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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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策-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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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月终于抬眸看他,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无声滑落。燕诩再次将她拥进怀中,“傻瓜,别哭,你信我,一切都会……”
  他原本想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可余下的话还未出口,他只觉腹部一阵钝痛,他难以置信地低头,一把锋利的短刃正抵在他腹部,而握刃的人,正是他怀中的惜月。

☆、第36章 叶萱

  燕诩一把抓住她手腕,满脸惊诧地看着她,“你……”
  短刃一触到燕诩身体,惜月便知道他身上穿了金蚕甲,心里一惊暗道不好,手腕被他抓牢,她使不了劲,情急之下左手挥出一掌,直拍他胸口。
  燕诩仍在惊诧中未回过神来,猝不及防之下中了一掌,人往后急退几步,身子几乎站不稳,嘴角溢出血丝,“惜月,你……为何……”
  惜月不答,脚尖轻旋,手中利刃直取燕诩要害,眸中再无那愁肠寸断的郁色,取而代之的是狠厉的杀意。燕诩此时方明白,惜月刚才不肯进王府,就是为了故意引他出府好下手。他刚才不过一时大意,若论身手远在惜月之上,数招之后便夺了惜月手中短刃。
  他强忍着胸口的剧痛,紧紧扣住她手腕,“惜月,你疯了不成?”
  惜月原本谋算得很好,她躲在暗处看着亦离驾马车离开,这才现身引燕诩出府,他身旁没了云卫,又对自己全不设防,本是杀他的最好时机,怎料他竟贴身穿了金蚕甲,让她空亏一篑,眼下错失杀机,要再杀他已是不可能。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心念急转之间,眸中杀气已敛,眸中满是委屈,“瑾云,是他们……他们让我来杀你……”
  燕诩垂眸,紧紧盯着她的眸子,皎玉般的俊脸似染了一层寒霜,手上力道半分不松。良久,紧抿的薄唇终于迸出一句,“你都想起来了?”
  他太过熟悉那个惜月了,就算亦离和渡一告诉了她真相,她或许恨他,但绝不会做得到像刚才那般毫不迟疑地置他于死地。以前的惜月就像一张白纸,让人一目了然,她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能猜到她心中所想,而眼前这个惜月,眸中隐藏着让他看不透彻的陌生。
  果然,眼前的女子一声不吭,脸上的委屈之色尽数散去,沉默地与他对视。燕诩虽然这么问了,但心里仍存着一丝希冀,他是多么的希望她娇笑着告诉他,她不过和他开了个玩笑。可眼下,她的沉默已是默认。
  他的声音似玄铁般冰冷,眸中再无昔日温情,“是渡一?他居然有这个本事,让你恢复记忆?”他默了默,又缓缓摇头,“不可能,佟漠说过,世上没有任何一门功法或任何一种药物能破解他的天音琴。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可解。”他加重手上力道,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叶萱,告诉我,你是怎么恢复记忆的?”
  手腕剧痛,身子发麻,叶萱额上已冒出细汗。要说她是怎么恢复记忆的,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当日她走火入魔,从禹城到无荒山的路上,体内两股阴阳之气互相冲击,她一时冷得全身僵硬,一时又热得如被火炙,意识逐渐涣散,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离开了身体,大概是快要死了。
  她感到恐惧,害怕自己就这么死去,她不愿意死,用仅存的意志拼命挣扎,迷迷糊糊之中听到颂经声吟哦,那悲悯的佛唱声似安抚了她的魂魄,引领着它回到自己身体。睁眼之际,那些琐碎零星的记忆,竟汇聚成片段,在脑海深处一点点苏醒。
  叶萱冷声道:“燕诩,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你所说,连佟漠也不知道天音琴的破解之法,可偏偏老天就是让我记起所有事情了,可见连老天也容不得你的狼子野心。今日杀你不成,是我自己本事不济,你想利用我的血打开十方的机关,我告诉你,你休想!”
  燕诩脸上寒气森森,嘴角扯起冷笑,“没错,你恢复了记忆,可那又如何?你说得对,我就是需要你的血打开十方的机关。你以为你能阻止我?不过是让人笑话的螳壁挡車,徒劳无功。你还是惜月的时候,我曾承诺过,来日待我夺取天下,定会许你个将来,可惜……你偏偏要醒过来,我该怎么说你才好?”
  他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逼视着她双眸,“惜月……不,叶萱,你大概不会知道,我心里有多痛,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醒过来?为什么你不好好地继续当那个乖巧听话的惜月?想想你还是惜月的时候,我们有多快活?想想你还是惜月的时候,你有多爱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醒过来!”
  最后两句,他几乎咆哮,他心里确实痛,更多的却是恨,恨她的不合时宜,恨她不受他的撑控,恨她从今以后再不会像往常那般,对他千依百顺,再不会用她暖暖的身体去温暖他。他眸中燃起愤恨的怒火,几欲将前眼的女子烧成灰烬。
  他的手自她下巴往下移,扼住她的咽喉,逐渐加重力道,“是你逼我的,你不该清醒过来的,你放心,我不会真的杀你……死人的血,启动不了十方的机关,我会将你制成活死人,像惜月一样,直到九月十五极阴之日……”
  燕诩眸中的怒火逐渐平息,转而变成冷漠,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在他手中逐渐枯萎。她呼吸受阻,小脸涨得通红,眸中满是惊惶和绝望,原本早已淡漠的心忽然隐隐作痛,他想起当年新婚第二日,那个他最爱的女子,也是这般在他手凋零,临“死”前也曾有过这种惊惶绝望,继而倔犟地看着他……心中一软,他的手不由松了松,“惜月……答应我,继续做我的惜月,好吗?”
  叶萱一阵猛烈的咳嗽,用力喘息,方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他手里。她不希望燕诩得到十方策,但她更不想死,至少不能死在他前头,她还要替顾惜月报仇,她希望能看到亦离将顾惜月起死回生的那一日。她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大意,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击倒燕诩。
  而此刻,他看她的眼神里,还有最后一丝怜悯,也许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正要开口说些服软的话,一阵箭鸣忽然从街道两旁的屋顶传来。
  燕诩一惊,松开叶萱闪身躲过,十多名黑衣人自屋顶跃下攻向燕诩。这些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且出招凌厉狠绝,燕诩一时顾不上叶萱,一边还击一边朝天放了支鸣镝。
  叶萱脱了身,虽也奇怪这些黑衣人的身份,但此时逃命要紧,这里离睿王府不过隔了两条街,云卫的人片刻就到。她正要离开,一只宽厚的手已紧紧握住她的手,“跟我来。”
  那人和其余的黑衣人衣着打扮一样,但那声音,叶萱刻骨铭心。她身子一顿,停下脚步。安逸感觉到她的迟疑,诧异地回过身看她,孤狼般的眸子和记忆中的一样,放浪,不羁,有种奋不顾身的炙热……她默默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跟上他的脚步。
  云卫的人果然很快来到,和黑衣人纠缠在一起。燕诩退开几步,看着长街尽头那逐渐跑远的两个身影,森寒冷意再次自眸中升起。
  云竹请示是否要追,燕诩一边摇头,一边揉了揉手掌,手中还有叶萱身上的余温,他朝云竹问道:“还有几日?”
  云竹略一沉吟,语气肯定,“三日。”
  长街尽头,那两人已完全消失,燕诩嘴角漾起一丝冷笑,“三日,足够了,且让他们高兴三日。三日后,惜月大概要回来了。叶萱……当然要活着回来,至于姓安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安逸带着叶萱一路出了翼城,径直到事先准备的地方,将藏着的两匹骏马牵了出来。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了喜色,将手中缰绳朝叶萱扔去,“叶子,渡一和慧水都告诉你了?这下可好,我说的话你不相信,他们说的,你总算相信了吧,不然你也不会不辞而别,跑来刺杀燕诩,幸好刚才我的人来得及时,否则……”
  想起方才燕诩扼住她咽喉的情景,他不由一阵后怕,又道:“叶子,你不该冒险的,燕诩是什么人?阴险狡诈之极,哪会允许你轻易得手?你根本不该独自下山的,你若耐心等上一日,我好歹能谋划得周详些。”
  叶萱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即翻身上马,“多谢你出手相救,也多谢你的马。”
  她边说边调转马头,安逸怔了怔,这语气实在疏离,让他心里难受,“叶子,你这是什么话,你我之间,还需说这种客气话吗?哎,你这是要上哪儿?”
  叶萱目视前方道:“我要去找亦离,就此别过,你还是尽快和颜奴汇合的好。”
  安逸也跟着上了马,嗔怪道:“你要找亦离,难道我就不能与你同去?颜奴自有他的办法与我联络……”
  他话未说完,忽然啊地一声,脑中轰然炸了个惊雷,“叶子……你……你记得颜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无论是亦离,还是渡一和慧水,都不可能知道颜奴,她知道颜奴,唯一的可能是她想起这个人,可若是她连颜奴都想起来了,那么他……他的声音难以抑制地发颤,“叶子,你……你都想起来了?”
  叶萱坐在马背上,低头看向安逸,眸中不带一丝感情,“是,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想起当年你如何费尽心机,到大悲寺接近亦离,接近我,博取我们的信任。我想起当年惜月姐姐死后,你是如何凑巧地要回魏国,趁机让亦离主动提出请你带我一起走。我想起当年你如何说喜欢我,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然后一边筹备婚礼,一边筹备去十方。我还想起当年我一身喜服,在大婚之日割袍断义,今生今世,与你形同陌路。”
  她说罢再不看他一眼,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第37章 雩琈

  明明是风和日暖的时节,安逸却如坠冰窖,冷得浑身发抖,看着那逐渐远去的马上背影和飞扬的尘土,手中缰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颜奴和其余人不知何时已驾马追了上来,体态虽老迈,声音却浑厚有力,“少主,燕诩已连伏羲八卦也拿到手了,形势不容乐观,我们再不抓紧行动,恐怕会被燕诩捷足先登。”
  安逸猛地回头,眸中戾气暴起,“他休想!就算他有了伏羲八卦又如何?叶子已经恢复了记忆,不会再受他蛊惑,我也绝不会让她再堕入燕诩的魔掌。没有伏羲后裔的血,他根本打不开十方。”
  颜奴神色一沉,语气严肃,“少主,这一点我们清楚,燕诩又岂会不知?方才他并没派人追我们,也没派人追叶姑娘,这绝不正常。当年少主在大悲寺费了多少心机也没能偷得伏羲八卦,可燕诩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让亦离将伏羲八卦双手奉上,可见燕诩行事狡诈缜密,每逢出手必有后招,这一次其中亦必然有诈。”
  安逸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伏羲八卦他确实梦寐以求,但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年的他,他如今想得到伏羲八卦,不过是为了摧毁它,杜绝所有觊觎十方策的人的希望,可这心思他绝不能让颜奴知道。
  颜奴是安逸父亲襄王的忠仆,当年襄王被赐死,是颜奴冒险用别的幼儿换出安逸,带他逃出魏国,十多年来心心念念不忘当年襄王托付,辅助安逸寻找十方策,夺取天下。他除了救过自己,对他还有养育之恩,他的一身本领也是由他所教。为表敬意,安逸称他为亚父,亚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纵使心中再不愿,也不能对他有任何微言。
  安逸强压心中不快,冷声道:“要取十方策,除了伏羲后裔的血,伏羲八卦,还要用一生至爱做祭品,可燕诩却用顾惜月换取伏羲八卦,没了顾惜月做祭品,他得到伏羲八卦又有何用?他眼下自然着急盯着亦离,伺机夺回顾惜月。伏羲八卦现在在睿王府,正是我们螳螂捕蝉的好时机。亚父,我们兵分两路,趁燕诩分心之际,您带人伺机到睿王府偷取伏羲八卦,我去保护叶子。”
  安逸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行事一向率性,冲动且不计后果,颜奴原本不想和他分开,但见他分析得有道理,心里也不禁安慰。他虽尊称他为亚父,但说到底,他是主,自己是奴,虽有些不愿,但主子的话他不得不从。
  他让安逸带一部分手下同去,安逸不肯,颜奴又道:“过两日便是十日之期,明焰司的人得不到极乐丸,岂会罢休。况且少主您不为自己,也得多为叶姑娘着想,还请少主慎重。”
  安逸略一沉吟,不再坚持,带上十名精锐,往叶萱离开的方向追去。
  无荒山草尾堂,慧水师太神色凝重,两根手指搭在顾惜月脉上已足足有一柱香时间。床榻上的顾惜月,依然无声地躺着,但此时她原本娇艳莹润的脸,却有几分晦暗,脸带病色。亦离跪坐一则,心里既忧且急,又不敢催促,额上已冒出细汗。叶萱在他身旁,同样也是忧心如焚。
  又过了良久,慧水终于松开手,却闭目沉思并不开口。叶萱和亦离对望一眼,心中均是一沉。叶萱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太,惜月姐姐到底如何了?她会醒过来吗?”
  慧水睁眼,长长吐了口气,却道:“亦离,尽快把她送回去。”
  亦离和叶萱皆吃了一惊,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亦离颤声道:“送回去?送回哪去?弟子不明白……”
  慧水看向亦离,目光如炬,“她从哪来的,你把她送回哪去。她能不能醒过来,贫尼不知,但她若继续在这里,必连最后一口真气也散去,那时可真的神仙难救。”
  亦离的脸色蓦然白透,叶萱急忙问道:“可是,师太,您的医术天下之一,连您也看不出姐姐得了何病?”
  慧水摇了摇头,“她如今这模样,根本不是因为得病了。”慧水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望向隐在山林后的玄月,缓声道:“她本应死去,却在将死未死之际,被人强行留住最后一口真气。这种邪术贫尼以前只道是传说,没想到竟真有其事。相传世间有一种玉,名雩琈,是在极寒之地,万年不化的冰山里,吸尽天地灵气自然孕育而成的灵玉。据说,如果一个人在将死未死之际,若有雩琈之玉,能起凝魂聚气之用。”
  雩琈之玉……叶萱脑中猛然想起在霁月宫的密室里曾见过的那具玉棺,以及当时顾惜月躺在玉棺中栩栩如生的模样,忙将当时情景说了出来。
  慧水道:“如此说来,那玉棺应是雩琈之玉所制。欲得十方策,须以一生挚爱当作祭品献给伏羲,但死人不能成为祭品,所以燕诩将惜月置于玉棺内,将她最后一口真气凝聚在体内不让它散去。”
  厢房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亦离一直沉默着听两人说话,嘴唇被咬出了血,此时终于开口问道:“师太,既然惜月最后一口真气被凝在体内,也就是说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那么……终于一天她会醒过来的对吗?师太,请您告诉我,如何才能让她醒过来?”
  他的眼内燃着希冀的火苗,太过炙热,让慧水不忍将之浇灭,然而,要找到让只靠雩琈之玉吊着一口真气的人苏醒,谈何容易?她谓然一叹,终是不忍把话说绝,只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雩琈之玉,贫尼相信世上定有与雩琈之玉相生相克的事物,或许真的能起死回生。只是……眼下你也看到了,她离了雩琈玉棺,怕是活不了几日,唯今之计,你只能将她尽快送回燕诩身边,再徐徐图之,寻那能让她起死回生的灵物。”
  亦离听罢,身子颓然一软,随即两拳攥得喀喀作响,双眸通红似要滴出血来,狠声道:“燕诩……卑鄙小人!他早就料到会如此,所以才会放心让我带惜月走!是我不好,都怪我,我上了燕诩的当,是我一意孤行不听方丈的劝,让他骗走伏羲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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