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一部电影的时间,头发已经差不多干透了,计言十展开双臂,整个人脸朝下扑进慕衡的大床,他的床很软,把她弹得很高。她觉得有意思,又爬起来试了几次。
最后玩得没劲了才消停下来,活跃的脑神经又开始止不住地回想刚才电影的片段。
薄薄的毛毯还有慕衡身上的味道,她卷在身上,就像蜷缩在他温暖的怀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计言十被门口细微的声响吵醒。
她微眯着浅眠的睡眼,耳神经在夜晚极敏感,轻易就听到了房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很轻,却让人心惊肉跳。
一瞬间,她就被吓清醒了,从床上僵直地坐起来,惊恐地盯着门口。
开门的几秒钟,她几乎相信自己要死了——不管是进贼了还是见鬼了,非死不可。
“咔嚓”一声,房门被彻底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填满整个屋子的亮光。
她捂着眼,渐渐在不适应的光线中睁开眼皮。
门口的剪影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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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衡没进屋,看着坐在床上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姑娘。不知为何,她双目无神,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
目光掠过自己的时候,计言十足足愣了有五秒,就跟失忆了似的。
“你特么吓死我了!!!”几天没见,她一开口竟是这么句略带撒娇的责备。
说完这句,计言十就开始放声大哭。
刮风下雨大晚上的,哭这么凄惨,让邻居听见的话明天那群老太太又得有新的脑洞了。
慕衡二话不说,三两大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她坐在床上,泪眼婆娑,他站在边上,哭笑不得。
良久,等她渐渐缓过情绪来,他才开口:“怎么一见到我就哭得跟杀猪似的?”
“我以为你是鬼……”她蜷在床头揉着眼睛,惊魂未定地说。
慕衡忍俊不禁:“鬼进屋还用开门吗?”
……
还真没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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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过神来以后,计言十端坐在床边,满目疑云地抬头问他:“你不是明天中午才回来吗?”
“你说了想我。”漆黑的眸子像一潭平静的池水,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
她这才发现他的衬衫湿了大半,贴着身,头发也湿漉漉的,想起原来他是风尘仆仆在台风天晚上开车赶回来的。
于是心下一动,内疚地问他:“我说想,你就真连夜赶回来啊?”
“又没多少路,一会儿就到了。”他在衣柜里找换洗的衣物,话音轻巧坦然。
刚转过身,怀里就扎进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
计言十的双手死死地缠着他的腰,耍赖似地不松手。
“言十,我衣服是湿的,过会儿再给你抱好吗?”他往后躲了躲,眼前的人却丝毫没有退下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了些,俨然一副打死不松手的决绝样子。
慕衡笑得无奈,只好由她这么抱着,语气淡定地调戏她:“你这意思,是想和我一块去洗澡?”
此话一出,计言十立刻乖乖松手。
慕衡脸上的笑意更肆意了,看着难得处于被调戏角色的计言十两侧脸颊泛起的红晕,不由地心情大好。
他总算能脱身洗个澡去了,离开的时候朝她指了指客厅的方向:“给你买了南京的汤包,饿的话自己去热一下,不过汤汁估计快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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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点多,计言十还真躲在厨房里品尝他带回来的汤包。她站在料理台边,像个半夜偷吃东西的小孩。汤包还未凉,她轻轻捏起其中一个,凑在嘴边咬了一小口皮,浓郁的汤汁瞬间流进齿间,鲜美又饱满的口感。
她现在倒开始庆幸她家大神总把她当个吃货养着。
刚想吃第二个的时候,腰间就攀上了一双素净的手,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随之充盈着她的鼻间。
慕衡弯着腰,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左肩,双臂从背后将她整个瘦小的身子圈在了怀里。
“好吃吗?”低沉的声音贴在计言十的耳边,她憋红了脸,没说话,微微侧过脑袋,朝身后的人点了点头。
计言十背靠着他温暖结实的胸膛,感受到他错落有致的呼吸落在颈间。
慕衡的头发吹得半干,她通过余光看到他刚洗完澡的样子,整个人澄净清逸,像是从氤氲中走出来的幻象。
“给我尝尝。”他润泽的声线带着蛊惑,驱使她不经大脑地听从他的使唤。
计言十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汤包,缓缓抬起手臂,送到他的唇边。
慕衡张开嘴,一口将小汤包吞入口中,眼底悄然生出一丝惬意。
“再来一个?”计言十侧目问他,而他在她的颈间轻轻摇头。
他没再吃,却也没松开手,状似疲惫地把脑袋搁在她的肩头。
这回轮到计言十笑话他爱粘人了。
慕衡没反驳,反而轻声问她:“你说想我,有多想?”
她却突然不配合地笑场了:“不觉得这话从大Mul神嘴里说出来满是违和感吗?”
他沉默了片刻,跟从前一样冷着声调说:“计言十,快滚去睡觉。”
“……”
“你喜欢我这样讲话是吗?”
“……”
大神就是大神,精分起来都这么无解,让她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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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言十在他怀里还不安分,企图转过身去主动抱他,却被慕衡阻止了。
圈在她腰间的手使了把劲,把她的动作乖乖恢复成原样。
计言十有些莫名,别过头开口问他:“干嘛不让我转过来?”
“你少穿了一件。”他语焉不详的话轻声落在偌大的厨房里。
“……”计言十愣在了原地,脸色又红又绿,完全无法淡定下来。
她竟然忘了自己只穿着睡衣……而已……
她刚刚强行抱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所以才那样保持着距离。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计言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哪怕这是三楼,她也想一路打洞通到地下,变成一只地鼠,或是别的什么。
而慕衡也只是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言语调戏她,因她现在欲哭无泪的样子已经足够窘迫,怕是无颜面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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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赶路的时候,周遭狂风大作,卷着暴雨呜咽而下。鬼气森森的高速公路,一眼望去,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拥堵,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空旷和寂寥。
路上很滑,暴雨拍打着车窗。旁边有辆车撞上了公路的护栏,司机撑着伞站在狂风骤雨中,边打电话边弯腰查看车头的受损状况。
慕衡开着车路过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计言十咋咋呼呼的样子。想到她爱看热闹又胆小怕事,要是她在副驾驶的话,这时候一定吵嚷着要他开慢一些。
他坐在寂静的车厢里,没听音乐也没开电台,窗外是漆黑的深夜,昏黄的路灯绵延不绝。有一种,开着开着就会消失不见的错觉。
那时候他在想,是不是每个人的一生中,都逃不过要为另一个人赶一次夜路。
第47章 Chapter47
计言十没了吃汤包的胃口,经慕衡这么一指点,她几乎看都没敢看他,就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溜回家。
慕衡没阻拦她,双臂环胸,饶有兴致地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抱头鼠窜的样子。
大门“砰”得一声被合上,他唇畔的笑意却只增不减。
一秒,两秒,三秒……
门铃声响起,慕衡似乎早有所料,不疾不徐地前去开门。
出现在门口的还是刚才那只别扭逃窜的小地鼠,目光仍不敢看他,却支支吾吾道:“我……”
还没等她开口,慕衡就运筹帷幄地替她说:“没带钥匙。”
发现慕衡留了钥匙给她的时候,没带自家钥匙就激动地来登堂入室了。这样的事情一听就是计言十做得出的。
她居然还傻乎乎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正常。”慕衡笃定地伸出手,牵她重新进屋,另一只手把门带上。
一系列的动作干净利落,房子里又恢复了方才诡异的尴尬。
“那现在怎么办?”计言十来不及感慨造化弄人,先头疼起眼下的大问题。
慕衡还来得及没说什么,她就貌似灵光乍现,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对了,你不是会翻阳台吗?我阳台门没锁,你翻过去给我开门吧?”
“……”慕衡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静静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她居然是认真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粗气,食指戳了戳她的眉心,低眸冷眼瞧着这个没心肝的小东西:“黑灯瞎火,狂风暴雨,你想我死啊!”
计言十被一语惊醒,赧然没敢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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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大床还是一样柔软,可计言十却没了玩耍的兴致。她乖乖躺回余温未褪的床上,眼睁睁看着慕衡替她掖好毛毯,又慢慢俯身下来,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柔软的吻。
“你去哪里?”
“客厅。”
“可是你开了那么久的车,一定很累。”计言十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慕衡在房门口停下脚步,转身戏谑地看她,“不过,睡客厅总比翻阳台的时候被台风吹下楼摔死要好的多。”
他又嘲笑了她刚才的馊主意。
门被轻轻关上以前,计言十听到他最后的那句“晚安”,像被施了魔法般地,在他离开后的空旷房间上空不停盘旋,余音缭绕。
晚安,晚安,晚安……
计言十彻底失眠了。
满房间凌冽的清新气味叫她闻之欲醉。
只要一闭上眼,慕衡温柔的眉眼就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窗户上斑驳的树影在此刻也显得温馨祥和。
计言十知道,只要他来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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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希一大早来敲门的时候,计言十还睡得不省人事。实际上她昨晚把这事告诉谭希,让她今天来送钥匙以后,基本就没怎么睡着。
来开门的是慕衡,他刚从厨房里出来,锅里还煮着给计言十准备的白粥。
谭希的目光往里探了探,“阿十呢?”
“她还在睡。”慕衡把门拉开,示意她进屋,“进来坐。”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谭希把钥匙交给他,“你帮我给她吧,我先走了啊。”
“嗯。”他收下钥匙,再没了什么多余的寒暄。
门口的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八卦地问他:“大神,你们一会儿301一会儿302的,不嫌麻烦啊?”
慕衡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我们家阿十记性不好,忘带钥匙也不是头一回了。”谭希笑得内涵,“你就没打算,想个万全的法子?”
他点点头:“嗯,我会再去打一把钥匙替她收着的。”
“……”谭希满头斜线,对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没了想法。
该暗示的她也暗示了,奈何这慕衡脑子太钝,她也只能帮他们到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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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言十醒来的时候,满屋子充斥着呜咽的风声。
慕衡静静坐在窗台上看着楼下马路上被吹断的一排树,似是在等着她起床。
“你看什么呢?”她总算出了声,慵懒地撑起半边身子,企图瞧瞧他在看的方向。
“快起床,给你做的早饭都变成午饭了。”他重新拉上薄纱窗帘,长腿一跨就跳下了窗台。
她这才看到慕衡今天精神不错,眉眼含着盈然笑意,坐在床边等她起床。
他看起来倒睡得挺好。
计言十打着哈欠,看了看时钟,问他:“谭希来过没?”
“来过。”他说,“她把钥匙给我,就走了。”
“就这么走了?”她难以置信,“没喷我两句啊?”
“喷你的话倒是没有,只不过……”慕衡说到一半,嘴角倏尔展开明朗的笑意。
她没在意,随口问了句:“只不过什么?”
“她建议我们住在一块。”
“……”
这谭希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计言十一脸窘相,在心里腹诽了这个猪队友千百遍,蹙眉扶额表示无奈。
她悄悄抬眸看了慕衡的脸,他的笑容并不轻浮,淡淡的,像冬末的一缕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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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反法西斯抗战胜利的大阅兵,引起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关注。
群情激扬的爱国热潮一直延续到国庆,所有人终于迎来期盼已久的长假。
国庆当天,不知是谁在微博发出一张截图,来自于DOTA2东南亚服的最新天梯排行榜。
第一名id前方的国家标识赫然摆着一枚鲜艳的五星红旗。
他没取中文名字,而是贴心地用了个大家都看得懂的英文id:i'mhere;lookingatyou
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们。
没什么不恭敬的话语和挑衅的意味,就那么戴着国旗站在排行榜顶端,俯瞰天下人。
这条微博一夜之间被转发了上万次,谁都想找出这位无名大神的真实身份。
而慕衡对出风头可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和计言十一样当一个伪装者。
早就听周围很多朋友说起过东南亚服,几乎每个人的评价都是:打过东南亚服以后会觉得国服简直是天堂。
其实国服也没多糟糕,网络上对喷的风气放在哪个国家都大同小异。
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计言十更由衷觉得骄傲。虽然没能找那天晚上的菲律宾人报仇,可这段日子跟着慕衡和洛梓信组队屠杀东南亚服,着实让她亲身体会到从前未能了解的某种使命感。
她想起那天在杂志社楼下看到的Mul神海报,他披着五星红旗满载荣耀的样子,惊艳得不可方物。
或许这才是电子竞技最大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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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衡的父母由于工作原因,平时住在另一个区。十一期间,他得空回了趟奶奶家。听说了他最近在忙的直播和解说,虽然没怎么明白,但爸妈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
有时候慕衡觉得自己能走到这一步,更多的是运气成分。
他有一对善解人意的父母,有还算优渥的家境供他任性。
他想到这的时候,脑袋里闪现出计言十孤零零的样子。
那天她在苏州河畔轻描淡写说起的那番话,始终是他的心结。
一个家庭,要怎样才算得上完整?
慕衡看着爬上爬下的小侄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慕妈妈在厨房喊他帮忙,他在边上打打下手,把刚出锅的菜悉心摆盘。
“听你外公说,你有女朋友了?”慕妈妈抽空八卦起儿子的感情问题。
他抬眸,回应以辗然笑意。
得到儿子默认的答案,慕妈妈立刻开始了她的连环提问:“她多大啦?是做什么的?照片有吗?哪里人?家里几口人?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这些问题,从一个母亲口中而出再正常不过。慕衡却没打算回答,他卷起袖子,在水池里洗着菜,状似不经意地说:“应该和你期望的不太一样。”
慕衡从小就特别有主意,脑子很活,无论是解题思路还是择业考虑,他永远异于常人。对此慕妈妈已见怪不怪:“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按常理出过牌了?你妈这承受能力还是可以的,你就直说吧,我看看到底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了?”
“她是个自由插画师,没有固定的工作,每天待在家画画,不爱出门。父母离异,一个人住。不太会讲话,可能不讨长辈欢喜。”慕衡坦然把计言十不同于世俗标准的地方一一交代,最后补了一句,“不过,就是她了。除她以外,不会有别人。”
这话说的……语气虽含蓄平静,可内容等同于提前隔断了慕妈妈所有多余的念想。
就是她了,没别人。
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
把话说得这般决绝,慕妈妈倒是头一回见。
她看了看反常的儿子,倏尔大笑起来:“你这孩子紧张什