肩上。他认得这个老者,正是安逸身边的颜奴。
这一突变,让云卫和明焰司的人均住了手,正在众人望着颜奴,一时不知所措之际,洞口忽然响一阵鼓掌声。安逸一边拍手,一边悠悠自甬道走了进来。
“真是大开眼界啊,今日真是不虚此行,竟亲眼见识了一番父子间尔虞我诈的戏码,精彩精彩!连自己的父亲也算计,世子爷好手段,在下自愧不如。不过睿王也不赖啊,连自己儿子的心上人也不惜拿来开启密境之门,全然不顾她的死活,真是个狠心的父亲。不过睿王,你也不必逼你的儿子了,真正的伏羲八卦……在我手里。”
刚才安逸他们躲在暗处,将燕诩和睿王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才明白到原来燕诩曾设计让睿王得到一面假的伏羲八卦,也知道了原来这对父子早就有了隔阂,一直互相算计互相防备。
安逸虽幸灾乐祸,但这群人若一直不走,留在这里只会妨碍自己的好事,于是颜奴找准机会,趁乱将睿王妃劫持。
燕诩看着安逸,目眦尽裂,咬着牙槽道:“安逸,你想如何?萱儿呢?”
看着燕诩那明明恨极,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安逸的心情极是不错,他缓缓踱了两步,幽幽道:“你问的是叶子?没错,她在我手里。燕诩,还记得魏太子吗?当日你杀他辱他,将他的人头挂在翼城东门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今日?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今日都在我手里。你问我想如何?”
他轻笑了几声,孤狼般的眸子里忽然浮起浓烈的恨意,直勾勾地望着燕诩,“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因为……那太便宜你了,我还想着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得到十方策,一统天下,完成伏羲帝的霸业呢。”他微微侧头想了想,嘴角微勾,“不如这样,你暂且耐心些,在一旁等等,等我得到了十方策,你若想换回一个女人,便自断一臂,如何?我这条件开得尚算仁慈吧?”
☆、第110章 祭祀
燕诩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狠狠盯着安逸,双眸一片阴霾,缓缓将缠在腰间的软鞭握在手里,暗运北冥诀,顷刻间浑身围绕着一股冰凉气息。
“安逸,你拿女人来要挟我,只会让我看不起你。要化解你我之间的恩怨,只有一条路,用你的剑,和我决一生死,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如果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处置,我绝不阻止你取十方策。只是,你先放了她们”
安逸敛起脸上笑意,眸中杀气尽现,右手缓缓按上腰间夜陵宝剑的剑柄,因太过用力而骨节泛青。
颜奴眼看安逸已被燕诩撩起战意,忙道:“少主,现在可不是谈什么较量的时候,千万别中了燕诩的诡计,月蚀即将到来,当以大局为重。只要您得到十方策,今晚在这里的所有人,统统逃不出您的掌心,届时您要怎么处置,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安逸闻言,握住剑柄的手渐渐放松,不屑地看了燕诩一眼,“和我谈条件,你也得有筹码。过了今晚,连你这条贱命都是我的,还妄想护着自己的女人?可笑。”
他正想命燕诩让他的人退出洞外,忽听姜八冷笑着道:“那可不一定,安逸,你别太得意了,有时候过分自信,只会变成可笑的自大。”
他侧身望去,姜八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昂然走进岩洞,而她身后,跟着另一名女子,那女子身上仍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但脸色苍白如纸,竟是本应由自己手下看管着的叶萱。他不由勃然大怒,刚才他念在姜八帮过自己的份上,没有阻止她跟着自己进来,没想到她竟然不知好歹,临时变节。
他怒道:“姜八,你找死?”
燕诩见到叶萱无恙,紧绷的心终于一松,仍是问道:“萱儿,你如何了?”
叶萱吃了两颗续血丹后,很快醒了过来,颜奴刚才趁乱潜入洞里,将她交给手下看管,所以刚才洞里发生的事,她听得清清楚楚。听到安逸向燕诩提出的条件,她既着急又愤怒,恰在此时,姜八忽然出手救了她。
她看向燕诩,他灼灼的眸光让她感到心安,“瑾云,别担心,我没事。”
燕诩放下心来,转而看向姜八,他不知姜八打的什么主意,但既然她此时出手救叶萱,至少她打的主意不会对自己不利。
而此时的安逸,同样想知道姜八在搞什么鬼,怒道:“姜八,我警告你,你若坏我好事,我绝不会姑息你!”
姜八一双杏目在安逸的俊脸上转了转,神色有些凄然,“安逸,你怨不得我,我不是没对你付出过真心,只是你不屑一顾罢了。如今你利用完我,就想一脚将我踢开,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姜菡咽不下这口气。”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决绝,“你说得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谁也不会做。我也一样,你得到十方策,一统天下,对我大齐有什么好处?我为何要帮你?”
她看向燕诩,嫣然一笑,“世子爷,父皇曾误信安逸谗言,以至对您生出许多误会,一时鬼迷心窍,派兵相助魏国,实在惭愧。如今我父皇已幡然醒悟,看清了安逸的阴谋诡计,实不相瞒,此番父皇让菡儿来十方,其实是为了摧毁十方策,世子爷可千万别误会,以为齐国是来相助安逸的。”
姜八虽然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脾气也暴躁了些,但并不是个蠢笨的人,已明白到安逸由始至终只是利用她而已,对他不再抱任何幻想。她在来十方的路上就听闻燕诩正在筹备伐齐一事,刚才躲在隐蔽处时,心里便一直在盘算,她若是杀了叶萱,安逸没了祭品自然得不到十方策,这样虽完成了父皇的任务,但此事一了,晋国依然会出兵伐齐。
她转念一想,若是她出手帮燕诩一把,把他的妻子还给她,也许会让齐国免去一场兵戈扰攘之灾。她虽很想替弟弟姜寐报仇,但一番计较后,还是决定把个人恩怨先缓一缓,“世子爷是明白人,定会明白菡儿的用心良苦。齐国不希望有人能得到十方策,我相信世子也一样,既然如此,我想世子爷不会介意多一个盟友。”
燕诩嘴角微弯,这个时候,他又怎会拒绝姜八的主动示好,“八公主说得对,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多谢公主出手相助,你的情,我领了。”
安逸握住剑柄,看向姜八的眸子差点冒出火来,“姜八,你竟敢背叛我?”
姜八被他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安逸似要动手抢人,燕诩上前一步,手腕一动,手中软鞭倏地绷直。
就在双方剑张弩拔之际,一直站在石阶上的颜奴忽然道:“少主,莫急。世子爷,若想救回你的母亲,就用你的女人来换吧。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颜奴一边说,一边用手扼住睿王妃细弱的脖子。叶萱是少主的祭品,无论如何不能少了她。如今唯有将赌注押在睿王妃身上,看看燕诩是要保自己的女人,还是自己的母亲了。
燕诩身子一僵,转而看向颜奴,睿王妃软软地搭在他的肩上,像一片失了生机的枯叶,而颜奴那只鹰爪般的手,正紧紧扼住她的脖子,这一幕让燕诩握着软鞭的手微不可察地轻颤。
石阶下,睿王早已退到华媖身边,眼看颜奴要对睿王妃不利,不由大急,先不说那是陪伴他二十多年的发妻,她也是他的祭品啊,他手中的伏羲八卦虽是假的,但真的八卦不也在这岩洞里吗?只要一刻还没有人得到十方策,他就一刻还有希望,他才不必管血异人的死活。
他心念急转,大声朝燕诩道:“逆子!那是你的母亲,你还犹豫什么?快让你的女人去换回来!”
一个是自己曾许诺要护她爱她一辈子的女人,一个是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母亲,燕诩下颚绷得紧紧的,两边太阳突突直跳,全身血脉喷张,无论她们中的哪一个有不测,他都无法释怀。
就在此时,站在姜八身后的叶萱忽然开口,“瑾云,你别担心,我去换王妃。”
燕诩一惊,难过地看向叶萱,“不,萱儿,你不必如此。”
叶萱朝他微微一笑,一双眸子澄澈明亮,“瑾云,我不会有事的,因为……安逸不会得到十方策。”
她说得如此平静,却让在场众人均一阵愣怔。
燕诩愕然道:“萱儿,你说什么?”
叶萱看了燕诩一眼,随即指向对面山壁的伏羲八卦,“你看,它在流泪。”
众人又是一怔,不约而同看向山壁,果然看到伏羲石像半睁半阖的双眸下,两行水印缓缓滑落,那双眸子是那样的悲哀,带着怜悯和不忍,似不愿意看到眼前的一切。
燕诩心中一颤,他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就在他要献上祭品之际,伏羲石像也像现在这般,流出两行眼泪。当时他一心记挂着祭祀,完全没想过它为何会流泪。他不由问道:“它为何要流泪?”
叶萱道:“因为他在难过,世人皆被权欲之心蒙蔽了双眼,互相算计互相伤害,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走到这一步,这并非伏羲帝想看到的结果。你们不明白,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得到十方策,你们都被伏羲帝骗了。”
“什么?世上根本没有人可得到十方策?”
在叶萱话音刚落的时候,在场所有人或在心里、或下意识的说了出口,重复了她这一句话。可随即他们又道:“不可能!十方策明明就在这里,怎么可能没人能得到?”
睿王当先指着叶萱道:“你少在此胡言乱语!伏羲帝几经艰辛才把十方策藏在此处,他若是不打算把十方策留给世人,为何要订立如此苛刻的条件?这岩洞在山腹之内,那石像上的水印,不过恰巧是山上的积水罢了。”
颜奴也道:“你这无知妇人,岂可出言侮辱天神?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说伏羲帝在骗人?”
叶萱从容道:“凭什么?就凭我是伏羲帝的后裔。”
众人怔住,这才醒悟过来,她果然就是伏羲帝的后裔啊,不然她的血也打不开十方的入口。
华媖不甘地道:“那又如何?你不是想告诉大家,因为你是伏羲后裔,所以只有你才能继承十方策吧。”
这一下众人又是一惊,就连燕诩心里也是砰地急跳一下,但叶萱已道:“那倒不是。我方才说过了,世上根本没人可以得到十方策,包括伏羲的后裔在内。但无论我怎么说,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