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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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策-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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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燕诩的话不无道理……她睁开眼,吩咐宫人伺候出浴,又将云竹唤了进来,“我想知道关于太子的一切,你去打听一下,越细越好。”
  第二日,晴空万里。
  萧山行宫演武台,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被置于台上,但此时整个笼子被一张红绸严严实实地盖着,叫人看不见铁笼中究竟装着什么神秘东西,只隐隐有些底沉可怖的吼声传出,愈发引人好奇。
  台上除了这个铁笼子,还站了三十名男子,均是明焰司门下的弟子。天气寒冷,但这些男子只穿着极薄的衣衫,个个骨骼精奇,一看便是练武之人。
  明焰司在晋国是一个特殊的机构,由晋□□所创,凌驾于朝野之上,历来只听从晋帝一人之命行事。每隔五年,明焰司会举办一场斗兽擂台,为晋国皇族或勋贵之家选拔门下精锐的明焰使。对于所有明焰使来说,这是他们在正式成为明焰司的一员前,必经的考验。
  赛制相当残酷,三十名明焰使,将接受二轮比试。第一轮是斗兽,他们要与笼中猛兽搏斗,不死不休。成功杀掉猛兽保住自己性命的,才能继续迎来第二轮比试,与同样从牢笼中胜出的同门比武,选出前三名,这三名明焰使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胜出的明焰使才三人,而王公贵戚却很多,是以今日比试的不但是明焰使的实力,还有这些王公贵戚的眼光和运气。他们和那些明焰使们一样,只有一次机会,将赌注押在其中一名明焰使身上。若他们押的明焰使最后胜出,便有机会得到那位明焰使五年的效忠。若最后胜出的明焰使不止一位贵胄押他们胜出,那么为哪位贵胄效命,则要看那名明焰使自己的意愿了。
  凡能从斗兽擂台脱颖而出的,将会为这些贵胄效力五年。五年后,他们方正式算作明焰司的人,才有资格为皇帝效命。
  这是皇恩,同时也是一种高调的监视,皇帝借明焰使们的眼睛,让那些皇亲贵胄们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虽明知如此,但贵胄们依然乐此不彼,以拥有一名明焰使为荣,这在晋国上流社会中几乎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是以,五年一度的斗兽擂台,是晋国贵族的盛事。此时,演武台周边已架起了高台,坐满了贵族子弟和他们的家眷。晋帝因旧伤复发没有参与,只让太子燕旻主持。
  这是燕旻第一次替晋帝主持大局,身上穿了象征储君身份的杏黄四爪龙纹冕服,端坐于高台华盖之下,单薄瘦弱的身板挺得直直的,全无平日那张狂跋扈的模样,神色肃穆,仍略带稚气的脸上看着倒有几分君王的气度。
  燕旻下首坐着的,是一众王公贵戚,个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可若论当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睿王府世子燕诩。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并不与别人寒暄,身上披着狐裘大氅,羽冠高束,这样的装扮并不张扬,可他那周身清冷的气质和皎若美玉的容貌,即使在喧嚣的人群中,也能紧紧攥住众人的目光。
  尤其是那些尚未出阁的贵族女子,频频朝这边张望,虽明知希望不大,心里仍暗自希冀能引起他片刻注目。
  其实严格说来,燕诩并非良胥首选。他在十八岁那年曾娶过妻,世子妃出身不高,父亲只是太常寺典簿,但这位世子妃却是当年翼城出了名的才女,燕诩对她可谓一见倾心,两人算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让人惋惜的是,大婚第二天,世子妃却暴病身亡。
  燕诩高贵的出身和出众的才情,让世人忽略了他曾娶过妻的瑕疵,对他心仪的闺阁女子不计其数。然而,许是对亡妻情深之故,自那后,燕诩再未续娶,也从未传出他再对哪个女子上过心,直到三年前那个突如其来的舞姬出现。
  而此刻,那个名叫惜月的舞姬,正乖巧地跽坐于燕诩身侧,心无旁骛地替他煮着茶,待茶煮好,又小心撇去浮末,试了试温度,这才将茶递与燕诩。燕诩轻抿一口,低声说了句什么,惜月展颜而笑。

☆、第5章 明焰使

  坐在两人对面的华媖,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燕诩方才定是称赞了惜月煮茶的手艺,她才会露出那满足又自豪的笑来。华媖神色微黯,她知道燕诩喜欢品茶,煮茶的手艺她私下不知偷偷练了多久,只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亲自为他煮上一盏茶,可惜他从来只喝惜月煮的茶。
  不容她多想,太子燕旻已说了祝词和一些勉励的话,随即号角长鸣,鼓声震天,擂台正式开始了。那三十名明焰使已抽了签,正一溜站于台前,任由众人打量。众人开始坐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该押哪一个,毕竟这样的机会五年才一次,一旦他们押的那个明焰使不幸丢了性命,他们只能再等五年了。
  天气虽冷,但燕旻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大典,心里兴奋又紧张,此时一坐下,便感唇干舌燥,见台下众人注意力均在擂台之上,便微微扯了扯衣领,暗自舒了口气。正待吩咐侍从看茶,一低头,便见一双素手正捧着一盏清茶,递到他面前。
  “太子辛苦了,这是今年新采的小岘春,瑾云方才尝着觉得不错,您也尝尝?”
  他抬头,正对上惜月朝他盈盈一笑,不由一时怔住。昨晚他才当众烤了她的兔子,这女人难道一觉醒来将这事忘了?此时竟主动向他示好?他想从她脸上看出个究竟,但见她神色坦然落落大方,并不似有诈。
  燕旻虽不习惯她这主动讨好的举动,却也不担心她敢对他如何,面无表情地接过那茶便喝了一口。惜月见他并无抗拒,又示意身后侍女斟了一盏,笑着道:“太子今日可要押上一位明焰使?”
  燕旻盯着擂台,似不屑理会她,沉着脸“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五年一次的斗兽擂台,以前他还小,只能跟在父皇身后做看客,今年才第一次亲身参与,他自然要挑选一个的,他只是不想与她多说罢了。
  惜月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又道:“如此,祝太子旗开得胜,押中魁首。”
  她说罢便行了一礼,回到燕诩身边坐下。燕旻暗自嘀咕,这女人今日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他脸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留意着她的举动。
  惜月并不知道燕旻想了这许多,她此刻正专心地听燕诩低声点评擂台上明焰使。
  “看他们的眼睛。”燕诩意态闲适,轻声道:“临危之际,只有人的眼睛会出卖他的内心。”
  那些明焰使虽高矮不一,有的魁梧有的瘦削,但衣着打扮一模一样,脸上的神色也平静自如,光从外表还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惜月听了燕诩的话后,默默留意他们的眼睛。
  当她一个个打量过去,目光扫到右侧最后一人时,毫无预兆的,心跳骤然加速。那些明焰使早知今日有此局面,此时一个个昂首挺胸,目视前方,任由一众贵人们指指点点。唯有那人,似是早在她看到他时,便一直注视着她。
  那男子身形修长,肤色呈健康的浅麦色,约莫二十二、三的年纪,他的俊美与燕诩完全不同,燕诩的美如皎月如瑾玉,他的美却是野性且张扬的,像黑夜中蛰伏于暗处伺机而动的野兽。
  此刻,他那双孤狼一般的眸子,正肆无忌惮,越过喧嚣的众人直勾勾地注视着她。视线交错的一瞬间,惜月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惜月……惜月……”华媖已坐到惜月身边,想从她口中打探燕诩看中的明焰使,“你觉得哪个赢面最大?”
  惜月看向她,神色仍是怔怔的,方才那一阵忽然的悸动,让她心中有极强烈的震撼,那是自她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那双眸子……似曾相识。
  她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那人难道与失忆前的自己认识?她顾不上回答华媖,再次朝那人望去,那人却已半垂了眸子,盯着眼前平地,眸中空无一物。
  她有些失落,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那人不过是一名明焰使,明焰司门规深严,除了替今上执行任务,从不与外人来往,他又怎会与自己的过往有关?
  华媖见她沉默不语,还以为她故意不想告诉她,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台下大鼓发出咚咚咚的沉响,这是押注的最后时刻,最后十下鼓声结束前,投注的人必须作出决定。惜月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燕诩,却见他正和袁牧说话,并无留意她的异样,于是示意宫人将刻着“睿”字的玉牌放到刚才那名男子身前的铜盘上。
  当玉牌叮地一声落在铜盘之际,那名明焰使的眸子有微不可察的跳动。
  一直暗中留意惜月举动的燕旻,见状也立即让人将自己的东宫玉牌放到同一盘子上。他并非相信那女人的目光,他只是坚信她的决定必然来自燕诩,对这位堂兄,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然而内心深处却不得不佩服他的才能。
  最后一声鼓终于沉沉落下,两名鼓手上前,将盖在巨笼上的红绸扯下。台下一阵哗然,一头雄狮赫然现身笼中,正暴躁地来回走动。
  那雄狮被人关着饿了几日,此时霎时见了日光,四周又人影幢幢叫嚣声不断,无一不惹怒着这百兽之王,它喉间发出极怒的低吼声,不断在笼中暴走,更不时抬高前腿攀上铁笼壁,似迫不及待要冲出牢笼。
  那三十名明焰使已退到一边,其中一些脸上有了微妙的变化,或眼神闪烁,或故作镇定。惜月的目光搜寻着刚才的男子,却见他站于众人之后,双眸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她心头一跳,再次涌起异样的感觉。她方才选他,其实并非认定他的身手有多强,她只是记住了燕诩的话,当所有明焰使的注意力都放在牢笼里的猛兽身上时,这人却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若非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便是毫不在意生死。
  可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所以她宁可相信他是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眼下,铁笼中的雄狮可怖吓人,他依然从容不迫,仿佛他今日在此,不过和她一样是个看客。她欣赏他的镇定,可又有些恼怒他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除了燕诩,她不喜欢别的男人这样看她。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正待收回目光,眼角余光却瞥见一名年约五十的清癯老者远远坐于树荫下,默默打量着场中众人,随即低声和身旁的说了句什么,那人恭敬地朝他行礼,步到高台上高声宣布今日的擂台正式开始。
  待看清那老者容貌,尤其他那双犀利的双目有意无意扫了她一眼时,惜月只觉浑身一颤,有种莫名的恐惧促使她错开视线,不敢再朝那老者看去。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拉了拉华媖的袖子,低声问:“华媖,树荫下那老者是谁?”
  华媖朝她所说方向看去,“那位就是执掌明焰司的佟漠佟大人啊,他的身手高深莫测,天下少有对手,虽深得圣宠,为人却是极低调。哎哟,快看!那雄狮要咬人了……”
  华媖不耐地将袖子挣脱,随着众人鼓掌,看台上发出一阵阵喝彩声,原来第一位比试者已进入铁笼。
  听说功力深厚的人,连看人的目光都是慑人的,怪不得自己刚才会害怕,惜月不再多想,也往擂台看去。
  擂台规定斗兽的人只可以拿一柄半尺长的短匕首入内,那男子手持匕首,一个打滚,躲到雄狮背后,往雄狮背后刺去,锋利的刀尖划破了雄狮的背,也激怒了它。随着一声怒吼,雄狮发了狂似地转身扑向男子。
  若论身手,明焰使的人个个不凡,若是在平地或山林,一人对付两头雄师也不是难事。对于他们来说,猛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要在这个窄□□仄的铁笼里和猛兽肉搏。这铁笼的高和宽不过三丈多,一人一兽在此间周旋,捉襟见肘,再好的身手也难以施展。
  便如此刻,饶是那男子缩得快,仍被雄狮尖利的爪子扫过脸颊,顿时血流满面。早已饿昏头的雄狮被血腥味刺激,风驰电掣般追着那男子,铁笼里扬起一片尘土。受伤的男子有点慌乱,一个趔趄,雄狮已咬住他的右臂,将他扑倒在地,死死咬住他的喉咙。
  台上的观众顿时一阵哗然,惜月望着那只发狂的雄狮,心头突突狂跳,别过脸往燕诩身上靠去。燕诩将手复在她手上,淡淡道:“越是怕,便越要睁大眼睛看着。”
  惜月却用力摇头,“不,我怕。”
  燕诩看着铁笼,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惜月,你要弄清楚,你心里害怕的是什么,是怕那雄狮会冲出来,还是怕看到雄狮会吃掉那个人?人之所以会畏惧,是因为不能预知将要发生的事。你看,铁笼很牢固,雄狮不会冲出来,那男子已被它制服,接下来,雄狮要将他吃掉。所以……别怕,看着它,它只是一只饿了的野兽,即将吞下它的猎物。”

☆、第6章 擂台

  惜月稍微将脸蛋转了转,偷偷瞄了一下台上的铁笼,雄狮正在撕咬着那人的脸,喉咙发着呼噜呼噜的兴奋低吼,那人剩下的半边脸早已血肉模糊,一旁的华媖也已花容失色,用手捂着脸。惜月又转过脸,用帕子挡住双眼。
  看台上许多女眷都尖声惊叫,燕旻看了一眼惜月和华媖,不由嗤笑道:“女人除了会害怕还会些什么?早知如此,你就该躲在宫里逗弄兔子,来这儿做什么?”
  惜月正要反驳,却又忍住,咬了咬牙低声道:“确实,这种擂台本就不是给女人看的,我还真是自作自受。”
  见惜月不反驳他,燕旻倒有点不习惯,哼了一声不再理她。燕诩则若有所思地看了惜月一眼。
  八名身材魁梧的侍卫抬起铁笼,将雄狮和尸体一起抬走,重新抬上来一只装着两只豺狼的铁笼。第二名明焰使大喝一声替自己壮胆后,握着匕首从笼顶的小门跃入笼中。一番缠斗,那两只豺狼虽凶猛,却只是抓伤了他的手脚,最终被他的短刀捅破了肚子,引得台上的人发出阵阵喝彩声。
  接下来的比试大同小异,笼中猛兽有时是金钱豹,有时是饿疯了的狗熊,有时是满口利齿的獒犬。明焰使有的死,有的伤,一具具尸体被无情的抬下,能从铁笼中安然无恙走出来的不足三分之一。为了增添趣味,每次擂台开始前,勋贵们还开了赌局,赌那一场比试的人输或赢,有的甚至赌那些明焰使最先被咬掉的是哪条腿或胳膊。
  燕诩拥着轻裘冷眼看去,看台上欢声笑语,输的人咒天骂地,更骂被猛兽吞入腹中的失败者无能不堪一击,唯独不骂自己有眼无珠。赢的人抚掌大笑,受落地听着那些赞颂自己眼光独到的恭维话,至于铁笼中人的生死,与他毫无关系,也许在他们眼中,人与兽,毫无差别。
  燕诩垂眸,嘴角泛起冷笑。忽尔想起身边的人似是沉默了许久,他侧脸看去,却见惜月绷直了身子,双唇紧抿脸色苍白,放在膝上的两手紧紧攥起,骨节发青,明明心中怕极,却又倔强地强忍着,两眼睁得大大的,直视着高台上的一切。
  这大概是因为自己方才说的话吧。他不由觉得好笑,她从不愿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这一点,和那人何其相似。只是,惜月在自己面前逞强是为了取悦自己,而那个人却相反,她从来只是为了反抗他,激怒他,即使是在她死之前,她依然用那种无怨无悔的眼神看着他……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已无波澜。他将惜月揽入怀中,抚着她的肩膀,“你这又是何必,若真的害怕,就别撑着。你看华媖,已下去歇息了。”
  她靠到他肩上,明显身子一松,似是终于找到了依靠,“无事,我哪有那么娇弱,况且,我们押的那人还未上场,我自是要看的。”
  燕诩笑笑,也不再勉强。
  此时场上再次热血沸腾,欢呼喝彩声不断,两人朝高台望去,又一只铁笼被抬了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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