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不相信襄王的承意。
你想,得十方策者得天下,多少人穷其一生孜孜不倦地寻找这东西,却连十方的门在哪儿都没摸清,襄王手里若真的有十方的地图,他会真心献出来?只稍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他干嘛不留给自己?他若是得到十方策,别说区区一个魏国,楚、秦、吴越、巴蜀……就连咱们大齐都莫敢不从,届时他就是这天下主宰,他何必把十方的地图献给父皇?”
姜八默了默,问道:“对呀,你说他干嘛提出要把地图献给父皇?”
“这当然只是他的权宜之计,有传闻说极阴之日就在九月十五,离现在只三个月,襄王不是说了吗,燕瑾云手中有伏羲八卦和异血人,若是被燕瑾云得到十方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世上将再没有魏国、齐国,只一个晋国,你倒是说说,父皇会愿意看到这个局面吗?”
姜八道:“呸,当然不愿意,你傻啊?”
姜寐没好气地道:“哎哟,你的脑子终于开窍了一回,真是难得。没错,父皇不愿意,魏国自然也不愿意,但魏国自己没有实力撼动晋国,所以才来请求齐国出兵,十方的地图是襄王给父皇的一个诱饵,只要齐国把燕瑾云手中的伏羲八卦和异血人抢到手,再加上十方的地图,十方策就是咱们大齐的了,而他只求届时魏国可以在齐国的羽翼下生存。”
姜八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嚅嗫道:“既然如此,那为何父皇只给你五千兵马?”
姜寐道:“这就是父皇的精明之处了,十方策确有其事,但襄王的话不能尽信,父皇让我们来,与其说是出兵相助,不如说是监视。总之,我们不一定能得到十方策,但我们绝不能让别人得到十方策,我们要谋而后动。懂吗?”
“原来如此……我懂了。”姜八叹了口气,忽然又道:“可是……这跟襄王愿不愿意娶我有何关系?”
姜寐原本见她听明白了,终于松了口气,没想到她还来这么一句,气得拍了她脑袋一下,“姜八,我看你这脑瓜是白长了!如今魏国有求于齐国,他若娶你,你觉得会有几分真心?襄王若真心要献出十方的地图,就不会提出等两国联合灭晋之后再交出来,他不过是想借齐国之力打压晋国而已。我们暂时作壁上观,最好魏、晋两国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父皇再出兵攻晋抢夺十方策,但届时齐国势必会与魏国翻脸。所以,如今非常时候,你给我消停一会儿,别给父皇添乱。懂吗?”
叶萱还真的不知道原来安逸手中有十方所在地的地图,她此时终于明白,原来安逸说动齐国出兵,靠的竟是十方策这个诱饵。
十方策的秘密由来已久,各国皇室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有人主动送上门说手里有十方的地图,齐皇又怎会不动心?但齐皇并不全信安逸,所以才会派姜寐出兵,名义上是相助,其实是来一探虚实。看来安逸利用齐国打压晋国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这晚姜八果然没再吵着要见安逸,闷闷不乐地歇下了。
叶萱的身份是俘虏,没有帐篷住,她回到关押晋兵俘虏的围栏里,靠着木栏杆发怔。听说燕诩一到澜江便和魏军打了一仗,但魏军仗着澜江优势,只守不攻,并扬言再过十日,若晋军再不献上燕诩人头,便将燕旻扔进澜江。她知道燕诩是绝不会妥协的,但如果十日后晋军再攻不下澜江,燕旻有个什么差池,燕诩便是晋国的千古罪人。
她正忧心,一条瘦小的人影忽然挨近,“叶姑娘,云问大哥已准备好了,再过半个时辰,趁齐军熟睡,他们将放火烧营,到时你紧跟着我……”
这瘦小的人正是与她一同被俘的云风,他一路上暗中留下云卫标记,这日云问他们终于找来了。
叶萱沉默片刻,朝他侧了侧身,“那云问怎么得知我们已准备好了?”
云风道:“半个时辰后,我自会给他们信号。”
他话音刚落,叶萱已出手如电将他击晕。她不打算此时离开,齐军的军营和魏军紧挨着,她或许可以趁机跟着姜寐和姜八进入魏军营地,没准她可以找到燕旻。但云风若知道她的想法,绝不会同意她去冒险,她只好出奇不意将他打晕。云问见不到约定的信号,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91。三更
云风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他揉着酸痛的脖子睁开眼,猛地想起昨晚的事来,可四顾一看,叶萱早已没了影。
叶萱这一整天都在姜八的帐里帐外帮忙,她手脚灵活,人又勤快,无论叫她什么,她总是笑笑便去了,腼腆亲和,姜八身边的护卫包括姜八在内都很喜欢她。叶萱尽力表现自己,只图搏姜八姜寐一个欢心,好留在他们身边获取更多消息。
姜八许是受昨晚那番话的影响,一整日都病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歪在帐里看话本。到了傍晚时分,姜寐终于处理完军务,大步迈入帐里。
帐里已经备下饭菜酒肉,姜寐一眼见到叶萱也在,朝她抬了抬手,“去,烤盘羊肉来。”
叶萱点应,麻利地架炉生火,两只耳朵竖起,留心听两人谈话。其间姜八问起魏、晋战况,这两日澜江水涨得利害,江水湍急,晋军根本渡不了江,而魏军则不停在澜江对岸叫嚣,让晋军将燕诩绑了送过江。
叶萱一阵揪心,燕诩向来心高气傲,这次竟被这般羞辱,但愿他能沉得住气,别冲动行事才好。
姜八却是听得有趣,啧啧两声,“那位云帅可要被气死了吧。听说那可是位音容兼美,风流蕴藉的美男子,据说当年娶妻时,翼城不知多少闺阁千金哭肿了眼睛。不知他比起襄王来如何?我若是有幸能一见就好了。”
姜寐白了她一眼,“你的脑子就不能想些别的?昨天还吵着要嫁襄王……”
姜八杏目一瞪,“我说要嫁襄王,你不是义正辞严地说不行吗?我现在想别的男子也不成?怎么你也要管?”
姜寐嗤了一声,“成啊,你就使劲想呗,你那么想见燕瑾云,一会襄王来了,我替你说道说道,让他下次两军会战时带上你,没准你运气好的话能看上一眼。”
姜八合掌一击,笑着道:“这敢情好啊……啊,你说什么?!襄王要来?”
话音刚落,外头已有人传报“襄王到”。
姜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姜寐道:“你、你、你怎么不早说?也不提醒我打扮打扮,我这模样怎么见人?”她身上还穿着男子的服饰呢。
姜寐耸了耸肩,“何必操心,反正他也不拿正眼望你。”
吃惊的人不止姜八,叶萱在听到那句“襄王到”时,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她知道安逸就在魏营,离得虽近,但按她现在的身份,两人根本没可能照面,可没想到安逸今晚竟会主动过来找姜八。
她本能地想回避,但脚步声已在帐外响起,此时要退出去已是不可能,她飞快垂下脑袋,将帽子尽量拉低遮住半张脸,幸好帐中除了姜八两姐弟,还有七、八名护卫在,她这个缩在一角烤羊肉的普通士卒不会引人注意。
帐帘子一揭,一名身材修长挺拔的男子大步迈入帐中,带进一股清凉之意。
姜寐起身相迎,寒暄了几句将安逸让到客座。姜八自安逸进帐起,一改往日的洒脱豪迈,拘谨得两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两坨红晕漫上脸颊,半垂着杏目不敢看安逸。
叶萱的位置在帐篷的左后角,安逸背对着她坐在正中央,她偷偷抬眼望去,安逸穿一身玄色紧身衣,与姜寐姐弟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话不多,一旦举杯必定干掉,果然是没拿正眼看姜八,仍是那副孤傲不羁的模样。
姜寐和安逸年纪相仿,姜寐又是个话多的,多数时候是姜寐在讲,安逸偶尔应上一句,只说话时的声音比以往更冷漠了些,似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回想起在襄王府最后的那晚,叶萱一时五味陈杂,当时为救燕诩,她不得不对安逸出手,她原本只想和安逸好聚好散,可惜事与愿违,她仍记得燕诩抱着她离开时,他看她的那一眼,还有那句“叶萱,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或许再相见时,他们便是仇人了,他千万别发现她才好。
她兀自出神,姜寐忽然大声道:“臭小子!偷懒是吧你,烤了半天一根肉丝也不见,两条膀子既然没用就拖出去砍了。”
她怔了怔,见姜寐身后的护卫都同情地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姜寐喊的是自己,她的心砰砰直跳,怕姜寐真的要砍她的手,更怕安逸转过身来看她,她慌忙低下头,将烤好的肉放到盘子里,膝行几步将盘子放到案上,又飞快退回原位。
偷偷瞄了一眼,安逸端坐如山,一动不动,对刚才的事毫不感兴趣,叶萱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姜八一颗七上八下乱跳的芳心终于平稳了些,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一声不吭地太过不像话,清了清嗓子朝安逸道:“襄王连日作战辛苦,还不忘到此看望,实在客气,来,菡儿敬王爷一杯。”
安逸举杯,语气带着点懒散,似没休息好,“我不辛苦,打仗的人是李律,我不过在一旁看热闹。今晚过来,是有别的事。”
他说着把酒干了,姜八一时有点尴尬,勉强笑笑,也把酒干了。姜寐热情地请安逸吃羊肉,“来来来,快尝尝,这烤羊肉可是咱们营里一绝,我敢保证,襄王必定没有吃过这种烤法……”
他放了几块到安逸盘中,安逸无所谓地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动作忽然一顿。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很久以前的一幕,他带着扎着双髻的叶子躲到无荒山的后山,架起篝火,将一早猎到的羚羊收拾好,一边割下羚羊身上最嫩的肉,一边对两眼放光的她道:“你等着,今日逸哥哥定让你吃到世上最美味的烤羊肉……”
姜八一直看着安逸,见他忽然停下动作,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是吃不习惯,“阿寐自己嘴馋,还以为人人都爱吃呢,襄王若是吃不习惯,还请别勉强。”
安逸回过神来,淡淡地道:“还好。”他细细咽下嘴里的羊肉,仰头灌下杯里的酒,却是再没碰那羊肉。
姜八又替他杯子满上,笑着道:“对了,襄王刚才说今晚过来,是有别的事,不知是何事?”
安逸抬眸看了她一眼,这还是他今晚正式看她,不过淡淡的一眼,却叫姜八顿时心跳如擂。
她的心尤自跳个不停,忽听安逸的声音似从天际传来,“我今晚过来,是为了求娶八公主。”
☆、92。咫尺
一室静谧。
姜寐手中还抓着根羊腿,嘴巴半张。姜八则杏目圆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美男子她姜八见得多了,自问经得起风浪,但当日安逸到齐国求见父皇,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双孤狼一般的眸子轻轻朝她一瞥,她的心竟无端一颤。
父皇在听说他的来意后,笑得身上肥肉直颤,你说你手中有十方的地图,孤焉知那地图的真假?除非你闯得过孤的十八卫阵,孤或许会信你。
十八卫是父皇身边最利害的护卫,据说他们的十八卫阵,从来没有人能活着闯出去,姜八暗自替他担心。但一个时辰后,安逸安然无恙地从阵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提着十八卫首领的人头,气定神闲,孤狼般的眸子里有种睥睨万物的傲气,“欺世盗名之徒不配陛下厚爱。”
众臣哗然,但父皇竟没有生气,与他密谈一番后还设盛宴款待。整个宫宴期间,她都偷偷打量他,他张狂不羁,与同席的人谈笑风生,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似总也喝不醉。在发现她的目光时,他不避不让,嘴角噙着笑,直勾勾地与她对视,她的心涌霎时有种从未有过的悸动。
事后她命人打探襄王婚否,在得知他本有个未婚妻,但那女子在大婚当晚竟然和别的男子跑了,她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欢喜。
她以姜寐的名义邀他狩猎,其间趁周围没人时将安逸拦住,把自己绣的一只荷包递过去,“父皇敬重英雄,我姜菡也是,襄王胆识旷世无匹,菡儿为之心折。听闻襄王尚未娶妻,不知襄王可愿与菡儿共偕连理?”
和那晚在宫宴上的谈笑风生完全不同,此时的安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郁冷漠,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姜八的心霎时一乱,感觉自己莽撞了。就在她以为必遭拒绝之际,安逸接过她手中荷包,看着上面那朵含苞待放的菡萏,意味深长地道:“公主秀外慧中,是性情中人。这番出征,在下前途未卜,不敢贸然承公主好意。”
他说罢将荷包还给她,扬长而去。她怔然,他言下之意,可是暗示若能从战场平安归来,就能与她共偕连理了?他的话给了她一线希望,但姜寐却认为她是一厢情愿,人家不过是碍于她的情面,不好当面拒绝罢了。姜八不死心,硬是跟着姜寐出征,想找安逸问个清楚。
没想到今晚安逸竟主动求娶。
姜八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当她看到安逸那双深邃的眸子仍平静地注视着自己时,一张俏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又变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问道:“襄、襄王此话当真?”
安逸的声音毫无波澜,“当真。”
巨大的喜悦涌上姜八心头,她正想点头,姜寐忽然咳了几声,姜八回过神来,想到昨晚姜寐的话,她的心霎时一沉,强压下心头激动,问道:“襄王出征前菡儿曾厚颜向您倾吐心意,当时襄王并未给我承诺,不知襄王今日为何主动求娶?”
安逸闻言没有任何犹豫,平静地道:“魏军俘虏了晋帝,无论这场仗胜负如何,这梁子是算是结上了。魏国原本只是晋国区区一诸侯国,但晋国逼人太甚,在天下人面前辱杀魏国太子,士可杀不可辱,但凡是有点血性的魏人,绝咽不下这口气。但魏国势弱,不足以抵抗晋国倾巢之力,在下厚颜求娶公主,是为结盟,愿陛下放下戒心,助我灭晋一雪国耻,事成之后,我必献上十方地图。”
这话坦诚得让人难受,姜八原本暗自期待的心不由一阵失落,但转念一想,他若是满嘴奉承,或说自己如何倾慕她,那就不是襄王了。与其虚伪矫情,倒是这般坦诚直白的好些,至少他没有骗她。
她这么想的时候,姜寐已哈哈大笑道:“襄王至情至性,是真英雄!来,我敬你一杯!”
安逸淡然一笑,仰头将酒干了。
姜八此时心里也坦然了,不管他心里想法如何,自己却是爱慕他的,若真能与他结为夫妻,以他的秉性为人,她相信他定会敬重她,至于爱不爱……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她自信终有一日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她于是盈盈一笑,也朝安逸举杯,“襄王心意菡儿已知晓,但此事还得父皇为菡儿作主。”
安逸坐直身子,神色难得肃穆,“公主放心,在下自当遣人往齐国提亲。”
缩在一角的叶萱听得出神,这两人一个孤傲难驯,一个率真可爱,若真能凑成一对,倒是绝配。但若两人真的成亲,魏国有了齐国这么一个大靠山,有又十方策为饵,强敌当前,燕诩的路只会越来越艰难。
一阵焦味在帐中散开,姜寐暴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该死的杀才!又在偷懒,就知道不该姑息你的,敢情以为本将军是开善堂的不舍得杀你是不?来人……”
她唬了一跳,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出神,竟把肉烤焦了。她暗叫不好,心道这回要糟糕。
就在她慌乱无措之际,安逸开口道:“将军请息怒,大厨也有失手的时候,懂得这样烤羊肉的厨子可不多,何况……烤焦的羊肉其实也别有风味。”
他开口的时候,叶萱以为他会回头,但他并没有,她看到他线条刚毅的侧脸微微一动,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