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感觉段奕桀站住了脚步。段老夫人听闻喜事精神爽,没让丫头们搀扶便急急走了过来,正正和段奕桀迎面撞上。看着眼前的一幕,饶是历经岁月见多识广,段老夫人也不由笑容凝滞惊讶地打了个顿。
段奕桀表现地极其自然,薄唇轻扬和奶奶打着招呼:“奶奶,您还没去休息?良辰有了身子呕吐得厉害,我先送她回去歇着。”
这什么人啊,没见过脸皮如此之厚的……许良辰心中哀号,你自个儿脸皮厚就厚吧,我还要做人呢好不好?这出戏一演,不仅大帅府的主人会对自己有想法,这事会被传的如何沸沸扬扬还未可知呢。再顾不得其他,不管不顾地挣扎着下地,段奕桀怕伤到她,有些无奈地瞅了她一眼,才弯腰将怀里不舍的宝贝轻轻放下地,手却抚在腰间再不松开。
被小鸟依人般揽在臂中的许良辰一脸羞窘,眼神闪躲极不自在地喊了声奶奶,便粉面低垂再不抬起头来。亏得段老夫人一颗心挂着未来的重孙,无暇看孙子孙媳之间的热闹,笑眯眯拉了良辰的手左叮咛右嘱咐,听老人笑嘻嘻却认真地吩咐段奕桀最近某些事上要节制些,万不可伤了孩子等等,许良辰一张花颜高热未褪再添晕红,直恨不得藏到黑影中再不必出来。
耐着性子听奶奶絮絮说完,段奕桀一双“贼眼”挂在媳妇脸上再挪不开分毫……就是洞房花烛夜,也不曾见这丫头粉面如桃花,这般艳色倾城……许良辰自是觉察到了某人的旖旎心思,更是脸上发烫,想挣开他变得灼人的手臂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着急无奈羞窘,一时桃花面上飞霞似火,更衬眉目如画肌肤羊脂玉一般。
段老夫人自然看明白了孙子的心思,不由老怀大慰,不再多说,断然拒绝了许良辰送她回去的孝心,指使段奕桀先送媳妇去休息,段奕桀也没客气,拥了良辰告别奶奶径回西苑。
秋夜有些凉,许良辰胃里空空,身子发冷,亏得回到去厨房已经送了汤水过来。勉强喝了一点便想去洗澡,段奕桀眸光炯炯直直盯着她,一幅恨不得亲手服侍娘子的迫切求恳,让许良辰黑线满面,取了睡衣冲进浴室紧紧关上门。
等她慢吞吞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段奕桀已经进了书房。看着那熟悉的灯影,许良辰拉过薄被躺下去,幽幽叹了口气。
不管自己怎么想,这是大帅府的长孙,容不得自己怎么想怎么做……可是,这样一份婚姻面前,孩子会幸福吗?对那位青梅竹马,段奕桀究竟是怎么想的……今天似乎听她改了称呼,那样亲切自然地喊卢夫人干妈,喊老夫人为奶奶,看样子改口已不支一时半日,难不成人家早已有了安排,自己不过是最后知情的那个罢……心中翻江倒海,却因为实在疲倦不堪,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雪霜霖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八十二章
她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均匀,峨眉微蹙。段奕桀轻轻走进来,坐到床边,昏黄温暖的灯影中看着眼前的女子。
那精致美丽的轮廓,那晶莹剔透的肌肤,那远山般的眉横波似的目,造物主怎样的鬼斧神工将她造就得如此清灵秀美?红唇微微上翘,记忆中,只有在短暂的迷乱时刻,它曾有过让自己难以忘怀的温热和柔软……段奕桀伸出手去,轻轻拂过她额前垂下的一缕秀发,顺势将手贴合在了眼前这张红粉绯绯令他心动的花颜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像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许良辰悠悠醒转。室内夜灯昏暗的光投射过来,她努力睁开眼睛。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脸颊,为她挡住了有些刺目的灯光,食指轻划过眉心,抚过眉毛,紧接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靠过来,高挺的鼻尖几乎贴上了自己的鼻,许良辰乍醒的迷离,在眼前突然放大的脸温热的气息中瞬间清明。
她稍稍偏过脸,往薄被中钻了钻,接着鸵鸟地闭上了眼睛,不着痕迹地躲避开段奕桀的亲密碰触。段奕桀的手被她隔在了薄被外面,不由剑眉微微皱了下,心疼地看着把自己卷作一团似乎又沉沉睡去的某人,目光移到自己手上,看了半晌,无奈地摇头一笑,把许良辰的薄被轻轻拉了拉,旋即关灯走进了盥洗室。
或许是因为怀了身孕,有些不大舒服;或许是她的心里还没有消化掉突如其来、乍惊乍喜的消息,良辰今天的情绪有些低落有些闪躲,看她呕吐得那样辛苦,自己还是多体谅她,多关心她些才好……段奕桀想着,换了睡衣拥着妻子慢慢睡去。
早晨醒过来时,良辰依旧在沉睡,想到军医说,怀孕的人都有些嗜睡,段奕桀薄唇微微扬起,贴上去轻轻一吻,悄然无声地下了床。
没有让丫头们进来侍候,他打理好自己,然后低声吩咐丫头们端上来鸡汤、牛奶、香米粥、鸡蛋等,良辰身子不豫,还是不要去前面用餐了。挥手让丫头们退下,段奕桀坐在茶几旁开始打理两个人的早餐。
粥在保温,打开盖子看过去有些热,良辰会喝的不舒服,要略略降降温;煮熟的鸡蛋要剥还去蛋壳,让段奕桀有些沮丧的是,自己努力了半天,也没剥出一个完整的;哦,对了,良辰还有些洋鬼子的习惯,早晨喜欢喝牛奶,要记得加点蜂蜜,医生说这对孕妇有好处……好不容易全部弄好,他迅速将自己那份吃完,站在床前又帮妻子拢了拢被子,看看时间已到才转身大步离去。
许良辰慢慢拉下薄被,眼神复杂地看着段奕桀离去的背影,半晌无言起身。对那件事,昨夜不知为什么,她似乎不敢细想,害怕深究,翻来覆去,半夜无眠,听着他起床,听着他吩咐丫头们做事,听着他轻声做好一切,听着他离开去办公,听着室内归于平静……她侧过头,看着墙上的自鸣钟,秒针一圈一圈急急走过,只觉心里空荡荡,却又堵得厉害。
沐浴更衣收拾好了,一番扯心扯肺的干呕之后,她实在没什么胃口,于是打开唱机在沙发上坐下来。等唱针轻轻滑过,女子幽幽的歌声一如纠缠着她的思绪,低沉而剪不断理还乱:如果有一天这世界已改变,当沧海都成桑田,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陪我渡过长夜漫漫?如果有一天时光走远,岁月改变了青春的脸,你还会不会在我身边,陪我细数昨日的缠绵……
大帅府少夫人有喜的消息迅速传出去,自这天起便有无数亲朋故旧、下属内眷等登门问候。除去来看妹妹的许美辰有幸被引入西苑外,其他人都被几位夫人挡了驾……良辰去给卢夫人问安,卢夫人见她恹恹打不起什么精神,便再不许人打扰儿媳,一定要她好好歇着,这也刚好对了良辰的心思,于是益发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无奈连续休息了数日,许良辰的精神依旧没见任何好转。这下,段奕桀的眉头不由又皱了起来。自从回来,良辰便对自己有些漠然和视而不见的冷淡,闪躲的心思似乎更重了些。难道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听彭秘书讲,许大小姐来时,两人悄悄话里曾说起小家伙,并不见她怎样惆怅和反感。并且自己也注意到她偶尔看着腹部的眼神那样温柔有爱……就是说,对怀孕她还是有期许的,那她突然的淡漠是为什么呢?段奕桀着实有些想不通的苦恼。
第二天,许良辰正坐在窗下看书,段奕桀派罗宏文送了位客人过来。
许良辰出乎意料地看着廖玉凤走进来,不由惊喜交加地起身快步迎上去:“干妈?!您……怎么来了?快快请坐。”
廖玉凤看着良辰脸上掩不住的欣喜,不由心中一热,始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啊,这情分怎么隔得断?挽了她的手上下细细打量着,点头笑道:“气色还好,干妈就放心了,这段日子可要小心些才是……这可是干妈第一个孙孙呢……”
看着廖玉凤慈母般的笑容,恍惚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些岁月,许良辰两眼发酸,让自己埋头入她温暖的怀中,心里翻滚了无数次的话也终于说了出来:“……干妈,我……对不起您……和竟芜……”
“傻孩子……”廖玉凤一顿,轻轻叹了口气:“人一辈子,总会遇到很多人,因为一个必然或者一个偶然,有的人成了亲密好友,有的是生活中的朋友,有的却只是匆匆过客,这就是缘份。”廖玉凤拍拍她的背:“老话说,百年修的同船渡,所谓姻缘天定,求之不得,避之不及;来而不可拒,去而不可求。小辰,在干妈心里,你从来都是我的女儿,只要你章福,哪里来的对不起谁?……只是没有这个缘份罢了。”
“虽然手段不可取,但干妈觉得段大少倒也是一片赤诚。小辰,既然嫁了给他,不妨试着放开心思,两个人有这个缘份不容易。”廖玉凤看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都说我和你干爹感情好,其实爱情是什么?无非一份平淡,一份真心,一份对彼此的依赖。当你面对他,心里能从容平静,觉得只要他在,你就安心,那其他的还有什么要紧呢?”廖玉凤说着,忽然转了话题问道:“知道干妈为什么今天来看你吗?”
自幼在她面前长大,许良辰很少见廖玉凤露出这样知性、理智的一面,更从不曾听她说起关于感情和爱情的话题,于是本想递给廖玉凤的一杯水端在手中停顿住,看着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是啊,为什么是罗宏文送了干妈过来,难不成是想告诉她自己有了……可是,这何用特地接了来?
正想着,便听廖玉凤说道:“虽然也算新式人物,但竟芜从小便很有些大男子主义思想,想不到,硬是给这位救命恩人段二小姐扳了过来。”有些不习惯她跳跃着说话,许良辰眨眨眼递过水杯,没作声。
廖玉凤了然一笑:“这几天竟芜公事繁忙,我有时便代他去疗养院看二小姐。想不到今天段大少来了……”
不仅来了,而且十分有礼地尊自己为长辈,感谢之前对良辰的照顾,还说良辰对干妈很是想念,若有时间请过去坐坐等等。廖玉凤礼貌地疏离地答应,却没当真,见人家少帅来看妹妹,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出门后听到兄妹俩说话,似乎段二小姐有些意外兄长对自己的邀约,接着段奕桀说的几句话却让她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传说中的冷面大少虽语音清淡却深深打动了她:“……在我出现之前,她的生活里已经存在了许多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很重要的人,他们或许是亲人或许是朋友、同事甚至是……青梅竹马……不管怎么说,我应该从心底里感谢这些‘前尘’和‘前辈’,是他们帮我塑造和陪伴了今天在我面前的良辰,很好很美的女子……现在,她是我的妻,是我未来孩子的妈妈,既然爱她,我就应该爱她的一切,爱她所爱……”
廖玉凤回头,看着身后那个身姿挺拔、面容冷清的年轻男子,心忽然放了下来一片温暖,小辰有幸,嫁夫深爱若此,夫复何求!想了想,她走回去,笑着说自己想去看看小辰。虽然脸上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廖玉凤却觉得段大少颇有些意外和欣喜,还立即派人送了自己过来。
听到这里,许良辰的心却没往段奕桀身上去,她想的是干妈也时常去看祺萍了,那是不是说明……于是试探着问道:“干妈,您觉得二小姐怎么样?”
“自然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廖玉凤颌首有些感慨:“想不到这位帅府小姐就是无人不知的名主笔呢。言行举止,处处流露着女子的细腻温婉,看似平和却坚定、坚强;话语平静却透着力量,柔弱中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果敢和勇气……你们这代人在女子的地位、能力上又进了一大步啊。人格独立,敢爱敢恨,怀抱远大理想,看来说不定多少年之后,女子便能争取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颠覆女人通过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的旧俗……”
虽然一直是丈夫身后的贤妻,廖玉凤毕竟是曾经经历过欧风美雨的新女性,自然也有过关于理想、抱负等的梦想,段祺萍这个坚强独立的后辈,几乎实现了她深埋心中的所有遗憾。于是,对这个救了儿子性命的名主笔,廖玉凤不仅有感谢,更多的是爱重和欣赏了。
看着说起祺萍时干妈发自内心的慈爱,许良辰的心慢慢浮起了宽慰和希望,竟芜是有抱负又有志气的好男儿,祺萍是有理想又有追求的奇女子,这两个人或者能碰撞出动人的火花也不一定……
听说过良辰和江家的情缘,段奕桀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错,和江太太见过面后,良辰那晚的心情果真有些起色。于是,在问明白美辰有关事情的详情后,次日,段奕桀更是派人送去厚礼,正式认了廖玉凤这位许良辰的干妈为亲戚,两家开始热络地走了起来。
段大少“不计前嫌”与江家“认亲”,自是给自己莫大的面子和安慰,这些许良辰不是不明白,但深藏在她心里的疙瘩却依旧没有解开。于是,峨眉有时依然浅蹙,时而发呆,时而闪避,让段奕桀真真想不通。
过了几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段大少忙里偷闲说要携她出去走走。
车子行了半个上午,下车后良辰才知道,眼前一处小小院落竟是当年段奕桀初初长大,独立带兵之处。
一条小河贯穿了不大的小镇,以水为街,以岸为市,两岸不多的房屋全部临水而建,河面不时有乌篷船依呀而过,几棵水瓜藤爬满篱笆,远处飘来淡淡的金秋桂子香,偶尔还有青蛙此起彼伏的鸣叫,一派江南水乡的静美。
两个人在河边慢慢走着,段奕桀一路走一边给她指点,哪里曾是兵营,哪里是学堂,他曾在哪里练过兵流过汗,又曾在哪里和对手狭路相逢,甚至差点被一枪打成残废。
绕着小镇走了一圈,段奕祟不经意地聊着,走回那棵桂花树下,他忽然若有所指地感慨道:“有时候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曾在这里生活了五年……身边有你之后,才发现,其实很多东西已经嵌入骨髓……”
良辰,你生活过的地方只要能去到的,我都去过了,我想走过你曾经上学和放学走过的路,看看你曾住过的院落,工作过的地方……我爱你,希望能了解你的前世今生,希望你交付自己的同时也交付自己的今生前世,这是我心里对拥有的期待,对分享的渴望。
我想让你了解我,明白我,想让你感受我的感受,告诉你我曾经年少狂妄或者曾在哪里摔倒受伤,我想付出我的一切交给你,包括记忆;也想拥有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梦想;我多想分享你人生的一切……只因为,那一切都是你。
“良辰,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怕她走的累,段奕桀轻覆上她的腰肢扶着她,黑眸明亮,带着期许低声问道。
许良辰猛然抬头看着他,心“噗通”急跳几下,他问这话,是不是意有所指?嘴上却依旧沉默着,唇边那句话打了几转,终于还是淡淡轻轻地说道:“我……有点累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段奕桀闻言微怔,黑眸炯炯紧盯着她,原本温润柔和的眸光渐渐锐利,一直凝视着,几乎要穿透她的肺腑一般。许良辰微微闪避开,看着远处一只低低滑过水面的的鱼鹰,僵硬地挺直了身子,保持着淡然没有波澜的表情。
半晌,段奕桀终于皱了眉,有些无奈有些无力地仿佛叹了口气:“既然累了,那我们回去吧。”
良辰,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躲着我不透分毫?我以为,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小镇,你会把心里话说出来,你为什么始终拒绝对我敞开心扉?
想说的话,你自然会讲,又何用我问出口?许良辰淡淡看了他一眼。那天那一幕,那些吃下去的鸡丝菠菜胀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